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道:“你又为什么要同她相比呢?”
木惜迟便不说话了。一时回至自己房中,终日不出门来,也不与南壑殊亲近,乃至面也不见。
时常花影来探望,不过说些闲话,无甚关切之事。
有时木惜迟在院中喂雀儿,南壑殊看到了,呼唤他倒茶。木惜迟也不进屋,远远将茶盘搁在门槛子上就走了。
一日,东华宫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天族使者。南壑殊特特叫了他进来伺候。木惜迟躲不过,只得听话。走来只端了一盏茶,重重笃在那客人面前桌上,转身去了。
那人纳罕道:“这便是你屋里的侍童?脾气这样大,竟不像仆役,倒似半个主子。”
南壑殊笑道:“他年纪小,因为没睡足觉所以闹脾气。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主角两个会甜很久很久,期间暂没有公主什么事儿。总体上,公主是重要角色之一,但某种程度上又很次要,不会占篇幅,也不会撒狗血,放心放心!
第72章
那人忙笑说:“这是说哪里话。二公子手里调教出的人自是不错的。我看他衣饰品貌与二公子竟有几分相像,方才他出门去,那背影不仔细瞧,还真如二公子孪生弟兄一般。不知他是哪位名门之后?”
南壑殊闻言便笑了两声,向门外道:“小木头,进来给你家公子也上一盏茶,难道我就不口渴么?”
“小木头……”那客人喃喃自说道,“有趣有趣,甚是有趣啊。”
这里木惜迟听见南壑殊唤自己“小木头”,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奇事,便果真端茶进来,看看他可中邪了不曾。
木惜迟一面看着南壑殊,一面将茶放下。见南壑殊也只管看着他,便不自在,转身要走。
南壑殊却一把抓住他手。
木惜迟吓呆了,要知道南壑殊最重体面,尤其在外人面前绝不肯有半分失礼逾越之举。
今儿是怎么了,怎的如此孟浪了。
木惜迟急着甩脱南壑殊,红着脸道:“嗳呀,快撒手呀,捏疼了呀!”
死活抽开手,忙跑出去了。
那客人看见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只得干咳一声,又拿笑来遮掩。
这里木惜迟跑到门口,迎面撞上花影。对方脸上五色缤纷的,“你们……这……”
不用提,方才那一幕,已又多一个人看见了。
木惜迟又羞又气,忿忿然来至茶室,将家伙一摔。
这人很不地道!干什么就动手动脚了!还跟着他哥学什么“小木头”,没人家那个口吻就跟着乱学了!非但一点不俏皮,反更像使唤伙计了。
而且将人家骨头都捏碎了啦!
等将那客送走了,苔痕便进来问:“主上,这是谁?”
南壑殊还没说话,花影先抢着道:“他是太子的随扈,叫什么伯阳子的。”
苔痕“喔”一声道:“主上还与太子殿下有旧?”
南壑殊把玩着茶盏道:“从未得见。”
苔痕疑惑道:“那为什么又忽喇巴遣个人来说话呢?”
花影便不耐道:“苔痕又在犯傻了,多早晚能伶俐些,什么也不懂,偏问长问短的。”
苔痕赶着道:“就是不懂,才问呐。”
花影摇摇头,“这人背后是太子,太子背后是天帝。不过是天帝陛下的意思,着人来望候咱家主上。一则为谢还珠之恩,二则这也是该当的礼。以往不好露出来的,这下借了这个由头,越过了那一位……”说着指了指启明殿的方向,“……直接同咱们东华宫接驳上了。只怕陛下还有别的意思。”
苔痕忙问:“还有什么意思?”
花影皱皱眉道:“这个连我也不知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忽而一拍巴掌,“呀!别是这么着吧!”
苔痕忙又问:“到底怎么着,快说快说!”
花影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些,便在耳根底下说道:“莫不是陛下看上咱家主上啦?”
苔痕“啊——”的一声惊叫,房顶的瓦片子都碎了几块。“陛……陛下要娶男后么?可……是主上……主上他也必不肯的呀……”
不等他说完,花影飞起一掌,从他后脑狠掂过去,“真亏你怎么敢想!”
苔痕挠挠头,“不是说看上了么……”
花影:“是啊,看上了啊,可谁说一定要讨去做老婆了?就不能做女婿?”
苔痕:“啊?才刚认了女儿,就寻思到这上头来了?”
花影笑道:“从前寻思不着,如今地下蹦出个女儿来了,好些从前想干却挨不着的事,如今还不加了倍的弥补回来!你且看着罢,天帝的兴头还有日子呢!”
苔痕:“那那个什么伯阳子他今日就是来提亲来了?”
花影“嗤”一声道:“当人家同你一般急急脚脚的!别看他单枪匹马而来,又貌似散漫闲侃,实则不然。须知他今日的身份是天族使臣,所言所行关系天族颜面。一句话必得度量个三五遍,否则轻易不能出口。因此,即便天帝确有此意,我料定他也必不会透露半分。可是……”
苔痕才刚听懂一点点,见他说“可是”,忙追问道:“可是什么?”
花影便笑道:“可是咱们主上何等聪明透彻,必定也一早就料到了。所以我方才奇怪,为什么主上刻意当着伯阳子的面同人狎昵呢……”
以苔痕的头脑,已是紧追猛赶,才弄懂一丝丝。花影随后一步大跨越,他就又闹不明白了。
“嗳,咱们别胡猜瞎猜的了,问问主上那人究竟说了什么,不就都清楚了。”苔痕一转身儿,却哪里还有南壑殊的影子。
“咦?主上人呢?”
再一转身儿,一并连花影也不见了。
苔痕呆呆地挠挠头皮,自己咕咕哝哝道:“为什么这些人说话办事我通不懂呢?”
一时传来鹤鸣马嘶之音,又念起飞电腿伤着,不能每日自己觅食,这又到了他的饭点儿,便赶忙打点些草料,自去喂驹子去了。
那日后,木惜迟气犹未平,照旧避着南壑殊,叫伺候也不去。不过等南壑殊出了门,自己到院子中转转罢了。差不多的时候,便又回自己房中发闷。
山中岁月容易,转眼大雪下了好几场。节日里归家团聚的弟子们如倦鸟归巢般又续续回至无念境。眼见得的不如往时欢腾雀跃了。一来离乡思亲,再者,过不久,便是遴试之期。
古往今来,但凡学生听见考试,没有不垂头丧气的。木惜迟更比别个更颓丧一倍去。
因近来同南岑遥混得熟了,又与南壑殊日渐深厚,便好久不将遴试放在心上,就丢生了。偏又此时同前一个搭不上话,同后一个闹了不高兴。登时心虚起来,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临期抱佛脚。
幸而化凝术的考覈在先,这一门还不甚荒疏,勉强勉强,尚可塞责。而那臻境一门却……
罢了,按理,只要通过一门,便必不在那排名后十的范畴内,也就没有被遣返的风险。
决意已定,木惜迟便痛下苦功,独独攻克化凝一术。
说来奇怪,无论木惜迟如何用尽全力,再怎样厚积薄发、狠厉用功,化凝出来的灵兽总是小牛儿。那样子实在没什么战斗力。
好在木惜迟脑筋灵活,也便让他研究出些别具一格的好办法。他发觉鼓动关元穴那一处猛发力大叫,可聚集短暂起伏的流波,扰乱敌方。而甩动尾巴,亦能有响鞭之效。此二法同使时,若与别个相斗,除遇极其凶猛的灵兽外,也能有一多半胜算了。
故而每到夜晚,木惜迟的房中总不断传来“哞、哞”的小牛叫声。花影斥过几遭儿,苔痕也来看过,连飞电都杵着拐来过一趟。
经过南壑殊房门,见窗纸明灭不休,似有烛火乱舞。再听里面,却是静悄悄的。飞电因不放心,推门进去一瞧,见南壑殊盘膝而坐,紧阖双目,打坐入定。四周烛光映照着他面目微红。
木惜迟房中又一声“哞——”传来,那些灯烛便一齐轰轰然蓬勃起来,直欲往房顶蹿去,险要烧得瓦砾不留。
再一看南壑殊,眉头紧蹙,额角渗汗,嘴唇皲裂。一时飞电忆起在叶重阳别洞锦囊中自己所经所感,也正如此时一般,似烈火焚身,如陷炙海。
想到这里,飞电蓦有所知,登时捂着嘴,瞪着眼,惊得魂飞魄散。要叫人又不敢叫,只得掩好了门,自己回房默默祈告,祈告他冰清玉洁的主人能平顺渡过此劫。
作者有话说:
小木头只是洒洒水,两人有专属爱称。
今天提早更。
老规矩,周四见~爱大家,么么啾(*  ̄3)
如此日复一日过去,这天便是化凝术的考覈之日。
因不自在,木惜迟一夜通不曾睡。只天将明时,朦胧打了个盹儿。早起听见南壑殊出了门,自己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闷,这才懒懒起床。
少时,走在路上,遇见别的弟子,也大都委委顿顿,满面愁容。一时瞅见苏哲,他与元宝两个搭伴儿而行。一胖一瘦的,哀声叹气不绝。较之去上坟的凡人还更要愁煞。
自来启明殿举办盛事,无有不争先恐后、热闹非凡的。唯独今日,满目低迷,无人鼓兴。
南之邈由殊、岑二子,及一众仆从簇拥着来至大殿。在场的弟子们见了,便忙的行礼。
底下一名弟子小声道:“咦?你瞧今日这场合,二公子竟没穿罩衫。”
另一人道:“果然果然,倒显得二公子身形更修长,更挺拔矫健了。像是随时要与人比试一场似的。”
“你看他腰间的那副宫绦,底下的坠子竟那样鲜亮喜人,似乎是水沉香罢。二公子素习一身净白,从没见有这般明艳的佩饰。”
“你傻么,素日有罩衫遮盖,你自然看不见。唔……这么看来,二公子倒像有意显摆这件宝贝似的。”
“嗐,有嚼这些没要紧的蛆,不如想想过会儿可怎么办罢。”
“嗳呀,我如今满心都是二公子腰间的那坠子,在眼前晃啊荡的。心都浪起了。可别到时化凝出个坠子来……”
“倒好,我就凝出个槌子,看砸不烂你的!”
几个人窃窃私语间,巳时初刻已至,所有弟子终于稀稀拉拉到齐了。
南之邈见如此,便不甚喜乐,命南岑遥先行表率,一则鼓舞士气,二则也有意令其显弄才干。
南岑遥依言施为。须臾,只见一头猎豹凭空乍现,眨眼间冲入人群中,唬得众人惊呼不已,躲避连连。
那猎豹身形壮硕,行动矫捷。时而飞跃众人头顶,时而拿豹尾在地上横扫,便将两三个人扫至半空。
直待耍足了威风,那猎豹低低吼了数声,后腿一蹬,便蹑影追风而去。在场无不兴叹,都一齐赞赏不绝。
教授化凝术的师傅随后出列,先在殿前给南之邈行了礼,回头向弟子们吩咐遴试规则,又带领他们移徙至启明殿前的校场上。那里天高地阔,较之殿中更方便众弟子任意施展,不受约束。
遴试开始,司礼官依名录一一念名字。那头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弟子,哆哆嗦嗦起身,愁眉苦脸地足站了一顿饭工夫。其余弟子都瞅着他,只将脖子都仰酸了,方忽见那弟子面前化出一条鱼,大家吃一惊,都没准备,眼睁睁看着条鲤鱼在地上挣死扎活。
还是南岑遥命人去打了一盆水,又将鱼捧进盆里。那鲤鱼方返醒过来,摆摆尾巴,吐出一串串水泡。
不多时,又一只苍蝇飞入人丛中,一名弟子颤颤巍巍地起身,抖衣而禀:“这只飞蝇是我化出的……”
这时凭空出现一只狗,转着圈咬尾巴。
苏哲急得大吆小喝,原来这只原地打转的狗儿便是他化凝而出的。
元宝也赶忙趁乱施术。他的灵兽形体最大,就只见瞎懵转圈的狗儿近旁又多出一头大白猪,刚一落地便趴下了,不一会儿,鼾声如雷,竟就睡死过去。
一时又有憨雀儿横冲直撞,尚未同人斗法,便先一头撞在廊柱上,自己晕过去。
一时又蹦出只蟾蜍,鼓着滚圆的大眼,长舌一伸,将方才那只飞蝇黏入腹中。
如此这般,啼笑皆非,举不胜举。
好好一个大校场登时如菜市一般,鸡啼狗叫,雀鸣鼠闹。
木惜迟原先还悬着心,如今看来,自己竟算得上个中翘楚了!不禁大为鼓舞。遂暗暗运功,凝神一逼,一只神气活现的小牛越众而出。
木惜迟手指着苏哲的狗儿,喝命道:“去攻他!”一时又道:“去顶翻那头肥猪!”
那小牛儿却把狗也不理,猪也不睬。直蹦跶着往大殿里去了。只见它一径跑进了启明殿。原来那里已有了一只孔雀,正招摇过市地各处开屏炫技。牛儿不忿,木惜迟亦不屑,便神凝气海,鼓动关元,只听牛儿卖力一声“哞——”。
那孔雀正绽开宽大的五彩羽翅,牛吟的声浪迎面而来,登时便被掀翻在地。
“上去尥他两蹄子!” 木惜迟大声发令。
牛儿却恍若未闻,只管往前去。竟似是它嫌这孔雀挡了路,这才将其撂翻在地。
那孔雀见敌人并未趁势攻来,旋即起身追赶。正要一嘴狠痛啄下,牛儿恰扬起尾巴,旋风一般疯狂甩起来。那孔雀猛不防,给连甩了几个耳光,登时羽毛胡乱落了一地,再不似先前自鸣得意,趾高气扬。
击退了孔雀,木惜迟好整以暇地收势定气。哪知牛儿还继续往前赶,木惜迟自己也不明所以,把它叫也叫不回来。只见牛儿来至南壑殊近前,被侍者拦住。牛儿急得直跺蹄子,对着南壑殊“哞、哞”叫个不住,同时还疯了似的甩尾,近旁无敌可御,那尾巴便如鞭子似的不断抽在自己臀上,“啪啪”作响。
“哞哞”声和“啪啪”声、“吧吧嗒嗒”的跺蹄声,还有小牛儿急急呼喘之声交错不绝,众人皆看傻了,南之邈更将脸都绿了,南岑遥要笑不敢笑,憋得面目紫涨。木惜迟自己则无计可施,又羞又恼,气得在原地跌足。
正无可奈何之际,猛然间一声长啸自大殿上首发出,震得屋瓦齐动。众人先被这一声震碎了肝胆,接着又见一头巨硕无匹的雄狮忽自南壑殊的席位上显现,蓦地跳下,狮口大张,一口便吞了那牛儿。只顷刻间,那雄狮已如流星赶月般一跃而出,眨眼消失无踪。
众人久久愕然,一旦反应过来,便所有目光齐刷刷望着南壑殊,后者额角渗出细汗,面红耳赤,双拳紧握。少顷,忽的一甩长袖,离席而去。
彼时校场上那些灵兽已尽数被收回,弟子们议论纷纷,唯有木惜迟手足无措,呆立当地。
“木头,木头……”
忽有人拉自己袖子,木惜迟回头一看,苏哲正仰着脸向他道:“木头,你本可拔得头筹,为什么作死,去二公子跟前叫嚣?激的二公子也化凝出灵兽来,恨得要咬死你!”
木惜迟:“……”
作者有话说:
后儿晚十点见~ mua~
第74章
“木头,你本可拔得头筹,为什么作死,去二公子跟前叫嚣?激的二公子也化凝出灵兽来,恨得要咬死你!”
木惜迟:“……”
苏哲:“这下你可落第了。”
木惜迟忙问:“为何?”
苏哲道:“你的灵兽被吃了,因此只能排在最末。”
木惜迟闻言才又慌了,待人散后,乱着去向师傅讨情。
那教化凝术的师傅眼见自己的学生一个二个这样不长进,已是面上无光,忙着向南之邈告罪还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听人啰嗦。
木惜迟讨情未遂,又足添了一顿数落。失魂落魄回来。好容易鼓足勇气去找南壑殊,花影却说一早出去了就不见人。
木惜迟又央告花影,花影听了原委,不禁失笑:“你预备如何?”
木惜迟道:“你求求二公子,求他将我的灵兽吐出来还给我。我拿去给师傅交差。如若不然,我这一门可就落了第了!”
花影笑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要我说,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木惜迟凉了半截,忙问缘故。
花影因道:“你那点子灵力汇聚的灵兽,既然叫主上一口吞了,那便如溪水汇入了江流,哪里还寻得着?”
木惜迟问:“为什么寻不着?怎样吞,仍怎样吐出来便是。”
花影道:“这么和你说罢。就好比他东海龙王玉宫金殿里,珍珠成山宝石成堆,可偏变不出铜板来。你这几份灵力,正譬如那个铜板子,掉了进去,连个响儿也听不着的,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去呢?”
木惜迟听了,心又灰去大半。
且说南壑殊自启明殿拂袖而去,追着那雄狮的踪迹直到了西竹林。
南壑殊仗剑拦住去路,向那雄狮发令道:“吐出来!”
雄狮摇摇尾巴,作势不理。南壑殊执剑横劈,那雄狮只一味躲,并不畏惧,还在那里咂嘴舔舌的。
南壑殊怒极,一把抓住那雄狮脖颈上的鬃毛,便要掰它狮口。哪知手一触碰鬃毛,便觉胸口一闷。随后那雄狮宛如陷入一股旋涡,直往南壑殊身上撞来。
是时夜幕已临,只听猛的一声狮吼长啸,响遏行云,声震九霄。竹叶纷纷而落。灵禽灵兽满地乱走,四散奔逃。
忽的在它们身后,一头雄狮飞跃而出,反落在它们身前。
只见那雄狮目如寒星,光耀生辉。飞身一纵,直往东华宫的方向去了。
这里木惜迟正在难受,为了自己那“一个铜板”的灵力心疼不已。忽而烛影摇红,再看窗纸上,一个巨硕无比的阴影笼上来,木惜迟登时起了一身白毛汗。哆哆嗦嗦起身,满屋里找防身的家伙。
忽然门闩“咔拉”一声,似断为两截儿,“嗒嗒”掉在地上。木惜迟正欲大喊,门扉却从中打开,一头雄狮倏地跃入,隔着一方小小的、聊胜于无的小茶几与木惜迟对望。
眼见这般巨兽,几乎要将自己的小屋填满,木惜迟反而忘了喊叫,腿不听使唤地软将下来,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那雄狮尾巴一甩,门扉应声阖上。它脚步轻巧,慢慢绕过茶几,来至木惜迟跟前。一双眼睛英气逼人,直看着木惜迟。它这样过来,硕大的身躯却灵动斯文,不曾撞翻了茶盅,也不曾踩坏了椅凳。
木惜迟被它逼入一个角落里,紧咬着下唇,可还是不争气地吓哭出来。雄狮已几乎与他面贴着面,木惜迟闭着眼,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被嚼得骨头也剩不下,就更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一个温热湿润,粗糙的,略带着倒刺的什么东西轻轻地游过面颊。木惜迟睁眼一看,那雄狮正用舌头舔自己的眼泪。
但觉它眼光融融,似十分温驯有情。
木惜迟心里一动,颤声道:“你……你莫不是公子化凝出的那只大狮子?”
雄狮也不理,自顾自舔木惜迟的脖颈。
木惜迟就着它身上细看,喜道:“你果然就是公子的灵兽。那么你不会伤我的对罢?”
“……”
“那么请你归还我的灵兽。如果是公子在,也会请你还给我的。他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了……”说话间,雄狮已将他全身都舐了一遍。
木惜迟不免又心惊起来:“你干什么这么爱舔,人呢?我身上都是汗,咸齁齁的,不好吃的。你别吃……别吃了我罢,设若你吃了我,往后就没有人伺候公子吃茶、更衣了……大节下的,还得赶着替我办丧事呢……”
那雄狮渐渐开始烦躁起来,低吼着启开利齿,轻轻噬捻着,酥疼酥痒的怪异感觉令木惜迟汗毛倒竖。连忙一手拼命拽着自己衣裳,另一手去推它的大毛脸,“别……别……我不要你还我的灵兽了,你快离了我这里……”
谁知花影最是机警,已听到狮吼声,心下起疑,便来至木惜迟房门外,轻唤了一声,并无人应答,遂将窗扉启开一缝,向里看去。这一看了不得,竟有一头雄狮一爪揿在木惜迟身上,而木惜迟的一整条腿俨然已陷在狮口中!
“凶兽纳命来!”
花影断喝一声,冲进屋内,持一柄银光闪烁的短刃下死命斩下。那雄狮虽无防备,却灵动非常,稍为躲闪,便避开刃锋。
花影见木惜迟衫垂带褪,全身上下黏黏嗒嗒,布满涎水,便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他头里,转过身来与雄狮周旋。
那雄狮见花影手持利刃,目露凶光,也丝毫不惧,慢悠悠饶有兴致地来回踱步。狮爪踩在地上,无声无息。
花影警戒地盯着雄狮,并不敢就贸然发动。
终于狮口微张了张,似乎扼叹一声。转身将狮爪在门上一揿一勾。便见它正大光明从正门走了出去,犹如出入自家房门内外一般……
“哪里逃!”
花影见自己被一头畜生给轻视了,不由气得浑身发抖,持刃欲待追出。木惜迟忙从背后抱住他腰,叫道:“花影哥,这只兽儿恐怕是公子……”
花影一个趔趄栽在地上,回头问着他道:“你说什么?!”
木惜迟点点头,“今日公子在启明殿内化凝出的灵兽便是这么大的一头狮子哩。”
花影听了这话,半晌默不作声。
恰在此际,院中有苔痕的声音,道:“主上回来了。”
花影惊疑不定地看一眼木惜迟,忙还刃入鞘,迎了出去。见南壑殊正往里走,故意说道:“主上,小木头被好大一头狮子给吓着了,现在还在屋里昏迷不醒呢。”
南壑殊也不答,径直往前走,花影亦步亦趋跟着,才要再说什么,只听“铮”一声脆响,接着雪花般白光一闪,自己方才使的那柄短刃已被南壑殊携在手里。
“钝了些,须得炼炼。”
南壑殊丢下这么一句,便进了自己屋内,顺手阖上了门。
花影险些给碰歪鼻子,连忙止步,站在当地愣了一愣,笑着点点头。
苔痕走上来道:“叫门板把你给磕傻了?乐个什么劲?”
花影朝木惜迟的房门努努嘴,“我是笑,这位小爷来了这么些日子,咱们东华宫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苔痕半懂不懂地跟着点头,讷讷道:“可是呢,我总没瞧见热闹……”
花影道:“你哪里是没瞧见,你那是‘闭着眼难见三春景,出水了方见两腿泥’!”说毕拍了拍苔痕肩膀,摇摇头去了。
这次化凝术的考覈,有一多半的人都落了第,尤其以木惜迟最末垫底。其中当然还包括苏哲和元宝。
木惜迟心里已知是这么个结果,便在得知后也没甚好难过的,自己优哉游哉地在东华宫周边园子里转悠。忽然听见似有哭声,便四下一瞧,原来那边花荫底下,苏哲正在哀哀饮泣。
木惜迟走上前问:“你干嘛呢?”
苏哲:“我哭呢,你没看见?”
木惜迟险些没绷住,忍笑道:“我已看见你哭了,我问你干嘛哭呢。”
苏哲道:“化凝术一门,我落了第,这还不够哭一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