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吁出一口气,闭了双眸,心道:他看着没有病容,想来这四年过得不算太坏。知道他还活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可祁珩想着想着,心底却升起一些缠绵的悲伤,眼角平白溢出了一些眼泪。祁珩睁开双目,从前面的台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把眼泪拭去。他不想让正阳看见自己流眼泪。甚至,他也不想让他自己看见自己流眼泪。
祁珩退出俞靖苏的朋友圈,打开音乐软件,他选了一首纯音乐,是古琴与箫声的合奏曲,曲调悠扬,让人心情跟着明亮了起来。祁珩扒在窗户上看了正阳一眼,看到他还在肆虐的风雪中排队,不时搓着双手哈气,知道正阳此刻一定觉得冻得慌,不禁有些心疼他。
祁珩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车前面的一个人身上,晃了神,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抿紧嘴唇,不能呼吸。那个穿黑色长款外套、围着一条银灰色羊毛围巾的男人居然是张俊尧……
祁珩没有想到,他和张俊尧四年后的首次重逢,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张俊尧昨晚和高中同学聚会,怎么会一大早就出现在他公司附近?他是来找他的吗?
可是看张俊尧的神情,并不像是看到了他的样子。祁珩心下稍安,可心脏仍旧在不停地打着架子鼓,跳得十分猛烈。祁珩暗暗祈祷,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就在张俊尧转身之际,祁珩恍惚觉得张俊尧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们的目光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在空中相触,张俊尧的目光充满惊喜,正要走过来,祁珩听到正阳的声音传进耳膜:“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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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听到正阳喊他的声音,心里蓦地一紧。
张俊尧一定会误会我和桑正阳的关系吧?这是必然的。
随之,祁珩就故意地偏了头,看向桑正阳,佯装惊喜道:“正阳,你可总算回来了,我快饿死了。”目光不再落在张俊尧身上,反而有意避免与他的目光对视,但又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最好是失落、失望、嫉妒的表情,所以祁珩只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张俊尧。
正阳拎着两盒打包好的湖南米粉兴冲冲地走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似乎正在盯着他的阿珩看,他便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宣示一下自己的主权,于是特特地用分外宠溺的语气喊了一声“阿珩。”
正阳瞥了一眼这个英俊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比今天的雪花扑在人脸上还要冷三分,然后绕过车头,刻意迈出正常人的步伐,不想让那人瞧出他的右腿有些瘸,便觉得自己有了可趁之机。正阳回到驾驶座,把米粉递给祁珩。
“还是热乎的,阿珩,趁热吃。”
祁珩唇角一提,做出一副乖巧可爱的嘴脸,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憨笑道:“嗯。你也快吃。刚才冻坏了吧?让你穿羽绒服你不穿,现在知道错了吧?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么逞强了,好吗?”说着还伸手帮他掸掉身上的雪花。
正阳怔住了。
天呐。阿珩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心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对我笑得如此不设防,就像个孩子一样。
正阳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眼底溢出高兴的情绪,点点头,噙笑道:“好,都听阿珩的。”
张俊尧也怔了怔,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眼神渐渐有些空洞起来,他看着车里散发着恋爱气息的两人,不觉后退了半步。
祁珩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这一幕,看到张俊尧脸上吃瘪的神情他只觉得爽,他还想要更爽。
于是,祁珩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装,掰开筷子,相互摩擦了一会儿,防止没有倒刺,然后尝了一口米粉。
“怎么样,好吃吗?”正阳还在低头掸掉头发上的积雪,迫不及待问道。
祁珩点了点头,用夸张的语气惊叹道:“太好吃了,真的!下雪天最适合吃这种红油米粉了,超级好吃!”他还幼稚地竖起了大拇指点赞。
雪越下越大,张俊尧整张脸半掩在厚厚的围巾之中,他眼底难掩心痛的感觉,他呆立在风雪之中,任由风雪扑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珩看。
他难以相信,祁珩会对他视若无睹,他更难以接受,祁珩会爱上别人。
祁珩米粉都已经吃了大半,张俊尧还是没走,祁珩心道:他到底走不走啊?为什么还不走?是我演技太拙劣了吗?他看出破绽来了?
正阳开心地吃着粉,看见前面那个男人一直盯着祁珩看,忽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心蓦地一沉,低低道:“阿珩,你认识那个人?”
祁珩神色微变,漠然道:“不认识。”继续埋头吃粉。
张俊尧通过正阳的神色判断出他们在说他,他通过祁珩的唇语猜到他说不认识他,心瞬间结冰,体内的温度一下子流失,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了,他感觉自己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祁珩仍旧半心半意地表演吃米粉,忽然注意到有个人急匆匆地从张俊尧身边撞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张俊尧砰的一下,倒地上了。祁珩大惊失色,忙放下打包盒,拿了拐杖就要下车。
正阳也赶紧放下米粉,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那个撞倒张俊尧的人吓坏了,他蹲下身来,“先生,对不起,您没事吧?先生?”他见张俊尧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出气多进气少,就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脸颊,“先生,先生?”
张俊尧仍是毫无反应。
那个人左右看了看,有点想一走了之的意思,路边有行人,但人们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站起了身,往前面跑了几米远。
祁珩拄了拐杖下来。
桑正阳看了看逃跑的那个人,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上回那个骑电动车撞了祁珩腿的那个老太太肇事逃逸,就让正阳十分地耿耿于怀。现如今,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越来越少,肇事逃逸的人大行其道,正阳觉得自己很有信心在三十秒之内把人抓回来就地正法。
“阿珩,你先照顾他,我去把人抓回来。”
只有祁珩心里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可他左腿打着石膏,根本不好蹲下去,“别管那个人了。正阳,你先给他做心肺复苏。”
祁珩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喂,您好。”祁珩往临街的建筑望去,将目光落在门牌号上,沉声道:“这里是知秋路东54号,有人晕死过去了。请马上派救护车来支援。”
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好的,先生,我们将在5分钟内派急救人员出发。”
正阳走过来,在张俊尧身边蹲下,给他做心肺复苏胸外按压,用力连续按压了三十次后,张俊尧还没苏醒,按照正阳的急救常识,此时他该给张俊尧做人工呼吸。
若是寻常人,正阳自然是心无旁骛地救人要紧,可眼下正阳早已猜到祁珩与这个人关系非同寻常,因此在给张俊尧嘴对嘴做人工呼吸时就难免有了一些私心杂念。
正阳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温度到了零下几度,正阳立时感到鼻腔又冷又干,看着眼前这个人苍白的面容和睁着的双眼,此时心头纵有万般不情愿,他还是忍住了,把眼睛一闭,对着张俊尧的嘴唇俯身下去。
速度仍是又快又稳。
祁珩心里着急,顾不上去想正阳是什么感受,目光焦灼地盯着张俊尧的脸看,希望他能马上醒过来。
一分钟过去了,张俊尧还没醒来。
祁珩急得要发疯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张俊尧死在他的面前,情急之下,他唤了一声:“张俊尧——你醒醒。”
正阳听到祁珩唤他的名字,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心里还在默默地数数,“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阿尧,你快醒醒,别闹了。”祁珩已经顾不得昔日的种种恩怨了,此时只想尽最大的努力把他抢救回来。
他只有活着,他必须活着,祁珩不允许他死。
“阿尧,阿尧,阿尧……”祁珩一遍又一遍热切地唤着他的名字。
正阳心里早已明白这个人是谁,听到祁珩如此唤他,心里虽然难受,但是仍顾不得自己的感受,数到三十,他又要给张俊尧做两次人工呼吸了。
他当然要做,毕竟人命关天。
桑正阳给张俊尧做完一次人工呼吸之后,他感觉到底下的人嘴唇颤了颤,心里一喜,“他醒过来了。”
祁珩也跟着舒了一大口气,“正阳,扶他起来去车上坐坐。”
“好。”正阳扶起张俊尧,搀着他上了车,让他坐在后座上。
约摸过了三分钟,张俊尧恢复了大部分的意识,他一时感到有些难为情。
他昨晚和高中同学聚会唱K,一直唱到凌晨五点,没有睡觉,回到家换身衣服,就开车出来了。他是通过网上的信息找到了津渡心理的地址,他把车停在了永青大厦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特地步行过来吃早餐的。他想感受一下祁珩工作生活的地方。
结果没想到还真让他在这里碰上了祁珩。他很意外,也很惊喜,直到看到桑正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刚一出现,就闹这么大一个乌龙,张俊尧觉得很尴尬。他注意到了祁珩拄着拐杖,便问:“阿珩,你脚怎么了?受伤了吗?”
祁珩听到他问自己话,怔了一下,终于还是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看不出悲喜。“嗯。被电动车撞了一下,骨裂,不算太严重,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拆石膏了。”
张俊尧哦了一声,又看向桑正阳,扯了扯嘴角,客套笑道:“刚才……多谢您救我。我叫张俊尧,请问您怎么称呼?”
“不客气。”正阳头也不回地答道,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待一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到人间的人似乎有些过分,便回头看了张俊尧一眼,眼神有些冷淡,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敌对情绪,不表露出来。“桑正阳。”
车厢里陷入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三个人都各怀心思,但因为有第三个人存在,谁也不肯开口说真心话。最后等来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把张俊尧拉走了。
张俊尧临走时,还不忘对祁珩说:“阿珩,你不陪我去医院吗?我一个人有些怕。”
祁珩感觉自己的心纠结了一下。但是,他看着张俊尧,觉得他有医生照顾,自己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去不去,意义不大。“不了。我还有咨询。你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张俊尧有些落寞地被护士搀上了救护车,他回头看了看祁珩,直到救护车的车门关闭,将他的视线阻隔,他才垂下眸子。
车上的护士小姐见张俊尧长得帅,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小鹿乱撞,和他搭讪道:“刚才那两个人是你朋友吗?他们怎么不来陪你啊?”
“有一个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张俊尧若有所思地道。
“那现在呢?你们吵架了吗?”
“他不要我了。”
护士小姐哦一声,语气变得忧郁起来,仿佛在为他们之间的交恶感到遗憾。
桑正阳拿起已经凉透了的米粉吃了两口,骤然感觉美味已然不再,粉条已经变得梆硬,吃下去让人很难受。他收起打包盒,连同祁珩的那份一起收了,“米粉不能吃了,我去买两个包子。”
祁珩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着张俊尧临走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他想起他的忧郁的眼神,唤起了他过去的记忆。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有看正阳。
正阳把打包盒扔进了垃圾箱,买了几个包子回来。他让祁珩也吃一点,祁珩摇摇头,说:“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阿珩,你就吃半个,你刚才都没吃几口米粉。”正阳递给祁珩一个白花花冒着热气的包子。
祁珩犹豫了一下,看着正阳热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住了。他咬了一口,缓缓地嚼着,发现这馅儿还挺好吃,“这包子是什么馅儿的?”
“萝卜肉丝馅儿的,好吃吧?”
“嗯。不错。”祁珩说着,把整个包子都吃完了。
此时,正阳又拿起了第二个包子递给祁珩,“阿珩,再尝尝这个,也好吃的。”
“不了。”祁珩严词拒绝,“我饱了。”
“那好吧。我一个人吃。”正阳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心里却想着张俊尧的事情,半晌,才慢悠悠地问道:“阿珩,你和张俊尧是什么关系?”
祁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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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男友。爱过。”
祁珩沉默了很久,悠悠地说了两个短句,就算是交代完了他和张俊尧之间的恩怨情仇。
正阳默默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擦了擦嘴巴,把白色塑料袋揉作一团,用纸巾包了,搁在置物盒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爱他吗?”
祁珩想说,不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自己说不爱他了,是一回事;当着第二个人的面,盖戳“自己已经不爱张俊尧了这个事实”却又变得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祁珩眼神凝滞,他感到心里有一些焦躁不安,他问自己:我到底怎么了,我不可能还爱那个人渣,但我为什么说不出口,说谎也行啊!骗骗桑正阳,也骗骗我自己?
但是不行,祁珩发现自己没办法对桑正阳撒谎。
正阳的目光落在祁珩的脸上,他看着祁珩沉默不语,心里有个答案跳了出来:他还爱他!!!
正阳心底一酸。
所以阿珩拒绝我,是因为张俊尧回来了。阿珩说有亲密关系的议题,指的是张俊尧对他的影响。阿珩刀我!!!
祁珩几次看向正阳,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避重就轻道:“我跟他……不会再有什么了。都过去了。”
“真的吗?”正阳轻声问道,眼神里却分明涌动着三个字——我不信。
祁珩垂了眸子,喃喃道:“我、不想再回头看了。我、被这段感情折磨得够久了……我、想往前看,也许前面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吧。”
正阳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默默地开了车,往永青大厦驶去。
祁珩到公司的时候,公司的灯还没开,他是第一个到的。他开了灯,直接进了办公室,打开空调,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掏出手机刷了下,又拿起桌边没看完的书《爱情刽子手》,看了起来。
看了大概十来页,祁珩伸了个懒腰,听到外面有走路的声音,知道有人来了。
小舟一般来得比较早,大概率是她吧。
果然,没多久祁珩就听到门外开门的声响,抬头一看,目光与小舟笑嘻嘻的目光对上了。
“珩总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祁珩温柔地一扯唇角,温声道:“昨晚回我妈那儿了,早上就起得早了点。”
小舟点点头,嗯了一声,“今天雪下得好大啊。说起来,初雪的时候,最适合和喜欢的人一起围炉吃火锅、喝小酒了。”
祁珩怔了怔,敷衍地嗯了一声。
小舟抿了抿嘴唇,表示老板不解风情啊,悄悄拿了祁珩的马克杯出去清洗、泡茶。
大概几分钟之后,小舟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雨花茶进来了。她站在祁珩做咨询时坐的沙发椅旁边的椭圆形茶几旁,犹疑了一下。
“珩总,茶放这儿,还是给您端过来?”
祁珩想了想,“嗯,给我端过来吧,我正好渴了。”
“好的。”小舟走过去,把茶水递给祁珩。
“谢谢。”祁珩拈着杯耳,撅着嘴,抿了一小口,茶水有些烫嘴,便放下了,等凉一凉再喝。
“不客气。”小舟脸上有些发热,柔声道:“那个……珩总,我……急需要用钱,能不能……预支一个月的薪水呢?”
祁珩看了小舟一眼,点了一下头,“当然可以啊。你写个条子过来,我给你签个字,你自己去操作。”
“得嘞。谢谢珩总。”小舟撒欢的兔子一般冲了出去。很快便拿着一张申请表格走了进来,“珩总,给——”
祁珩接过申请单子一看,抬眼问道:“一个月够吗?不够再加一个月?”
小舟犹豫了一下,钱当然是多多益善了,但又觉得老板这么帮忙,自己不好顺杆子往上爬得太快,吃相太难看,寒了老板的心,便笑道:“够了够了。”
可祁珩是谁,小舟那一秒钟犹豫的神情,他怎么可能错过?他提笔在单子上改了几笔,把一个月改成了两个月,再把薪资金额也从六千改成了一万二,然后利落地签了字,把单子还给小舟。
“谢谢珩总。珩总今天也好帅啊!”小舟接过单子,还没仔细看呢,花式小彩虹屁先吹一波。
祁珩嗤笑一声,用皇帝说平身的语气憋了一句:“朕谢谢你。”
小舟转身离开,这才把视线落在单子上,好像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儿。
等等……
小舟回过身去,看向老板,老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心一意地看起了书,“哦——珩总!这是什么神仙老板,我简直要感动得哭了。”
祁珩并不抬头看她,只说了一句:“不用感动,因为你也是一个神仙助理。不够再跟我说。我私人可以借你。”
小舟知道老板不喜欢煽情,便重重地嗯了一声,敛去脸上夸张的感动,将之深埋于眼底。她很感激老板对她的知遇之恩,她把老板当作自己的朋友一般看待,虽然嘴上很客气,可心里却是实心眼地替他打算的。她从不欺瞒祁珩,任何时候都以公司的利益为优先,是个难得的好员工。
连续做完两个咨询,祁珩坐在桌前写咨询记录,他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来访者说了什么内容,一边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此时到了中午十二点,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祁珩听到推门进来的声响,以为是他的外卖到了,便对“小舟”说:“辛苦了,我写完就过来吃。”
“小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打包好的一堆打包盒一一拆开,坐在茶几旁边等待。
祁珩觉得纳闷儿,想说小舟怎么没出去,便抬头看了一眼。
竟然是姜河!
“你怎么来了?”祁珩的语气只有惊没有喜。
“我一个人吃饭闷得慌,找你一起吃呗。”姜河不介意祁珩的冷淡,用一种混不吝的语气说道。
“我这儿还要一会儿,你自己先吃吧。”祁珩打字的速度不知不觉减慢了,想着拖一拖,他吃完饭就自己走了,省得纠缠。
姜河从筷子盒里抽出一双精致的木筷子,夹了一块烧鸭肉,欣赏了一下鸭肉的纹理,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把鸭肉送进嘴里,像品尝美食那样细细地咀嚼了起来,一块鸭肉他咀嚼了三分钟。
祁珩这边已经用龟速打完了咨询记录,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满怀希望地站了起来,拄了单拐往这边走来。他看姜河笔挺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以为他已经吃完了。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谁知姜河手上还拿着筷子,嘴里似乎还嚼着菜呢,冲祁珩拍了拍他旁边的位子,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不晚,不晚。”
祁珩怔了怔。
次奥,他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也没喝酒,居然还没吃完?!
祁珩看了看,饭盒都集中摆在姜河坐的这边,坐别的地儿不方便。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姜河身边坐下。
姜河从筷子盒里又掏出一双木筷子,递给祁珩,体贴道:“消过毒的,放心吃。”
祁珩接过筷子,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端起一个饭盒,夹了一点青菜,正要吃,忽然想起来——
不对啊,我自己叫的饭怎么还没送来?
祁珩掏出手机,给小舟发了一条语言:“小舟,我的饭怎么还没送来?”
姜河挑了挑眉,看了祁珩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小舟此时正在外面吃饭,吃的正是老板的饭。她听到老板的语音,整个人都要炸毛了,如果她有毛的话。
什么情况?姜总不是说他要请珩总吃饭,让我把珩总的饭吃了吗?怎么……珩总不吃姜总的饭?不会吧?
小舟一时没有刚才的胃口了,她撇着嘴看了眼自己带过来的饭盒,心道:搞什么嘛?我都热好了,结果姜总截了外卖小哥的快递,坚持让我吃掉,还说他给珩总带来了豪华大餐。
小舟想着,自己的饭带回去还可以当作晚饭,老板的饭不吃就浪费了,这才勉为其难吃的,她可不是贪小便宜。可现在老板显然不知情,和里头那位吃得不尽兴,跑来问她,让她怎么说嘛?
珩总,你的饭我吃了??
姜总坑我!!!
可老板的消息,小舟是不能不回的,非但要回,还要秒回,留给小舟思考的时间并不富裕。小舟想了想,放下筷子,一顿小跑,跑到了祁珩的办公室。
“咚咚咚——”小舟敲了敲门,软糯糯地唤了一声:“珩总?”
“进来。”祁珩还以为是给他送餐来了,略侧了侧身,满心期待地看着门口。
结果小舟手上空空如也。
“珩总,那个……姜总说要请您吃大餐,吩咐我把您的饭解决了,我……对不起,我错了!”
祁珩见小舟有些怯生生的,不落忍,提了提唇角,温声道:“没事儿。你吃得开心就行。去吧。”
小舟点了点头,出去了。方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轻轻放下了,果然珩总还是明事理的人。
祁珩斜睨了姜河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根细长的鸡毛菜,似乎对自己的横加干预浑不在意。祁珩吐出一口气,想着不跟他一般见识,也就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起来。
姜河给祁珩夹了一点鸡毛菜,“来,你尝尝这个鸡毛菜,炒得挺不错的。清脆,有一股蒜香味儿,但又没有大蒜,油水比例刚刚好。”
祁珩眉头微蹙,没有吃姜河夹给他的菜,又自己夹了一些小炒肉片吃,吃了两口,祁珩终于忍不住了。“今天就算了。你以后要是想找人陪你吃饭,你可以花点钱找个陪吃的,我习惯一个人吃饭,不喜欢被打扰。”
姜河并不觉得伤心,他今天就像是戴着一层面具而来,无论祁珩怎么做,怎么说,他自岿然不动,他保持住自己的节奏。他无视祁珩这些话背后对他的拒绝,他无视自己被伤到的自尊心,用一层绅士的外壳支撑住自己明媚而空洞的笑容,撒娇道:“咱俩还是不是朋友了?”
祁珩无奈道:“是。但是——”
“既然是朋友,”姜河截断祁珩的话头,贱兮兮地笑道:“你陪我吃吃饭,不是很正常么?又不是陪我……睡觉,对不对?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知道你也需要朋友。相信我,我绝对会是一个很nice的朋友。”
祁珩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假人。一时之间也拿他没辙,就放弃争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