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岑遥看一眼他父亲,为难道:“天帝陛下恩赏,于我南家实乃无上荣光。只有一件事恐难办。”
使者便问何事。南岑遥答道:“当日与公主同行之人如今都在寒邸,一召即至。唯有一人,他原是敝府及门弟子,因日前两门考覈落了第,现已被遣返回家了。”
那使者便笑道:“这有何难,再请了来便是。不好为这等小事违拗了陛下的。还有一句提醒,凭那人是谁,速速请来,陛下已等不得了。他老人家早有此意的,只怪南天门前不知被哪个歹人泼了一碗毒药,毒气氤氲,臭味熏天。多少宫娥,清扫了多久,近来才闻不到臭气了,这才将设宴一事贻误至今。”
南之邈、南岑遥听了都诧异,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南壑殊独个儿低了头。
南岑遥下来便同南壑殊商议。
“咳……我听说小木头家里逼他娶亲。他不肯,便被软禁了起来。”
南壑殊道:“大哥耳目通达,我并不知此事。”
南岑遥气笑了,“我好心告诉你,你倒来奚落我。”
说着又叹气道,“我不懂你们是怎么了,本来已经是车成马就的局面,忽然两下里都淡淡的。感情这种事,就要穷打猛追,一气呵成,像你们两个这样近一近,又远一远,就怕由此撒开手。我总想着寻一个由头,还给你两人拉拢到一处就成了。现有了这个机会,你怎么将人送走的,再怎么给求回来去。我可不管了。”说完一径去了。
这里南壑殊在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踱步。花影进来添茶,他便对花影道:“去将苏哲叫来。”
花影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壑殊从不待见苏家叔侄,怎的今天要见他?便问:“那小子又为非作歹了不成?我这就捆了他来!”
南壑殊道:“不必,好好请了来。我有话问他。”
花影满腹狐疑地去了,半日带了苏哲来。那苏哲也不惯被南壑殊召见,挤在壁角怂缩着,不敢进书房的门。
南壑殊便提着名字命他进来。苏哲方蹭到跟前站好。
两人一坐一立,尴尬无言。
南壑殊:“你叔父近来好?”
苏哲忙作揖:“劳二公子惦念,他老人家尚好。”
南壑殊:“你……”
苏哲:“我也不错。”
又半晌,南壑殊忽然道:“你的香囊呢?”
苏哲:“??”
南壑殊往他腰上瞥一眼,道:“本座见你平日佩着一个香囊,近来怎么不见?”
苏哲从不敢想堂堂南家二公子会在意他身上佩着什么物什,忙受宠若惊地道:“本有个香囊,我娘亲手绣的,我爱如珍宝,日日都佩着。只是日前……我与了我木兄弟了。当作临别赠礼……”说到这里,声音便哽涩难继,连眼圈儿也红了。
实则南壑殊并不曾留意苏哲身上所佩之物,只是木惜迟临行那天,瞧见他腰间多了个香囊,似出自女子之手,式样也与凡间市卖货相仿。又因南岑遥带着苏哲给木惜迟送行,他是知道的,便猜测许是苏哲所赠。不想一料即准。
南壑殊不露声色,“你们倒亲厚。”
“嗯……”
听他嗓音都分叉了,南壑殊不觉好笑,“他家里境况如何,你知道多少?”
“他家?”苏哲抹抹眼睛,“我很知道他家,木头有时会跟我说说。”
南壑殊看他一眼,用目光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苏哲从未在东华宫受到过如此礼遇,又是欣喜又是忐忑地告了座,连忙就打开话匣子。
“他娘死了,亲爹还在,名字叫木追兰。”
“木追兰……”南壑殊喃喃复述。
苏哲见南壑殊有兴,忙凑趣道:“难为他怎么取的这名字,怪中又透着雅。就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南壑殊:“我听不出哪里雅,他父亲怎么样?”
苏哲忙道:“他父亲待他不亲,今岁年节,也不来人,也不接了他家去。”
南壑殊:“他倒是说因为他父亲闭关之故。”
苏哲“嗐”一声道:“那是他好面子,不肯说真话出来。”
南壑殊道:“罢了,你且再说别的。”
苏哲忙又搜肠刮肚,“他后娘对他很不好,还骂木头的亲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老婆。在家里非让下人们称她大夫人,意思要和‘小老婆’三字来个楚河汉界。他后娘生了俩儿子,小的还小不懂事。大的诨名叫个‘瓜皮脑袋’,十分爱仗势霸道的,在家里欺猫逗狗,无所不为。”
南壑殊失笑:“这些是他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苏哲道:“他说前一半,我猜后一半。我们族里也有这样的亲戚,家里没几个人,却成天斗得鸡飞狗跳。我都见的惯了。因此木头每只起个头儿,后面的话都不难猜。”
南壑殊道:“听闻他家里逼着他娶亲,他因不肯,便遭软禁了。”
苏哲听了瞠目结舌,“他家里人是什么妖魔鬼怪,连我才说的那些鸡飞狗跳的人家儿也做不出这等恶事来!”
南壑殊点点头,“你就同我走一趟他家,替他调停调停。”
苏哲登时从椅上蹦起来,摩拳擦掌道:“义不容辞!”
二人议定,即刻启程。
一路上苏哲激情满怀地道:“每听木头说起家里的事,我就不忿。早就想替他撑撑腰了。多谢二公子遂了我心愿。”
南壑殊笑道:“你倒乖觉,分明我烦你同行,你却反来谢我。”
苏哲便嘻嘻一笑。
二人在响水山一个山窝里找到了木府。此时川蜀地界仍然寒朔,雪虽住了,风却未减威势。漫山遍野一白无际,暮色中只有这里几点烛光微亮。
墙头上积着很厚很松软的雪,一个大天井里也被雪铺满了。地上的则被踩来踩去,变脏,变实。
暮夜沉下来,二人如入无人之境。苏哲道:“木头被关在哪儿呢?”
远处一间屋子里点着灯,门口却没有进出的足迹。南壑殊道:“就是那一间。”
二人过去,却听见方近有两人说话,便绕过去,只见屋外窗下,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蹲在那里。
小些的那个道:“还是别这样罢,若被爹爹知道我们欺负大哥,一定会被责骂的……”
一语未了,那稍大些的喝骂道:“大哥?呸,他是你哪门子大哥!我才是你大哥!一个小老婆养的也敢在我跟前要强。且别说废话,咱把这马粪满满地糊在壁上,拿火点了。看他还能挨过几天去……”
只见那骂人的少年头发连着眉毛长,油光水滑地紧贴头皮,全部梳在脑后汇成一个总辫。远远看去,活像一颗西瓜,后面带着个蒂把儿。
苏哲看得真,一眼认出那必定就是木惜迟说的异母兄弟——瓜皮脑袋。
他又说那样话,把个苏哲气得鼻孔升烟。
一则,这话恰似与木惜迟初识时,苏哲曾说过的辱没的话,此时一听了,苏哲便像被触了旧病。心里愧悔,无以释出,唯有化为恼恨,全移在“瓜皮脑袋”头上。二则南壑殊也正因这事罚过他,此刻生怕南壑殊翻旧账。
因为这两个缘故,苏哲不等南壑殊发令,便上去一顿拳脚,将两个少年收拾料理了,拿绳子捆了丢到圈里。回来狗颠儿似的邀功,南壑殊难得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
一阵风过,吹的那树枝上积雪纷纷扬扬,四散飞落。屋内豆大的烛光也忽幽一闪,几将湮灭。
南壑殊低低吩咐苏哲守在这里,自己却离去。
苏哲答应了,这里剩下他时,便走去敲了敲门,又来到窗子底下唤声:“木头。”
里面没人答应,苏哲就要破了这屋子的禁制。正在聚力,忽然屋里有人道:“不可。”
苏哲听见是木惜迟的声音,喜得忙道:“木头,你在里面呐。”
木惜迟:“是我。”
苏哲:“这些喽啰怎么困得住你,你还好么?”
木惜迟道:“我很好。”
原来,方才屋外的一切,木惜迟在内都看到,也听到了。待要出外相见,复又情怯。况家中之所有——屋瓦简陋,人物下流。实在令人不堪与共,更别提来人还是南壑殊。因而能可躲着,不如不见的好。
苏哲道:“既如此,兄弟,快出来相见。”
木惜迟道:“这门上的禁制虽不堪一提,只是一旦被破除,我后母就会知道。”
苏哲道:“怕她作甚!”
木惜迟:”我是不怕的。只因随侍我的丫头和小子,他两个被我后母捉了起来,现不知身在何处。若是我违背后母,恐怕他们会有性命之虞。”
苏哲听了登时如火浇油一般,“她这是威胁你!挤兑你!卑鄙无耻!真是……”
以往苏哲也偶尔遭木惜迟挤兑,但由于他自己霸凌别个在先,况木惜迟后来也只拿言语揶揄,从未真正伤害他,因此苏哲并不含怨,并且如今想起这些来,不仅不含怨,反更加心疼——想木惜迟平日何等伶俐有主意,如今居然被欺负成这样。
如此前后一联系,仿佛木惜迟这位后母经由挤兑木惜迟,也一并挤兑了他苏哲。是以,一壁恨那后母恨的火星乱迸,一壁益发可怜木惜迟,遂张口又要骂,只听木惜迟道:“二公子呢,我仿佛看见……他也来了的。”
苏哲勉强收了怒气,想了一想,道:“二公子吩咐我在这里的,他自己别处去了。”
木惜迟急道:“山里处处都布置了擒仙网、捕灵钳。你不知道,这里穷山恶水,住家都系未开化的妖怪,从前做惯了亡命之徒,如今也是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一向只图快活,不计生死。难保做出什么祸来!”
苏哲道:“可我们一路过来,都顺顺利利,无阻无拦的。”
木惜迟更加急了,“这里平日谁肯来,上山路当然顺利,就怕既进来了,乱闯时又误触机关,或是遇到围攻,那可就不好了。二公子孤身一人太危险啦!”
苏哲听了也就坐不住,说道:“那我寻寻他去,万一碰见敌手,我好支援他。”
木惜迟忙催他快去,又叮嘱他自己当心。
另一边,南壑殊来至一所房屋后廊,只听里头一男一女两个声音正说话。
女人道:“……自古情郎爱娇娥。他必定嫌弃那姑娘相貌丑陋,才不肯答应亲事。你让他趁早儿歇了这反叛的心思,想挑拣,也得看自个儿配与不配!咱们一家子好容易挣出他去南家修习。他可倒好,又被赶了回来,你说可笑不可笑!饶是这样,人亲家还是中意他,那不是我们做父母的给他积的阴鸷?不然他就那么大造化啦!”
男人道:“你一定看重那家姑娘,为什么不将二小子配给他家?”
原来这一对男女正是木惜迟的父亲木追兰与继母胡氏。木追兰正要宽衣就寝,胡氏已在榻上歪着。夫妻两人说的恰是木惜迟抗婚的事。
胡氏听了前话便拿手指着木追兰,道:“当家的我问着你,哪有个哥哥还没娶亲,就先张罗弟弟的婚事的理儿?你必定要替我招这个骂名儿,又说我偏私了亲儿,把个继子丢在那儿不问死活!”
木追兰听了竟无言答对,只摇头叹气。“实话对你说,这孩子的命贵重,你我造次不得!”
胡氏道:“喔喔喔,又来这一套,他打小儿你就这一套说辞,尽着诓骗我们娘儿仨。我一个当家主母,没日没夜顾了大的顾小的,忙了外面忙里面。你可好,倒弄几个人去伺候他。还许他自己住着。咱们自个儿家里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冷锅现起灶,他那里从没等过茶饭,总是热茶热饭现等着他。”说着,他后母又拍自己胸口道,“可怜我做长辈的都还没够儿着一口呢!你那先夫人她究竟拿金造的,还是玉打的这孩子?我为你生了俩小子,我们娘儿仨,统共还比不上她一个死鬼的儿子不成!再说天天先夫人先夫人的,你那死鬼先夫人叫什么名字你也说不清,从来连个牌位都没有,也从不见你给她祭祀扫墓。我倒疑惑她究竟什么来历,留下的种比我儿子还要矜贵……”
“我和你……我和你说不清楚!”木追兰被吵得心烦,又不敢驳,自己恨的一甩袖子,扇灭了方近一支蜡烛。
胡氏便又想起一事,说道:“你又嫌家里花销大,克扣的我们娘儿大晚上不让点灯。你自己两个亲儿子成日价灰眉乌嘴的也不管,省下来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
“他怎么是不相干的外人,他也是我亲儿子,和我一个姓儿!”
胡氏冷笑:“别逼人把话说绝,你倒往他跟前儿站一站,那一点儿像你的儿子。也不知姓李姓王,我看只不姓木!”说着胡氏又抱怨家里嚼用大,日子过得紧等语,又哭着怪木追兰偏心。
木追兰竟无怒色,反而赔声下气道:“并不是不让你点灯,不过嘱咐你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要你当心着点,没不让你点……”
未及说完,胡氏翻身起来道:“提醒你那亲儿子去吧!”
木追兰在屋里待不住,背着手赌气出来。风地里站了半日,正要回去,忽的眼角白衣一闪,扭头看时,南壑殊正站在背后。
木追兰登时唬了个大跟头。揉一揉眼睛,待看清了南壑殊的脸,便怔愣在当地,由不得双膝发软,跪了下去。
南壑殊自阴影里走出,身上洒满月华。只听他沉声道:“槌不烂,一别经年,你可好么?”
那木追兰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上下牙一开一阖,就是说不出囫囵话来。
南壑殊:“小宝在哪儿?”
木追兰:“小小小……小小小宝……小宝长大啦……”
作者有话说:
明儿起请假一礼拜。下周四恢复更新。这是为了给修文留足时间,否则出来的东西不能看。【土下座致歉】
南壑殊:“你违背我的命令,娶了妻,还生了子。”
木追兰在地上连连碰头:“小人不敢,小宝长大了……长大了我才敢娶妻,那两个孩子……他们都不过百岁……”
这时屋里他娘子喊:“老木,进屋睡觉。”
木追兰也不敢答言。南壑殊冷冷看着他,“木,追,兰。你倒给自己诌了个体面名姓。”
木追兰道:“全为了小宝。被人满地下喊‘槌不烂’的爹……配不上小宝……”
这时他娘子从屋子里出来,见他丈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整张脸都快埋进了地里,也便唬了一跳。忙过来问怎么回事。又看见南壑殊站在对面,通身凛凛寒霜,仿若雪神临世。也就有些气怯,强打着精神问:“你是何人,找我当家的做什么……”
木追兰忙扯他娘子衣角,“还不快拜见仙……仙……仙……”
胡氏道:“先先先,先什么?老木,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先夫人……”
木追兰“呸”地一声,“蠢妇,你怕是盼我早死……这是仙君,神神……神君……大罗神仙……弹弹指甲盖儿,你小命就没了……”
胡氏想拉他起来:“干什么怕他,他既是仙,岂有草菅人命的道理!”
木追兰一甩袖子,挣开她的手。“关键你是人不?你不就是一只狐狸精么……”
说话间,苏哲也听见这边动静,赶了过来。眼见这番情景,那跪着的老头还罢了,那一旁的妇人满眼仇视着南壑殊,身后一条杂色尾巴左摇右摆的。苏哲便猜到八、九分,上前道:“你就是木头那个耙耳朵爹罢,那么你就是那脏心烂肺的狐狸精后娘罢!”又指着胡氏道,“你个毒妇,见了太乙无念境二公子还敢龇牙咧嘴的,还不快跪下磕头!”
他夫妻二人一听此话,都吃一大惊。“难道……难道你……”
原来这木追兰只知无念境,却从未与他父子三人谋面,也不知主家所系何人,更不知南壑殊身份。当初一封飞书传来,不管皂白,兴头地就叫木惜迟去了。
南壑殊道:“你身为人父,连我们一面也不见,就忙不迭将孩子打发出走。哪怕前头是虎穴龙潭,你也通不在乎么!”
木追兰汗流浃背,无言以对。
那胡氏只听闻苏哲前语说南壑殊是无念境二公子,便心里想,莫非木惜迟在那里闯了什么祸事,才被赶了回来。又难道因为祸闯得大了,叫人家找到家里来。却并没听见南壑殊后面的话。因而忙就说道:“那是个废物草包。敢问仙官,是不是他偷了你家什么东西,还是弄坏了什么?若要赔钱,不如你等些时日,你等他娶了那家的女儿,要钱就有了,不然我们家一穷二白,没有东西赔给你……”
“呔!”苏哲没等说完,已给气得瞪眼促筋,“好,好,好……人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果然不错!”仗着南壑殊在,又尽管大着胆子道,“既如此,是不是我折了你这后娘,后爹就能变回亲爹了!”
木追兰听了这话,便一头磕在地上砸了个瓷实,“仙君绕过拙荆一条贱命吧。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苏哲:“谅她也没有伤天害理的本事。”
自己被个少年抢白一顿,又见丈夫丢魂失魄,根本指望不上,胡氏一时羞愤难抑,厉声道:“虽你家鼎盛,可我家原不差。断没有给人骑在头上的道理!”说着现出原形直往苏哲脸上扑去,苏哲根本来不及反应,惊叫一声,闭着眼,两手胡乱抓挠。
只听得耳畔“铮”一声利剑出鞘,伴随呼呼风鸣。又有“嗷呜”一下惨号。苏哲但觉周身无犯,睁眼看时,那狐狸精已现出人身,伏在地下,掩肋呼痛。
木追兰扑到他娘子身边,放声号哭道:“娘子呐,我的娘子呐……为夫害了你,为夫陪你一块儿死罢……”
半晌胡氏勉强抬头道:“哭什么,要死还早着呢……”
原来,方才离火剑出鞘,并未以剑刃伤胡氏性命,只将剑柄捣在她肋下。软肋受击,那狐狸精便全身脱力,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木追兰见南壑殊手下留情,忙又千恩万谢地磕头。
南壑殊理也不理,一径往木惜迟这边来。苏哲随在后头,激动道:“二公子,方才是你将离火剑请出来救了我么?多谢二公子,弟子感激不尽。”
南壑殊道:“不是让你守在原地,怎的私自离开?”
苏哲平地一个踉跄,“呃……是木头让我来寻二公子的,怕二公子你遇到危险,他急得不行,一定催我快去。”
说话间已回来原先的小屋。苏哲跑在头里,忙着献情道:“二公子稍候,我来破门。”说着先解了小屋的禁制,又小施一咒,那双扇门扉便从中打开,门板向两边飞去。
苏哲跑进门口向里张望,没看着人。又见屋柱后露出一角,忙过去道:“木头,你为什么藏藏躲躲的?二公子等你哩。”
木惜迟只好道:“我何曾藏躲了。”说着转身出来,与二人厮见,又引他们进来。
只见小小一间屋子,只有一张小木床,没有床幔和任何装饰,光秃秃的,胜在整洁。一对木根桌椅。一概都是树木原貌,并未修饰,勉强堪用。
木惜迟局促道:“屋子真小,委屈坐一坐罢。”
苏哲笑道:“不打紧,我们来寻你的,又不要住这里。”
南壑殊却走进来,信步转了转,一眼也就看完了。
木惜迟问道:“苏哲,你同二公子来我家里,是做什么?”
苏哲便悉将前因告诉了,又说道:“能去梓林宫赴宴,这是何等尊荣,更何况咱们又能见面了。”
木惜迟道:“苏哲,你说给二公子,我虽因缘与公主萍水相逢,有一面之雅,但实在不敢邀功,更不敢受天帝封赏。有我没我都一样,再者,我被赶下山,是不能再回无念境的了。”
苏哲道:“二公子就在此处,你说的话他能听见,干什么多余我传话呢?”又对南壑殊道,“二公子,他说的话你能听见的,对罢?”
只听南壑殊道:“那么苏哲,你也替我转告他:一则,并非让他回无念境,如今权宜之计,姑且同我们一道,自无念境往天界去。回来还是各归各位。再则,封赏尚在其次,天帝的意思,凡所有与公主同行过的人,都要见一见。天帝有他的考量,违拗不得。”
苏哲摸不着头脑,只得又对木惜迟道:“这……二公子说你必须去……”
正说话时,木追兰领着木惜迟的一对仆婢来了。两人一见了木惜迟,便一头扑进怀里嚎哭。
木追兰不敢擅入,只贴墙根儿站着,向屋里道:“两个小业障,并没有委屈着你们,只管号丧,还不给贵客斟茶。”
其中的小丫头听了,便抹抹眼泪,走来倒了一碗茶要递给南壑殊。南壑殊接了,仍旧搁在桌上,并不用。
木惜迟道:“他不要这个,且不用白忙。”一面说,一面拿了自己常日吃茶的一个杯斗来,斟了递与南壑殊。这次果然接了一饮而尽。
木惜迟见如此,心中欣喜,这才拿眼睛瞧着南壑殊。南壑殊也瞧着他,见他穿着仍是如同在东华宫一样,只是神色凄凄楚楚的,瘦了,也憔悴了不少。
第85章
南壑殊也瞧着他,见他穿着仍是如同在东华宫一样,只是神色凄凄楚楚的,瘦了,也憔悴了不少。
苏哲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有话要说,不用你们在这里让茶让水,白献殷勤的。都出去。出去罢。”
南壑殊道:“慢着。”
木追兰正要领人走,听了这话忙又翻身回来。
南壑殊:“我正缺一个伺候的人,看这丫头伶俐周全,请木老爷割爱,让她跟我回去。”
还未说完,木追兰忙笑道:“神君客气了,这丫头原是迟儿在山里捡的青羊精,能让神君看得上,那是她的造化。”
正要令那丫头磕头,只听木惜迟道:“她不能跟你回去……”说着抢上来拦在当间。
南壑殊看他,“愿意同我说话了?”
“……”
木惜迟拧着嘴,委委屈屈的,好似有千言万语,只说不出。
苏哲将两人瞅了几个来回,但觉大有山雨欲来的意思。忙一记掌风将丫头及余人送出门外。
一时人去,苏哲正要说话,忽然那木根做的桌子里窸窸索索一阵乱想。苏哲唬了一跳,忙解开盖板,里面竟蹿出个怀抱大小的老鼠,浑身黄毛。
苏哲乱叫一声,跳开老远, “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一面拔剑挡在身前。
饶是南壑殊此刻也难持重不惊。“铮”一声亮出离火就要劈下去。木惜迟慌道:“莫伤她性命!”
离火的剑锋堪堪停在黄鼠脖颈寸许之外,那畜生唬得“咕咚”一声倒地,假死过去。
南壑殊收了剑。苏哲却上来左右瞧了瞧,犹不解道:“木头,难道你识得这妖物?”
木惜迟赧然,“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苏哲险惊掉了下巴,“这……这从何说来……”
原来木惜迟后母要结的这门亲家是一窝黄鼠精,因后代繁盛,于是在响水山邻近也立了山头。又因祖祖辈辈偷鸡摸狗的本领,积攒了不少家私,故而族中也倒富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