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带来的身份差距,令傅容煜有记忆起就站在了极高的位置上,俯视他人。
但他的母亲只是一介平民,目光短浅,空有外貌。不过是因为足够“幸运”而得到了帝王宠幸,从此改头换面, 野鸡变凤凰, 连带着她的娘家都一朝飞升。
攀附他的大有人在, 羡慕他的比比皆是。
年幼的他,时常能感受到皇宫中那些年轻美貌的宫女在窃窃私语, 朝他和他母亲投来妒忌仇视的眼神。
都是卑微低下的出生, 凭什么他的母亲贵为妃子,而她们只是奴仆?凭什么他生来就是皇子命, 而他们却只能是没了命根子的阉人?
一次偶然, 他母亲抓住了偷拿珠宝玉器的宫仆, 满脸愤怒, 尖叫着要将他们送进刑部司, 惩罚他们这些不知尊卑的奴婢挨板子。
是他挺身而出阻止了母亲, 及时保住了这些人一条性命。
自此之后,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谄媚奉承,对他的态度才像是在对待“主子”,以他为主,马首是瞻。
傅容煜笑了。
原来获得一个人的忠诚这么容易,只要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施舍对方一点点好意,你就能获得一条听话的狗。
那么他还是把背在背后的匕首藏好了,等到听话的狗对他没用了再扔掉也不迟。
伴随着年岁的增长,傅容煜越发擅长用好意,换来他人对自己的信任。
分明他很厌恶自己与宣成帝长得极为相似的容貌。
亦是憎恶宣成帝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偏偏又要利用这张脸,赢得宣成帝更多的喜爱,以此增加自己身上的筹码,逐步靠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面具戴久了也会觉得厌烦,因此他难得能在军中摘下面具,肆意妄为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傅容煜十分满足地看着站在傅临烨身后,那相貌平平的小侍露出惊讶、难以置信地眼神。
他正欲开口继续刺激傅临烨,好言相劝那小侍看清傅临烨的正面目,一道劲风忽地朝他袭来,裹挟难以闪避的力度,正中他的腹部——
“唔!”
令人牙酸地,重力击打在皮肉身上的闷响冷不丁地响起,痛得傅容煜瞪大双眼,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在做——”傅容煜捂住酸痛不已的腹部,胃里翻江倒海,还未等他发怒,又是一拳砸在他身上。
对方显然懂得如何一击即中,打在什么地方会很疼却又不会留下痕迹。
一拳接着一拳,毫无规律,令人防不胜防。
“你!——”
起初傅容煜还有心发火,到最后只剩下狼狈躲闪,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对方的动作,进而反击回去。
最后全都失败了,只能又急又气地被动挨打。
沈桐俨然已经看呆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傅容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傅临烨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就揍。
傅临烨脸沉如水,冷得仿佛能结成冰,眸光森森,毫不掩饰自己对傅容煜的杀意。
下手也是相当不留情,那拳头打在傅容煜身上的阵阵闷响,他听着都忍不住肉疼。
沈桐半张着嘴,伸出双手似乎想拦傅临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拦。
傅容煜都看在眼里,急到跳脚,嘴上也是口不择言,“傅临烨!你这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理应杖责处死,你快给我住手啊!!!”
“来人啊!本皇子要——唔!”
呼救声被堵在他嘴里,傅临烨欺身上前,单手擒住傅容煜的手腕,将之反剪拧在背后。
右脚迅疾无比地扫过地面,掀起一片雪泥,另外空余地手猛地朝空中一抓,握住最大的一团雪泥就塞进了傅容煜嘴里,堵住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动作间力度过大,两人“砰!”地一下撞在了身后约莫一人高的栅栏柱上。
正在不远处巡逻地士兵被声响惊动,停下脚步,忍不住探头过来瞧两眼,想看看,到底是在做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响声。
远远瞧着,好像是傅临烨把傅容煜给“抱住”了,勾肩搭背,亲密十足不晓得在聊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
这皇兄弟间沟通感情的方式,还真够与众不同的哈。
士兵们默默在心底吐槽两句,最终还是三三两两的走远了,不敢去瞎掺和。
冻成一块的冰雪冻得双唇发麻,泥土的腥臭味又让人他恶心想吐,傅容煜被堵住嘴吐又吐不出来,铁青着脸难受到直翻白眼。
心底对傅临烨的恨意在这刻达到了巅峰!
恨不得当场抽出腰间佩刀,把傅临烨给捅个对穿。然而现在是他技不如人,打不过人家,反被对方生擒。
傅临烨死死地掐住傅容煜的下颌,摁着对方的脑袋怼在栅栏柱上,压得对方无法动弹半分。
薄唇凑近傅容煜耳畔,傅临烨眼底猩红,似地狱恶鬼在低语:“傅容煜,把你脑子里的脏水都给本皇子倒干净了。”
“不要用你那满是秽物的脑子去意.淫沈桐,本皇子说过了,你不配动他,更不配想他、喊他的名字。你不过是淤泥里的蛆虫,就你也配直视他,用你那肮脏的念头去玷污他?”
一口一个“不配”,一字一句的“蛆虫”,听得傅容煜双眼发红,目眦欲裂,奋力挣扎地想要与傅临烨拼个你死我活。
傅临烨岿然不动,把他的奋死抵抗全然不放在眼里,冷言讥讽,“今日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再有下次本皇子必叫你生不如死。”
他掐住傅容煜下巴的手两指用力,捏得傅容煜下颌酸痛,下意识地松开嘴巴,把堵在嘴里融化不少的雪泥一口吞下去。
与此同时,一同滑过傅容煜食道的,还有傅临烨趁机塞进去的药丸。
傅临烨松开对傅容煜的束缚,后退两步,蹙了蹙眉头,冷面掏出手帕擦拭沾有脏水的右手。
“咳咳咳、咳咳——”
傅容煜脚步不稳地扶助栅栏,视线如同刀子似得扎在傅临烨身上,痛恨地哑声开口:“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罢了。”傅临烨慢条斯理地,“想让人听话总得用点手段,这点二哥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他抬眸静静地看傅容煜两眼,淡然浅笑,“希望二哥今日,能把我说的话好好放在心上。”
说罢,傅临烨转身,低笑着对沈桐温柔道了一句“我们走吧”,便牵起未发一言的沈桐,慢慢离开此地。
徒留傅容煜单独在原地满腹怨气无处可发,像个丧家犬一般猛锤地面发火。
“该死的!迟早有一天——”
回到营帐已是深夜。
夜阑一如既往地候在营帐门前,恭顺地垂首示意,替他们把营帐门帘拉开,待人都进去后再关上。
随后自己也,悄然隐入黑夜中。
营帐里烧着火盆,将深冬的冷意融化几分。
脱下厚重的外衣挂在衣架上,傅临烨替沈桐拍掉落在发丝间白盐似的雪花,平静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不用忍。”
满肚子疑问憋了一路。
沈桐想问傅容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傅临烨现在与傅容煜撕破脸不怕惹来麻烦吗,想问傅临烨最后又向对方说了什么……
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有太多。
烦绪同时拥堵在心头,一时间令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最终纠结的抬眸觑他一眼。
“……你,你真的觉得二皇子他说得对?”
傅临烨怔愣半秒才明白过来沈桐说的什么,心里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他还等着沈桐质问他,由此将深藏在心底的念头全盘托出,好让沈桐知晓他的心意,最好是能接受他。
就算不接受也无妨,他总能有法子让沈桐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舔了舔下唇,眼睑轻颤,遮住眼底涌起的某些疯狂念头。傅临烨徐徐踱步到沈桐身前,垂下长睫,“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的托词而已。”
“薛兴庆能在朔州做‘土皇帝’这么多年,朝中没有他的眼线绝无可能。而父皇的罪旨下得再小心隐秘,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你说,得知皇帝要砍自己的头,那薛兴庆最先做出来的反应会是什么?”
沈桐心念急转,不假思索道:“跑!”
所谓天高皇帝远,加之天然的地理优势,皇帝就算再想砍他的脑袋,一时半会也赶不及。
单单只是军队赶路的时间,就足以让薛兴庆准备好一切,收拾行李跑路了。凭他多年来贪污的财物,让他衣食无忧地,把后半辈子走完没有任何问题。
但事到如今,却有人说薛兴庆他没跑,人还在江平赈灾?
沈桐:“这其中必然有诈。”
傅临烨勾唇,“嗯,阿桐能想到这点,真是聪明啊。”
“咳。”沈桐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偏过头,假装没听见傅临烨那声亲昵地“阿桐”。
“所以殿下在宴席上只是假意附和二皇子吗?”
傅临烨应道:“没错,薛兴庆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还要见到他本人之后才知道。”
沈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傅临烨看着他,“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了吗?”
他话中意有所指,沈桐一听就明白,然而他的直觉在这刻无比敏感,警觉地嗅到了一丝危险。
背后仿佛有条隐形的尾巴嗖地一下护住某朵小花。
沈桐摇摇头,眨眨眼睛,打了个困倦地哈欠,“殿下,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先休息了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呵。”
傅临烨莞尔轻笑,意义不明地视线落在沈桐脸上,“好,都依阿桐说的。”
作者有话说:
小傅(遗憾):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搞小黑屋、先do后爱……了
小沈: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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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朔州行8
腊月十九这日, 阴云连天,风雪交加。大雪像一团团被冻住的棉花,一巴掌迎面糊到人脸上, 生疼生疼的, 叫人睁不开眼,连路都看不清。
救灾大军在霜天雪地里埋头赶路,然而连日恶劣的天气仿佛只是一个开端。
积雪封堵, 暴雪不断,前方路段刚刚铲干净积雪,转眼间又覆上一层薄冰,地面湿滑,时不时能听见有人摔倒在地的闷响与痛呼。
最糟糕的莫过于拉车的马相继出现死亡状况。
军队只能通过消耗更多的草料,增加喂食量, 让马饲料保持一定的温度, 不至于让马儿吃冷食, 这才堪堪稳住了马儿的状况。
以免再出现其他突发状况,提督王泉下令全军昼夜兼程, 务必于明日傍晚前抵达江平。
在这关键时刻, 却好巧不巧传出二皇子傅容煜感染风寒,病倒了的消息。
正往炉子里塞枯枝的沈桐听魏嘉池八卦说到这, 忍不住撇嘴哼笑一声,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 巴掌大的脸上, 一双如珠似玉的明眸发亮。
多日随军, 倒是令他身体消瘦, 脸颊肌肉微微下凹, 原本饱满柔和的下巴变尖不少, 显得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又大又漂亮。
此时那双明眸里明晃晃写着“不信”,嘲讽意味呼之欲出。
魏嘉池看得啧啧称奇,“你为什么会觉得二皇子不是真病?听说有几个大人因为二皇子生病的事都快急疯了,无时无刻都按着军医的脑袋,命令他赶紧把二皇子治好。”
他随手捡了块手臂长的木块丢进火炉中,溅起火星炭灰在一片火光中游弋。
“可不知为什么,那军医给二皇子治病治到最后,被二皇子赶走了不说,还叫人去找四皇子。那样子,好像四皇子才是在世华佗,能救好二皇子似得。”
魏嘉池对这个疑惑百般不解,费劲地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所以然。他抵在膝盖上右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锅里的热水煮到沸腾冒泡,“咕噜咕噜”直叫都没能唤回他。
还是沈桐拿铁盆在地里挖上一盆雪,浇到魏嘉池负责的铁锅里,才没让锅里的水烧干。
冰雪接触烧到发红的铁锅边缘,呲地一声,像是一笼包子刚揭起盖的那瞬间,冒出龙腾虎跃般的蒸汽雾云。
水汽模糊掉沈桐精致的面容,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听起来都有些不真切,“……或许,殿下手中真的有救命灵药呢?”
“啥?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刚才又在走神,魏嘉池一时没有听清,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眼,“你在说什么救命灵药?”
思忖几秒后,沈桐摇摇头,“没什么,我瞎猜的而已。”
魏嘉池郁闷不已,“什么啊,你说话能不能不要留一半,整得我怪难受……”
帐外忽然响起“哐——哐——哐——”三下铜锣声。
这是有在敲锣给信号,意味着前方路段的积雪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原地休息整顿的大军可以再次上路了。
沈桐一边往外走撩起帐帘,一边回头对魏嘉池说:“你还走不走?马上就要到江平了。”
魏嘉池立马站起来:“走走走,总算不用蜷在这里煮热水了……”
紧赶慢赶,救灾大军赶在提督预估的时间前,到达了江平城外。
斑驳带着泥灰的厚实城墙就矗立在前方。
远远看去,墙面坚硬,挂满坚冰寒气逼人,灰黑色的城墙就像密不透风的铁桶,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
据说这是为了抵御北方蛮族的入侵才建成这样的。
朔州就是北陵国抵抗北方蛮族的一道防线,若无战争,当地人其实偶尔还会与蛮族人交换物资,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刻在每个北陵人血肉里的传承。
防人之心不可无,把城墙修得这么严实坚固,当地人与蛮人交换物资也才能更放心。
城墙之外,道路两旁修建起一座座粥棚与临时住宅。
这些房屋很多都是在原有废宅的基础上,修建而成。大雪压垮了他们房屋,人们就用残破不全的材料,东拼西凑,建成他们新的居所。
车轮撵过地面,士兵整齐有序的步伐撼动大地。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陌生面孔,终究惹来了聚集在粥棚之外的人注意。
灾民各个骨瘦如柴,薄衣覆体,肮脏污秽的脸上是一双麻木的眼睛。
这时刚刚施粥结束,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拿着舔到一干二净的碗。
万人大军从他们面前走过,大多数脸上表情都无变化,无动于衷,毫无生气可言。
只有最初有过一丝恐惧、戒备、绝望神色,在看到象征着北陵国的旗帜之后,登时又变得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两眼呆滞无神。
灾民中年迈和年幼的孩子几乎没有。
一眼看过去,年龄最小的孩子已经有父母大腿高了。
怯生生抓着父母的衣角,好奇又害怕的朝军队张望。
至于年老的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头发花白的灾民完全没有,这个中原因是为什么,沈桐也是心知肚明。
怀着沉痛的心情进了江平城,沈桐安慰自己,幸好他们带着物资来救灾了,剩下的人都有救了。
他跟着傅临烨,很快就进入城主府,见到了薛兴庆。
这令宣成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贪官人如其名,长有一张颇具喜庆感的脸。面色红润,油光水量,换作谁都会以为他是地主老爷,而不是那板正严肃的官。
薛兴庆携着他所有家眷、奴侍,在府中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着大部队的人出现,薛兴庆三五步并做迅速上前,面色沉痛,大义凛然地噗通跪倒在地。
他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臣薛兴庆有罪!!!——”
大部队一行人脚步齐齐顿住,被他忽然弄出来的动静,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提起心来。
沈桐不动声色抬眼去瞧身前的傅临烨,见他神色不明,看不出喜怒,眸光冷漠,静静地看薛兴庆表演。
院中一时间诡异地安静,落针可闻。
唯独后方傅容煜暗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彰显存在感。
大部队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提督王泉上前一步,不苟言笑,如同在审问犯人地问:“薛兴庆,本官问你,你何罪之有?”
“臣,有罪。”薛兴庆如泣如诉地应了一声。
他身材肥硕,个头不高,跪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圆溜溜的球。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逐字逐句,吐词清晰地道出一段罪己书来。
“臣薛兴庆无能,虽多年来一直管辖朔州,任朔州知府一职。但因臣一时疏忽,未能拯救朔州百姓于危难之间……”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风刮着雪打在身上,不一会就将衣服沾湿了,冷气骤然贴在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带走了一片体温。
沈桐听着薛兴庆絮絮叨叨将起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无非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没不知道小小的雪能引起这么大的灾祸。
再就是担忧引起恐慌致使他误判,下达错误决定,造成五千名百姓丢失性命。
他虽罪该万死,但灾祸未解,他必须坚持下去援救幸存的百姓云云。
他言辞恳切,真心实意地站在百姓那一方在声讨自己。
沈桐听得略感困倦,可冰冰凉凉的雪花打在他身上又冷得慌,索性他们站的位置在大部队靠边缘的地方,再往后方挪动几步,就是被屋檐挡住的回廊。
周围人都听得很仔细,沈桐伸手拉住傅临烨的衣袖,慢腾腾地往后挪,尽量不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感受到衣角被牵引的力度,傅临烨低头侧眸,就见沈桐正试图把他往回廊里带。
他低声问:“怎么了?”
声音轻浅温和,与刚好经过的一片雪花,一同落在了沈桐的耳尖上。
凉丝丝地触感经久不散,分明是平淡的一句询问,那双蕴藏着星海的眼眸里,纵容与关切像是一颗颗火星,坠落在沈桐心底,烫的他胸口发麻,指尖发颤。
狭长上翘的眼眸弯了弯,沈桐抿住双唇,“殿下,你不冷吗?”
傅临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顺从地随着他的力度,一步步踱步走到回廊檐下。
天际是铅灰色,偶有一线鱼肚白跳出,很快又被层云掩盖。
不再感受风雪的吹打后,身上那股氤氲不散的冷气徐徐褪去,只有露在外面的双手还是像泡在冰水里。
沈桐因为之前落水受寒,导致这个冬天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少有暖和的时候。
此时站因身份有碍,不好抱着暖炉,只得把双手置于唇边,一边口中轻呵暖气,一边用力上下搓手,企图摩擦生热,让自己的手没那么凉。
这办法虽笨,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他的动作被傅临烨全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叹,熟练又无比自然地伸出双手包裹住沈桐的。
“笨。”傅临烨低低的骂了一句,语气却是疼惜无奈,“下次要是冷记得告诉我,有我在,就会有办法让你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傅:热起来办法有很多,老婆想试试吗(蠢蠢欲动.jpg)
小沈:……什么都想只会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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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朔州行9
风雪大作, 被风刮进回廊里的几片儿鹅毛雪花,呼啸地就想往人身上撞去,颇具狂猛气势。
风声夹杂着泣诉声不绝如缕, 不断地吹进沈桐耳里。
那鹅毛雪也像是要把人吹倒一般, 携怒而来,直愣愣地刮来刮去,却在沈桐这里惨遭失败。
相较于沈桐如玉通透, 细皮嫩肉的双手,傅临烨的手掌大而宽厚,似一面墙将冰冷的雪花隔绝在外。
指骨凸起,几条青筋脉络一样爬在手背,掩于薄皮之下。
兴许是长久以来握枪练剑的缘故,傅临烨指腹上有一层薄茧, 这让他的手感粗糙, 掌心温热干燥, 覆盖在沈桐手背上时,给他带来了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沈桐动了动下意识僵住, 而后渐渐放松力道的手指, 动了动,垂眼小声嘀咕, “让我暖和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火炉用么……”
被傅临烨翻来覆去拉手、牵手、把玩手的多了, 他都对傅临烨这样的动作适应不少。
但仍然也会感到耳热,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把原因都归功于自己此时的身份——出生平民, 样貌普通, 为了朝廷的赏赐而报名成为临时兵, 在报道当天奇迹般地被四皇子收做近侍, 摇身一变成了四皇子身边的大红人。
尽管主子关心自家仆从没有什么毛病。
但也没有主子给仆从暖手的说法吧?
熟料沈桐一番自言自语被傅临烨听了个全乎, 他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定格在沈桐红润指尖上目光滑到对方脸上。
“我和阿桐不是朋友吗?”既是朋友,那互相暖手又有什么问题?
沈桐忽然想到他初次见到傅临烨那天的情形。
衣衫单薄的少年被宫仆按在雪地里,眼神清醒,眸光如星,再过分的欺辱都无法撼动他眼底的坚定。
那天他便告诉傅临烨,他是以“朋友”的名义帮了他一次。
现在傅临烨提起,是想说他从未把自己当过奴仆,而是以朋友相待吗?
莫名地,沈桐心头冒出几缕微甜温暖,又不乏失落酸涩的情绪。
仿佛春日底下的晒着的柠檬,看起来饱满多汁,清香诱人,实则味道酸溜溜的。
沈桐无缘无故有点小脾气,“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直捂着……殿下,你还是把手放开吧。”
经过温暖干燥的大掌不断努力,沈桐冰凉的手指已经不冷了。
连手掌心都因为捂久了,冒出潮湿地汗气。
“呵,你个小没良心的,把我利用完了就扔?”傅临烨眉梢微抬,浅笑勾唇,话中哀怨,手却是握着没有放开。
“咳咳。”沈桐移开视线,心虚地没敢和傅临烨对视,清了清嗓音,“我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放心,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傅临烨用余光瞥了眼四周,知晓他们这些人全心都放在,仍旧在泣诉中的薛兴庆身上。
数万大军安顿在外,他们这一行人不多,只占了小半个院子的位置。
而傅临烨与沈桐两人所处的位置十分讨巧。
既是边缘,又不会游离于人群之外,立于靠后方边缘的位置,能一眼纵观全场形势,却又不显得突兀。
除非是像二皇子傅容煜那样,从始至终都拿阴冷视线盯着两人,不会再有第三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
称病修养几日的傅容煜不见好转,反而满脸病容,眼底青黑,皮肤发黄,嘴唇发干,面色憔悴地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都能到下去睁不开眼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