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饮去之时,赵或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朝他们说道:“此番前去越州城,本王要带冯将军离开。”
席上除去冯奇以外,其余人顿感疑惑,未料会有变动,众人装模作样猜测何人接手主营。
就在这时见赵或的视线落在邱成归的身上。
赵或凝视着他说:“主营今后将交由邱副将掌管。”
话落,邱成归口中的茶顿时喷了出来,他连忙抬手抹了把,难以置信看向赵或。
他昨夜才从静州快马加鞭赶回,且在抵达营地前,是赵或亲自前来迎接他。
回想昨夜,时隔一月之余再见,他见着赵或的第一件事,便是跪下认错,将过去种种所作的决策,以及搅黄议和一事认下,他甚至想过,若此次回营无法改变二营,不惜以死谢罪,也要保住二营的弟兄。
但这一切都被赵或拦下了,不仅如此,还命他官复原职。
如今他只想改过自新,未料赵或却让他直接掌管主营,这是何等的殊荣,他怎能不震惊。
邱成归忙从席上站起,朝着中央走去,随后跪下说道:“殿下恕罪,末将恐难担此大任。”
赵或见状让他起身,视线扫过众人,之后朝邱成归问道:“若本王不能委任于你,那你便举荐一人出来。”
闻言,邱成归立刻转身,认认真真扫过席上的同僚,却见他们眼中带着笑意。
他费解转身,迷茫地朝赵或看去,随后见冯奇起身为其解惑。
冯奇笑道:“你在营地多年,功劳自不必多说,众将领们有目共睹,主营一职,并非殿下独/裁,而是来自大伙对你的信任。”
有人紧接着说道:“虽然从前你是嗜杀,但你敢作敢当,这一点兄弟们都清楚。”
又有人叹了一口气,言语间带着释怀道:“二营这群兔崽子是难管了些,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后面一定驯得妥妥帖帖!”
四周一片笑声过去,有人说:“怕什么,大伙轮着管教,二营有本事也有傲气,磨一磨指不定就能划做主营了。”
冯奇道:“你小子倒是想得美。”
此时此刻,邱成归置身同僚的谈笑风生中,仍旧恍若梦境,他深知自己名声不好,今日能得此青睐,眼底不免发酸,脸上咧嘴的笑又显突兀,内心深处的愧疚更甚。
赵或看着他问道:“选好了吗?”
邱成归肃然起敬,行礼道:“蒙承殿下和兄弟们的厚爱,我邱成归愿受此命,但末将有一请,求殿下务必答应,否则末将便无颜委以重任。”
赵或道:“好,且说。”
邱成归毅然决然道:“过去末将有千万错,若非殿下开恩,绝无可能站在此处,当初末将所犯之错,虽幸得诸位包容,但老百姓并未原谅尔等。末将愿求无官职戴身,行代殿下兼管之权,三年内,若边陲因尔等之举引起民怨,末将的官职将延后,抑或可随时将末将革职。倘若平安无事,百姓接纳尔等,达成此事,末将必将入京拜见殿下,求得官复原职。”
他向来势在必行,对此赵或并未反对,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有关平定边陲一事,彻底尘埃落定。
深冬的暖阳洒落在这片宁静的大地上,照得雪地耀眼夺目。
这场饯别宴结束后,彼时沈凭还蜷缩在被窝里。
昨夜他喝得多,被营地的众人灌得不省人事。
至于后来发生何事。
断片了。
总之就是痛,头痛,身子痛,腰痛,还很酸。
唯独赵或最清楚昨夜发生之事,毕竟他爽快了一整晚。
此刻赵或踏入营帐里,气势骤减,神情轻松,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而去。
外袍未脱,他坐在榻上朝那一窝被子直直抱住,随后伸手掀开些许,见沈凭蜷缩成一团,正安安稳稳地睡着。
“哥哥。”他低声细语唤道。
结果换来不满的呓语。
虽如此,但赵或笑得开心,知道沈凭处于半醒半梦的状态,索性翻身爬到榻上,裹着被褥将人抱在怀里,埋头把人蹭醒。
沈凭累得不行,眼下恢复些许,又被赵或折腾苏醒,脾气都跟着上来。
他想要挣脱掉赵或的怀抱,但换来的只有更紧的禁锢,他小声斥道:“松开我,赵惊临。”
赵或嬉皮笑脸道:“哥哥,这都日上三竿了,别赖床了好不好?”
沈凭将脑袋从闷重的被窝里钻出,脑袋的青丝乱作一团,露出的脖颈和肩头布满痕迹,却并未挡住他的风华,别有一番颜色。
他瞪着赵或道:“你昨夜又乱来!”
赵或微愣,有些心虚地说:“也、也没很过分吧。”
他清楚沈凭酒后黏人,何况昨夜那副模样,又是要抱要亲,还很乖,将平日那点高高在上都丢得一干二净。
真的忍不了。
见到赵或躲避的神情时,沈凭欲戳穿去追问时,突然被他打断。
赵或理直气壮说:“这次我一定实话实说,不是我的错!”
沈凭倒是想听听他怎么狡辩,“如实招来,不然我今日写禁欲令,贴你脑门上。”
一听禁欲令,赵或的脸上顿时挂满委屈。
他手脚并用搂着沈凭,埋头在他脖颈里嘀咕道:“就是你喝醉了,然后回来,就一直勾我,还很主动要给我舞剑......”
沈凭愣住,“......舞剑?”
这点赵或并未说错,沈凭喝高的次数屈指可数,重阳节那会儿是自己兽性大发。
但昨夜是沈凭非要舞剑,还抱着吞山啸不放,有种要以口舌驯服吞山啸,再给自己淋漓尽致舞一舞。
赵或傻眼了许久,还笑倒在氍毹上。
他乖乖交代道:“我觉得危险,就哄你交剑,但是哥哥你太执着了,我俩在氍毹上滚了几圈。然后、然后你给自己衣袍给弄乱了,嫌自己衣衫不整,干脆脱了......”
沈凭:“......”
他对前半部分持有怀疑,但绝对不会被最后一句话忽悠。
沈凭钻回被窝里,声音从被窝中闷闷传出,“去,写禁欲令,没回京之前,不准做。”
赵或一惊,见他躲起来,开始耍赖皮往被褥里头钻,靠着身子的优势扒进去,将赤条的沈凭抱住,十分霸道禁锢着,嘴上说着最可怜巴巴的话。
他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哥哥,我说我说,你根本不知自己喝高时的模样,哪个男人能抗得住!对对对,没错没错,是我觉得那衣袍乱了,替你脱了重新整理,可是你往我怀里钻啊,你要取暖,还、还主动扭着,还说什么都愿意做......”
沈凭:“......”
赵或越描越黑,沈凭充耳不闻。
两人在榻上折腾了好一阵子,人没哄好便罢,还霸王硬上弓了一回。
等到沈凭缓过来时,人已经被强行带去了泡澡。
他仰头看着营帐,双眼红肿可怜,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决定把禁欲令用作祖传之物。
收到越州城的捷报时,沈凭正沐浴完回到营帐中。
平日极少人会到他们的营帐,但眼下正撞见从营帐出来的驿使。
他已无暇去猜这驿使走出营帐以后,营地又会刮起怎样一阵腥风血雨的传闻。
赵或把人放在怀里,仔细给沈凭擦拭着青丝,将鸦川口粮仓的事情相告。
在此之前,他们从邱成归的口中得知此事,赵或还未收到捷报时打算静观其变,考虑是否要带兵前去越州城,如今看来大获全胜,暂不必调动北越山营地。
沈凭倚靠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伺候,营帐暖气足,他只穿了里衣,白皙的小腿随意挂在赵或身上,像只餍足的狐狸,安静又勾人。
赵或即使有歹念也不敢行动,免得把后路都给斩了,只能集中注意力在公事上。
沈凭思索少顷道:“马继祥一旦离开启州,我们可是能直接占领?”
赵或点头道:“不错,怀然和钟嚣已传密信给蔡羽泉了,且雪云得知粮仓一战后受惊,孩子提前降生,是个男孩。”
闻言,沈凭假寐的双眼骤睁,抬头问道:“男孩?”
赵或瞧见他眼中的担忧,更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若被赵抑知晓,只怕孩子难保。”
这个孩子无非是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成为赵抑日后要挟朝廷的工具。
而赵或势必要保住这个孩子,他要和沈凭携手一生,赵弦性子软不宜继承大统,唯有这个孩子有承袭皇位的希望。
沈凭问道:“何时出发离开?”
事不宜迟,他们不能留在营地善后了。
赵或得知消息后便做好了打算,“冯奇暂留数日处理营地中事,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今夜不行吗?”沈凭疑惑。
赵或给他按腰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他轻吻了下沈凭的眼尾,声音放轻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沈凭道:“何事?”
赵或道:“带你去北越山。”
数年前,启州之行中,赵或带着沈凭登上鸦川口,两人看了一场人间雪景图。
当时沈凭初露破绽,一时间竟令那少年郎为之动容,遂指着北越关山的方向,许诺带他远赴一场雪山之行。
曾经年少轻狂约誓,而今携手踏雪赴鸿宴。
雪岭山峰,银光灿烂,斜阳西沉,霞光万丈,须臾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延绵万里外,一望无际的山线被镀上金黄,如金色巨龙横亘天际,气势磅礴,巍峨辽阔,仿佛高耸入云,穿破云霄。
沈凭的手被牵着,直到他们站在山巅,俯瞰着世间万物。
赵或送过他一场朝阳下的日照金山。
如今又兑现了一场斜阳下的雪山行。
沈凭愈发觉得自己何其之幸,才能与爱人踏遍山河不枉此生。
赵或很专注看着他的侧脸,“喜欢吗?”
闻言,沈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很喜欢。”
他双眸明亮,满心欢喜地转头看向赵或。
然而,赵或眼中并未无喜色,意外布满了落寞。
沈凭心中一凛,忽感不妙,心脏仿佛被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赵或小心谨慎问道:“那你会舍得回去那里吗?”
沈凭迟钝刹那后一怔,全身僵直伫立原地,感觉胸腔受到一阵重击,心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神色略显慌张,脑袋一片空白,目光呆滞与赵或对视。
原来,被发现了。
赵或的神情彷徨,仿佛要亲眼目睹心爱之物被夺,而他却无能为力,连挣扎都显得多余。
沈凭何尝见过这样的他,似手足无措等着被抛弃,时时刻刻都被彷徨和焦虑折磨,在接受审判前都惴惴不安,只能争分夺秒抓住眼前,试图找到希望。
良久,沈凭始终不见回应。
赵或抬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颊,低垂着眼帘,藏起翻涌的思绪,牵强笑道:“不瞒你说,我无数次梦见过你凭空消失,即使你就在怀里,我也尝试去想没有你的时候,你猜如何?”
沈凭如鲠在喉,僵硬地摇了摇头。
赵或声音沙哑说:“如临深渊。”
沈凭眼眶微热,费力张了张嘴,却难以发声。
他屏着的呼吸,哽咽说:“我是怪物。”
赵或轻抚着他,轻声道:“你在我这,只是爱人沈凭。”
沈凭的呼吸一乱。
赵或红着眼看他,濒临崩溃问道:“我很怕你会消失,所以别离开好吗?”
他想要答案。
否则他会为此挣扎一生,活在患得患失中。
沈凭竭尽全力调整紊乱的呼吸,过去的记忆渐渐清晰,证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错觉。
他对未来一概不知,没有底气去承诺什么。
但他清楚一事,绝不能辜负眼前人。
他无法拒绝惊临,所以选择了答应。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振聋发聩。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次日一早, 天边还未翻起鱼肚白时,营地众人却已起身训练。
赵或未将具体出发的时辰告知众人,离开时, 邱成归早早赶来主营, 和冯奇两人为他们送行。
沈凭披着大氅站在不远处, 待赵或和他们交谈完后,冯奇和邱成归皆朝着沈凭作揖表示辞别。
攀越被李冠牵来,赵或上前刚要扶沈凭上马,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响。
“沈幸仁——”
所有人闻言循声看去,唯有赵或听见这声音时脸色一黑。
他侧身挡住沈凭的视线, 皮笑肉不笑道:“哥哥, 我们得走了。”
沈凭失笑一声, 知晓来者何人, 便也由着赵或安排自己。
谁知他才被举上了马背,策马而来的祝赞, 如烈风般倏然出现在一侧。
赵或忍无可忍, 对着拦路人道:“祝赞,能不能别死缠烂打!”
寒风将祝赞的头发吹乱, 他的面部略带僵硬, 眼角遗留的阴郁都埋在了风中。
他不似从前那般无视赵或, 率先客气回了赵或的话,“赵惊临, 幸仁可是说过,我若当了可汗就得一块喝酒, 那日你也在, 别装耳聋。”
赵或不耐烦地赶人, “有屁快放!”
说话间, 他想将攀越朝身后牵远点,不料祝赞今日精挑细选了一匹好马前来,两马相见,分外眼熟,正缠绵着不放。
沈凭因攀越走出数步,身子不慎朝后仰了下,好在赵或伸手护着,索性并无大碍。
赵或见状,朝着攀越结实的身上甩了一掌,“见色忘义的家伙。”
沈凭无奈笑了两声,随后对祝赞道:“越州有急事不便抽身,待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之时,再约魏都畅饮。你看如何,大可汗?”
闻言,祝赞一扫眼底的失落,笑道:“好,一言为定。”
他全神贯注凝视着沈凭的脸颊,似乎想要将这一颦一笑都刻在心上。
赵或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非常不满说:“看够了没,说够了没?”
他真的想撕碎祝赞,若非要顾及大全,还要免于沈凭操心,但凡是几年前的他,祝赞现在早就被揍扁了。
祝赞当然是没看够的,他清楚自己和沈凭有缘无份,今日他匆匆赶来,绝不仅想见沈凭一面这么简单。
他还想争取一下。
此时此刻,他不顾赵或生气与否,得寸进尺朝沈凭追问道:“幸仁,你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沈凭静静看着他,听见时很坚定地摇头道:“蒙承可汗厚爱,能与可汗结盟,实乃我与惊临之幸。”
言罢,委婉的拒绝中也表明了立场。
预料之中的回答,祝赞听闻后难免再生失落,他叹了口气,在从怀中取出一物,朝着马背上的沈凭抛去。
待沈凭接住时,摊开掌心一看,发现那是一枚刻着太阳记号的腰牌。
他心中有些诧异,未等他开口询问之际,祝赞率先向他阐明此物的重要性。
祝赞和赵或对视一眼,目光移向沈凭略带疑惑的脸上,眼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占有。
他笑着说道:“这是送给你的践行礼,将来若是遇难了,带着他出现在边陲,部族的百姓将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沈凭垂眼打量手里这块腰牌,忽感沉甸,此物何其贵重不言而喻。
他朝着祝赞抱拳行礼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话已至此,祝赞不再拖延他们启程,送别时还不忘朝赵或示威,挑衅道:“赵惊临,倘若幸仁在你那有一丝不快,我会先收拾了北越山营地,然后杀去魏都收拾你。”
赵或对此冷笑一声,不慌不忙道:“下辈子你都没机会,赶紧滚。”
说罢,他拽着攀越朝越州城的方向而去,身后的祝赞还在高声喊话。
“我们魏都皇宫见!”祝赞把双手放在嘴边,朝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喊。
赵或朝身后扬了扬鞭绳,头也不回向他示意告别。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凭偏头身侧牵马的赵或,攀越慢慢停下脚步。
赵或抬头看他,正好对视上沈凭含笑的凤眸。
沈凭微微侧身弯腰,朝他伸出了手。
见状,赵或笑了声,搭上他的掌心,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座在他的身后。
“驾——”
长鞭凌空破开,响亮的一声号令,耳边的风声在下一个瞬间渐渐变大。
祝赞给的令牌,是象征着可汗身份地位之物。
这是他对结盟的最高诚意,绝非是单纯想要护着沈凭。
更深的含意,是代表着他日赵或等人若遇难,可随时调动外族的兵力,祝赞将为他们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令牌在,结盟在,和平亦在。
当初在黑蛇部一战中,赵或于城楼里议和时所言的每一个字,商量的对象并非普洛。
而是祝赞。
他们联手演了一出戏,既除掉普洛,也让祝赞报仇雪恨。
赵或让出边线去换结盟,这一点令祝赞十分意外。
战可打,国土不可让,这本就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但赵或为谋天下,用国土划出训练场,实际是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祝赞从心里佩服他,所以在面对议和所提,他用实际行动回应了赵或。
他愿意结盟。
当时的他有另一个选择,便是联手普洛,泄露城外的军情给黑蛇部,让他们先擒下赵或,最后外族再进行内战。
然而,他并未选择普洛,不仅是出于杀父之仇,他更希望永无止境的杀戮能停止,还部族子民所追求的安稳。
他和赵或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
他们想要天下太平。
北越关山在呼啸的风声中渐渐消失,繁华的越州城逐渐出现在眼前。
三日后,他们快马加鞭抵达了越州城。
攀越率先朝着官署而去,谢长清估摸到他们抵达的时辰,命人速速备了晚膳,当办差房门被推开时,众人对视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欣然的笑。
北越山营地发生了不少事,因封锁消息的缘故,越州城众人所知甚少。
粮仓一战后,他们得知赵或要入黑蛇部腹地议和,不免令他们提心吊胆。
眼下看到他们平安无恙凯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地图铺展在书案上,上方有几个新圈的位置,那是他们即将占据启州的要点。
很显然,此次战事后,众人的默契和本领都有所提升,配合起来也不似先前,需要赵或从中周旋着。
他们把心中的想法阐明,最终敲定以启州为突破点,占领的同时,传信江州给贺宽,届时联手魏辞盈在中州里应外合,控制裴姬在手以免泄露中州的动静。
而许骄阳则作为后路,派人镇守鸦川口以及三州交界一带,绝不能让兵部踏进鸦川口一步。
待战术敲定下来,沈凭悄无声息走到了书案旁,提醒道:“云嫔如今还在启州城,在占领启州前,务必派人护着他们母子平安。”
赵或将雪云的状况相告,最后众人接纳了沈凭的建议,立即派人捎信给蔡羽泉。
不料,莫笑将信札送出门时,迎面撞上来自启州的驿使。
莫笑有些意外,手中还捏着要给驿使送去的书信。
他还没来得及寒暄,就听见驿使急道:“蔡大人的急报!”
莫笑一听,倏地接过书信送到办差房中。
等沈凭接过拆开看完后,神情凝重看向书案前的众人道:“不好,云嫔和孩子不见了。”
雪云逃跑一事甚为蹊跷,他们无法理解雪云为何会离开启州。
直到数日后,听见风声的虞娘登门拜访,才让他们明白雪云此举缘故。
办差房的暖炉烧得噼啪作响,众人落座在圈椅中,侍从进来为他们伺候茶水,离开时房门一关,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回到虞娘身上。
将近两月不见,虞娘的气血恢复了不少,更不似初来时那般萎靡不振,只是眉眼间还带着些许忧郁。
如今她能主动出现,便证明她愿为赵或所用,也不枉沈凭当初费尽口舌劝救。
虞娘率先了解雪云当初在宫中的境况,得知雪云手握燕王府信物,但从未去寻过皇后,却在一见裴姬之后,不惜远离沈凭等人的庇护,直至察觉宫变前才找上安圆相助。
虞娘手握锦帕端放身前,思索少顷才道:“我猜她可能回京了。”
“回京?”谢长清很是意外,“她带着先帝之子,难道不知会招来杀生之祸吗?”
虞娘说道:“雪云并不知太子的身世,其次她是见过裴姬之人。”
沈凭听出这句话的异样,问道:“何出此言?”
虞娘垂下眼眸,道:“裴姬擅长攻心,诸位有所不知,她能以言语操控旁人为她卖命,这点在太子和曹晋身上尤为显著。太子身世未明时,他对裴姬如何你们有目共睹,若非公主与驸马一事,裴姬不会轻易和太子决裂。其次是曹晋之子曹光见,当年他们得知孟连峰对先太子失势耿耿于怀后,裴姬用三言两语让曹晋派其子前去,将孟家牢牢操控在手,其余像尔等自不必多说。”
她用手绞着锦帕,似在回忆中挣扎了一番才接着说道:“若是雪云见过裴姬,恐怕是受了裴姬的蛊惑,至于雪云为何想要逃离启州,我猜这一点大公子应该明白。”
沈凭回想对雪云的印象,缓缓道:“她本就为了更好的活着,躲躲藏藏并非她所求,当初为了荣华富贵努力留在宫中,后来宫变牵扯两派,她得知沈家毁于璟王之手生了嫌隙,且无论如何,作为先帝的妃子都难逃一死。她带着孩子离京,是怕死,而今带着孩子回去,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雪云很清楚留在启州是一时之需,在裴姬的蛊惑下,她将孩子当作保命符护着,知晓赵或和赵抑迟早要正面交锋。
她身在蔡家,身份特殊,自然不会错过任何朝廷的风声。
当得知鸦川口要起战事后,她出于害怕早产,结果启州兵败,她受惊带着孩子逃跑,只为得到朝堂位高权重者的庇护。
可她并不清楚赵抑的身世,即便朝廷百官要力保他们,以赵抑对皇帝的痛恨,身边还有心狠手辣的姜挽所在,想要他们母子二人合理身亡,简直易如反掌。
虞娘说道:“如果能将此事告知雪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屋内沉默片刻,赵或突然说道:“若照你所言,雪云要见的人也许不是赵抑。”
沈凭几乎在转眼间和他对视,瞬间明白他话中之意,接上说道:“她要见的,或许是裴姬。”
一侧的谢长清闻言,顿时直起身道:“但是裴姬被秘密送去了中州啊!”
众人面面相觑,屋内寂然无声。
粮仓一战,启州大败,马继祥离开时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启州城后,他下令封锁城门。
当时潘淋漓无家可归,因家中人身在鸦川口,他随马继祥战败,为了不连累族人,只能和败军一起逃跑。
来到启州城后,潘淋漓初入蔡家用膳,等待大军安顿期间,他发现了蔡夫人和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