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斯廷重新包扎好绷带后,他用手抚着尼禄的发顶,就像小时候一样,宠溺地夸他:
“尼禄好乖。”
尼禄还是不吭声,只是脊背轻微抖了一下。
随后,他抿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将脑袋朝一边扭开。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过后,叶斯廷拉着尼禄的手,一起到厨房去弄点东西吃。
在尼禄治疗紊乱期间,医学院实际每天都会向寝宫运送营养餐,只是营养餐毕竟要牺牲味道,尼禄有时只会浅尝辄止,然后仅靠高浓度营养剂充饥。
“……你竟然还会下厨。我想哥哥——埃利诺哥哥——的训练课程里,应该不会包括这一项。”
“毕竟我也有很长一段需要自己喂饱自己的时期,天天吃营养剂也会腻烦的。只是随便弄点就好。”
两个人一起蹲在烤箱前,盯着里面流满芝士的克朗星红巨虾缓缓旋转。
叶斯廷仔细评估过尼禄的伤势后,认为确实已经可以极偶尔地品尝高热量和海鲜。
但他做的却全然不是“随便弄点”的级别——尼禄身后的岛台上,已经有好几个干干净净的空盘子。
夜间政务告一段落时,叶斯廷突然说想看看自己的厨艺是否有退步,于是尼禄胸口系着优雅的餐帕,全程只负责举着刀叉坐在岛台旁,等着刚出炉的热腾腾成品逐一被夹到盘子里来。
“等等,尼禄……先让我把壳剥掉……”
叶斯廷戴着手套,在料理台旁熟练地给他剥虾肉,尼禄就在他身边挨着看。
皇室礼仪不允许他在厨师未宣告完成作品前,就贸然动刀动叉,但他还是时不时低下头,悄悄嗅闻喷香热溢的虾肉味道。
“别、怎么像只馋嘴小猫?”
他每次凑过来闻,都会挡住叶斯廷剥虾肉的视线,被挡了几次,叶斯廷笑出声来,干脆把剥好的虾肉蘸满姜汁,直接喂到尼禄嘴里去。
“唔……皇帝绝不能从别人手里吃东西……(咀嚼)……不符合帝王身份的用餐礼节……”
“嗯嗯,好的。但小心别把我的手指吞下去了。”
而当叶斯廷准时把他抱上床,他也没再像往常一样讨价还价,或抓着智脑试图装睡。
少年只是默默趴在对方肩上,顺从地被放进被子里。
“……叶。”
尼禄低声提醒,
“紊乱好像又要开始了。”
叶斯廷听他又将称呼改回,便心领神会地摘掉眼镜,俯下身来。
“遵命,陛下。”
温暖干燥的手掌,抚握住少年纤细的后颈,柔软唇舌在温暖的火光中彼此缠绵。
尼禄的身体反应仍然很难克制。当把舌尖递进对方口中,他不由自主将双臂绕上对方脖颈,避免身体发软往后倒下。
而叶斯廷也不断摩挲着他的头发和后背,希望能帮助尼禄把身体放松。
“唔。”
叶斯廷突然松开唇。
他迅速在自己的下腹前方,捉住了一只正无意识轻踩的雪白裸足,再开口说话时,嗓音无端变得低沉沙哑。
“陛下……请别到处乱踩。”
话虽如此,他注视尼禄的眼神,始终是温情脉脉的。
在持续接吻的过程中,那些颤巍巍缩起来的细嫩脚趾,也被男人一点点揉开来,握进宽厚的掌心里。
等信息素紊乱被再度平息时,尼禄已经融化成一团剧烈喷发香气的雪泥,湿漉漉瘫靠在叶斯廷怀中。
“要是陛下腹部的伤,可以好得再快些就好了。”
叶斯廷确实十分发愁,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尼禄额头上,
“只有最终标记才能终结信息素紊乱,感觉安抚的作用时间越来越短了。”
他也知道尼禄需要时间回神,于是不再出声,只是静静拥着尼禄,一起看窗外静谧落下的雪花。
但尼禄喘息着看了一会儿,便将视线移开了。
“感觉尼禄现在不太喜欢看下雪了。”
叶斯廷用被子包裹好他,把他扶靠在自己胸口,手臂抱着老大一团,
“为什么?我记得小时候你完全是个雪来疯呀。还记得打雪仗打飞了四颗门牙的事吗?”
“……我不记得。那才不是我。”
短暂沉默后,尼禄把目光移向窗外,用比平时更淡的声音说:
“因为在流亡时帮助过我的许多人,都是在下雪时冻死的。而且让我失去最多狼骑的那几场战役,也都是在下雪时发生的。如果宇宙里有什么存在,见证过我最可鄙的软弱,那么大概也只有冬天的雪了。”
谈论这些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那扇映着火光的玻璃窗,恰好映出了自己此刻的表情。
除了遥远的悲伤,还有某种深黑的、隐秘到不能察觉的恨意。
从那双宝石一般的红眸里溢出,然后冷酷地指向他自己的灵魂。
这让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冷意来。
这种冷意,在他自愿佩戴阿西莫夫项圈时出现过,在他舍身冲向王虫时出现过,在透支精神力庇护帝国军人时出现过,而在圣洛斐斯战役过后清醒,翻阅永无止境的死亡名单、接收米弥尔的死讯时,变得更加深重。
叶斯廷早就知道,那是长年累月的苦难,在尼禄灵魂中积攒、变质而成的黑暗事物。
是用眼泪、冻疮、脓水和不间断的残酷死亡,共同凝结而成的冷硬壁垒。
这座壁垒的存在,使尼禄以非人的意志力度过那些岁月,然而也是迫使他的灵魂无法痊愈、趋于毁灭的元凶。
在尼禄觉察他一直在通过窗户观察以前,叶斯廷用自己的手掌,缓缓将尼禄的双眸捂住了。
于是,尼禄视野内飘落的雪,就变成了一片温暖静谧的黑。
或许是今天短暂的“角色扮演”的功劳,他并没有去拉扯叶斯廷的手。
只是顺着力道,后仰脖颈,慢慢靠在了叶斯廷的肩上。
“……‘“为什么你要说那是可鄙的?”’”
叶斯廷在尼禄耳边低语的声音,如他读故事书一样平静、温和和低沉。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在编故事了。
“‘……小王子站在雪地里,表情委屈极了。他原来比尼禄想象中还要瘦小——一个8、9岁的孩子,又能高大到哪里去呢?他的手还提不动剑,一场大雪,就能把他从头到脚埋没……’”
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的小尼禄站在雪中。
雪中堆满了狼骑的尸体,而他呆愣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在某个瞬间,小尼禄的目光突然抬起,穿过一层温暖静谧的黑,朝尼禄本人笔直看来。
尼禄没有说话。
下颌一点、一点地绷紧了。
“‘他是否能举起爆能枪,精准无误地射杀几千万宙里外的恶人呢?或者只是一段圣诗吟唱,就让他所有的骑士得到永生?’”
叶斯廷低语着。
“‘他真的很想,但他真的做不到。看看他——小王子是人类血肉组成的孩子,会受伤,会冷,也会疼痛。如果被枪打中,他就会当场死亡了。
“‘可尼禄凶巴巴地训斥他:“看看你做的好事吧!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人会死了!你才是那个应该接受惩罚的人!”’”
小尼禄站在黑暗的雪地中。
他两只小手都冻得发紫,只好攥在衣摆里头,怯生生地抬头看尼禄。
雪越下越大了,簌簌地落在他们的银发上。
尼禄突然在被子里挣了一下。
他想粗暴地打断叶斯廷,但被子裹得太厚实,他一时没能挣开。
“‘“为什么?为什么尼禄只是这样对我?”小王子委屈哭了,“明明尼禄对其他的小孩子都很好的。就算他们表现得比我更差劲、更愚蠢,尼禄也会像最无私的君主一样,对他们展开怀抱……但为什么只是对我呢?”’”
“‘而小王子的骑士们,也不允许尼禄这样凶他。“我们跟众神立过誓约,我们的血、灵魂、剑与盾,就是为了守护他而存在的。”骑士们气呼呼地说,“我们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且像尼禄守护帝国一样,为此感到光荣无悔!你不可以这样骂我们的小主人!”’”
“‘但不管怎样,尼禄还是要梆梆地打小王子的脑袋,把可怜的小王子打得满头是包。就算小王子每一刻都非常努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他还是要小王子背上最沉重的枷锁,到死也不准解脱。或许也只有死才能解脱了——这么巨大的痛苦,这么深重的罪孽,只有死亡才能放下——那个可怜的孩子,就只好这样苦巴巴地想着。’”
“‘其实仔细想想,小王子的每一步选择,都已经是他当下竭尽全力能做到的最好了。他才那么小,却从铺天盖地的追杀中活下来,从苦寒的边境活下来,从星盗的折磨中活下来。
“‘他没有一刻辜负过为他血战到底的骑士,他甚至没有辜负整个帝国的臣民——就算是拖着一双废足,他也近乎顽强地长大了,一路变强到最终能夺回王座的时刻。
“‘换作是尼禄,尼禄会做得比当下的他更好吗?在那些时刻,尼禄能在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时,想到更好的解法吗?’”
尼禄没出声。
他被叶斯廷捂着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子里。
大雪已经将黑暗中的尸堆覆盖。
小尼禄仍然攥着手,唇色冻得乌青,只是这样含着泪仰视他。
而尼禄始终垂着眸。
那张凌厉秾艳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可以,尼禄会不会愿意抱一下他呢?”
叶斯廷在他耳边低语。
“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个帝国人的孩子,尼禄哥哥姐姐的孩子,甚至一个无名无姓、被星盗拐卖的孩子——但凡是另一个孩子遭遇这样极端的痛苦,却又始终表现得如此坚韧非凡,尼禄大概早就已经将他拉进自己的王袍里了。也许会有很好的亲吻和抚摸,也许还会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尼禄会愿意走过去,把他从那场大雪中抱起来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
尼禄冷硬回答:“我不愿意。”
叶斯廷垂了垂眼,并未显得急躁。
“好吧。”他一如既往,用轻快的声线说,“只好先让我来抱抱他了。”
不知怎么的,尼禄慢慢咬紧犬牙。
就算知道只是在讲故事,他的语调中,却透出了一种真正的恨意:“你也不准抱他。”
可是,话音刚落。
手臂却被从后方温柔地拉住。
……尼禄绷紧的身体无端一松。
最终,他无声跌进充满愈创木气息的拥抱中。
尼禄起初向医学院下过命令, 无论如何,他只给自己预留一个月的休养时间。
一个月过后,不管伤势和紊乱恢复状况如何, 他都要回到台前主持大局。
这个严苛的时限, 被叶斯廷又竭尽全力地延长了5天——而他很清楚,这已经是尼禄可以退让的极限了。
再软磨硬泡下去, 他们估计会迎来确认伴侣关系后的第一场吵架。
在离开寝宫的前一晚, 尼禄披着睡袍,走进叶斯廷的卧室。
“不能再拖下去了。”尼禄说, “我要你现在就标记我。”
一个多月的朝夕共处, 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很大的进展。
除去接受安抚和调理伤口,尼禄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忙碌公务。
而叶斯廷也从未要求他改变过什么。
尼禄处理政务时,他便也一同在旁起草敕令、安排执行;
尼禄需要休憩时,他便跟尼禄拉着手在花园散步聊天,把秋千推得高高的,或者去寝宫厨房研究些新菜式。
等到夜色降临,他习以为常般坐在床头读书, 然后跟尼禄接吻,抚摸着尼禄的后背和银发, 直到对方沉沉睡去。
太阳升起,又是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平淡一天。
只是,在两人都没察觉的时候,尼禄同他讲话时的姿态,又比从前有了点很微妙的不同。
就譬如现在。
小皇帝象征性地敲敲门, 就把叶斯廷从来不会关的房间门拱开了。
他光着脚走过一尘不染的地毯, 然后一路走到叶斯廷床上, 理所当然地坐在正中央。
“一个月前, 你认为我的孕囊伤势未愈,标记行为有概率影响它的生育功能。”
尼禄说,
“现在你确认我的孕囊已经痊愈,现在可以标记了。”
叶斯廷停下手里的笔,用指骨压了压略微酸胀的眉骨——在尼禄养伤期间,他肯定是要承担比之前更多的工作量的。
“尼禄,不是影响生育功能。是因为Alpha信息素会刺激你的身体,进而使你的孕囊有所反应。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怕会让你感到过度疼痛。”
寝宫客卧的床,通常是为了来留宿的王储准备的,因此规格也如皇帝的床一样宽大。
而尼禄只披着一件睡袍,肩膀瘦瘦的,坐在大床中央思考的模样,在叶斯廷眼里实在像一只严肃小猫。
“那就还是会影响生育功能。”
严肃小猫一板一眼地得出结论,
“所以现在应该可以标记了,紊乱毕竟还是要得到最终解决。像现阶段的短时间安抚,根本没法让我在军营中自由巡视;而且从方式上来说,在公众面前也会多有不便。”
“在公众面前多有不便——陛下也认为,现在还并不适宜公开择偶决定,对吗?”
叶斯廷已经从书桌后站起,目光在尼禄腿上微微一扫,就绕过大床,往房间外走去。
“是的。我并不会现在就向帝国公开我的择偶决定。”
尼禄不知道他要去哪,表面是在语气淡淡地讲话,银发脑袋则一路跟着他转。
“帝国此番的重建工作,预估还要持续上好些时间,圣洛斐斯事件的调查结果公示则紧接其后。公开择偶决定,意味着我将向民众公开第二性。在帝国仍笼罩在战后的恐慌中时,我认为贸然公开,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震荡。”
“陛下,我也是这样想的。”
叶斯廷的声音,从隔壁的皇帝卧房传回,
“看来,我要做好长期跟陛下保持地下关系的打算了。”
很快,他又从门口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对加厚绒的长袜。
尼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给他,红眸则一直瞅着对方,似乎是在认真观察他的微表情。
“……但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个私人婚礼。”
等叶斯廷给一只光脚套上袜子,又弯着腰,在被窝里掏尼禄的另一只脚时,尼禄又突然抿着唇说,
“如果你需要的话。”
叶斯廷愣了一下,抬起含笑的眉眼:“为什么这么说呢?”
尼禄:“我知道作为君主配偶,会让你在很多时候不得不作出牺牲。我距离像父王那样合格的配偶,确实还有一定距离,但在考虑帝国局势的同时,我也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
叶斯廷两手撑着床沿,就笑盈盈地看他认真讲话的样子。
“我真高兴尼禄能这样想——原来现在我跟帝国的关系已经是‘同时’了。”
他又专心在被子下找尼禄的另一只光脚,“但正如此前说过的,我唯一的需求,就是让你心安理得地被爱着。”
尼禄的唇角很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但又迅速被他本人抿平。
事实上,在那个关于雪中小王子的故事过后,叶斯廷向他展露爱意的频率,已经像跟吃饭喝水一样频繁。
晚安前必然是会悄悄说“很爱你,尼禄”的;
安抚过后会笑着说“还是我最幸运了”;
把他从秋千上拖抱下来的时候,会说“尼禄要小心一点,别太可爱了”;
在任何无关政务的日常时刻,毫无预兆地笑眯眯注视他,直到尼禄再也忍无可忍,问他到底想干嘛,就会迎面撞上一句猝不及防的“只是想看着你而已”。
他的语调,并不像是油腔滑调的甜言蜜语,这也是尼禄很难让他别再这样的原因。
那更像一种发自内心的轻声感叹,因看着他时的幸福感过于满溢,结果只好靠自言自语来排解。
尼禄只是奇怪一件事:在他择定配偶前,叶斯廷是怎样排解这种冲动的——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得到答案。
世界上就是会有这样一种人,在日记里事无巨细记下的少有自己,却全是对另一个人的深沉爱意。
直白的爱语,对成年后的尼禄来说,还是有点过于炙热了。
他不太懂该怎么做有效反应,也实在没法像小时候一样,很自然地给对方大大的拥抱和笑脸。
结果现在每次听见对方说到爱,他就会像个车载娃娃一样点一下脑袋,然后闷声闷气地:“呃,好。”
叶斯廷:“噗。”
尼禄:“……不许笑。”
这会儿叶斯廷还在被子下努力摸索,希望能给他冬天总爱打赤脚的皇帝陛下把袜子套上。
尼禄抿着唇角,红眼睛瞅瞅他,突然心血来潮似的,暗自把脚往回一缩,让他当场摸了个空。
被子很厚,叶斯廷一开始没察觉,只是以为尼禄把另一只脚塞得很深。
他一手提着长袜,一边跟尼禄讲着话,一边还在被子下努力摸索着。
结果,绕着床摸了一大圈,还是没能摸到,他抬起头,终于捕捉到尼禄唇边一个小小的得逞弧度。
“尼禄。”他明显很无奈,“把袜子穿上。”
尼禄小声嘀咕:“……我不穿。”
他嘴巴在讲不穿,耳尖却开始发红。
叶斯廷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他高傲矜持的皇帝陛下,偶尔希望能来一次“角色扮演”时,会特别流露出的某种娇态。
于是叶斯廷直起腰,拿出近似兄长的语气:“尼禄……你是在逼我动用特殊手段。”
尼禄把脑袋别开,但红眸亮亮的:“那……你大可以试试。”
尽管存在舌尖这一巨大弱点,但尼禄从不会放任自己的弱点被轻易拿捏。
一番颇为混乱的追逃过后,少年皇帝噗嗤摔进了枕头堆里,一头银发顿时乱七八糟。
而叶斯廷趁机抓过枕头,一下子把他的脸蛋挤在两个枕头中间。
尼禄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再也没法转开脑袋。
“……你依然是我的皇帝陛下。”
鼻尖相触时,叶斯廷仍低低地说,“只要你命令我,我随时会停下来。”
他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对方出声制止。
于是,白毛狐狸把脑袋低下去,成功叼住了对方的舌尖。
方才还有些喧闹的房间,这会儿又突然静谧下来了,只剩下一些极细微的暧昧声响。
尼禄那只没有被捉住的雪白裸足,始终倔强地蹬在对方肩上。
柔软的脚趾半挂着长袜,在叶斯廷肩后摇摇荡荡的。
刚刚那阵嬉闹,免不了有身体接触,两人的气息都不是很稳,叶斯廷甚至难得地比平时少了几分从容。
他亲够了尼禄的舌尖,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等到那个制止命令。
“尼禄……”
于是他又无法克制一般,手掌握住尼禄蹬在他肩上的裸足,侧过头去,亲吻那只满目疮痍的足踝。
随后,他又一路沿着白皙的小腿往上,每用嘴唇触碰一下,就会敛着绿眸看看尼禄,似乎依然在等对方制止他。
但是那些温柔细碎的吻,都已经要从尼禄的足踝,绵延到他的膝盖了,尼禄还是没有制止他。
“……尼禄。”
叶斯廷再次低唤了一声。
因为尼禄微抬着一条小腿的动作,光滑的睡袍也在他的腿根处堆叠成层层的波浪。
如果再往上亲吻,就要越过禁区了。
男人撑在床单上的另一只手,缓慢绷紧抓住床面,最终成功强迫自己挺直腰背,从那些馥郁的衣褶前离开。
“……怎么一直都不制止我呢。”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尼禄用肘支撑着自己,嘴唇还留有被吮吸的痕迹,比平时看起来更糜艳许多,
“我要你正式标记我。没有标记,我的紊乱就没法结束。”
叶斯廷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尼禄微微拧起眉,敏锐的洞察力,不合时宜地上线:“你好像一直对正式标记我这件事有所顾虑?告诉我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来想办法。”
叶斯廷笑了,将俯在尼禄身上的姿势,换成侧靠在尼禄身边。
尼禄的眼神很冷静,但在对方散发着愈创木气息的温热身体靠过来时,他还是无意识挪了一下屁股,让他们的肩膀可以轻轻挨着。
“尼禄,你知道正式标记是无法消除的,直到一方死亡,对吗?”
叶斯廷低声,“而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会在正式标记后发生变化,并对彼此产生强影响。譬如会生理性地需求和依赖配偶,在易感期疯狂结合直到成功孕育为止。”
“是的,这些我在教科书上都看过。”
尼禄说,“这件事会引发你的顾虑吗?所以你不愿意生理性地需求和依赖我,在易感期疯狂跟我结合直到我成功孕育为止?”
叶斯廷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里多少有无奈的宠溺意味。
他伸手过来,捧住尼禄的脸蛋,低喃道:“我很高兴狼骑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有时候又觉得,是不是好过头了,让你仍像个孩子一样纯洁,弄得我实在很有罪恶感。”
尼禄拧着眉头,还是承认了:“相较帝国政治,我的确不太擅长伴侣关系这方面的事务。但我一直在积极学习,希望你不要对此灰心丧气,因为我还需要你教我。我学东西一向都是很快的。”
“不,我从未对你灰心丧气。在这一个月里,我常常会分不清美梦和现实的界限——这个宇宙不可能再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在梦中和梦醒时分,见到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但我……”
叶斯廷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目光从尼禄脸上移开。
尼禄瞬间从他身上,觉察到一种很熟悉的克制感——在他不断试探叶斯廷身份的那段时期,他可没少跟这种克制感打交道。
之后他们彼此确认身份,在某些他们共处的时刻,叶斯廷的这种克制感,又转变成一种距离意识。
他似乎就是很习惯停留在一个能让尼禄感到最舒适的位置,保持稳重理智的完美形象,然后在尼禄背过身时,长久地、安静地凝望着他。
“继续说。”
尼禄毫不犹豫地把脸蛋凑上前,逼迫他将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你现在已经是我选定的伴侣,别再想着隐藏什么。我要知道你的所有顾虑,所有对我们关系的看法,我才能想办法处理——这是你的义务,叶斯廷。”
“……”叶斯廷又笑了笑,但目光轻微躲闪,“但我……的确会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惧。”
“恐惧?恐惧什么?标记我吗?”
“……你在能够理解爱情以前,就已经要为了帝国早早择定配偶;甘愿接受标记带来的生理依赖,也是为了早日摆脱紊乱——这是让我最焦虑的一件事。我每每在觉得自己极度幸运同时,又会对你感到极度亏欠。我就这样享受着你带给我的一切,但是……如果我真的能力欠缺,一生都无法让你成为帝国最幸福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我会死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