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露”列的弟子便在底下窃窃私语道:“真不走运,怎么偏偏落在二公子手里。他是有名的严苛,又不留情面。候雨阁那位同侪平日修习勤勉,已是出于你我之上,却头一个便折了戟……”
“是啊,依二公子这样的标准,只怕一个挨一个的都给了‘省’。所有抽到‘露’的长老们也用不着再行审定,我们都直接死在二公子一人手里了……”
“……”
就在众人嘁嘁喳喳之际,南壑殊又一次明快简断地给出了一个“省”。底下弟子一片哀鸿之音。
木惜迟因占着兆思居这一处,自来又有“思如泉涌”、“才思流觞”等语,遂将思与露同源,皆属水系。故此木惜迟便分在了南壑殊这一列。
旁人在咕唧的时候,木惜迟不断记诵叶重阳所教授的法诀。眼见南壑殊以惊人的果断决绝毙掉了七八个人,自己紧前头一个弟子已领到了‘省’,哭丧着脸回来跪好,木惜迟立马起身,走至南壑殊跟前。先行了一礼,又往近处迈了一步,说道:“花影是怎么服侍公子的,这蹀躞都扭了。”说着便上手替南壑殊整理。手一边理着,眼睛却深深注视着南壑殊。口里念念有词。
这里南壑殊但觉眼光黏着,恋恋难舍。只须臾间,心内一片空滞,茫茫然不知所往。
少顷,身处一间小巧的卧房内,榻前有一人正背对着他叠被铺床。南壑殊怔了怔,心想,这是谁家。我何以闯入。待要离开,却又不舍。竟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榻前那人浑然不觉,只管忙碌着。南壑殊便想拍拍他肩膀,手才刚要碰到,又迟疑着收回。遂来至另一侧,想要看清楚此人的面貌。谁知那人又赶巧扭过头去,口里却哼唱着一支小曲儿: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萧……”
唱到这里,那人忽然转过身来,南壑殊躲闪不及,只忙得拿袖子遮脸。那人却不惊,也不嚷,反而柔声道:“这又是什么怪毛病儿,好好的,遮什么?”说着,上来搬南壑殊的手。
那人力气分明极小,南壑殊却丝毫拗不过,双手被对方合在掌心。自己忍愧看去。
木惜迟竟就站在对面。
只听他说道:“明哥,烛花已爆了又爆,夜深了,咱们睡下罢。”
南壑殊茫然地看过去,“什么……”
“蜡烛呀。”木惜迟给他转了个面儿,佯嗔道,“不是会听音辨向么?烛火哔剥可听见了?那里不能去,蜡烛不能碰!前儿燎了手,我都闻见焦糊味儿了!再有一次,就该打手心儿了!”
见南壑殊呆呆的不答,木惜迟两手握着他的脸,“我说话呢,你究竟听见了不曾?”
南壑殊便点头。“你唱的曲儿……”
木惜迟扶着他坐下,道:“怎么,又听腻了?真难伺候。”嘴上这样说,口声儿却是笑着的。
一时又说道:“怎么又睁眼了?横竖看不见,不过白白累着。还不快闭上养养神。回头又该嚷眼睛作烧。”
南壑殊待要说什么,只是喉间酸堵,抿了抿嘴,低下头去。木惜迟见状,起身至茶几旁倒了碗水回来。南壑殊伸手去接,木惜迟却直送到他唇边。一手垫在后脑,一手就喂他吃了。
吃毕了茶,木惜迟顺手抹去南壑殊唇边的水渍,接着替他宽衣褪履,次后熄了灯,二人睡下。
一片黑暗里,南壑殊眼瞳闪烁,“晚儿……”
枕边人便回过头来道:“不行哦,昨儿夜里才好过的,你身子弱,不可贪多。别同那馋嘴的猫儿似的,总也没够儿。”
作者有话说:
叶掌门:“要脱颖而出才能在南家做弟子,才可以西位出道。” 小木:“不是以北为尊吗?” “是啊,所以你只能西位出道。” 给大家拜年啦!!!大家今天吃了几个饺子??
第78章
“这是我在凡间时,同木晚舟住的屋子。彼时目盲,未曾亲睹,因而起初才认不出。”南壑殊这么想,“而我又是谁,我是南明么?我若是南明,为何眼睛又能看见?若我不是,为何他叫我作明哥。”
南壑殊但觉心里似明似眛,难以抓寻。却又不由自主地眷恋着。
“为什么他那么说,昨日夜里怎么了?”
南壑殊千载稀逢地疑惑起来,并十分难得地不知如何措辞,半晌才在黑暗里有些难为情地道:“昨夜我们……我们怎么了?”
木惜迟转过身来,睁着莹莹的大眼望着南壑殊。云消雾散,月光透出来。
木惜迟涨红了脸,咬牙道:“明哥,你坏透了!”说着,柔柔一记绵拳捣在南壑殊心窝。
南壑殊脸早也红了,问着他道:“昨夜,我们行,房了,是么?”
木惜迟啐道:“呸!亏是个读书人!饶做了那事,还来问人家……”
南壑殊仍是不依不饶:“我们当真行过房?”
木惜迟嘴角向下一压,眼中泪珠儿转来转去,“明哥,你干什么欺负我?”
南壑殊心里一乱,混沌感又成倍地袭来。月华重新被浓云遮盖,四下又陷入一片黑暗。
身畔窸窸窣窣,隐约有低低的抽泣之声。南壑殊更慌了,笨拙地道:“别哭,我与你赔不是罢。”
半晌,枕畔人直往怀里钻来。南壑殊忙展臂抱住。
这一抱,手里的触感登时让他头皮发麻。
竟似一方光溜溜的暖玉!南壑殊呼吸一滞,正要开口说话,唇舌却被缠绵住。
浓夜中情,潮汹涌,由不得他有一丝清明。南壑殊拼尽全部意志推开怀里人,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那日……那日我自蛇巫山归来,你我相约地府,我本欲同你表白心迹,可你却失约,是为何?”
木惜迟凄凄楚楚地望着他,道:“你还来问我。你如何来问我……我险遭你父亲折辱,你又在哪里?”
月光洒进屋里,映着南壑殊的面目。只见他紧咬着牙关,羽睫不断颤抖着。“为什么你记得?”
木惜迟只不说话。
“在人间时,我并未同你行周公之礼,你方才为什么又那样说?”
南壑殊浑身发抖,木惜迟只看着他凄然摇头,半晌揽他入怀中,贴着自己心口儿。“明哥,我怎忍再欺你。此乃迷津幻境。有人设下这迷局,引你自投罗网。”
南壑殊嗅着木惜迟怀中馨香,心里既痛又惊,既苦且悲。“晚儿,我带你出去。”
木惜迟道:“殊不知连我也都是幻景。明哥,你快一掌将我打死,这幻境便自消了。”
南壑殊抓着木惜迟的手,满眼痴迷仓皇,“让我伤你,不若我自决。生生世世同你在此处。”
木惜迟摇摇头,道:“明哥,你神志昏聩已极,才说出这些话来。快走罢,设若再耽搁半刻,只怕要灵海溃散……”
木惜迟原本就因作弊而心虚,此时惴惴难安地跪在南壑殊对面,见他双目紧闭,双唇紧抿。面色越来越白,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下落,便更加有些慌了。
他想起自己初初在叶重阳身上试法时,叶重阳也是这般情状。
难道这术法竟如此凶险么!
木惜迟蓦地悔痛不已,扑上去抱着南壑殊大叫:“公子,公子,快醒醒……”
见南壑殊不醒,乃至连身形都将不稳。要知道南壑殊打坐时一向如钟如松如磐石,此刻却绵软欲倾。
木惜迟一口咬在他手上,深入寸许,想用疼痛将其唤醒。可哪里中用。木惜迟愁极无计,抱着南壑殊大哭道:“公子,我可害了你了……”
与南壑殊同列的长老们见状,一个二个都矍然而惊,相顾骇然,却也不知该怎么办。木惜迟起先抱着南壑殊干哭,次后终于想起南岑遥来,便跌跌撞撞闯进“日”列弟子中,只奔南岑遥坐席而去。也不顾旁人眼光,拉住南岑遥便死命拽起走,“少主,你看看我家公子去,你看看他怎么了……”
南岑遥见木惜迟如此,也不知有了什么大祸,忙忙随他过来。待见到南壑殊,也是一惊。
“壑殊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当初历劫归来时梦魇的情状。那时还是你走了一趟地府才将他救回来。”南岑遥皱着眉道,“这也不难,小木头。壑殊恐怕是在你的臻境里误入旁路,迷失住了。你入境将其唤回便好了。”
可木惜迟哪里有什么臻境,及听了这话,更加哭得厉害了。
南岑遥正着急,远处一个声音道:“你家现有门路,怎又去寻别的门路——”说话间,人已到跟前。却是叶重阳。
原来他也是不放心,怕木惜迟被南家人瞧出端倪,故并未走远。
南岑遥才刚在苏哲的臻境中见过轻纱软罗裹就、娇声嫩语的叶重阳,此时又见他轻袍缓带,仙风鹤骨,一时便看住了。
叶重阳厌恶地瞥了南岑遥一眼,向木惜迟道:“不是说这个什么臻境恰正是防范识海不稳、心魔起势的么,如何二公子还是误入迷津了呢?莫非他自己倒不懂臻境了?”
南岑遥忙赶上来问:“什么迷津?那是什么?目下可怎生是好?”
叶重阳把他也不理,只对木惜迟道:“你就进入他的臻境,将他的神识唤回。我管保就妥了。”
木惜迟摇摇头,“不行啊,因为我灵力低下,公子说我进不去他的臻境。”
南岑遥又插话:“是啊,连我也还不能够呢,且即便有人灵力高深,在壑殊之上,也是非请不能擅入的。”
叶重阳看也不看南岑遥,仍是对木惜迟道:“凡事没有绝对。佛法讲求一个‘缘’字,‘缘种不相妨’,我认为放之四海而皆准。何况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一定不成呢。”
木惜迟如今是病笃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驱出神识,就在近处找寻灵海灵境。
南岑遥便忙向垓下众弟子四围都撒下屏灵枷,避开了他们的臻境,以防木惜迟误入他途。
半晌,木惜迟但觉来至一片广袤的所在,漫无边际的青白,上出重霄,下临无地,辨不出南北东西。空旷又寂寥。木惜迟呵出一口气,便即化为片片霜花。
木惜迟懵懂不知所往,可由于心里着急,便直往前奔去。终于教他看到了并非青白的物件——一个襁褓。
那襁褓中却没有婴儿。
木惜迟仍是不解,又往前去。这下又看见一个灵位,灵牌上却没有名姓。
再往前,却是半截的水红绫子,一枚同心结。共总置在一个匣子里。
木惜迟先是认出了那枚同心结。系在下界时,木晚舟同南明定情之初,用彩线缠着他二人两绺头发,打的一个结子。南明一直将它贴身戴着。
一面又拿起那半截水红绫子,也想起出处来。是为狄仁的那一遭儿,南明被剜去双目,他从自己中衣上撕下,替南明缚在眼睛上的。这里却只剩半截。
木惜迟笃定这里一定是南壑殊的臻境内。便什么也顾不得,扯开嗓子哭喊:“公子——公子——你在哪儿——求你回答我——”
这里南壑殊埋在木晚舟怀内,四周彻底黑寂下来,什么也看不见。木晚舟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头发。心内是哀苦,是凄凉,是恍如隔世的怔忡,却怎么也不愿放开,甚至偏执地找寻着一丝一缕的快乐和满足。
忽听见有人哭喊着什么,那样渺远,带着破碎的呼息声。
“公子——公子——”
木晚舟轻声道:“二公子,有人唤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节里吃好喝好玩儿好,后儿见~
“公子——”
忽然木惜迟撕心裂肺的一喊,冲破暗夜,击在南壑殊心上。他痛得如同心腔被人狠戳了一刀。木晚舟恰在这时将他恨命往外一推。
南壑殊便跌下去,如同将身悬在峭壁之间,周遭的一切似雾霭般散尽。
“公子——”当空一人疾掠而来,将南壑殊拦腰接住,抱进怀里。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南壑殊看去,是木惜迟。
脸上满是泪痕,纵横交错。
两人轻飘飘落了地,木惜迟“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公子怎么吐血了……哪里痛……若是再找不到公子,我就陪着一块儿死……”
南壑殊揽着木惜迟,心内渐渐清明,认出这是在自己识海之中。
“为何你能够来此?”
南壑殊低下头,只看得见木惜迟的头顶心。因为木惜迟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一边还嘤嘤呜呜地哭个不住。
“从未有人闯进过这里。为什么你又是第一个!”南壑殊咬着牙,心绪繁乱纷杂。他心里生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令他不安极了,害怕极了,痛极了。
“让我无所保留的,让我无能为力的,都是你。又为什么偏生是你……”
这里南岑遥见南壑殊忽的奔出一口血来,先已唬得魂飞魄散。
叶重阳道:“慌什么,你再看。”
少刻,果又见他眉目舒展,慢慢睁开眼睛。
一旁木惜迟也已收回神识,扑上来,端着南壑殊的脸左右不住得看,半日才撒开手。接着爬滚到阶下,一头磕在地上。
南岑遥忙过去搀扶。木惜迟只是哭得说不出话,又不肯起来。
南壑殊先时默默,半晌提笔挥就了个“省”字。
南岑遥见木惜迟得了“省”,又上来劝。“壑殊啊,你莫不是弄错了,如何给了‘省’呢?他有什么失错,你说给他知道,令他改之……”
南岑遥啰嗦个不休,南壑殊却只将一双眼睛灼灼如火地钉住叶重阳,半晌方说道:“原来大哥眼里,壑殊竟糊涂到这步田地。连考覈评判的事务也做不好。”
南岑遥:“不是这样。”说着凑近身来道,“小木头前一门化凝术已落了第,设若臻境再得了‘省’,他人可就留不住了。”一面又向木惜迟道:“还不快求一求,就说念在素日服侍勤谨,请公子开开恩罢。快说……”
木惜迟始终以额触地跪伏着,不发一语。
南岑遥不禁嗐叹一声,眼睛看着木惜迟,向南壑殊道:“我不信他就这样不好,该是‘省’该是‘元’,待我入境一探方知。”
南壑殊本已懒怠多言,一听南岑遥如此说,扬手在木惜迟周身落下数道银光。
“屏灵枷?你这是阻拦我复覈……”南岑遥看着南岑遥直瞪眼。
南壑殊道:“大哥莫不是忘了规矩,凡弟子只在起先得了‘元’时,才需另一位督试复覈。一旦已得了‘省’,便落槌定音,再无转圜余地。”一时又道:“莫非大哥怀疑壑殊系故意为之,对弟子挟私报复,才迫的大哥必定要出面打抱不平?”
一席话把南岑遥堵得哑口无言,勉强道:“我……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南壑殊又看向叶重阳,“叶掌门素昔孤高桀骜,目下无尘。怎的近来却对寒邸这般恋恋难舍。我记得咱们的话,那日就已说完了。”
叶重阳冷笑道:“在下还有几项事务未同府上交割明白,倒不与水济兄相干。”说毕,侧身让开道路。
南壑殊向同列长老交待了几句话,将督试诸务托付给他们,便舍众而去。
这时木惜迟抬起头来,不顾南岑遥拦阻,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到了东华宫,南壑殊来至书房案前坐下。木惜迟忙跟进去奉茶。
南壑殊:“跪下。”
木惜迟放下茶盘,扑通一声便跪倒。
南壑殊:“苔痕,将壁上的藤鞭拿来与我。”
花影虽不明所以,但见了这阵仗,料着必有不妥。忙拦住苔痕,在木惜迟身边也跪下道:“小木头不知犯了什么大错,惹主上动气。可那藤鞭断乎使不得。那是抽马臀的,可究竟连飞电也未曾挨过一下,他这个身子就更加经不起了……”
木惜迟却跪直了说道:“是我自己心术不正,险些酿成大祸,我罪有应得。求公子重重责罚!”
南壑殊不言,起身亲自去取藤鞭,片时回来。花影、苔痕都抱拖住腿替木惜迟求情。南壑殊一脚挣开一个,扬起藤鞭向木惜迟后背劈将下去。
木惜迟禁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霎时衣裳自里而外都叫汗水浸透。
木惜迟痛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爬起来跪好,“让花影……来掌刑,公子仔细手疼……”回头捧着南壑殊的右手,翻起袖子,看被他情急之下咬的牙印可渗血了没有。
南壑殊夺手甩开,命按住木惜迟,不准他乱动。
花影苔痕见动了真气,也不敢深劝,只得上来,一左一右按住。木惜迟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不忍看,都闭了眼睛别过头去。
南壑殊接连劈了数下,木惜迟又哭又叫,就是不求饶。
彼时木惜迟头发已全部散乱开,身上渗出血渍,绽出皮肉。南壑殊加了一分力,木惜迟但觉藤鞭未挨身,挟的劲风就先到了。遂做足了以命相抵的预备。
可真正这一下劈下来。木惜迟先觉身子半边都麻了,而后剧痛倾山轧海地赶上来。他疼的神志不清,拼命扬起头,脖颈处乍现丝丝缕缕的斑纹,化为一簇火样的光亮,向南壑殊面门袭来。
南壑殊双瞳被刹那点燃,剧烈地震颤着。手足僵在当地,不知所措。直至那簇火亮几近贴面,才节节败退着挥袖打散了。
火蛇印!
若非经此一试,还将它逼不出来!
南壑殊牢牢盯着木惜迟脖项处残余的斑纹,心如擂鼓,好似某个模糊的猜测终究得到了印证。
当日在覃州酒肆外,木惜迟给尸手扯住四肢及脖颈,自此身上忽现出火蛇印。彼时尚不知缘由。而今看来,火蛇印并非在覃州时才被人烙在他身上,而是早已有之。却只在某种危急时刻才显现出来。那么,即便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火蛇印也会庇护住木惜迟,不受鬼手断脚所害。
另有那日木惜迟往剑室传递羽韧枷,险被满壁上古神武夺去性命。何以一甲子之期未至,神武却忽然发起狂来?难道就是他激起了神武的恨怨?且自己去时,地上已碎了几把剑。而以木惜迟之力,断乎做不到。
是了,只怕他身上留下的这一巫族咒灵,隔着数万年光阴仍在同天兵的古剑拼死厮杀……
可在南之邈欲折辱他时,火蛇印却并未出现。究竟当下也是危急惊痛万分,那火蛇印又缘何不现?
南壑殊思忖之际,木惜迟身上的斑纹已缓缓消了下去。
苔痕听动静没了,回头看了眼南壑殊,见他发怔,忙架起已晕了的木惜迟躲出去。
南壑殊并无一辞,也没有拦阻。只是站着不动。半晌,手中的藤鞭落地。花影眼疾手快地拾起,即刻寻了私密地方藏起来。回头再看南壑殊,见他整个人竟如一座大山将倾,颓然倒在椅上。
花影心头没来由泛起一阵酸楚,不忍再看,转身离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大家都说看不懂,着实是我仓促之下赶出来的粗糙东西。
已经知错了,搬砖回来就猪不停蹄地改文,粗粗修了修,大家先勉强看吧,这两天得空会精修~
第80章 (修)
至晚时分,南壑殊走到木惜迟屋外,花影、苔痕与飞电都在这里守着他。一见南壑殊来了,都忙得起身,苔痕飞电心最实,生怕木惜迟又要挨打,并排跪在榻前拦着。
南壑殊自袖中取出一瓶药,交给花影,“替他敷上。”
花影眼睛看着那药,并不伸手接。笑向南壑殊道:“主上既来了,何不亲自替小木头敷药。我们哥儿仨都累了,主上赏我们一点子空儿歇歇去罢。”
说毕也不等南壑殊说话,拍一拍地上跪着的两人的肩头,示意他俩随自己出来。
苔痕与飞电虽不明就里,但二人一向以花影为“首脑”,又因花影关切木惜迟之心实不在他两个之下,于是见他示意,也便跟着出来了。
这里南壑殊走至木惜迟榻前坐下,见他裸着后背,疼出一身的汗未干,头发黏在脖子里,双目紧闭,眉头紧蹙,面色惨白,梦中犹在嘤咛,小声地呼痛。
南壑殊替他将头发理好,垂在枕畔。再将药匀净地敷在创口上。又将床尾的被扯开。
南壑殊看着那衾被,仍是自己当日送他的。不由勾勾唇角,笑着轻声道:“难怪你爱我衣裳枕衾的气味儿。你记不记得,幼时你总是伏在我肩头酣然入梦。”
“小东西,难道真的是你……”
替木惜迟盖好了被,南壑殊一手虚虚搭在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木惜迟果然渐渐松开眉头,也不再呓语不休,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从漏尽更阑再到金乌初升。
翌日清早,窗棂上嚓嚓两声,亦不似雀儿扑棱之声。半晌又听有人翻身跃入,然后哐当落地的声音。
“木头,你还睡着么?”就只见一个人影缩手缩脚,做贼似的绕到床幔这一头来。
恰与南壑殊四目相对。
苏哲:!!!
有人膝盖骨是极软的,诸如苏哲之类。当他带着兴高采烈的神色预备闹木惜迟起床时,看到的却是南壑殊那一张冷似九天寒雪的侧脸。
头脑未及反应,表情尚未收敛,膝盖便先软下来,“噗通”跪在了地上。就带着那副古怪的,兴高采烈的神情,苏哲往地上磕了个头。
半晌没人说话,苏哲不敢就抬头,便翻起眼睛来看。见南壑殊压根没有搭理他,仍是侧着脸,只看着榻上的木惜迟。一只手还轻轻一下一下地替他拍着,好似在哄一个小婴儿睡觉。
苏哲瞧着这场面稀奇,便张着嘴,呆呆地看住了。
“你来做什么?”南壑殊终于问。
苏哲忙答道:“我来找木头上学去。”
南壑殊:“他不去上学。”
苏哲:“啊?为什么不上学?”
南壑殊:“他病了。”
苏哲:“啊?他病哪儿了?”说着就要上来看。怎奈南壑殊微微向他这里移过视线,苏哲便被整个人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那他明天去上学么?”
“不去。”
“那……后儿呢?”
“不去。”
苏哲呆了一呆,又问:“那大后儿个呢?”
“……”
南壑殊打量他“大后儿个”完了还有“大大后儿个”,只怕要没完没了问到明年正月去,便对他道:“往后你都不必来找他上学。”
“喔……”苏哲讷讷地点点头。
南壑殊道:“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去罢。”
苏哲听了不敢久待,便说:“改日闲了我再来。”
南壑殊道:“不必。请回。”
苏哲:“……”
苏哲去后,南壑殊走到院中,唤花影来,对他向木惜迟房里使了个眼色。这表示自己要出门,木惜迟就拜托给你。花影会意。
南壑殊一径出来走到西竹林。一直来至密林深处,方听见一人低低的声音道:“乖乖,我这别洞袋里好吃好玩,还有你许多同伴,让他们教给你妖怪一生中至极快乐事。来来来,拿好你的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