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竟在不言堂遇上呢!这里是弟子用餐之所,他们这些主人家理应到不了这里才是。
苏哲对他俩之间弥漫的可怕气氛完全视而不见,抱着萝卜白菜吃得热火朝天,较之猪拱食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身旁经过的弟子有发现南壑殊的都停下恭敬行礼。他站了半晌,把个木惜迟吓得抖成了筛糠,总算大发慈悲地翩翩离去。
木惜迟惊魂未定,盯着南壑殊方才站过的地方出神,脑袋嗡嗡作响。
苏哲还在呼呼喝粥,含混道:“二公子怎么会来这儿了……”
木惜迟如梦初醒,挨着苏哲坐下,“你也觉得他不该来这儿对不?”
苏哲咂吧咂吧嘴道:“那也不一定。二公子从剑室回东华宫,是要经过不言堂的。虽说来这里逛游与他身份不符,但整个儿无念境都是人家的,自己家里嘛,心血来潮,哪里去不得。”
木惜迟好像觉得也有点道理,又问道:“那个剑室是做什么的,里面那么多兵器。他堂堂二公子干什么每天还要去剑室值守?”
苏哲先是长长地打了一嗝,才道:“二公子的司职是敛芒。帮兵器敛聚锋芒。谁的兵器残了损了,就拿去二公子那里。”
木惜迟听了险些笑出声,“好家伙,他家二公子这么接地气,还干铁匠的营生啊。”
苏哲摇头道:“非也非也,二公子可是位厉害人物,并不是你说的什么铁匠,他只是为兵器敛芒。这是个非常斯文的活儿。操作起来既文雅又挥洒飘逸。换了别人可做不来。不知你见没见过他那把离火剑,那可是百兵之首,万刃之王。便是南明离火淬炼而出,我祖父说那是兵器祖宗。”
木惜迟“嗤”的一声,反正他已经认定南壑殊是铁匠了。
“你说,尊主是不是偏心啊,我看少主就没什么事干。不像二公子,还要打铁。诶对了,你们见了他家老大叫少主,见了老二就叫二公子又是个什么说法?所以他家尊主之位也是立嫡立长,老二没机会了呗?”
苏哲:“……多半如此吧。你怎么对二公子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就是他那个历劫对象?”
木惜迟脸一白,正要否认。苏哲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蛮幽默的罢。不过说真的,二公子历劫对象到底是谁啊?跟你很熟的样子。”
木惜迟一个趔趄,“什么历劫啊,我哪会知道这个……”
苏哲道:“少装了,我叔父说,二公子就是因为劫数未尽才会屡遭凶险的。而且他的历劫对象就在咱们这一届的及门弟子中……”
木惜迟:“不是……”
苏哲:“这些你明明知道的啊。”
木惜迟:“没有……”
苏哲:“存了心装糊涂不是?还在记恨我不是?”
木惜迟:“那什么……”
苏哲:“好了好了,其实我已经猜到啦。”
木惜迟心里又是一咯噔,“你猜到什么了?”
苏哲道:“咱们这一届有个弟子至今还没来。必定是他了……”
木惜迟登时心头一松。
苏哲继续道:“必定是因他身份特殊,尊主将人藏了起来。”
木惜迟不由得抚掌赞道:“苏哲老兄,你真是智慧过人,聪明绝顶呐!你猜的半分不假!”
苏哲喜道:“我果真猜的不错?”
木惜迟给竖了个大拇哥。
苏哲又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木惜迟:“哪晚?”
苏哲急道:“便是二公子魇障那晚啊!你骑着飞电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通知二公子那历劫对象去了?最后如何是你一个人回来了?”
木惜迟脸都木了,“那个那个……话说我那晚找到他那历劫对象了,我让他跟我去无念境。结果人家不乐意。”
苏哲一脸好奇:“啊?他竟会拒绝二公子这样的人?”
木惜迟道:“对啊,一般人都不会的。但他是出家人。”
“他出家了?!”苏哲下巴颏都掉了。
木惜迟一脸严肃点了点头,“大师双手合什,来了句‘尘缘已断,劫难已消,莫要再提。’”
苏哲忙追问:“那后来呢?”
木惜迟继续编:“后来啊,后来我就只好自己回来了。我转达了大师的话给二公子,二公子当即看破红尘,就醒过来了。”
苏哲眼神都痴呆了,过了良久才咬着下嘴唇道:“太感人了……简直太感人了……”
木惜迟:“……”
“这比我看得任何人间话本都更感人……这么感人的故事,怎么还没有人来给写成话本……”
木惜迟笑道:“话本?你还看这个呐?打哪儿弄来的?”
苏哲浑身一凛,止住嗡嘤。忙道:“没有没有,那是从前了……来无念境之后想出去都难,可从哪儿去弄那劳什子……那什么,本公子累了,要回房歇息了。”说着起身便走。
木惜迟暗道:蠢材,不解释还罢,这一解释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厮必定知晓如何溜出无念境。今日不说,往后有的是时间磨他。
与苏哲分手后,木惜迟也回了兆思居。方才与苏哲一番胡扯,倒是让他想起南明来。上回他一记损招算是救回了南壑殊的神魂,可却不知南明神魂归位了没有。经这一遭,凡人仔神魂可还安妥?会否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比先前要更牵挂南明了,兴许是因为附了几次木晚舟的身体,受了他魂魄的影响。毕竟这世上,也只有木晚舟会牵挂南明这个孤鬼。
木惜迟又想了一阵儿,还是不放心,决定再去一趟地府看看。
他真身虽出不得无念境结界,可魂体却可以。只是木惜迟修为太低,魂体太弱,不能脱离肉身游荡太久,否则便会有魂飞魄散之危。好在地府有一具现成的躯体可以附身。
木惜迟魂体飘进地府,熟门熟路找到木晚舟棺椁所在,麻利地躺进去。
“哎唷啊呀!这里咋还有具尸体?!谁搂我腰呢?谁摸我脸呢……”
只听棺材里一阵叮玲桄榔,棺盖被猛地掀到地上,木惜迟带着木晚舟的身体一蹦三尺地跳下地来,回头借着幽暗的光亮死死盯住棺材里。
第20章
只见那尸体身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虽面如死灰,然眉宇间仍透着恂恂儒雅之气,却不是南明是哪个。
木惜迟一时柔肠百转,心疼地喃喃道:“你这笨蛋,怎的挤在这里,不怕委屈了自个儿么。”
他伸手进棺材里将南明上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指腹轻柔地捻着他束发的幅巾,又缓缓滑过他的额头,乃至眉眼,仔细描摹轻抚。心中爱意绵绵,只盼他立时醒来,同叙契阔。
想是方才的动静惊动了外面,这时一个小鬼探头进来看,见到这一幕,“哇呀”一声缩回脑袋。木惜迟遂将南明妥当放回棺木之中。不过多时,得到信儿的阎罗笑眯眯地来了,那斜飞入鬓的倒八字眉都顺过来了。
可木惜迟却没啥好颜色,脸一冰,道:“阎罗大人好啊。”
阎罗忙应道:“好,好,嘿嘿,仙子好啊。”
木惜迟眼睛一立:“好个鬼!”
阎罗一激灵,笑眯眯的眼一下子睁大:“仙子怎的了?哪里不顺遂了?小神或可帮助一二啊。”
木惜迟冷笑道:“大人这地府连甍接栋,竟腾不出一方寸土来?”
阎罗不明所以:“仙子这是要在我这地府置办房舍?若真如此,小神荣幸之至。”
木惜迟“哼”一声:“那我便向大人讨一间房舍,给我明哥住着,省得你将我二人卷春卷似的,胡乱挤在一口棺材里。”
阎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抻了抻脖子往棺中一瞧,一拍大腿道:“嗐呀,南明公子怎的不在他的光就居歇息,来这里作甚?”
木惜迟诧异:“光就居是什么地方?”
阎罗道:“那是小神特意为南明公子选定的住所。仙子可随小神去观赏观赏。”
木惜迟点头应允。阎罗又招来小鬼,命其驮着没有意识的南明随后跟着。
一路上经过此前南明纵身一跃的火海,一队小鬼上身赤膊,下身只穿牛头短裤,兀自大汗淋漓的,在那里做活,将一块块方砖垒在边上。阎罗解释说,是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重演。木惜迟点点头,一行越过砖壁,炽热渐远。又走一阵,尽是无数小鬼在身边来回奔忙,络绎不绝。
木惜迟道:“到处都挺忙呐?”
阎罗笑道:“这是自然。偌大一个地府,处处都须得有人照应。要给忘川河畔除草,给那彼岸花施肥,把那奈何桥的桥身加固。整修黄泉路。清扫望乡台,擦拭孟婆亭……还要防止那起没素质的小鬼在三生石上乱写乱画。”
木惜迟失笑:“还有这等事?”
阎罗道:“可不咋的!经常有鬼在上面写‘我和哥哥开开心心一被子’。一辈子的辈还写错字。一般敢这么干的小鬼都三生三世不得超生!”
木惜迟扬扬眉毛:“这么严重?”
“三生三世只是起步,再敢犯的,就永生永世!”阎罗说的义愤填膺,两条扫帚似的浓眉都竖了起来。
木惜迟笑道:“阎罗大人管辖有方。我见这里人人都有活儿可干。”
阎罗降下音调:“这便是驭下之术了。整个地府鬼魂岂止千万,若成日价无事可做,游手好闲,则难免生出些兴风作浪的想头。一旦忙起来,也就没工夫去寻衅惹事了。”
木惜迟脚步顿了顿,正要说什么,阎罗抢在头里道:“自然了,读书人身子薄弱,使不出重力,我这地府也没有适合的差事。而像南明公子这样的谦谦君子不光不用做事,还有专人服侍。”
木惜迟这才满意。又往前十来步,到了阎罗所说的光就居。
“这泥犁地狱的光就居是我们这里最干燥爽快的所在,离人间最近。您看这采光,这室温,还有这里的陈设都是最好的。”
听着阎罗介绍,木惜迟好奇心动,很想四处瞧瞧新鲜,可他故意端着架子,假装满不在意。
“而且这里是有名的观景房。东边方便欣赏下油锅,烈火烹油的盛景可以在清晨醒神。西边是拔舌地狱的精彩画面。烦躁时观之也可纾解心中郁结。那南面是剪刀地狱,每日都会上演《王婆的故事》。”阎罗小声道,“王婆就是唆使潘妹和西门大官人偷、情的那个婆,《王婆的故事》讲述她如何作孽被杀下地狱,受尽剪刀地狱各项刑罚后痛悔前尘,自谋出路,终究成为卖瓜大户的曲折又励志的故事。她自编自导自演自己的真实经历,如今是剪刀地狱的台柱子,每到她的场简直一票难求。”
木惜迟听的眼皮直跳,心说要是南明每天都把这些东西看一遍,那还不精神失常了!他又问北面是什么。
阎罗道:“北面没甚意思。就是些瀑布流水。”
“劳烦大人将东西南三面窗户彻底封死,只留着北面罢。”
阎罗不解,心说有这么糟践他人心意的嘛!白瞎了这全景房!
说话间,先前被小鬼放在榻上的南明忽的闷哼一声。两人一道住口,齐齐注目于南明身上。
木惜迟转身跪在榻旁,轻轻按着南明额角,口里柔声道:“明哥,怎的了?哪里不自在?”心里却想,南壑殊竟然这时又来附南明的身了,他做什么来?这家伙实在太奇怪了。但他没有分太久的心给南壑殊,很快眼里心里又只剩南明一个。
而欲醒不醒的南明感到身上脉脉流淌着一股暖流,软洋洋的好喜欢。那是木惜迟在给他渡仙气。南明梦里喟叹一声:“晚儿……”
木惜迟轻声道:“我在的,明哥。”
阎罗听了直摇头,他还没见过这么痴情专一的鬼。果然神仙爱情,非同一般。正看得尽兴,身后有小鬼拉一拉他的袍袖,“大人,咱们别跟这儿看了,会长针眼的。”
“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阎罗刚转头训了那个说话的小鬼,回头来就见木惜迟俯身吻上了南明的嘴,一脉仙气柔柔被渡入南明口中。后者食髓知味,回吻上来。
“哎唷!”阎罗连忙拿袖子挡眼,“快走快走……我没见,我什么也没见……”一面说一面狼狈退出了光就居。
这边南明在木惜迟几轮温柔的催促下总算悠悠醒转。眼见一双如小鹿般润湿的大眼睛眼巴巴盼着他,不知从何而起的滚烫冲动顶上喉咙,又直击心腔。
他正要去反握住木惜迟的手,忽然一道惊雷穿过浑浑噩噩的脑海,那些先前还融融流淌的暖流,一下子变成坚冰扎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木惜迟连忙紧张地问:“明哥,怎么了?哪里不好受,快告诉我。”
南明神色痛苦地推开木惜迟,从床上翻身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这无赖的猪狗也不如的脏污东西。活似粪窟泥沟那样浊臭不堪,土泥胎木头脑袋……”
木惜迟越听越奇,忙止住他道:“明哥,你满口说什么呢?”
南明跪着倒退数步:“我万不敢当仙子一声‘明哥’。您是琼瑶天仙,我又是什么东西!我只求个魂飞湮灭,可也补偿不了仙子之失。我……我怎敢玷、污你那样纯洁高贵的身子……我……”
木惜迟轻轻搂住南明头颈,哀哀道:“明哥这是厌弃晚儿了么?”
南明浑身一缩,颤声道:“晚儿我……不……仙子……”
“我是晚儿啊!明哥,你听听我的声音,何曾不是五年间与你朝夕共处的人!”
南明讷讷,他怎会弄错。可是他的晚儿又怎能是这样一位天仙……
木惜迟见南明面上神色有所松动,便接着柔声道:“明哥,你忘了,我如今随神仙修习法术,那日你看到的便是我新学的把戏,一些雕虫小技罢了,你怎么当真了?”
为了让南明相信,木惜迟刻意让语调听起来十分惬意轻松,宛似是南明真的犯傻了,把个平平常常的凡人错认成了天仙。
“可是……可是这世间有哪个凡人能是仙子这般容貌……”
木惜迟甜笑一声道:“明哥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快别叫人听见,仔细笑掉人家大牙。”
南明道:“不,不是,晚儿的容貌旷世罕有,哪怕到了九重天上,和嫦娥相比也绝不会输!”
听南明重新唤自己“晚儿”,木惜迟心中一松,佯怒道:“呸,好坏的明哥,你拿女子来比我,我不与你干休的!”
如此说笑一阵,南明面上总算露出笑容。木惜迟心里软软的,他将南明从地上拉起,抱住他腰,脸颊贴住他胸膛,温言款语道:“其实明哥在晚儿眼里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哥哥呢!古刹内初见,晚儿心里就只有明哥一个人了。我心想啊,如若不能与这位神仙哥哥常伴左右,那活着又有什么趣儿。反倒是明哥你呐,过了多久才开窍,倒是说说看呐。”
南明心神早已醉了,“晚儿,你总说我是个榆木疙瘩。从没听说榆木还能开窍的。因此,我比那榆木倒强些。”
木惜迟“噗嗤”一声笑了。南明就是这样,在下界时,日子过得那样艰难贫苦,可南明总能不经意一句诙谐言语,或是自嘲,或是讽刺世人,在苦中作乐。这人看着迂腐腾腾,密不透风的,其实摸不准哪里开着个淘气的心眼子。
作者有话说:
明哥哥还有一场大戏,再往后就几乎不会出现了。
第21章
腻歪的够了,木惜迟拉着南明在这光就居内信步漫游。只见四面窗台上分别栽着断肠草,水晶兰,曼陀罗和彼岸花。木惜迟不甚高兴看到这些,可也无法,地府里唯一能存活的也只有它们了。撇撇嘴,遂将东西南北四面大窗闭合了三面,只留着北面。正欲拉着南明过来赏瀑布之景,忽的看见一枚头颅被水流裹着滚下来,木惜迟只当看错了,岂料不久后又有断手断脚顺着倾倒而下。
木惜迟忙又将北面窗户也关上。回头看一眼人畜无害的他明哥,心中深深为其在地府的日子感到担忧。
他携着南明坐在榻上,“明哥,这地府腌臜至极,真是委屈你了。”
南明笑道:“怕什么腌臜。比咱从前住的屋子岂非强上十倍。且阎罗大人多有照顾,晚儿你看,这是阎罗大人请这里手艺最巧的绣娘红儿姑娘为我做的中衣。我从前那件染上了血,怎么也洗不掉。”说着南明解开外衫,露出里面月白干净的中衣。
木惜迟一见,面色登时哐啷跌下来,脸板得像块铁皮,也不说话。南明还没什么察觉,犹自问道:“晚儿,你看看,还不错罢?”
问一声不答,再问时,木惜迟撒开南明的手,气咻咻走了几步,来到窗边,打开窗大口大口呼吸。半晌硬邦邦说道:“你问我么?我并不认得什么红姑娘绿小子儿的,也瞧不出手艺好坏。”
南明听这话不对,又见他脸上颜色非往日可比,腮帮一鼓一鼓的。忙的赶上来,“这是恼了?”
木惜迟噎声噎气道:“好好的为什么恼?”
南明道:“是啊,好好的……”
木惜迟道:“什么好好的,我道是不好极了!”
南明道:“哪里不好了?”
木惜迟道:“还问哪里不好!我说是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属你最不好!”
南明听说,没了主意,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木惜迟怕他想到别的,便赌气道:“既是这里最好的绣娘,自然求到她跟前的人少不了。你越性烦她帮你多做几件,想必人家也没有不依的。”
饶是南明再愚钝,这里也该明白过来。“晚儿,任她多么好,哪里比得上你!”
木惜迟怒气腾腾瞪着他道:“好哇,这便拿了别人来和我比。那你说说,她是比我差在哪儿?她差了我一尺,还是短了我一寸?如今看来,明哥还是觉得人家好。可我偏不准你穿她做的衣裳!”
南明惭道:“晚儿,是我不好,我糊涂了,如今竟将男女大防给忘了。”
木惜迟奚落道:“衣裳好还在其次,想必人更不错。”
南明听了这话不再吭声,自己闷闷走至榻边,默默坐下。
木惜迟见景况不对,回头看时,见南明垂着脑袋,浑身紧绷,胸膛一起一伏十分剧烈湍急。连忙走去他身边蹲下,“明哥?”
南明不答,一扭身歪在榻上,阖目倒下。木惜迟更急,想瞧瞧南明脸色,一时站起身,立在床榻边缘,朝里张望。
南明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木惜迟双膝。
木惜迟重心失衡,往榻上倒去。
倒入一个暖暖哄哄的怀抱。
木惜迟知道中计,又恼又忍不住好笑。推了南明几下,竟是被抱得更紧了。嗔道:“哪里学来这不上席面的把戏,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又不曾见过这位绣娘,怎知她长着几个鼻子几张嘴,是好是歹,错与不错了。便是好的,哪就看进眼里了。不过穿件衣裳,你若不喜欢,我立时脱了。”
南明的气息拂过鬓发,木惜迟心里痒痒的,“你们没见过面?”
南明道:“嗯,衣裳是阎罗大人拿来给我的。我只请他代我道谢。”
木惜迟心里一宽,但又不愿就罢休,“哼”一声道:“才嘴上说脱掉,怎的还不脱呢?我看压根舍不得。”
南明立马松开木惜迟,手忙脚乱开始脱衣。先脱去外衫,一下子掷去老远,又脱了中衣,又掷去老远。只把上身脱得什么都不剩。木惜迟看着心急,“刚聪明一会儿,这下呆气又成倍赶上来了。这么大冷天,脱得这样干净,又要着凉了!”说着褪去自己的衣服给南明披上。南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晚儿,咱们这样,便不会冷了。”
隔了一层薄薄的中衣,紧紧贴着南明暖烘烘的胸膛。木惜迟只觉得脸上发烧,全身发烧。哪里还冷了。
木惜迟嗅了嗅南明怀抱中的味道,喉咙里登时渴起来。他咽一口口水道:“明哥越发和以往不同了。”
“嗯?哪里不同?”南明嘴唇贴着木惜迟的发顶心,轻声说道。
木惜迟感受着南明宽大灼热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摩挲着自己的后背。
更渴了。
南明的手是规矩的,爱怜的,隐忍的,矜持的。
但木惜迟此刻宁愿他不那么君子,他可以狡黠一些,像方才那样捉弄自己。
“二位仙君可看见一只厉鬼打这儿过去?”一只年岁很小的鬼,把脑袋从窗口往里张望。木惜迟和南明都给唬了一跳。
南明忙拿衣裳替木惜迟遮掩,木惜迟却气不打一处来,冒出脑袋道:“厉鬼没有,冒失鬼倒瞧见一个!”
那小鬼当真道:“冒失鬼?在哪里?我去将他捉回。”
南明不忍道:“何苦诓他,只是个小孩子家。”又对那小鬼道:“我们并没见过厉鬼,也没有冒失鬼。你再去别处找找可好?”
那小鬼笑着点头道:“多谢仙君。”正要离去,又把脑袋凑回来:“仙君哥哥,你们两个方才嘴对着嘴在做什么?”
木惜迟一听,又怒又羞,正要发作,南明将他搂紧了些,抢着说道:“我们在练功,这个哥哥正在传授功力给我。”
那小鬼眼珠子晶晶亮,嫩声稚气道:“哥哥也给我传授些功力好么?”
还没等南明回话,木惜迟没好气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一连串几个“不行”。
那小鬼吓得缩了缩脑袋,早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南明好笑道:“只是个小孩子,能懂得什么。”
木惜迟噘嘴道:“我看他存心的。假装不谙世事罢了。”
这一打岔,方才的气氛荡然无存。
木惜迟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窝进南明怀中,让南明说话儿给他听。
南明便搂着他,手轻拍着他的背,有一搭没一搭说些地府新近发生的趣事。木惜迟渐渐朦朦胧胧睡去。
再醒来时,已至转天辰时。人已不在地府,而是躺在兆思居里,前一日打坐所在的地上。
心中只觉怅然若失,慢吞吞起身。推开窗扉,但见日光照耀,树木森森,高冈幽谷,满眼青翠。
又有苏哲来找,兴头头道:“今日休沐。咱们哪里玩去?”
木惜迟也一派轻松:“大家都去哪里了?”
苏哲道:“有人一早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破铜烂铁的兵器拿去给二公子修,被花影吵了出来。也有人找少主讲经论道,少主倒是好性儿,耐烦着讲了半日……”
木惜迟笑着摇摇头道:“咱们不去凑那些热闹。小弟听说无念境西边有一片竹林,里头飞禽瑞兽众多,想是精华充沛,说不定还有洗精伐髓之效。咱们便去那里,一则温习新学的臻境、化凝二术,再则也好清静清静,如何?”
以苏哲的性格,喜闹不喜静,行动就要拉帮结伙,成群结队。本不愿同木惜迟去那偏僻之所。但因他向来惧怕南壑殊,兼之他虽在苏幕面前表现得当,实则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便更加不爱讲经论道等事。只好跟着木惜迟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