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朵比一开始更红了,思绪乱糟糟地转着,先前是因为尴尬,现在是因为和萧越一块儿目睹这些事后,对于自己不可控制地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而感到无措、羞耻。
房间内的两个人都意识到气氛在渐渐变质,变得又尴尬又晦暗,一如隔壁屋那对火热的异性恋,又如按摩室里那对粘稠的多年情侣。
萧越奇异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气若游丝的木头信息素,苦得寡淡,像一阵无色无味的白雾包裹了他的嗅觉。
秦段乱糟糟地想着,如坐针毡,他站起来想走到桌前去,桌子上放着本杂志,他大概可以通过翻看杂志举动来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氛围。
头发剔得短就是不好,耳朵红成烧得亮红的炭了也藏不住一点,萧越盯着看了半晌,不知道该感慨他是木头桩子还是木头桩子,怎么能这么纯?
刚碰到椅子,秦段的手腕就被捏住了,有人站在了他身后,一阵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后脖子上,他被惊到了,身后人乘他不备将他推到桌边。
他及时伸手撑住桌沿才没径直撞上,语气里带着巨大的不耐烦:“萧越,你干什——”
声音戛然而止,扭头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喉结猛然一抽,眼眶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放大:“......”
好、痛.....
汹涌的柑橘信息素铺天盖地、兜头而来,土壤贫瘠的山头骤然拔起一片橘子林,满山头的橘子林枝叶绿得刺目,走近了,挂在枝头成熟的橘子也是绿的,鼻腔一闻到那股茂盛参天的橘子气味就开始打退堂鼓,酸得口腔分泌出口水,令人举目茫然,连滚带爬地想逃出橘子林,可一旦进来了就没有出路,一株珠橘树拔地而起,如同一堵堵结实的墙面挡死了撞入者的生路。
在范嘉承那事后秦段就意识到萧越信息素的攻击性出乎意料地强劲,他当时被失控乱窜的信息素压得差点跪在地下,现在被汹涌的信息素当头一击,直抵身体最深处。
太痛了。
他本能地开始挣扎,身后人从一开始就占尽先机,这会儿自然能眼明手快地将他制住,无论是手还是脚,他都没有施展的空间了,强劲的柑橘信息素成为藤蔓,死死地缠绕着他。
发起标记的人也被本能抵抗的木头苦味弄得皱了眉,信息素灌了半天没灌进去,他松开嘴,舔掉渗出的血珠。
“段段。”
秦段被喊得耳朵一抖,手指更用力地捏住了桌沿。
这声“段段”和平常调侃戏弄的“段段”可不一样,轻柔的声音底下缠着浓重的侵略性。
“你已经答应了。”他轻声提醒。
“你不是最厉害了么,自控力最强了么,”萧越一连夸了两句,却仍然将最厉害的某人死死摁在桌边,萦绕柑橘信息素的呼吸喷洒在又开始往外渗血的腺体上,“把信息素收起来,好不好?”
“控制住它,行吗?”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秦段手臂开始发抖,呼吸愈发重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原本剧烈挣动的Alpha竟然真的逐渐停下挣扎,从腺体里咆哮而出的木头苦味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全被压了回去。
秦段眼里带着混乱和对自己反应的不可置信,他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目无焦距地低头看向桌面。
“很厉害。”萧越夸了他一句,踩在话的尾音,犬牙再次刺进皮肤里。
柑橘信息素无休无止地入侵进去。
真的好痛。
秦段大口大口地呼吸,抓在桌沿的手背比捏着按摩室床沿那会儿的手背鼓起更多骇人的青筋。
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焦躁,萧越停了下来,舔了舔压抑着苦涩信息素的腺体,嘴唇贴在上面,传递无声的安抚。
秦段能感受到他的舌尖,在腺体上有意无意地打着圈。
热的......
湿湿的......
一股令人发麻的电流从脊柱尾巴涌了上来,电得他脚底猛然一软......
没等他缓多久,铺天盖地、又苦又酸的信息素再次将他裹紧气味编织而成的蚕茧里。
这次又苦又酸的橘子林没再以全压制的姿态把他绊倒,而是为他开辟了一片林中通道,供他行走。
信息素注射得很缓,萧越仿佛知道这东西即使注射进去最深处也留不久,所以他不急,慢吞吞的,希望这悠长平稳的信息素能不被Alpha排斥,希望信息素在Alpha体内留久一点。
腺体毕竟是私密的器官,只要被触碰都会有反应。
更别提标记,平缓的标记终于让秦段觉出味来了,他手臂抖得更厉害了,甚至有点扶不住桌子。萧越在背后扶了他一下。
被完全压制的痛苦与欢愉矛盾地出现在了他的体感里,他咬着牙死活不愿意发出声音,不管这声音是痛苦的还是舒服的:“......”
萧越松开拧着他大臂的一只手,伸到他跟前,捏住他的脸颊两侧,迫使他张开嘴,一如当初他对他的那样,他也把虎口送进他牙齿的咬合下.....
第52章 之后呢
房间内如深潭水般暗潮汹涌的信息素逐渐平息,平而又平地铺成一张平摊在桌面的白纸,即使白纸铺平了,存在感压缩到了一个平面,它仍然没有消失,仍然存在,先前叫嚣着侵略欲望的酸涩信息素在褪去那层狰狞的侵略面孔后仍然充斥在空间内。
秦段的手牢牢捏在桌边,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焦距,盯着墙上的镜子,没错就是镜子,这张桌子靠墙,墙上嵌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
萧越的手掐着他的脸颊,他能感受到几根手指在脸颊上按压的力道,回过神来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才意识到他牙齿正紧紧咬着萧越的虎口,尖锐的犬牙镶嵌进他的皮肉。
身后人的呼吸落在他后脖子上,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他腺体里剥离,那连绵不断的酸涩信息素停止了入侵,然后血珠开始从Alpha犬齿咬穿的地方冒出。
湿热的温度覆盖上来了,Alpha轻柔和缓地为自己的犯罪现场扫尾,透过镜子,他能看到身后Alpha的黑脑袋还有一小块侧脸,那一小块侧脸在黑头发的映衬下仍然是白的,白得像小时候吃的雪糕,太阳一照就化成了水。
那脑袋在小幅度移动,有两根翘起的头发丝不听话地晃了晃,头发的晃动令秦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一直在发抖,那是强行压制暴动的信息素和无措地直面领地被侵犯带来的双重痛苦所导致的。
他完全忽略了标记后期穿透整个尾椎骨,甚至延续至今仍有余韵的欢愉。
就是让他死,他也不会承认被咬是有那么一点点爽的。
酸涩的柑橘信息素在他体内四处横行,强硬地挤进被压制起来的木头苦味里,两股同样强劲的信息素在体内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王不见王,互看不顺眼,就差拽着头发扯着衣服撕打在一起。
巨大的焦躁与空虚涌上心头,秦段甚至怀疑刚过去的易感期又狞笑着卷土重来了,他推开身后抵住他的人。
这会儿将椅子拉开了,顺利地坐了下去。
猛地被人推开,萧越摸了摸鼻子,舔掉嘴唇上残留的血迹,看了眼坐在桌前、手指狠狠扣着桌沿、貌似想徒手将那一块木头掰下来的某人......
他退到门边,转身出了门。
听到咔哒一声,知道罪魁祸首悄无声息地跑了,秦段心里的火一下蹿得更高,烧得他两眼冒火光。
他现在!就应该!出去找那傻逼打一架!
红木桌子发出一声哀嚎,Alpha蛮横的手劲在桌面上留下指印。
在秦段即将压不住火的时候,房门咔哒一声,某个罪魁祸首又溜了回来。
被那双冒火的眼睛一瞪,萧越前进的脚步顿住,他扯出个笑脸,顶着怒瞪,试探性地挪了过去。
接着秦段脖子一痛,针剂缓慢地推进了他血液里。
针管抽离皮肤带出几滴药液,萧越把用过的针剂丢进垃圾桶,边说:“这个可以帮助你加快代谢掉我注射进去的信息素,也有镇定作用,可以让体内混乱的信息素安静下来。”
秦段果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扩散开来,自上而下地抚.慰着他,梳理他体内乱成一团糟的信息素。
没那么烦了。
抬头看某个靠在桌边的人,黑亮的眼睛浮起惊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萧越笑了笑:“医院拿的。”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张医生。
张医生是哪位?
张医生就是他上次被秦段当作易感期的镇定剂咬了之后他去医院检查激素水平,他的主治医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然后自顾自地说出了一大串“虽然我不建议Alpha给Alpha做标记,但我理解你们年轻Alpha情侣的占有欲,这样吧如果真的想做标记我建议你找找张医生,出门直走右转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很多Alpha情侣都来找他咨询......”,边说边给他在纸上写了那张医生姓甚名谁。
他临走前将那张纸带走了,后来还真又去医院找张医生询问这方面的事情。
张医生表示完全了解他的担忧,甚至不用他过多描述,大手一挥,就给他开了几支药剂,告诉他“这药呢,你可以在做完标记之后打,能帮助被标记的Alpha梳理体内的信息素”。
.......
秦段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到萧越说是从医院拿的,他哦了一声,然后觉得有些不对劲,瞥了眼垃圾桶里的针剂。
酒店的清洁人员早上打扫过房间,此刻垃圾桶空荡荡的,只有一管通体发白的针剂躺在那儿,针筒上贴了标签,不是普通的信息素镇定剂,而是什么Alpha.....
剩下的字被遮住了,他没看清,就隐隐约约看到个Alpha。
忽然间,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一瞬间想到什么,惊讶又不可置信地问:“这不是镇定剂?”
“嗯?”萧越愣了下,“对,不是镇定剂,但是有镇定作用。”
“那是什么?”
萧越嘴微微张开,回答前却莫名感到有些心虚,但还是答了,而且看着秦段的眼睛,直视那双透亮的黑眼睛。
“Alpha信息素抑制剂,”他顿了下,补了两个字,“3号。”
“和普通的易感期抑制剂不一样,它是帮助被标记的Alpha代谢掉陌生信息素的专用抑制剂。”
他说完之后,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说得不快也不慢,短短几十个字,正常语速几秒钟就说完了,可秦段却觉得那串关于“Alpha信息素抑制剂3号”的功用解说又在他脑海里放了一遍,而且是慢速播放,一个字一个字滚过去的。
正常人谁会买这种东西?
他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他自己作为一个正常人会买这种东西。
可为什么萧越买了?
因为这东西对萧越有用。
可为什么有用,为什么、会有用?
秦段很轻易就想通了,开卷考试怎么会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萧越为了标记他而买,这药剂是用在他这个被标记的人身上的。
那么说明他的标记心思根本不是突如其来,起码不是那天在温泉池子里才升起来的。
萧越早就有了标记他的心思,甚至私下买了帮助排异的3号信息素抑制剂,就一直等着,等一个绝美的时机,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死死地按在桌边,露出他那Alpha特有的锋利犬牙,将盛满木头苦味的腺体洞穿。
一击命中。秦段真是被他一击命中,后来甚至于乖乖听话,扫榻相迎,任由他咬。
那股被严重冒犯的不适更凶更猛地涌来了,比不上刚刚被生理侵犯的不适,可也让他刚平息下来的心绪再次波涛汹涌。
他很想语气很冲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但接触到萧越那双眼睛,他突然又避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比起冒犯,这种不适更令他感到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此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摊开来讲,他现在和萧越同处一屋,两人之间刚结束一场标记,这种情况很正常么,不不不,一点都不正常,他和萧越都是Alpha!
世上没有哪两个Alpha会互相做标记,即使他之前是为了帮萧越缓解信息素转化剂的药效,那么现在,此时此地,萧越为什么要标记他?
发泄不满也好,突发奇想也罢,这都情有可原,可问题是眼前人根本不是突发奇想,他是早早、早早就准备了,分明是早有预谋!
Alpha标记一个人无非就是他有标记冲动,标记冲动是怎么来的呢,追根究底就是Alpha对这人有想法......
秦段脑子很乱,“有想法”三个字袭击了他的脑子,全身过电般地抖了一下,猛然一下。
好变态。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胡思乱想是不是正确,他只是在此刻,猛然发现萧越对他的标记里可能饱含着某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是Alpha,他再怎么刻意忽略,不去思考这些事情,他终究是作为一名Alpha长大的,Alpha本能的神思一瞬间蹿了上来,脑海里冒出那个字的时候,他简直难以启齿......
他努力地想将这字迹抹去,字迹却越发清晰,他无可救药并且可怕地发现他认为萧越对他的标记行为里带有性的含义。
于是当他接触到那双深棕色、一直带着轻松笑意的眼睛时,他猛然挪开了视线。
几个月前,他能毫不犹豫地问出“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但现在他做不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就像那晚在温泉池子里他没有果断拒绝一样。
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这句话不该问。
起码不该在此时此刻,这个地方,这间酸苦信息素交织的密闭房间里问。
秦段终于隐隐嗅到那空气中的奇怪氛围代表什么了。
......
晚餐也是在酒店里解决的,那会儿桌上氛围也挺奇怪,六个人没一个脸色看上去是正常的。
多年小情侣最正常,嘻嘻哈哈地笑着,粘腻的状态和平常差不多,仔细看能看出脸色比宿醉刚醒那会儿红润。魏芸冬也没平常那么嫌弃自己男朋友了,两人坐在一块儿,她会时不时往男朋友身上靠一靠。
再看另一对,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但越看越觉得这对异性恋眼角眉梢透着喜色,吃个饭时不时要对视一眼,对视得很隐蔽,但仅仅一眼就能看出眼神在拉丝。
秦段和萧越这边,正常,再正常不过了,和平常一样,但前者显然不怎么搭理后者了,即使搭理也绝对不和他对视,脖子上烙下的牙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秦段两人下午在那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气氛诡异地吃完了晚餐,有人提出要去散步消食,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行人走出酒店,寒风迎面吹来,吹得衣摆飞卷,头发纷乱。
萧越穿了件墨绿色的大衣,大衣领口很大,叶片似的一路耷拉到胸口,他身形高挑,穿这种衣服完全不压身高,相反将人衬得很有范。
这种色系绝不会出现在秦段的衣柜里,他衣柜里无非就是黑白灰棕蓝五种颜色,不可能出现第六种。
可萧越就有,仔细回忆起来,秦段怀疑他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
这地方不如帝都繁华,酒店外边不是商务中心,而是一条完全看不到边的马路,长长地蔓延出去,路边两侧坐落了零散的商铺。
他们就沿着这条少车没人的路走,走了多久,就路过多少家商铺。
大概走了半小时,萧越突然停了下来,顺便扯住李砚岩的衣袖,将他也拽停了。
伸手指指一家便利店前的空地:“我去抽根烟。”
你抽烟拽我干什么?李砚岩和黄秀并排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他拽住,莫名其妙地看过去。
萧越又扯了他一把,和他对视。
毕竟是做了好几年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硬生生看出了萧越眼里的意思,嘴张开刚要说话,注意到黄秀的视线,他把“我陪他抽根烟”咽回嘴里。
“那什么,我去买根糖。”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再走几步路就到海边了,听说晚上那边有烟火晚会,没说什么,直接扔下他们继续前进了。
这会儿处于黄昏,温度比白天要低,风声也更喧嚣,里头的寒意也更热烈。
萧越是不怕冷的,穿多薄都能维持“老子全联盟最帅”的调调,整个人像根杆子似的杵在便利店门口,八风不动。
李砚岩止不住笑:“是不是就差给你建个T台了?”
“我原地给你搭个。”他指指地。
“走秀?”萧越一下悟到了,摇摇头,“不行,出场要收出场费。”
李砚岩骂了句不要脸,哈哈笑个不停。
萧越哼哼笑两声,一点不害臊。
两人傻兮兮地在风里笑了一会儿。
香烟燃烧飘出烟雾,萧越手指夹着烟,看着李砚岩走进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真拿了根糖。
他也不吃,往兜里一塞。
萧越朝他吹了声哨:“给黄秀?”
对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嗯。”
萧越眼珠子盯了他一会儿,莫名长长叹气,气音悠长婉转,比之那股烟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了?”李砚岩问。
他没答,而是问他:“你和黄秀....你俩?”
“成了?”
听到后边两个字,李砚岩脸上的喜色又止不住了,双手揣在兜里,嗯了声。
“......”莫名的,萧越觉得他这喜上眉梢的样儿有些欠欠儿的,没忍住,抬腿往他小腿踢了下。
他也不躲,笑着让他踢,一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样。
四周隐隐荡开喜色,萧越怀疑要不是周边没人,李砚岩能上去一个个握住路人的手,一遍又一遍宣告“我和黄秀在一起啦”。
到底是被他的高兴感染了,没忍住又踢了他几脚。
“你小子。”
李砚岩边躲边问:“怎么,你羡慕?”
萧越哼了声,没理他。
风吹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那喜气洋洋吹散了点儿,和萧越嘴里咬着的烟一块儿,飘出丝,飘远去了。
萧越慢吞吞把那根烟抽完,摁灭烟头,才问:“你家要是知道你和Beta在一起。”他顿了下,“你爸该疯了吧。”
李家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家庭,比起刻板,秦家根本比不过他们;李砚岩他爸,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初李砚岩反抗他爸,死活都要跟着萧越一起考军校,他爸差点和他断绝关系。
一个经商的,跑去读什么军校,真是搞笑。
后来木已成舟,过了一年多,他爸还是把他认回去了,即便态度软化,李砚岩他爸也还是那样疯魔,李砚岩只能一边哄着他爸一边顺应他爸的要求,在军校繁重的课业之余陪着他爸跑去各个星球出差。
萧越看着都累,几次拍着他的肩膀欲言又止,眼里就差写上“我心疼你”四个大字。
萧越甚至能想象,要是李家知道李砚岩谈了个Beta他们会怎么说,他们大概会说“我们家一直都是走正统的Alpha与Omega结合才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的优良基因,你现在给我搞个Beta进来,是想污染家族的血脉?”
身旁人沉默良久,轻轻吐出口气:“越哥,我没想那么多。”
“我就是知道,我易感期的时候只想待在她身边。”
萧越眼睛眨了下,双手也插在兜里,寒风迎面而来,把他乌黑光泽的头发吹得纷乱,他盯着空旷的马路看了一会儿。
路上驰过一辆车,他好像点了点头,头发丝随之摇晃,风驰电掣的车辆占据了视线,他收回目光,再次抬眼时,和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四目相对。
不知什么时候,秦段走回来了,站在他们斜前方,站得不是很近,但不太远,属于不能听到他们交谈但能和他们互相看到的距离。
路边种了绿化带,一棵棵树突兀地长在地上,本意是想让这地面没那么空旷,但却起到了反作用。
萧越看到那双眼珠子的瞬间,觉得这星球太过空旷,空旷到某个人只要一出现他就能看见,空旷到仅一双黑亮的眼睛就能占满他的全部视野。
“这样啊。”他应了李砚岩一声,声音挺轻,和飘走的喜色一样,他眼珠子却看着秦段,一直看着,没拔下来。
在萧越看见他之前,他就看见了萧越。
他停步在离两人不近也不远的地方,脚踩在路砖边缘,路砖旁边是一块下陷的泥土,赤裸的土上种着一棵高大的树,还有一些令泥土看起来没那么光秃秃的杂草。
绿化带上的树木大多营养不良,这棵树也不例外,寒风没让它的枝叶枯萎,可它本身也没多少叶子,秦段扫了眼干燥得卷起的树皮,然后视线放远。
香烟燃烧升腾起的烟气在风中显得异常可怜,刚刚升到一半就被猛地扑灭,萧越倒是不像他手里拿着的那根烟一样可怜,他在时而销声匿迹时而振聋发聩的风中挺直腰杆,像一根披了草皮的柱子一样杵在那里。
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他嘴角下意识弯起来。
萧越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为自己辩解,最少也要说上一两句“自己不像绿色的草皮而像预备走T台的模特”,这话超级不要脸,但挺像他会说出来的,不过他也就说这么一两句,任由秦段听不听,无论对方听不听,他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几乎不会在任何问题上纠缠,没有什么问题或者回答值得他停留,他总是目不斜视地、大踏步地朝前走。
远远的,秦段看着那一根烟燃到了尾巴,然后细长的手指将它按灭,接着抽离开,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烟蒂。
他看着那个模糊到根本看不见的烟头,恍然发现他能回忆起萧越嘴唇触碰到烟头,呼吸平稳地将烟抽进去又喷出来的情形。
他对于烟根本没有概念,他自己不抽这东西,但见过很多人抽,现在猛然一回忆起来,他发现自己就记得萧越抽烟是什么样子,他的一呼一吸,包括烟雾下遮盖的面颊,他都一清二楚。
可你要是问他其他人,比如许锐抽烟是什么样子,他只会说“抽抽抽,哪天抽死算了,谁记得他怎么抽烟”。
祖父七十大寿那天,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记得那天晚上萧越顶着月光背着人群,不疾不徐地将零星的火光湮灭在阳台装饰柱上。
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当时他觉得这人真莫名其妙,被宴会的主人家抓到这么没礼貌的行径竟然不赶紧补救一下,起码也虚伪随意地和他说句“我不是故意的”,可萧越一句话都不说,直奔楼下,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随后,车开出秦家宅子,徒留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阳台上,面前杂乱地竖着根烟头,目送车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