随后他又让丫鬟准备好擦拭血迹的帕子,开始找准十二井穴,一一放血。
十二井穴分别位于四肢末端,一半在手上,一半在脚上,统共加起来是十二个穴位,与十宣穴相似。
喻商枝凝神下针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小小的金针移动。
等到最后一个穴位也溢出血迹,喻商枝呼出一口气,转身要帕子擦手时,所有人甚至都跟着有劫后余生之感。
此时再去试图撬开钱员外紧闭的牙关,果然遇到的阻力就小很多。
喻商枝自药箱中找到急救用的紫雪丹,令那两个小厮帮忙将钱员外扶起,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把丹药喂了进去。
这边钱员外暂时脱险,却还有钱夫人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喻商枝让钱家姐弟将其扶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又是一番施针救治。
全部结束后,由于连续的精神高度集中,猛然直起身后,就连喻商枝也觉得眼前有一瞬的发黑。
幸而进宝眼疾手快,撑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
“多谢。”
他快速向进宝道了声谢,马不停蹄地在桌边落座,提笔写方。
如今钱员外的病症已不仅仅拘于头风,早晨刚写的方子势必又是不能用了。
钱府不缺名贵药材,就是府内没有,也能出去买,所以喻商枝索性放开了手脚。
钱家人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的方子是万万不敢再闹出差错。
贵妃榻上的钱夫人把此事吩咐给了珍珠,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又躺了回去。
一晃神,已是月上中天。
钱员外自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还记得近几日对方屡屡与自己争执不下的举动。
于是下意识地想要抬起胳膊,却发现半边身子竟然动弹不得!
企图张开嘴发出声音,努力了半天,溢出喉咙的竟也是“啊啊啊啊”,全是让人听不清的呓语。
钱员外慌了神,在床上像条大虫子一样地扭动,妄图吸引妻子的注意。
钱夫人原本靠在一侧床柱上闭目养神,这会儿终于慢慢睁开眼。
意识到钱员外苏醒后,她初时一刹那倒是有些惊喜,但很快那份惊喜就像是落入冷水里的火星子,迅速消失不见。
老夫老妻两个四目相对,一个好似短短一天之内就老了几岁,另一个则是口眼歪斜,还在往外淌涎水。
钱夫人毫不嫌弃地拿出帕子,替自己的相公擦去口水,随后又端详起这张写满风霜的脸来。
遥想初见时,钱员外也算是翩翩少年郎,不知何时开始,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只有客气与疏离。
钱府的家主,自己的相公,成了个半身不遂的病人,她自觉心情应当是慌张或是悲痛。
可就如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一般,她联想到这几个时辰内查到的真相,内心如一潭死水,再难起波澜。
就这样,夫妻二人沉默着与钱员外对视了几息,钱夫人方起身扬声唤来人,把喻商枝请了过来。
钱员外的模样并不好看,跟进来的钱云书和钱云礼姐弟俩齐齐发出惊呼,难以置信眼前床榻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喻商枝不避脏污,检查一番后起身答道:“此乃中风导致的半身不遂,是常见的后遗症,但钱员外正值壮年,只要耐心治疗,是完全可以恢复的。”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轮施针喂药,钱员外双目圆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一滩被人随意摆弄的肉。
尤其是妻子的目光,为何竟是那般的陌生?
自己病成这样,按照她的脾气,不该早就扑上来抱着自己哭了么?
对了,还有他的红儿,和红儿肚子里的孩子。
那可也是他堂堂员外的亲骨肉!自己现在变成了这样,又如何纳红儿过门。
这个姓喻的小郎中又怎会还在自家府上。
自己前两日还好好的,如今变成这样,定是他害的!
喻商枝在这边有条不紊地下针,同时却也感受到了来自钱员外的敌意。
他对自己的一半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却还是努力地抬起另一边能动的胳膊,竭力地反抗,令他的金针差点下歪。
钱夫人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又把先前的两个小厮叫来,牢牢将钱员外按在床上,直到钱员外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期间就连钱云书和钱云礼,都觉得母亲似乎对待病中的父亲过于粗暴了。
可钱夫人只是让他们两个回房休息,说这里有自己就够了。
治疗完成后,喻商枝很快离开。
小厮与丫鬟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退,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钱员外靠在床头,努力动着嘴皮,却只能喷出一口口水。
钱夫人这回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钱员外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却被一样垂到眼前的物件挡住了实现。
那是一枚翠绿如水的玉佩,上面刻的图案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相公,这枚玉佩你看着可眼熟?”
钱夫人的眼中生出几分凄楚,其余的则尽数归于凉薄。
而钱员外躲闪的视线,已经暴露了一切。
“果然,这东西就是你送给那贱妇的定情之物。让我想想,你先前同我说要纳她过门,是否因为她怀了你的骨肉,且仁生堂的纪藤替她诊脉,对你打了包票,说其腹中定是个男胎?”
钱夫人步步紧逼,思考不给病中的钱员外留一丝余地。
说到这里,她却停了下来,唇边笑意满是嘲讽。
“钱有财,你好歹聪明了半辈子,家财万贯,儿女双全,没成想,到头来栽在一对奸夫□□手中!你可知道,那纪藤根本不是范经红的远房表哥,而是和他苟合数年的姘头!他们两个找上你,让你纳范经红为妾,全然是为了害死你和云礼,好让他们两个的孽种继承咱们钱府的家业!”
这句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令钱员外被定在了原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努力摇着头,却憋红了一张脸。
钱夫人缓缓走过来,把玉佩搁进对方的手心。
此时此刻,她不愿再看这个男人一眼,什么誓不纳妾,什么举案齐眉,不过尽是些空话!
想他钱有财当初若非得了自己娘家的助益,又何曾会有今天的成就!
既然喻商枝说他死不了,还能恢复,那便这样吧。
夫妻夫妻,举案齐眉之外,无非就是相敬如宾。
钱夫人愤而转身,临走前说道:“纪藤买通了府内小厮与侍女,在你与云礼的药中做手脚。”
“他们两个现今已被镇署的捕快带走,正在押送去县衙的路上。依照律法,杀人未遂,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听罢这句,身后钱员外挣扎着往上抬的半边身体慢慢归于平静。
口水打湿了枕头与被褥,他就这么睁着空洞地双眼,望着面前床上的帷帐。
冰凉的玉佩从钱员外无力动弹的手掌间滑落,砸进床边的脚踏上,登时摔碎了一个角。
戏水的鸳鸯,就这么成了断头的鸳鸯。
作者有话说:
下章阿野上线,明天见~
1、紫雪丹:与安宫牛黄丸、至宝丹并称“中药急救三宝”,是的确存在的中医古方。
2、对于中风的形容:“肝肾阴虚,风阳上扰”,来自网络。感谢在2023-08-24 11:22:42~2023-08-25 11:3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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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温家买了牛,养了猪,现今还有马了!
喻商枝在钱府连轴转了三日, 终于将钱员外的状况稳定了下来。
之后只需要按时服用他开的汤药与丸药,做些复健,再由他每隔几日来针灸治疗一次即可。
从斜柳村往返凉溪镇并不远, 这样他两边都能兼顾。
至于关于纪藤的真相,人在府中, 再加上钱云礼说什么话总是不避着他,导致喻商枝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有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从古至今, 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一个人能坚守住初心, 本就是极难,也极可贵的。
往好处想, 起码纪藤和范经红已经伏法。
不然依照这二人有着图谋钱府财产的野心,还不知要害了多少人才可罢休。
预备离开钱府的前一晚,钱夫人再次设宴招待喻商枝。
这回喻商枝已不仅仅是救过钱云礼的性命, 而是挽救整个钱府于危难之中。
若是纪藤的阴谋得逞,钱府可就要改名换姓了。
钱夫人直接将其请在上座,钱云书和钱云礼都只能算是陪客。
喻商枝抬眼望去,只觉得除了钱夫人和钱云书,就连钱云礼好似也一夜之间稳重了不少。
席上, 钱夫人更是让姐弟二人直接称呼喻商枝为大哥,而让喻商枝直呼他俩的姓名。
如此一来, 双方的关系更是拉近了许多。
此次功劳和苦劳兼有,钱府的谢礼丰厚。
种种因由叠加在一起, 喻商枝没再刻意推辞。
呈上来的木盘中可见纹银百两, 绫罗绸缎数匹, 珍贵药材堆满一匣。
而最引人注目的, 则是一辆马车。
不得不说,钱夫人在送礼这方面,实在很懂急人之所急的道理。
“我记得你家中只有一辆牛拉的板车,这天暖和时拉人或是拉货倒还好,眼瞅着就要入冬,到时候再坐那车可就要遭罪了。这匹马是府上特地挑出的青壮阉马,最是结实有耐力的。”
车厢也并未做太多的修饰,可上前用手敲一敲就知道用的都是好木料。
喻商枝说起此前正打算买一辆带顶的牛拉厢车,钱夫人不禁笑言,“那便好,看来这马车选的合用。”
一顿饭用罢,饭后饮茶时闲谈,钱夫人询问喻商枝可有来镇上开医馆的计划。
“你这一手医术,当个乡野草医着实太浪费了些。这回仁生堂砸了招牌,分号已是门可罗雀,镇上除了他们家,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郎中,你若能来,也算是凉溪镇百姓的福气。”
喻商枝戴不得这等高帽,谦虚了几句后道:“于在下而言,在哪里行医都是一样的。不过不瞒夫人,在下确有开个医馆的计划,但不急在这一时。”
钱夫人抿下一口茶,浅浅颔首。
她就知喻商枝是个有计划的,莫说一个小小的斜柳村,就是这个凉溪镇,怕是总有一天也容不下这尊佛。
第二天天一亮,归心似箭的喻商枝就坐上了堆满谢礼的马车。
钱府本想派个车夫帮他赶车,毕竟在钱府人的眼里,赶车是个并不体面的事。
不过喻商枝想着车夫把自己送回了家,自己却要步行回镇上,未免太累,便婉言谢绝,打算自己赶车回去。
事实证明,这赶马车和赶牛车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马的速度比牛快多了,好几次命令说出口,喻商枝整个人都被颠地一晃。
一路上磕磕绊绊,行到后半程,才总算和这匹马磨合地差不多。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回了村,难免又从村口开始就迎来了道道围观。
“呦,喻郎中,这是谁家的马车,怎的让你给赶着回来了?”
“你一走好几日,先前是去给谁家看诊了?怕是不容易吧。”
起初多是一些打听马车来历和他这几日去处的话,直到一位在树下的老太道:“快些回家吧,你家菜哥儿成日里在村口转悠,转得老太婆我眼睛都花了,可不就是盼着你回家!”
“可不!婆婆不说我都忘了,你要再不回来,菜哥儿都要成那什么……望夫石了!”
一群婆子婶子和夫郎笑着打趣,喻商枝可算是趁着这个由头,扬起鞭子把马车往家里赶。
车轮激起村中土路的阵阵尘土,期间碰到村人养的几条狗,大约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高头大马,胆子大的迎上来一通吠叫,胆子小的则夹着尾巴各自逃窜。
还有从水塘回来,没走回家的几只大鹅,被狗子吓到后全都展开翅膀昂起脖子,一通乱啄。
因从钱府离开的时间足够早,到家门口时将将过了巳时。
跳下马车,还不等他抬手叫门,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阔别快四日,再见到温野菜的脸时,喻商枝只觉得恍若隔世。
温野菜一把上前抱住喻商枝,语气里满是欣喜。
压根不顾这里是自家大门外,来往的人都能看见。
“你终于回来了,我刚刚听到声响,就觉得多半是你!”
温野菜都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喻商枝就更不会在意了。
他将自家夫郎抱了个满怀,却又意识到什么,很快松开道:“我这几日都没好好梳洗,别把你身上弄脏了。”
温野菜这才抬起头,看见喻商枝下巴上一层青青的胡茬,不禁皱眉道:“你去看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钱府总不能连个沐浴的热水都不给吧?”
这几日自是一言难尽,人命关天,他有哪里顾得上,只能保持基本的仪容齐整。
就是这衣服,中间有一天还是借了钱府的一套衣裳换洗,今早才换回来。
“事情繁杂,咱们进门再慢慢说。”
温野菜点点头,转身时突然意识到院子外还有一辆马车。
他本以为这辆马车钱家派来送喻商枝,可这会儿发现车上并没有别的人,连个车夫都无。
喻商枝眼见温野菜用难以置信地眼光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终于不再打哑谜,牵起夫郎的手笑言:“这马车是钱夫人赏的,咱们家……可能需要临时修一个马厩了。”
温家买了牛,养了猪,现今还有马了!
胡大树和自家两个兄弟来帮温家修马厩的时候,看向那匹棕褐色的大马,都觉得和做梦一样。
他们一个个轮流上前摸了一把,阉马温顺,不至于轻易尥蹶子,任由他们转着圈看。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摸到马呢。”
“马可真高,腿真长!”
胡大树收了手默默感慨,“等蝶哥儿睡起来,也得让屏哥儿过来见见世面!”
胡家兄弟自从秋收过后就接了两个帮人盖屋的活,现今手上的工具都是现成的。
他们一来,不出几个时辰,一个简单但不简陋的马厩便修好了。
亏得温家的后院面积大,才不至于让所有牲口都挤在一起,不然着实委屈了。
晚食前,许鹏和苏翠芬一家也过来看马。
又过了一会儿,白屏背着小蝶哥儿也来了,甚至身边还带了一个佝偻着腰的李老太。
李老太上了年纪,身高缩水,到了马跟前还要仰着头看。
但不妨碍她咧开没牙的嘴,乐呵呵地看了好半晌。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想过来看马,喻商枝念及喻商枝在休息,便借着马厩刚修好,后院杂乱的因由暂且拒绝。
“商枝这刚回来,家里事多得很,等我空出手把后院拾掇出来,乡亲们再来看。”
本来有些人还觉得,温野菜拦着不让人看马,是怕人有人惦记他们家的马。
一听说这个理由,就觉得也能接受。
再者说,人家小两口都好几天没见了,还不兴人家亲热亲热,说说话么,他们这些外人确实也不好这时候上门讨人嫌。
人群散去,温野菜阖上院门。
孔麦芽刚从正屋里轻手轻脚地出来,见了他道:“师母,我看了师父,他应当只是累极了睡得沉,并未发热。”
温野菜摸了一把小丫头的脑袋,“那就好,一会儿吃了晚食你就回家去,明日你再过来。”
也不怪温野菜担心,因为喻商枝一回家,连午食都没吃,洗了个澡就累得躺下了。
连头发都是温野菜拿了条布巾,又点了个小小的火盆,一点点替他烘干。
等到头发不滴水时,温野菜拧干布巾,再看喻商枝,早就阖眼睡熟了。
这一睡就到现在,两个时辰都过了,都没起来的意思。
温野菜放心不下,再想到他回来时脸色就不好,便让孔麦芽进去瞧一眼。
孔麦芽用功,见一时没了自己帮上忙的地方,就又回了东屋写喻商枝给她留的功课。
温野菜去了后院,见温二妞和温三伢还守着马没走。
“大哥,鹏叔说马要吃料豆毛才亮,料豆是什么?”
见温野菜走过来,温三伢仰头问道。
温野菜道:“料豆就是黑豆,咱们村没种的,等我打听打听别村谁家有,到时候去买些。”
不得不说,家里现在牲口多,每日光喂它们就是好大一份精力。
可累归累,一看见牲口心里还是欢喜的。
嘱咐了一句让他俩小心些,别去拽马尾巴摸马屁股,温野菜便去灶房准备晚食。
自家的枕头被褥与熟悉的药香,都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喻商枝这一觉直接睡到天黑,睁眼时一片茫然,险些以为自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出了卧房到堂屋,就见温野菜应是也洗了头发,正披着晾干。
温二妞和温三伢坐在另一边,三兄妹守着一笸箩花生在剥壳。
“你醒了?”
听到脚步声,温野菜一个转过头。
喻商枝打了个哈欠,步伐有些沉重地走到桌旁,坐下来时几乎是挨着温野菜的。
温野菜当着两个小的,没戳穿对方把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个儿身上的事实,说道:“晚上我本想喊你吃饭,结果你还睡得死沉。下午那会儿我差点以为你病了,还让麦芽过来看了看你,刚刚也摸了你额头,倒是不烫。”
喻商枝捏了捏眉心,承认道:“头两天确实有些风寒,虽吃了药,但这会儿还觉得鼻子有些堵。”
温二妞和温三伢也围过来,好几日没见了,都想他想得很。
“喻大哥,我这几天又攒了好多个蛋,给你煮两个,你好好补补!”
温三伢也道:“喻大哥你走之前说的那些澡豆,我们全都做好了,大哥送去了镇上胭脂铺,一点都没耽误。”
这几日在钱府兵荒马乱的,喻商枝把澡豆都忘到了脑后。
还是眼下温三伢提起,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好在家里大的小的都靠谱,不然耽误了胭脂铺的生意,可就是他们的责任。
“喻大哥谢谢你们,这回钱家的夫人又送了几匹好看的布料,正好马上天凉了,到时候找裁缝给你俩做两身棉衣。”
一听有新衣服,两个孩子都欢喜起来。
一家四口凑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喻商枝打了个喷嚏,怕传染给温三伢,不敢再抱他。
温野菜看出喻商枝面上倦意未褪,便哄着二妞和三伢去外头。
“二妞,你领着三伢去后院放两根药烟。”
等他俩走后,温野菜才道:“晚食想着你应该吃点热汤面,所以就做的面,但你没起来,我怕面坨了也还没煮,你这会儿吃不吃?若是吃的话,我这就去煮上。”
这么一说,喻商枝也是真的觉得饿。
还是一种前心贴后背的饿,几乎饿得他心慌。
他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心口,温野菜肉眼可见喻商枝的嘴唇白下来。
温野菜慌了神,经喻商枝解释才知道这叫“低血糖”,顿时有些不知从何处数落起。
“你看你,每回都这样,赶上棘手的病症,就点灯熬油,到头来人家病好了,你把身子搞坏了。”
正好桌上有现成的花生,他抓了一把让喻商枝就着水先垫垫,就赶紧去灶房烧火煮面。
心里头带着一点火气,动作也简单粗暴,喻商枝攥着一把花生坐在远处,等温野菜走了才含笑抖掉落在衣服上的花生壳。
慢吞吞地吃了一把又喝了点热水,不再觉得心慌头晕后,他起身往灶房去。
想到温野菜的头发还没干,他顺手拿了一块搭在盆架上的干净布巾。
家里没备干挂面,每回吃面都是温野菜现做的手擀面。
盆子里有晚上扯好的面条,上面洒满了干面粉防止黏连。
温野菜先往锅里倒油,快速煎了个鸡蛋,又将水倒进去,这样煮出来的面汤会变成淡淡的乳白。
随后再往里加上青菜柿子和面条,煮熟后就能出锅。
手擀面难煮熟,温野菜守在锅旁等待,热气自锅里升起,驱散了秋日夜里的清寒。
还没彻底干的头发黏在后颈,他索性一把抓起抖了抖。
这时脚步声响起,他却没抬眼。
喻商枝看出自家夫郎的别扭,果断走上前,结果被对方抓在手里的头发,裹在布巾里一点点地擦。
“生气了?”
温野菜提起筷子,俯身去搅动锅里的面条,搞得喻商枝不得不松开手,免得扯痛他的头发。
“没生气。”
他试了试,筷子还不能把面夹断,还得再等一会儿。
这期间他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转身看向喻商枝。
“你是郎中,替人看诊是应当的,我怎会生气,更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只是你之前中过毒,后来又大病过,身子骨本就没那么结实,若是再不注意,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喻商枝听话地应声。
“我都明白,也有注意,只是有时忙起来……着实顾不上。”
温野菜上前比了比喻商枝的腰,觉得只分别了三四日,对方好似又清减了一圈。
“你今日回来,我抱你那一下就觉出来了,你肯定是瘦了。”
说罢转身开始在灶台上搜寻,喻商枝问他做什么,他道:“我再给你卧个荷包蛋进去,就像二妞说的,给你好好补补。”
喻商枝实在没法好好给他擦头发,只好暂且作罢。
面条很快出锅,喻商枝吃了一个煎蛋,又吃了一个荷包蛋。
热乎乎的一碗下肚,舒服地他长出一口气。
饭后两人手牵手转悠着消食,大旺和二旺也跟着转,还叼来球让喻商枝陪玩。
喻商枝信手把一个球抛出去,就看大旺率先把球叼住,摇着尾巴送了回来,二旺慢了一步,转而去抢大旺嘴里的球。
于是人和狗的游戏就这么变成了两条大狗的大脑,两人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好笑。
等到肚子里的饱腹感褪得差不多,喻商枝也将在钱府这几日的经历,同温野菜讲完了。
待温野菜感慨罢,他想起自己离家前那一日的事,不禁驻足问道:“我的事说完了,还没问你付家的岳哥儿如何,他可答应当你的徒弟,随你学打猎了?”
好似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温野菜就开始发愁了。
两人回了屋内,温野菜坐下,喻商枝给他慢慢擦头发,顺便听他道:“岳哥儿的确有这个心思,但他哥不太乐意。你也知道,岳哥儿是跟他哥相依为命的,这么一来,他自然也不想惹他大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