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舰在数万根触肢的推动下, 正急速朝远离帝国的方向驶去。
而在他的眼前,第1波跟他汇合的深渊眷属,正从巨舰四周掠过, 然后向帝国方向汹汹奔涌。
——刹那间, 庞大的玫瑰星云再次燃起炽烈的炮火和光束。
一根共生体触手从背后戳了一下他。
圣洛斐斯回过头,进入两道气密门。
随着重力改变, 黑色的鳞甲战靴落地, 雪白的及踝长发也随之披散。
他轻车熟路地越过一道道舰桥,走上电梯, 然后来到巨舰正中央的环状议事舱。
若从人类的视角来看, 以宇宙星空为穹顶的议事舱, 此刻空旷、安静,中央似乎有个脚不沾地的人影,不知是被什么吊起,还是被依托着悬浮。
但若有低等的深渊生物在场,它将看到在这如足球场般宽阔的观景舱内,正密密麻麻挤着海量的莹白触肢。
触肢们已经爬满了地板和墙壁,彼此裹挟纠缠,如呼吸般涌动。
而当圣洛斐斯出现在舱室里,它们便温顺地向两边分开,为主人和目标间辟出一条小道来。
舱室中央,有一大团如同蚕蛹般的莹白触肢。
当圣洛斐斯靠近时,触肢团就像剥鸡蛋一样,一层层向外剥落。
首先是最粗壮的、承担保护作用的外层触手;
然后是中间层,富有弹性和支撑力的弯曲状触肢。
而最后剥到里层时,便只剩下那些最柔软细腻的丝状触须了。
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舒适度极高的“蛹”。
而在这个莹白蛹体的内部,被掳走的帝国君主,正深陷其中。
银发皇帝的四肢都被触肢紧密裹缠,身上仅剩的一层薄丝衬衣都被汗水浸透,透出雪白的肌肤本色来。
他的双目仍然被绷带紧缚,只露出高挺的鼻尖和微张的嘴唇。
唇色倒是不像圣宫时那样苍白如纸,因为圣洛斐斯施加过治疗的缘故,唇瓣透着一种欲滴的、鲜艳到不正常的红。
像是理应被含在唇齿间咬破的多汁浆果。
尼禄本该一直在他的蛹中安然沉睡,然后在他们抵达创生之柱前,将精神力透支的损伤养好。
但当圣洛斐斯站到他面前时,却发现他正紧紧攥着左拳,洁白的犬牙咬在唇肉上,胸膛在剧烈起伏着。
因为打算顺便将那双腿治好的缘故,圣洛斐斯除掉了尼禄的军靴和靴裤。
但从那紧绷的腿部肌肉来看,尼禄此时似乎也正尝试将双腿挣离触手的桎梏。
(也许他又在痛。)
刚刚来戳他的那根共生体猜测,(需要再安抚他一次。)
圣洛斐斯倾身下去,一手撑住尼禄脸侧的触肢,一手轻扳过他的脸观察。
随着他倾身动作,数缕雪白长发便从肩头滑落。
人皇的确在挣扎,但没能轻易从幻境中清醒。
哺送精神力本来就会造成极强烈的幻觉,而圣洛斐斯则对幻境进行了一些处理,至少将尼禄曾告诉过他的、那些极尽残酷冰冷的部分删除。
出于厌恶,他顺手把那些原著里的觊觎者也删除了。
去往创生之柱的路途很漫长,而他一方面希望尼禄能获得良好休养,另一方面,他需要在抵达前改变对方的想法,毕竟是他摧毁了人皇曾经保护的一切。
他实在很希望人皇能明白旧人类的无可救药之处,并理解他彻底清除这个文明的选择。
这样等到达创生之柱后,他们便可以一起创造出真正完美、高尚、纯粹的新文明。
而尼禄,因那过人的品质,他将毫无疑问会成为新文明的君主。
同时,他还要使尼禄在深渊获得永生,这样他们便可以成为永远的伙伴,他也将再不会沉湎孤独,沦落到只能与自己的共生体自言自语。
圣洛斐斯想着那个很好的未来,唇角不由勾出一点弧度来。
他俯视尼禄的脸,发现因本就残缺的精神力剧烈波动,尼禄双目上的绷带又开始缓慢渗血了。
(你是对的。)
于是圣洛斐斯低沉地说,(他在忍受疼痛。)
他拨了拨尼禄湿透的额发,俯身亲吻未来的文明共缔者的额头。
尼禄几乎当即从喉间滚出沉闷的呻吟。
他那被无数触手禁锢的腰身剧烈一震,潮红自脖颈处蔓延,很快就把从衬衣下透出的雪白肤肉浸红。
热意从那具湿漉漉的躯体蒸发出来,化作更加浓郁的蔷薇香气,瞬间弥散在空气中。
圣洛斐斯止痛过后,又低头凑近那淌满湿汗的雪白脖颈,轻轻嗅了嗅。
深渊生物不属于人类ABO三性中的任何一种,虽然能闻到尼禄身上的蔷薇香气,但他只会纯粹好闻,却不太理解其中包含的意义。
嗅闻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人皇仰颈、喉结滚动的模样颇具美感,他便又爱怜地用唇触碰一下,像触碰什么欣赏的艺术品。
“……不——”
被缚住双目的人皇嘶哑低喃,蔷薇信息素喷发得更加剧烈。
他喘息着,似乎像扭动腰身,但却被桎梏在触肢间无法动弹。
于是只能紧扣唇齿,像在抵抗接连涌来的刺激。
在人皇即将把唇瓣咬破的瞬间,一根触肢立刻闪电般强塞进他的唇间。
犬牙咬合的力度很大,圣洛斐斯很轻地“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但即便这样,他低垂看向人皇的金眸,依旧是温和的。
『这会疼,尼禄。』
对他而言的温存时刻,没能持续太久。
利维坦的外层舱壁传来刺耳的金属音。
一下接一下,像极了发狂的人在歇斯底里地用光刃撕扯舱壁。
圣洛斐斯的金眸转向声音来源,眸中的温和已尽数褪去,只剩下非人的、乃至平静的冷酷。
(他竟然还活着。)
在巨舰外警戒的共生体为他提供视野。
虽然并不认得那些配着金属狼耳的机甲,但圣洛斐斯还是能通过精神力辨认对方是谁。
而在利维坦巨舰的几百宙里处,一道黑金闪电也正穿越过无数疾速攻伐的深渊眷属,携着密密麻麻的大部队,竭尽全力追来。
(两千年了,人类的科技进步的确伟大。)
是共生体在用嘲讽的语气说话。
圣洛斐斯心想。
他还记得在临走的时候,几乎都快把那骑士撕成两半了,如今对方竟还有能力驾驶机甲追来。
那么这一次,他将会照着头来。
圣洛斐斯扶着触肢,直起身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上的鳞甲,便平静地朝声音来源走去。
而随着他转身,密密麻麻的莹白触手开始闭合。
双目被缚的少年皇帝,便再一次被包裹进那巨大的触肢蛹中。
“……也许找到匹配度足够高的Alpha,才会让尼禄好受些……”
“……但尼禄现在这么小——而你知道Alpha的安抚意味着什么,对吧?”
“……当然,我可以退让。去准备宴会,为尼禄找到那个Alpha吧。但他需要同意接受结扎手术。而这件事——你闭嘴,艾萨克——没有任何讨论余地。”
尼禄在压低的争吵中醒来。
那股突袭了他的情热并没有散去。
好在血脉至亲不会相互吸引,否则寝室里四个S级Alpha的气息,必然会把他逼疯。
他确认自己听见的是兄姐们的声音,便把手探进被子,摸索那些刻在腿环位置的刀痕。
一,二,三,四……
他无声地数着。
……二十九,三十。
距离那个加冕典礼,已经过去三十天。
尽管未必会与现实时间重合,但实实在在经历、未经任何跳跃的三十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漫长的。
这三十天里,他依旧认真履行帝国君主的职责,每日去议事厅讨论政务安排,跟皇长姐巡视军营,跟二皇兄参与领地外交,跟三皇姐去科学局安排勘探,然后陪四皇兄开机甲去钓星昼鱼。
选择把日期记刻在大腿上,只是迫不得已。
尼禄不能信任现在的外部环境,若要计数便只能在自己身上。
而按照兄姐们的溺爱程度,太容易被发现的疤痕,或是被厨师帽白狼发现,都一定会招来盘问。
最终,尼禄选了平时会束着衬衣夹腿环的腿根部,然后用锋利刀片刻出极短的计数印记。
除非得到他的同意,否则即便是皇家医官,也很难通过私密检查发现这里。
而在执行以上事项同时,尼禄不动声色地检查了自己的脑波。
不知敌人是否存有疏漏,或对这一基本常识根本不了解的缘故,他确认自己的脑波为δ波。
这种极低频的波长,只会在人类昏迷或深度睡眠时出现,通常与身体休息、恢复和修复的过程高度相关。
随后,他调阅了卡厄西斯帝王列传、帝国史与旧联邦史。
最大的变化,主要发生在尼禄诞生后至加冕前。
鲁铂特未掌大权,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境要塞司令;
父王待皇长姐成年,便顺利将王座让出,带着母后四处度假,星际旅行;
而皇长姐又在平叛多年后,等尼禄成年,便将皇冠传到他手里。
而另一个巨大变化,则从旧联邦时期横贯至今。
……德尔斐圣殿消失了。
不管是史书上,现实中,还是人们的记忆里,那盘踞在人类史上2000多年的庞大圣殿,连同常年白雪皑皑的奥林匹斯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观察者警觉,尼禄编造了一些借口,跟四皇子一起前往德尔斐星系附近。
然而那里只有一片巨大的、突兀的平原。
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
因为眼前越是一览无余,越代表不会存在任何线索和出路。
他在那平原上一遍遍穿梭搜寻,执拗到连四皇子都以为他对这里情有独钟,问他是否想在德尔斐建一座度假行宫。
而后紊乱的情热拦截了他的一切计划。
是与易感期稍有不同、却无比熟悉的情热——他立刻判断出来,那是被圣洛斐斯施吻后的效果。
难以想象在一个永不结束的梦境里保持清醒,需要承受多么庞大的精神压力。
但对尼禄来说,苦难已是他的老熟人,也造就他坚固冷硬的铠甲。
他忍耐着,等待着,以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缜密,细细搜寻每一个能让他醒来的线索。
……但他忘了,对他来说,最困难的部分,其实并非忍受煎熬。
又一个夜晚,尼禄躺在被子里,在腿上刻下又一道印记。
因为上次情热被皇家医官认定为假性发情,厨师帽白狼便被赶到房门外值勤了。
门缝里的灯光暗下又亮起,隔着门,尼禄能听见狼骑盔甲的细微响动,似乎是厨师帽白狼正慌忙朝什么人下跪。
“参见……您,您怎么会……”
“嘘。”
“……遵命……”
房门隔音很好,尼禄没能听清关键信息。
他抿了下唇,抹去大腿上的血珠,掀起被子躺进去,佯装已经睡着。
门板轻轻打开。
裙摆和地毯的轻微摩挲声,在已经入秋的王都寒夜,莫名显得温暖。
床垫的一侧塌陷,似乎有人悄悄坐在床侧。
但或许是看见尼禄已经熟睡,对方不愿出声,便只是这样静默注视着他。
“唔……”
尼禄等了约莫十分钟,感觉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便故意作出懒懒翻身的模样,一只手碰到了对方的手臂。
“……谁?”
“噢,尼禄,抱歉……把你吵醒了。”
昏暗的寝室里,响起温柔的女声。
侍女旋动门边的夜灯,眼前的一切都在缓慢清晰。
一个身着美丽宫装的妇人,正侧坐在床边。她有一张极柔和的面孔,因为保养得极好,只是鬓角有些许泛白。
在妇人温柔地低垂脸庞,一边微笑注视他,一边用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时,尼禄一直在目不转睛盯着她。
他难得有些迷惘。因为他与兄姐们相处的时间足够长,就算骤然见到他们成年后的模样,也能在一瞬间辨认出来。
但眼前眉眼温和的妇人,他竟然一下没能认出来。
直到妇人被他的模样逗笑,像幼时一样,探身捏了捏他的鼻尖。
“傻孩子,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她身上特有的Omega香气,连同那股特有的、充满安全与依恋的气息。
——就这样毫无预兆撬开了尼禄一生中最初、最深的疤痕。
纵然踏遍荆棘,一生都在血与火中搏杀。
然而到这一刻,银发皇帝的嘴唇,仍然不可自抑地开始颤抖。
“……”
“母后……”
贵族青年们衣冠楚楚, 轻快地从舰桥走下。
作为统治整个帝国的皇室家族,常用宫廷宴会来巩固社交,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有些眼尖的老臣发现, 参加这次宴会的Alpha青年才俊,似乎比以往更多一些, 年龄似乎都是刚分化没多久的样子。
“看来尼禄陛下要准备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子。”
新皇是Omega的秘密还鲜有人知, 因此老臣们也只能暂时猜测,
“也该如此, 毕竟叶卡殿下的追随者也几乎比尼禄陛下大一轮了。”
宴会厅人头攒动,裙摆飘飘。
华美的水晶灯枝盏,向大理石地面投落金碧辉煌的灯影。
在熙熙攘攘的大厅前方,卡厄西斯们已逐一落座, 只有镶嵌银叶蔷薇的王座还空着。
而王座旁边, 则端坐着卡拉古和他的妻子。
两人前几天刚结束星际旅行回都, 美丽的奥古斯都皇后在耳边轻声低语, 卡拉古虽然正襟危坐, 如雄狮般威风凛凛,但脸蛋上始终飘着两团小红晕。
跟随卡拉古至今的老将,见此情景不禁感叹:
“永恒奥古斯都如今也终于卸下重担啦。瞧他, 回归温柔乡太久, 连面相那股子狠劲都没喽。”
永恒奥古斯都,是帝国对退位但未辞世的皇帝的特殊尊称。
王座几经易手, 现在的卡厄西斯皇室, 已有两位永恒奥古斯都了。
“——皇帝陛下驾临!”
而随着开场舞音乐即将奏响,现任的新皇陛下才姗姗来迟。
尼禄很显然是被他的兄姐们从某个会议室或实验室里拉过来的。
他的装扮有些仓促, 精美的礼服外套下, 还是帝国军装的内衬。左侧银发被往耳后和脑后梳去, 而右侧的额头则随意散落几缕发丝。
但即便这样匆忙的宴会装扮,当眉眼秾艳的皇帝陛下,携着滚涌的王袍踏入宴会厅时,还是让不少年轻的Alpha看直了眼。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小儿子。”
卡拉古既意外又欣慰,一边跟妻子低语,一边不自觉在唇畔露出笑意,
“艾萨克说他加冕后,一夜之间就像长大了,我还不相信哩。”
不过下一秒,他就乐不出来了:
尼禄将手里的权杖递交给白狼,然后在母后面前站定。
他抬手躬身,向她邀约第一支开场舞。
“……尼禄,你!”
卡拉古狮瞳怒睁,却又不敢当众发作,只好压着声音赶他,
“她的开场舞从来都是我的!”
但银发皇帝邀舞的姿势未变。
他从出现起就很沉默,躬身等待的姿态近乎固执。
雪白眼睫垂落下来,盖住红眸里所有情绪。
“行啦,别跟尼禄置气,还像个孩子似的。”
在一片掌声中,奥古斯都皇后翩然离席,将手放进尼禄掌心。
“我的小王子,”
她温和而雀跃地说,
“我接受你的邀请。”
有皇帝陛下带头,参宴者便也纷纷寻找伙伴,在宴会厅翩翩起舞。
奥古斯都皇后扶着尼禄的胳膊,好奇地瞅着他生疏的步伐:
“加冕前后应该很忙吧?你看起来有很长一阵子没有练舞了哦。”
“是,母后。”
银发皇帝低声回应。
他顿了顿,又以更轻的声音补充,
“的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没能再练过社交舞了。”
“什么叫做‘是,母后’?”
奥古斯都皇后似有些惊讶,
“我出门旅行的时间有那么久吗?为什么我最宠爱的小儿子,跟我讲话听起来这么生分?”
迎接她的,是更加长久的沉默。
“是,母后。”
尼禄抬起眼,
“对我来说,您的确离开太久了。”
开场舞毕,奥古斯都皇后摸了下尼禄的脑袋,笑呵呵地说:
“看来下次旅行行程得缩短些。刚刚还没注意,你都长得比我要高了。时间可真奇妙啊,你在我怀里啃手的时候,总感觉好像还在昨天呢。”
……仿佛某种巨大的苦涩,毫无预兆地袭击了他。
银发皇帝几乎立刻别开目光,下颌连着咬肌一同绷紧。
他强迫自己调动已经习得的所有情绪控制技巧,好迫使自己不在母亲面前崩溃。
而他成功了。
仅仅半秒,尼禄便能舒展微笑,温和地对母后说:
“是的,时间总是匆匆逝去。您看,父王已经等不及了。”
但奥古斯都皇后正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抚了把尼禄的脸蛋,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如常地顺着他的手指往后看。
……就看见气势汹汹的卡拉古蹲守在舞池旁。
“他真是的!”
她无奈地摇头,已有岁月痕迹的眉眼间,仍掠过一丝少女般的羞赧。
“今晚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是你。我们这些老一辈来捧捧场就好,玩得开心点,尼禄。”
尼禄点点头,再次躬身致礼,便转身没入人群。
而奥古斯都皇后提着裙摆,却并没有马上去往丈夫身边。
她沉默思忖片刻,转身穿过重重人群,找到正在与自己白狼交谈的二皇子。
“别担心,母后。”
埃利诺听着听着,微蹙了下眉,狐狸眼开始搜寻幼弟的方向。
”我会照看好他的。”
“尼禄!到这里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嘿嘿,你还记得查理吗?就是那个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伴读?他从前线回来啦!……尼禄?尼禄!”
四皇子早早蹲守在宴会厅边缘。
开场舞一结束,他便立刻跋山涉水,穿过重重裙摆和衣香鬓影,一路躲闪过数十条想要塞进他口袋里的Omega香帕,满心满眼去找弟弟。
但被他抓住胳膊的尼禄,眼神却不像是在这个热闹宴会上,而是在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很棒的宴会,艾萨克。”
尼禄低声说,但目光始终放在旁边的画像上——他很难对着至亲的脸说出拒绝的话,
“但请原谅我,我不得不现在就离席。科学局……有一些紧急政务还没来得及处理。”
“……啊??”
四皇子一头卷毛僵住,明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席?现在吗?只跟母后跳完开场舞后就走??”
“是的。”
“可……可今晚你才是主角呀。我是想补上之前你发烧错过的成年礼……”
“……很抱歉,哥哥。”
“不不不,干嘛跟我道歉?你是我弟弟,喜欢干嘛就干嘛。”
四皇子挠着银卷毛,当然还是掩不住一点小沮丧。
“主要是……我们在宴会前筛选了几万个Alpha,最后才挑出了16个感觉合适的人选……本来还想说介绍给你看看的。”
“……你,”
这回露出懵然神色的是尼禄,
“你们……是想现在确定我的婚配问题吗?”
“——不!绝对不是这样!你的婚配哪可能这样草率?”
四皇子像是被踩到了狮子尾巴,差点跳起来,发现左右贵族青年都在偷偷伸着耳朵听,又赶紧压低声音,跟尼禄咬耳朵。
“你知道父王母后为什么在旅途中突然折返吗?你前阵子假性发情,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你这就要分化了……然后咱们的医官说,如果能用高匹配度Alpha信息素,跟你的信息素制成中和剂,就能有效降低假性发情的频率。我们挑的就是能提供信息素的Alpha人选,这还只是接受过考察的第一批,后头还有好几轮呢。”
“但既然只是要提供信息素,为什么还要费心去考察?”
尼禄问,
“不是只要匹配度够高就可以了吗?”
“你跟我开玩笑吗,老弟?这种人怎么可能随便挑?”
四皇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对方是要提供Alpha信息素的,万一你吸着吸着中和剂,突然就对某个人的信息素上头了,死也要让这个Alpha当配偶,怎么办?当然是要按照你未来配偶的标准挑啊……”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尼禄今晚必须提早离席的事,卷毛再次耷拉下来:
“噢,不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倒也不急这一会儿。来,我带你溜到厅外去,兄姐他们估计现在也正到处找你呢。被他们抓到,你肯定走不了。”
四皇子拉着弟弟的手,一路暗搓搓贴着墙根走,并不断为他推掉大臣们递来的酒水。
就这样护送到宴会厅侧门,他先探出脑袋张望一圈,才回来推尼禄:
“外头没人,快去吧。你先忙你的事。”
尼禄点点头,从门边出去,朝阶下浓重的夜色里走。
四皇子在他身后目送他,突然弱弱地问了一句:
“你真的……一点不好奇我们给你选的Alpha会是什么样吗。”
尼禄的脚步顿住。
他仰望散落繁星的夜空,沉默很久。
左手的刺痛感若有时无,断断续续提醒着他应背负的一切。
而他知道,如果今晚的脱离测试能够成功——他将义无反顾去往另一个战场。
而在那个战场上,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呆在一起,而那曾经只能孤身探索的择偶事项,是他的家人们在帮他悉心参谋。
……即便已经强迫自己不去看哥哥的脸,他最终还是动摇了。
“如果……只是一小时的话。”
在四皇子重新亮起的目光里,银发皇帝转过身来,嗓音微哑。
“请……带我去吧。”
受邀参与宴会的Alpha男女,约有七八十人。
尼禄能从他们身上,闻到令他颇有好感的信息素香气。
他猜测,今晚能被邀请出现在这场宴会中的Alpha,匹配度与他应该不会低于90。
而在会客厅里紧张等候的十几个青年,显然就是四皇子口中的“皇室优选”了——
“皇室优选”Alpha们高矮壮瘦各不相同,发色眸色五花八门,五官也囊括了东南西北各境特征。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放在人群里绝对出挑的长相。
他经历过几次择偶会议,但当四皇子高高兴兴推开会客厅的门,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微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