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皱了眉,道:“你看那署印,绝没有错。”
南岑遥迟疑道:“难不成天帝陛下他老人家一时高兴,便多赏了些?”
南之邈道:“陛下且虑不到此等小事上来。”沉吟了半日后方又道:“许是重华宫那位主子。”
南岑遥想了一想,转忧为喜道:“正是呢,太子殿下最是倜傥不羁,跳脱有趣的。这很像他的手笔。何况殿下寿诞在即,届时天庭必然大排筵宴,封赏四海,如此相较,今日的这些统统就不够看了……”
这里南之邈正要说话,苏幕从外面喘吁吁地赶进来,一手高高托着什么物什,另一手指着道:“快,快,尊主,有要紧的密信。”
南之邈父子都随之紧猝起来,忙接了信展开来看时,只见起首第一行写道是:
“你这杂胡子小老头儿,多早晚神不知鬼不晓地替本宫捡了个妹妹……”
作者有话说:
偶像李大嘴说过,你跟他作对就是跟我作对,跟我作对就是跟我姑父作对,跟我姑父作对,就是跟朝廷作对。跟朝廷作对你敢吗??低调低调…… 呃……(绑护膝ing),(跪)周四见!
第69章
南之邈一览之下,大惑不解,忙瞠目结舌往下细看。脸色却越来越骇异。南岑遥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凑在他父亲身边一起阅毕了信。
落款处并无名号,但他父子都知道是谁。
南岑遥脸已白了。南之邈却立刻回转精神,问着他道:“太子殿下这信中所述可果真么?”
南岑遥半晌不答,南之邈锤了他一拳,他才“啊——”一声,又只管看着他父亲发怔。
苏幕不敢僭越,因此并不知所系何事。但见南之邈读信时那一段惊惶情态,便知一定是大事,并且是极其不妙的大事。忙也推着南岑遥道:“少主,你倒是说句话呀!”
南岑遥好歹定了定神,方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在凡间时遇到的,跟了我们一路……”
南之邈严厉道:“你细细说来,不得遗漏!”
南岑遥此时也没了主意,只以他父亲为主心骨儿,便将凡间所经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南之邈听毕,将双目眯了眯道:“了不得,他竟瞒的一字不透!”
南岑遥忙道:“虽是壑殊先发现了,但一定也不十分笃定,否则他必不瞒我。”
南之邈朝他一甩袖子,冷笑道:“岑儿,你当真糊涂!”说毕,起身就往外走。
南岑遥一时警醒过来,忙拦住道:“父亲去哪儿?”
南之邈看他一眼,冷声道:“自然是东华宫,本尊倒要问问他,安的是什么主意!”
南岑遥虽也心煎如油,却想到方才南壑殊走时的神色,料定他此时必定同着木惜迟在一处。若他父亲此时雷嗔电怒地去了,不论撞见什么,必要令木惜迟受惊,使南壑殊生恨。于是抵死阻拦。
“现下年节中,今日又是正日子。一天喜气盈盈的,父亲纵有气忿,也好歹忍耐。再者,此刻天晚了,父亲这一去,下人们吵嚷得合府皆知,又正值无数宾客在府内,倒教人家初次来就撞见咱们宅反家乱的,不成个体统,也于我无念境声誉有亏。何如明日一早,孩儿携了壑殊来给父亲贺岁,也正好令他同父亲解释分明。”
南之邈听毕,这才罢了,唯有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南岑遥不敢就走,一路跟随,直待亲自服侍南之邈歇下,这才离开。
且说南壑殊回至东华宫,左右不见人,便走来自己屋里。只见三只描漆锦匣陈设在桌上。将第一只打开,原来是一方墨玉冻砚台,浑厚敦实,别无装饰,系苔痕的调性。打开第二只锦匣,里面是一排珊瑚笔架,并一个雨过天青瓷的双口笔洗。那珊瑚鲜翠欲滴,笔洗瓷润如玉,显是花影的风致派头。
末一个匣子,最是小小巧巧的。南壑殊先托在掌心,细细摩挲了一阵,这才打开。看时,是一副素色宫绦,丝丝绕绕地摆在当心,尾端坠着一枚水沉香,雕刻着一对双 飞大雁,油润厚密,光泽喜人。
下面垫着一张纸,写着:“小的恭请公子万福金安。日前弄坏了公子的一件东西,这个小玩意儿权当赔礼。本该当面奉送,再给公子磕一百个响头,赔一万次罪。可今夜是放河灯的时节,小的有一盏河灯要供奉娘亲。在屋里等不来公子,又恐误了时辰,因此不能面见,求公子恕罪,回来一并磕头。奴木惜迟恭肃谨拜。”
南壑殊嘴角勾一勾,自语道:“个刁钻鬼精灵。逞得你拿赔礼充节礼,又赖我误了你的时辰。”
说毕,转身走至院中。除夕钟声已过,飞电总算刑满释放。此时院中阒无一人,唯有风声飒飒。
南壑殊立在中心,衣裾随风狂舞,腰间一枚水沉香却缠绵紧贴着,在一袭白衣素饰的映衬下,格外瞩目。
原来太乙山脚下有一条河,离凡界尚有一段距离,平日杳无人烟。此时却晶华璀璨,细看之下,竟是有无数的河灯在水面上,荡荡悠悠直往远方去了。
这里苏哲才放出去一盏河灯,一瞥眼,瞅见了木惜迟正在两三人之外,也正用灵力点灯。便凑过去道:“这条河是往幽冥界去的,凡人死后自去投胎,或可再世为人。而仙家殇故,便魂归天地,无处寻觅了。譬如我外祖母,她是凡人,如今已几世轮回。说起来,我为她点河灯,除了寄托哀思,也实指望能替她添些福佑,保佑她在人间的每一世都顺遂平安。”
一时瞅瞅那河灯,又说道,“木头,我猜你这盏灯是为你娘亲点的罢?只是这灯上也没有名字,你痴心可怜,倒别太隐藏着了。该是将她老人家的名字写出来才是。”
木惜迟闻得此言,又是斯时斯景,也就忘了同苏哲置气,不由伤情道:“我并不知晓娘亲的名姓,点一盏河灯,不过心里知道罢了。”
苏哲素知木惜迟强过自己百倍,虽是同辈,但歇不歇见他肯露出些与平日性子不符的智谋独见来,心里常十分艳羡。
如今又听他说起娘亲,就这样自伤起来,倒像个小娃娃一般可怜见的。
可也算抓住了木惜迟有这一处罩门。往后就不再觉得他是个滚圆的茶壶没个把手了。这么一想便心里对他最后一丝芥蒂也荡然无存。赶上去热着眼眶子喊道:“没了娘也不怕什么,今后你就多了我这么一个亲哥哥!”
次后苏哲又倾心吐胆,多说些家常不遂心之事来给木惜迟开解。那意思,凭是亲爹亲娘,一家子亲骨肉,也有好些不尽如人意之处。
木惜迟听着明白,心下便感激,遂将先前一概怨怼也就丢开。
东方天色将晓,河边众人方即散去,木惜迟同着苏哲亦便往回走。远远眺了一眼,脚步又刹住。原来自己那盏河灯竟远离队,兀自摇摇晃晃往另一边去了。
木惜迟忙赶着追,一时追上,急着施术将其召回。不意那河灯不肯听令,坚决抵抗着水流,另辟蹊径。木惜迟急得在岸上跌足,正要亲身下水去将它捞回。就见又跑来一盏灯,直直往自己这盏靠过来。
只见那河灯来至近处,便慢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急忙。悠悠围着木惜迟这盏打转。
一时遇到湍流,木惜迟这盏灯咕咚一声往下游沉去,那盏追来的河灯便追也赶似的往前头去,好歹叫它赶上了,又快快慢慢,依依偎偎,始终不离左右。
是时,河边人已走了大半,下剩的看见这奇景,都回转来凑趣儿。
忽听一人大叫道:“嗐呀,那是二公子的河灯!”
作者有话说:
哦豁,手滑提前了……
忽听一人大叫道:“嗐呀,那是二公子的河灯!”
另有一人问着他道:“怎见得就是二公子的?”
那人答道:“你没见那灯上的火焰纯白,耀如日光。相传南明离火无物不焚,燃到极致时,正是纯白!”
“呀,二公子竟也在我们队里么?他在哪儿?有谁看见了……”
“……”
木惜迟听了这话,再看看那一对河灯,真如两个人一般,缠缠绵绵,打打闹闹,就这么逆着水流,舍众而去。一时心里甜上来,一时又成倍地心酸起来。恍恍惚惚,不知所以。便怔怔立在河边,迎风洒泪。
彼时所有的河灯都已飘远,人也就散尽。苏哲视其光景,不好就劝。只得陪着站了会子。
忽然木惜迟转过身,拔足狂奔起来。苏哲一个猛不防,只管随后苦追。可只慢了一步,便死活追不上了。
这里木惜迟一径飞奔回东华宫,直往南壑殊书房赶去,心头似有千言万语,一定要说与他知道。
刚一脚踏进门槛内,木惜迟险些一个踉跄栽倒。
只见南之邈在主位上端坐着。
忙就站好见礼。南之邈不置一辞,只一味盯着木惜迟看。木惜迟心中忐忑,只得讪讪地陪笑,与他汲水烹茶。
“过来。”南之邈开口。
木惜迟便往近处蹭了蹭。
“怕我么?”南之邈道。
木惜迟忙跪下道:“尊主威仪棣棣,奴才长怀敬畏之心。”
“过来坐下。”南之邈又道。
木惜迟垂了头,“奴才不敢。”
半晌南之邈和蔼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就挨着本尊坐下。”
木惜迟只得告了罪,搬个小杌子,在南之邈脚边坐了。
南之邈便直直拿眼睛觑着木惜迟上下打量,木惜迟虽低着头看不到,心里却明知道的,只是奇怪,不敢作声。
足足过了两三句话的工夫,南之邈笑道:“你这身衣裳是壑儿的罢?”
木惜迟颔首道:“禀尊主,是。”
南之邈道:“为什么穿着他的衣裳?”
木惜迟不便与外人多言,只说自己的衣裳少,搁不住穿,公子便赏了些给他。
南之邈又道:“你里面可穿着身浅绛的内衫?”
木惜迟见问的奇怪,便摇头说不曾穿。
南之邈道:“撒谎。本尊已分明看见了。”
说着伸手到木惜迟衽口,往外翻扯揭开,拇指伸进去摩挲一圈。
木惜迟心中异样,却也不敢对南之邈不恭,姑且咬牙忍耐着。
半晌,南之邈眯着眼睛道:“本尊看错了。”
前一晚祠堂内,南之邈遥遥望见木惜迟,心下便起疑。方才自木惜迟一进门,南之邈观察了半日,见他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异样。
南之邈疑惑,难道他已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了。
虑及那件事,南之邈原也十分后悔,直恨自己行得过急了些,未免失于鲁莽。若假以时日,恩威并施,不怕他不从。
眼下南之邈仍是不信木惜迟已忘了,乃至又轻薄狎昵,以试探确凿。又见他只是隐忍害怕,全不似当晚拼死反抗,心内这才笃定,木惜迟确已忘了。
至于究竟是惊惧已极,乃至创伤遗忘,还是被人施了什么术法,导致被迫遗忘。就不得而知了。
南之邈思忖的工夫,木惜迟已理整好了衣裳,起身添茶。南之邈笑着将茶盏递给他,趁他来接时,便拿手掌覆在他手背上。
木惜迟不由得一抖,南之邈便猛一撒手。茶盏应声而落,哗啦啦摔个粉碎。
木惜迟唬得小脸儿煞白,忙蹲身去拾掇。门外忽来一声断喝:“谁许你进门来!”
南之邈同木惜迟皆是一惊,都往外看时,只见南壑殊阴云密布着一张脸向里快步走来。
木惜迟闹不准他这一声是对谁,只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跪下!”
这一声是对自己。
木惜迟心腔猛颤,忙跪下。
正是委屈,又不明所以。
南壑殊厉声道:“一向只准你在外头,谁许你进来撒野!你这刁奴,还不快……”
话犹未完,南之邈出声阻止道:“壑儿,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能可不必深责。再者,是为父命他看茶,他只是奉命行事。”
南壑殊定了定神,向南之邈躬身道:“父亲有所不知,这个奴才很蠢,我恐他脏了我的地,只命他在院内莳花弄草,从不许他进屋来。父亲要吃茶,我只命花影来伺候。”说毕,便唤了花影进来。
“你如今越发大胆了。尊主在此,你不说进来伺候,又去哪里躲懒?”
花影听见南壑殊语气不善,已料着不妥,忙急急赶了来。看见南之邈在内,便也纳闷儿,忙道:“这是没有的事,属下并不知尊主驾临。”
南之邈皱眉道:“壑儿,何必如此。训诫属下哪一时训诫不得,何以此刻大张旗鼓的动气。”又看着木惜迟道:“这孩子并没有什么不是,平白遭你一通申饬,只怕也吓坏了。”说着动手欲向木惜迟身上去。
南壑殊便一把拽了木惜迟起身,问着他道:“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出去!”说着将他往外一搡。
花影眼疾手快,忙一揽一扶,堪堪替木惜迟稳住。
一颗水珠“啪嗒”滴在手上,花影抬眼一瞧,木惜迟面带泪痕,已将嘴唇都白了。
花影正要说话,木惜迟倏地一挣,飞跑了出去。
花影里外两头儿看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终究不放心木惜迟,还是追出门去。
这里南壑殊望着木惜迟跑出去的背影,睫羽抖了抖,转过身来,一派清正宁和,“劳动父亲尊驾,不知有何要事叮嘱?”
南之邈听见问,遂将前事丢开,说了原委,又问南壑殊道:“你果真笃定么?”
南壑殊道:“孩儿并不笃定,只是彼时初见,看出她根骨非凡。恰巧孩儿又知晓天族万余年前一段公案,陛下因此有亲生骨肉遗落人间。便私自揣测了,拜托给了叶掌门。叶重阳乃方外之士,于此间没有瓜葛瞻顾,此事交由他甚妥。孩儿也未曾一口说定,只劳烦他带了面见陛下,由陛下自断是否。也再三嘱咐切勿提及孩儿与无念境诸人,岂料他还是吵嚷了出来。”
南之邈听毕,沉吟了半晌方道:“也倒罢了,只是天家血统,万万不得有半分失错。否则我无念境逢灭顶之祸矣。”
正说着话,南岑遥一头闯进来,见到他父亲,先是一怔,半日后方想起,忙规矩站住行礼。
南岑遥陪笑道:“父亲,怎么亲自启动大驾?今儿这日子,孩儿自会携同二弟前去父亲宫中贺拜。”说毕,垂头侍立在一侧,眼睛却不住向左右张望。
南之邈一见便来了气,“你做贼似的乱看些什么!你在你自己宫里待得不自在,又跑出来!”
再一看南壑殊,风华卓著,人物灵秀,实为南岑遥所不能及。更添了气闷,也没心思说话,沉着脸自去了。
这里南岑遥无故被一阵数落,也不觉怎样,待南之邈走后,忙着与南壑殊问长问短,一时又心系着木惜迟。生恐他父亲贼心不死,又做出些没脸面、伤体统的事来。
南壑殊也不多言,直说无妨。南岑遥这才放了心。
一时又说起太子的密信,南壑殊便又将先前同南之邈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南岑遥不禁啧啧称奇,“真是再没有的事都遇上了,可正是佛经上说的‘机缘难定’了。”
南壑殊颔首笑道:“大哥也看上佛经了。”
南岑遥羞赧一笑,道:“还不是花影小爷叱我不学无术,又时常肯温柔劝谏,又叫我如何呢?”
兄弟两个凭窗闲话一回,南岑遥也便去了。
且说木惜迟跑了出来,花影在其后追赶,只见他进了西竹林,细瘦的身子一晃,就再看不见了。
木惜迟一路跑到竹林后的悬索桥前,只觉眼冒金星,神亏力乏,难以支持。便扶着桥边的索塔慢慢蹲下,期期艾艾哭将起来。
第71章
正哭得心肝破碎,忽而听见一人打哈欠。木惜迟唬了一跳,忙站起来四处张望,并不见有人。
那索塔轰轰两声,忽的活了过来。
“谁在这里哭哭啼啼,扰了我静修?”
木惜迟脸上犹有泪痕,“前……前辈……”
那索塔上的铁疙瘩长出眼睛鼻子嘴,将木惜迟一瞅,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牛儿啊。”
木惜迟见被说出旧日的糗事,便讪讪地要作辞。那索塔叫住他道:“你是遭爹锤了,还是被娘打了?”
木惜迟道:“都不是。”
索塔道:“再不然就是南府规矩大,你嫌拘着了。听老朽一句,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凭什么不了的事,且忍耐几年也就完了。许多如你一般的弟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木惜迟道:“忍耐几年?几年后呢?”
索塔道:“几年后就‘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了呗。还能天长日久地在这牢坑里待着哩!”过了一会儿,索塔又说道:“不是你真的‘爹死娘嫁人’了罢?怎么这个时节你没同着父母兄弟家去呢?”
木惜迟道:“这里是我家,我还去哪里呢。”
那索塔嗐声道:“这哪里是你的家!这里可不是谁的家。这儿是牢坑,咱们所有人都是在这监牢里哩!”
木惜迟见说话越发无礼起来,便不愿同他啰嗦。正欲转身就走。
老索塔忽然大叫道:“小公子,你如今是为躲雨跳进了河里。自己还不知道呐!”
彼时木惜迟跑出了林子,竟不知所往。一路上碰见整装启程的弟子同着家眷们。又有侍者帮着料理妥当,并将主人家的回礼送上。
那些眷属们谦让一回,方喜得高声道:“谢过尊主、少主、二公子。”又说些“沾恩被泽”等语,才敢接了回礼。
真是一团美满得意,满目欣然鼎沸。
木惜迟恍恍惚惚经过他们身边,一路悠悠荡荡,无意间来到了苏哲的住处。苏哲并不在屋内,木惜迟便呆呆站住等。
一时苏哲回来,见他在这里,忙拉了他进屋去。
“木头,这里竟有一件了不得的稀罕事,可告诉不得你呢!任谁听了,都一定不信!”
木惜迟却倚在榻上,呆呆地只管出神。
苏哲兴头不减,道:“木头,你猜怎么着,春分时,咱们要上天庭去赴宴呐!”
木惜迟:“……”
苏哲:“你猜还怎么着。
木惜迟:“……”
苏哲:“天帝他老人家找到了失散已久的闺女!”
木惜迟看着他道:“这与我什么相干?”
苏哲摇头晃脑地道:“你再再再猜又怎么着了!”
木惜迟:“还能怎么着。”
“那个小白,你记得罢?”苏哲激动得声嘶力竭,“她就是天帝失散的女儿!如今天族的大公主!原来她压根不是什么蛇精,竟是真龙哩!”
木惜迟这一惊不小,整个儿人从榻上弹起,难以置信地盯着苏哲。
苏哲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件事够了不得的罢。”
如若说木惜迟先前的心里是冰冰凉凉,此刻的心上便恰似给千军万马奔踏而过,来不及感受,就已经一片麻木了。
木惜迟:“这……果真么?”
苏哲:“怎么不真!今岁天界送了好些礼物,就为了感谢二公子替陛下寻回这沧海遗珠,连我们所有人都沾带了。原本是叶掌门受二公子之托送小白上的天庭,陛下认下女儿后,当即给封了官。哪晓得这叶掌门牛心古怪的,居然不受。还嚷说这都是二公子造的(业),与他无干。听听这话,有多不识好歹。幸而天帝陛下重获爱女,正是喜庆非常,不与他计较不说,更死活按着头给封了个医官的职名儿。他如今是天界在籍的医官了。”
半晌木惜迟喃喃道:“怪道给这人去了信也不回,原来忙着这等好事。”
苏哲道:“谁又说不是呢,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嗳木头,天族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你还不知道罢,想不想我说给你听?”
木惜迟怔怔地不说话。苏哲早已耐不住,自顾自说起来。
“你晓得目今咱们这位天帝陛下,统共有过两任天后。第一任天后出身高贵,性子更是雷霆电雹,眼里容不下沙子。当时天帝陛下只好有一位天妃,还是天后从前的侍女。天帝天后成婚后不久,便诞下了一位小殿下,天帝喜乐非常,便封了这位嫡长子作太子,也即如今天族的太子琼旲。”
苏哲激动得满面红光,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而那位天妃娘娘摄于天后威厉,不敢同陛下十分狎昵,乃至有了身孕亦不敢令其知晓。后来孩子生下来是位公主,虽于帝位无争,怎奈已隐瞒了有孕一事,岂可平白添出一位公主!便狠心交予一位道人带去了人间。只说死生不复相见的。哪知天后自其家族血脉里带着一种毒,一时发作了,药石惘医,忽有一日便薨了。那天妃娘娘也便擢为继后,这才敢向天帝陛下坦白曾有一女,如此这般。陛下听了,心痛难当,亦不忍深责,遂命人暗暗访查公主下落,奈何全无消息。
“继天后原是大福之人,同着陛下一连诞育七位殿下。可欣喜之余,也不免遗憾。因一直惦念失踪的大公主,正想再添一位公主,偏不遂愿。天长日久而来,继天后终因愁恨自怨,忧思难解,于上个元年跳入无恨海,薨逝了。陛下寻女不着,又失爱妻,痛心之余,便再无意续弦,乃至现今,天族的后位仍是空悬着。”
苏哲说毕,长长地喘口气,有些得意地瞅着木惜迟。“这天家秘辛,听着还过瘾罢?我叔父告诉我时,我都听呆了!”一时摇摇头又接着道:“谁能料得,过了这么久,当年失落的公主殿下竟教咱们给碰上,以至又还君明珠。真是天缘奏合,罕之又罕。须知再厉害的话本儿也编不出这样的桥段来。”
木惜迟听完只是怔怔的。
原来小白出身高贵。
实则在木惜迟心里,旁人的高低贵贱与他甚无干系。皆是因着南壑殊——虽然木惜迟自己不愿承认。
正因小白出身高贵,连带着她对南壑殊那赤,裸的爱意也无比的高贵起来。原本混迹草莽的小蛇,摇身一变成了天界尊贵无伦的大公主,这一层身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想要如意郎君,岂非更加手到擒来!
木惜迟一颗心登时如乱麻一般,又是艳羡别人,又是伤心自己。仿佛所拥有的一切顷刻间都被夺走。
怔怔呆了半晌,只觉万念俱灰,无有希冀,如今唯求这小白是个憨情浪性的,过了这些日子,若能忘了南壑殊,另觅他人也倒罢了。
略定了定心神,木惜迟方缓缓道:“照你说的,继天后诞下小白,是在先天后薨逝前,那么以此推算,小白的寿数已至少一万岁,怎我见她时却仍然懵懂无知,宛如少女?”
苏哲道:“懵懂无知很好解释嘛,你想啊,她在人间浪迹了这么些年,身边无兄长无父母,无人教导,鸿蒙未开。又成日价同那些粗野无知的精怪混迹一处,能懂事才怪了。为什么宛如少女就更易解释啦,天族人常说寿与天齐,你没见太子殿下琼旲,算来也近七万岁了,还是英俊倜傥的青年公子样貌。”
木惜迟道:“既这么说来,我竟无一处可同她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