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无声叹了口气:
从尼禄的眼神,他就猜出尼禄早把这些问题想过不下千百次,只是想借他的口向众将理清利害,然后了解他们的看法而已。
尼禄:“那么我们掩盖它。将人类的罪行埋入德尔斐的地底,将本次战争解释为帝国圣子实际是受暗物质生命体差遣的奸细,并在人类领地潜伏长达两千年。诸卿认为这样如何?”
又一次长久的沉默。良久后,才有军官低声回答:
“陛下明智。从顾全大局的角度考虑,这是最合理的处理方式。”
尼禄坐在主位上,沉默地合了会儿眼。
叶斯廷远远地望着他。
当旁人都在焦灼地等候陛下抉择时,他低头掏出光子笔,开始为公开旧史做舆论规划。
“自我加冕为皇,帝国似乎总在迎接一轮又一轮变革和战争,以是我从未有过机会,与诸卿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尼禄睁开眼,宝石一般的鸽血红瞳,缓慢环视厅内众人。他的旧伤未愈,脸色和唇色依然有些苍白,但那席厚重王袍披在他肩上,却从不会让人觉得对方不堪重负,只有历史名画般的相得益彰。
“在帝国最黑暗的十年后,我们相继聚集于此,发誓要为帝国浴血奋战。从此我们抵御人类所不能想象的强敌,我们败,我们胜,我们从废墟中抱起无数同伴的尸体,挣扎走向英雄理想中的曙光之地。但是终有一天,我们的时代也会过去。我们曾亲身经历的战役,将会成为未来的孩子们最遥远的梦境,正如此前我们也同样认为虫族遥不可及。人类终究会有极限。即便灵魂再如何呐喊,要与帝国的命运紧密相连,但等到了连枪支都无法扳动的那一天,我们最终也只能接受一切,与这片毕生抛洒热血的宙域道别。
“而到了那时,我们选择给它留下什么,将会变得至关重要。在我们无力目及的遥远未来,帝国会以什么样的形态,继续存在于这个宇宙?是依然充满倾轧、政治图谋的人类集合体,是无名英雄的埋葬之地,在每一次相同或相近的时刻,以新帝国之名,重蹈旧联邦的错误?或者在极遥远的一天,它是否有机会摆脱人类近万年的历史诅咒,真正进化成为令人震撼的伟大归宿,直面人类过去的一切荣耀与黑暗,既无惧宇宙侵袭的风暴,也无惧人类历史的浪潮?
“倘若想要让几百年、几千年后的帝国孩童,诞生在一个无限接近于我们现今理想的国度——我们在这个节点作出的抉择,是否注定要与已经因腐朽而倾颓的旧联邦有所不同?
“此事事关重大,必将波及帝国的方方面面。所以,我始终希望能有机会,能将我的困惑告知于你们——曾与我并肩的同行者们。”
这场会议结束后,尼禄早早离席,匆匆赶赴下一个日程。
而将领们却依然聚集在议事厅内,不断徘徊、思忖,久久不愿散去。
叶斯廷整理好手头的文件,也将要去往科学局。
却被人伸手拦住了。
“宰相阁下,借一步说话。”
他挑起眉,看了看面前的两个Alpha——
若不是白狼必须护卫主人的安全,带着一脸不善堵在他面前的Alpha,或许就会增长为三个。
“陛下不允许我擅自佩戴项圈,令我在今早摘除了。如果你们是要问这个的话。”
走出议事厅,转过走廊拐角,就是太阳宫小小的会客室。
叶斯廷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尽少在群臣面前制造事端——
如果他不愿意配合,即便对方阵营有战功赫赫的帝国杀神,他也会有不下两百种方法自由脱身。
“其余涉及陛下隐私,则无可奉告了。”
他话音落下,海德里希与阿撒迦紧绷的面上,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微愣。
愣怔过后,就是某种以叶斯廷现在的身份,很不喜欢看到的恍惚神情——翻译成人话就是“的确是陛下会做的事,我超爱”。
“为帝国稳定着想,陛下与我决意暂且隐瞒配偶关系,这件事则会在下一次私人会议上宣布。”
叶斯廷淡淡地看着他们,
“虽然我觉得在圣洛斐斯战役过后,我们或许都培养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默契,但我仍想要重申:不论作为臣子,抑或作为倾慕者,我们实际都与陛下有共同的目标,希望这也能成为我们今后的共识。”
阿撒迦把脑袋慢慢垂下去。
他的犁鼻器很发达,所以能闻到叶斯廷身上属于主人的味道——这就是已经正式标记的信号了。
他默默点了点头,用不太像他的声音低声道:“当然。”
不过海德里希没点头。
他只是侧过身,让叶斯廷能从他身边擦肩过去。
那一丝蔷薇香气从他鼻端掠过,在这个瞬间,向来高傲的黑发元帅,也微微抿住唇角,露出了一丝掺杂遗憾、难过与怅然的复杂表情。
不过,他调整得可比阿撒迦快得多。
在叶斯廷即将碰到会客室的门时,他毫不犹豫一个背刺:
“而你竟然可以容忍白狼像从前一样接近陛下。这是令我感到最意外的。”
叶斯廷的手碰到门把,又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直视海德里希。
“不论我们承认与否,那的确是陛下生命中的一部分,元帅阁下。”
他说,“而看来我对爱的理解,要比您更严格一些——爱使人圆满,而不会剥夺。我的任务是使陛下的人生幸福圆满,在这个事项上,白狼的存在还是不可或缺的。”
良久沉默。
叶斯廷再度转过身,推开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
在他迈出门前,他才听见了身后幽幽传来的一句嘟囔。
“……其实我对陛下也不可或缺,那么我——”
“您倒是另当别论了,元帅阁下。”
第239章
等到公开圣洛斐斯旧史的议案, 被御前议会成员、帝国特级军官们一致表决通过后,尼禄又回到了脚不沾地的忙碌生活中。
帝国在战争中被折磨了一年,将近一半宙域沦陷, 有关战后重建的议案, 就已经足够挤满他每天24小时的日程;
在漫长的重建期间,帝国军队建设、Omega向导的训练又不能落下, 否则帝国将无法应对可能存在的又一轮异族进攻。
他分身乏术, 只能派遣叶斯廷组建秘密勘探队,带上系统一块进入德尔斐圣山地底, 为他带回圣洛斐斯在旧联邦遭遇的真实证据。
他也曾抵达过圣山地底, 知道旧联邦为了困住圣洛斐斯,在圣山内部建设了一个怎样诡谲的空间:
时间的流速会在那个地方轻微扭曲,而人处在圣山内部,是无法向外传递任何讯息的。
叶斯廷带队出发前,尼禄几次三番打开光屏,却又迟迟没有发出通讯请求——该交代的工作,他都在御前议会上跟叶斯廷仔细交代过了, 如果私下再使用通讯联络,他就是要用他的另一个身份来发出嘱托。
但尼禄对着光屏想了半天, 甚至默默打了会儿腹稿,也还是不知道该怎样表现成一个优秀而成熟的伴侣——至少是在对方眼中。
最后,他还是用加密频道联系了系统,唇瓣翕合着,挤出一句:“统宝, 你是知道该怎样做的, 对吗?”
系统没听懂, 露出赛博大小眼:“啊?”
尼禄将目光移向别处:“圣山地底的情况是未知的。万一有小概率突发情况, 勘探队是很难与外部联络的。”
系统:“对啊!”
尼禄盯着桌上的绿植:“但我认为,你的能力是值得信任的。”
系统持续大小眼:“噢?”
尼禄:“……尽力保证勘探队的安全。有任何突发情况,不论何时,直接联络我。”
系统自己急了眼:“宝还当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啊!”
尼禄没去联络叶斯廷,也没在勘探队出发时露面——因为勘探队的出发时间,恰巧是他带着仍在愈合的伤,从一个锚点匆匆赶赴另一个锚点的时候。
但是,当他在穿梭艇里小憩的时候,他发现他和叶斯廷的私人频道里,正静静躺着几份加密文书。
——或者用古地球的说法,是几封书信。
尼禄迅速打开,看了两段,发现内容相对零散,比起书信,其实更像是某种私人日记,只是以信件的方式写就。
“……致我的爱,我的光明,致帝国的小玫瑰……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发光。尤其是在向所有人阐述自己理想的时候……不过某种程度上,全帝国都知道的事实,唯有你自己不知道这一点,也真的可爱极了……”
“……布拉塔星省政府招待用的焦糖奶酪也太好吃了,根据对你的口味了解,应该会是你吃起来停不了嘴的味道。以公务需要为由,夹带半艇回来^ ^”
“……今天也在偷偷想念尼禄,结果在下属汇报时走神了。是我太贪心了吗?明明每天都能在御前议会上看见你,可是思念感却没有减轻一星半点……”
“……结束今天的工作后,跑到寝宫外转了两圈,结果被狼骑逮住了。万幸他们被我说服,没有向你通报。我看到书房的灯光还亮着……是的,我知道你深深爱着自己肩上的责任,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短暂的一秒,也想让你成为无所忧虑的小玫瑰……
“……很爱你,尼禄。只有这一点,是无论这个宇宙怎样对待我,我都会对它满怀感激的原因……”
尼禄看了几页,已经基本确定是叶斯廷的私人日记,大概是从他们在寝宫分离时开始记录的。
他实在没想到叶斯廷会把日记当做信件发送给他——尤其对方还是叶斯廷,人前最善于隐匿自己、处事滴水不漏的帝国宰相。
道德感让他本能地觉得不该继续窥伺他人的日记,但是指尖却兀自在刷刷地翻。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里面有一条摘录的诗句,“‘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博尔赫斯。”
尼禄看到这里,不禁低低呢喃出声。
他把叶斯廷的信件反复看了两遍——足有好十几页——就开始往自己兜里摸,想要尽快找到光子笔,也给他回复点什么。
结果一时忙乱,光子笔还从兜里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休息舱的缝隙里去了。
尼禄扒着休息舱的门,微微撅着屁股,费劲地在缝隙里掏摸半天。
结果无论如何也摸不到,他干脆坐起身,直接连通叶斯廷的通讯器。
“……”
没有回音。
很显然,勘探小组此刻已经进入圣山深处了。
尼禄看了眼系统的加密频道,并没有什么异常消息,想必勘探工作还是相对顺利的。
只是他心里有一丝猫挠似的痒,不知怎么的,就只是突然很想见见叶斯廷——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或许就是想看一眼对方笑眯眯的脸而已。
但穿梭艇微微震动,似乎即将进入港口。
接下来要接见驻扎锚点的指挥官,一个稳重理智的君主形象,是他有必要维持的。
于是尼禄又快速把信件看了一遍,便存进智脑,开始做接见准备。
“陛下,克里夫上校、查森将军、布朗特将军已经在港口恭候。”
白狼骑从舱室外进来,轻声细语叫醒他。
他一边向尼禄例行汇报行程,一边给小主人穿上长靴、系好王袍,并把那头漂亮的银发仔细梳好。
在给他梳理银发时,白狼骑莫名顿了顿,突然以很低的声音问:
“陛下,我注意到寝宫的花园里多了一架秋千。是叶斯廷为您制作的吗?”
尼禄:“是的。怎么了?”
“……不。”
白狼骑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是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想过应该给您做一个秋千。如果在您更小的时候,我能记得给您做个秋千就好了……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
“有这么令人遗憾吗?”
尼禄有些好笑,
“我们那时候在逃亡,哪有这样的空闲功夫。是你和狼骑给了我人生中最好的机甲,我会永远记住这件事的。”
白狼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还是忍不住感到遗憾。
在更早些的时候,尼禄曾跟白狼骑长谈过一次——他在战前就已经知道几个Alpha对他的心意,不过决定配偶后,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处理好他和白狼之间的关系。
尼禄自己也并没多少“被终生挚友深深爱慕”的经验,在决定与白狼骑详谈前,还从图书室破天荒找了很多情感类教科书,希望能找到最好的方案。
但听完他略显生涩的开导,白狼骑只是小小声地问了一个问题:
“陛下……您有想过要这样对待海德里希或阿撒迦吗?”
尼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既然选择爱上自己的君主,想必他们有能力独自处理好这个课题,我插手是不合时宜的。”
白狼骑听完,再次沉默良久,突然莫名变得有点小开心。
他最终单膝向尼禄跪下,深深垂下头颅,用很低的声音回应:
“陛下,只要仍然保有于您的一份特殊性,我便已满足于此……”
穿梭艇的舱门打开,尼禄的王袍被风高高扬起。
当目光触及在港口焦灼等待的将领,他的大脑便暂且将叶斯廷的信件忘去,全身心投入当前的事务中。
在日常高强度的工作进程中,确定配偶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让尼禄发生任何改变——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会不免对叶斯廷产生愧疚感。
只是被身体记住的东西,好像比他塞满政务的大脑要多。
王都今年的冬季相当漫长,在一些极偶尔的时刻,他的身体会在梦中向后陷落,仿佛掉进一个不问缘由的拥抱。结果醒过来时,身后只有一些堆成猫窝状的被子。
在白狼骑跟宫廷厨房规划餐品时,尼禄也会突然提出一个小要求,希望能把克朗星红巨虾加进食谱中,最好是涂满芝士的。
他还想尝尝布拉塔星系的焦糖奶酪,但在给布拉塔星省政府写过调请函后,他又很快将函件撤回。
他想起叶斯廷在信里说过,叶斯廷自己偷偷夹带了半艇。
于是尼禄心想,或许等对方回来,他俩一起在秋千上分着吃更好。
尼禄:“统宝,我记得我之前嘱咐过你,记得向我汇报勘探小组的情况。”
偶尔溜号出来见猩红被逮个正着的系统:“……宿老师不是说有异常情况才汇报吗?没异常情况要宝汇报啥?勘探工作来来去去不都是那些,汇报今天又修复了几个G的数据吗?还是又开了几个考古坑??”
尼禄:“……”
尼禄目光飘了一下:“总之要记得汇报……”
系统出离崩溃:“所以到底要汇报什么啊啊啊啊啊??”
“……敬禀陛下,有关本次锚点驻兵检阅中发生的意外,经调查,是斯密特上士因疏忽大意,忘记更改上次演练的既定航线,才导致两艘舰艇撞毁。他将为本次意外担责,请陛下降罚。”
在锚点指挥室里,指挥官们正满头大汗地躬身立在尼禄面前,向尼禄和海德里希解释演练中的一起星舰碰撞事件。
因演练前负责最后检查航向的上士疏忽大意,导致两艘歼击艇在掠进时距离过近,在太空中相撞损毁。
还好,两艘舰艇上的舰兵训练有素,及时逃生,虽然造成不少伤员,但所幸没有士兵在意外中牺牲。
斯密特上士跪在尼禄面前,面如死灰。
帝国军人无不崇拜皇帝陛下的强大战力和智慧,但也无可否认,尼禄对军队一向是严厉强硬的,正是他的铁腕风格,才能使帝国在最短时间内拥有迎击虫族的力量。
在检阅中因粗心发生意外——而且还是皇帝陛下最憎恨的、有可能造成士兵伤亡的意外——斯密特上士知道自己基本已无望仕途,还很大概率要在边境流放8到10年不等。
但他也未曾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痛苦地攥紧手掌,无名指上被他反复摩挲过千百次的崭新婚戒,此刻也紧紧勒进指肉中。
“依照帝国星律和最高军规,本次事故将由锚点军事法庭裁决,并在30个自然日内作出审判。”
海德里希从检阅席上起身,系好衣扣,
“请你做好出庭准备,并将本次事故以书面报告形式,呈交给最高指挥官。”
斯密特上士跪在下方,极悔恨地低下头去:“遵命,元帅……”
“伤员是否都已经得到妥善安置?”
他还能听见皇帝陛下的声音从上方飘落,应该是在问身边的高级军官,
“要注意及时清理残骸碎片,避免碎片在下次训练中影响舰艇雷达。”
“遵命,陛下。”
镶着蔷薇勋章的军靴从他身边走过,王袍带起一阵淡淡的风。
正当斯密特上士为自己在陛下面前犯错而痛悔不堪时,那双军靴却又转了回来,停在他的视野内。
“你是否正值新婚期,斯密特上士?”
尼禄问,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摩挲自己的婚戒。它很新,不是么?”
不光是斯密特上士,在这一刻,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斯密特上士压根没想到陛下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一下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跪在那,半天都回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锚点指挥官迅速出列,单膝俯跪在尼禄面前:
“敬禀陛下。斯密特上士是在一年前向心仪多年的Omega求婚成功,但还未来得及举办婚礼,圣洛斐斯与暗物质生命体就已经入侵。战争结束后,因人手极度紧缺,斯密特上士至今仍在投入锚点重建,从未有机会申请返回故乡。”
尼禄思忖了一下。
随后他说:“因渎职造成士兵在演练中受伤,视情节严重程度,通常刑罚为流放8至10年不等。但在审判结束到正式执行前,通常还有一段空白期。批准斯密特上士在此期间返回故星,不必在锚点等候执行。此外,你的故星是在哪个星系,斯密特上士?我会根据医疗基地之后的反馈情况,酌情将你的流放星系,设置在距离故星更近的地方。”
他只是突然在想,对方的故星或许也有一座好看的秋千。
一年过去,估计上面都已落满灰尘了。
斯密特上士呆愣着,在他本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泪水早已淌满脸颊,将衣襟完全浸湿。
当他颤颤地躬下身去,还未来得及谢恩,那双蔷薇军靴就已经从他视野内迈出,走向下一个视察地点,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决策对他来说有多震撼。
房间内的指挥官们,也无不流露出一丝错愕,似乎从未想过刚刚那番话,会从一向对军队铁面无私的皇帝陛下口中说出——
更何况婚戒这种细节,就连跟斯密特共事多日的非直属长官都没能看出来。
“估计是这一年战况太惨烈了……总感觉陛下比从前多了很多温情的感觉啊。当然,陛下从前也是非常爱护我们的,但也并没有细腻到这个程度……”
很快,指挥官们也都安抚地拍过斯密特上士的肩,便跟着皇帝陛下快步离去了。
斯密特上士兀自在地上啜泣半晌,然后就见海德里希元帅莫名黑了脸。
男人追着皇帝陛下离去的方向,大步从他身旁过去,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斯密特上士:“??”
勘探组自进入圣山就杳无音讯,系统偶尔回来摸鱼,也从来不提他真正想要听到的消息。
除了吐槽圣山地底的苦闷黑暗环境逼狭,就是在抱怨自己整天给尼禄打黑工。
有时在工作中身心俱疲,他会偶尔到庭院里的秋千上坐坐,一边望着无尽的飘扬大雪,一边想着那个雪中小王子的故事。
年幼的他如此柔弱和无力,在最渴望留下所有人的年龄,却永远只像个面目可憎的废物。
可是有人却说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应该得到很好的爱与拥抱——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这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实际在尼禄生活中占用的时间非常短暂,也似乎从未让他强大的理智动摇分毫。因此,有时他还会揣摩信件里提及的“思念感”是什么。
叶斯廷说就算能天天见面,可是对他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尼禄还是没太懂什么样的状态和感情,才能称得上是在“思念”对方。
于是又一个月过去。
距离下一次易感期还有四五天左右,他接到了叶斯廷所在的勘探组,申请回都的消息。
“敬禀陛下,勘探工作已经取得初步成果。请允许我带领小组暂时返回王都,进行本阶段的总结。”
通讯频道里的声线一如既往柔和,或许是身边还有许多同事的缘故,叶斯廷的措辞显得很官方。
但尼禄能够清晰辨认出,在平静的语调下,掩藏着汹涌澎湃的情感暗流。
舌尖下的腺体莫名开始酥麻。似乎又在被人温柔舔舐。
他自己将舌头在口腔中转了半圈,又用犬牙咬了咬,除了微疼,就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了。
……根本不像是被人轻轻含着、缓慢注入信息素那样,舒服到连头皮都像要融化。
“批准。”
尼禄说,语气和神态也很平静,
“即刻返回王都。我会命王都研究所的历史学家,前去跟你们交接。”
确定勘探组的返程时间后,他看了看自己密密麻麻的日程。
按行程推算,勘探组抵达王都港口的时间点,他还有一场经济会议安排,是断然不可能出现在港口的——
除非紧急情况,他不会为任何人变更他的工作日程。
尼禄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没有对会议进行任何调整,但在第二天的经济会议上,他的状态似乎空前地好,对会议的进度把控也精妙至极。
结果本应该持续一整天的经济重振会议,提前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于是按照日程计划,接下来尼禄就要从王都港口出发,前往另一个正在经历旱灾的星系。
他带着白狼骑,一边瞥着时刻表,一边紧赶慢赶地通过港口舰桥,一路都有军官朝他致礼,而他也只能仓促点头回应。
……直到抵达遍布太空电梯的运输大厅,看着许多徐徐降落的电梯桥箱,他又突然放慢步伐,作出气定神闲的优雅模样。
“……如果按照旧联邦的密码工程破译,想必我们很快就可以——啊……陛下!”
几个先跨出电梯的勘探组科学官,率先发现了大厅中央的皇帝陛下。
他们齐齐唬了一大跳,来不及思考皇帝陛下怎么不走御用通道,就已经慌忙躬身致礼:“参见陛下——”
尼禄点点头,用没有喘意的平静声线回应:“不必多礼。”
纵然两人都打过抑制剂——为了隐藏正式标记的需要——但在这一刻,熟悉的、干燥而温暖的愈创木气息,还是不可阻挡地向他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