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无意中从山匪手上救下一个男人,对方说他叫殷六郎,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愿意为他做事。当时他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只把他交给自己的心腹之后,就没再管过了。
傅容煜说:“提他作甚,他能有什么用?”
“他的用处可不小。”心腹笑得胜券在握,“二殿下有没有想过,四殿下能有现在的能耐,或许背后是有沈家的支持呢?”
“……当然,就算你不说,也很难不让本皇子怀疑。”傅容煜垂眼凝神细思,自打傅临烨从冷宫里出来后,事情的发展就脱离原有的计划安排。
先是沈桐做了傅临烨的伴读,后有沈桐随军跟在傅临烨左右,同他一道前往朔州救灾……依照沈桐对傅临烨形影不离,傅临烨又对沈桐万般维护的样子,有八成的可能,傅临烨拉拢了沈家。
“沈柏庭啊沈柏庭,该说你不愧是我朝名不虚传丞相吗?最终居然选择了傅临烨……”傅容煜摇头低叹。
心腹笑道:“既然殿下心中有数,那就好办了,敌人的朋友便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从沈家下手,瓦解四殿下的势力。”
傅容煜倾身向前,作洗耳恭听状,“怎么说?”
心腹朝前一迈步,弯腰凑到傅容煜耳边,小声将他这些年安排给殷六郎,吩咐对方与贪官薛兴庆来往的事,原原本本的交待出来。
并献计,他们该如何利用殷六郎,将沈家给拉下水。
“……如此这般,都不需要我们动手,凭借贪墨的罪名,足以让圣上不会轻易放过沈家。”心腹语气分外兴奋,好似已经看见沈家倒台的画面一般。
傅容煜眸中闪过道道精光,越想越觉得心腹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能有八九分把握成功。
沈柏庭手握权势多年,足智多谋,城府极沉。他就像是压在朝廷头上的一座巨山,难以轻松翻越,随便震一震都能引得朝廷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傅容煜千方百计想要笼络沈柏庭,让沈家为他所用,将沈家作为他的靠山,却从未想过要将这座大山掀翻。
兀自拽紧了双手,傅容煜心念急转间,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眸底浮出一丝狠辣,傅容煜沉声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心腹脸上一喜,“是,谨听殿下吩咐!”
“嗯,现在傅临烨步步紧逼,我们时间紧迫,此事万不能拖沓。”傅容煜想到近日以来,傅临烨展现出来的手段,愈发觉得这件事不能拖。
他倏地一把拉握住心腹右手,用力说道:“去,你现在就去办!待事成之日,本皇子必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回握住傅容煜的手,心腹神情认真郑重,“属下明白,一定为殿下将此事办妥。”
说罢,心腹抢先松开手,朝傅容煜恭敬地行了一礼,“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傅容煜面色不变,颔首应下,他心想外面的事交由心腹去办,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等明日他还要去父皇那里“汇报”一番他的发现才行。
这还是第一次,傅容煜迫切的想要夜晚快速过去。
次日一早。
等到宣成帝下朝之后,傅容煜瞧着时机正好,婉拒了几名大臣的相邀,匆匆想要跟上宣成帝的脚步,单独见面禀报。
路上正巧碰上了同样刚下朝的沈柏庭,他急促地步伐便缓缓慢了下来。
“沈大人。”
下班回家的沈柏庭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二皇子傅容煜。
只见对方身着朝服,不慌不忙地踱步走过来,端得是三分风雅与七分自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沈柏庭心下了然,这是冲着他有备而来的。
沈柏庭泰然回应道:“微臣见过二皇子殿下。不知二皇子殿下唤住微臣,所谓何事?”
“沈大人不必多礼。”傅容煜眯眼微笑,“也没什么大事,本皇子瞧着沈大人即将有喜事发生的样子,所以前来道贺一番。”
喜事?沈柏庭心中警铃大作,面上是愈发沉着,“微臣不知,二皇子殿下所说的喜事是……?”
傅容煜说:“听闻沈大人近日在给令郎相亲?依令郎的条件,娶妻一事轻而易举,这岂不就是喜事将近嘛!”
这一番解释并未让沈柏庭深信,他只道:“姻缘一事重在一个‘缘’字,此事急不得,一切都看桐儿的意愿。这八字还没一撇,何来喜事一说?殿下多虑了。”
傅容煜被人暗骂“多管闲事”也不生气,笑说:“沈大人说得倒也是。不过这缘分迟早都会有,也不知道将来会是哪家人的姑娘运气好,能让沈家的公子三书六聘八抬大轿给娶回家门,风光无限。”
沈柏庭听这阴阳怪气的话,忍不住皱了眉,这二皇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瞧我。”傅容煜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表情恍然,“沈大人家底蕴深厚,哪里是需要本皇子操心的。”
“沈大人就当本皇子闲来无事,尽说些糊涂话罢。”傅容煜连连摆手讨饶。
沈柏庭沉着回道:“不敢,二皇子殿下想来也是在关心微臣,微臣万不能否了二皇子殿下的心意。”
傅容煜闻言轻笑,眉宇间尽显意气风发,他抬起手,似乎想在沈柏庭肩上拍两下,伸手动作却在半路换了方向,替沈柏庭捻掉一小片,无意中落在他身上的树叶碎屑。
“沈大人是个聪明人,会说聪明话。本皇子希望,沈大人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能够始终如一啊。”说话的声音很轻。
傅容煜用手指将碎屑碾成粉末,止住了谈话。
“时辰不早,本皇子也就不多打扰沈大人,耽搁沈大人的时间了。本皇子还有事找父皇,就不送沈大人了。”
傅容煜颔首微笑,转身离去,他身后一众侍从随他而动。沈柏庭留在原地,垂首恭顺地静送傅容煜,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人影也消失不见。
鼻翼间没有了那令人烦躁的浓郁熏香,沈柏庭徐徐起身,面色淡淡,神情冷漠,不见片刻前面对傅容煜时恭敬。
二皇子傅容煜忽然找上门来,想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在暗示什么?
他又想做些什么?
凭借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经验,沈柏庭敏锐地察觉到,二皇子的古怪表现与沈桐脱不了干系,而最近与沈桐有关的大事……只有那一件。
收敛思绪,沈柏庭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猜测都压在心底,只是回家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了。
沈柏庭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管家:“去,把大少爷和小少爷找来。”
管家应下:“是,老爷。”
彼时沈梧正和沈桐下棋,回盛安之后,朝廷中无大事,也无罪大恶极之人需要他审讯,于是他也就清闲下来了,索性拉着同样无聊的沈桐消遣。
棋盘旁摆放有茶点糕果,淡淡的茶香缭绕四周,偶有清风吹过,安逸闲适令人不由自主就静下心来。
沈桐下意识打了个哈欠,眼底漫上一层朦胧水意,唇红齿白,像只慵懒的小狐狸,拿粉白的肉垫爪子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大哥,这棋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啊,我想去练字了。”沈桐说道,这下棋他是真不感兴趣,再说了,他还想把字练的好看点,下次也好给傅临烨回信呐。
要是字太丑了他都不好意思多写下去。
“练字?练什么字,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勤奋好学。”沈梧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颇为惊奇。
“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啦。”沈桐哼哼唧唧地。
这话确实不假,因着这段时日都在家中呆着,沈梧亲眼见证了自家那个,曾经顽劣不堪的小弟改头换面,日日读书写字,分外用功,他甚至还听到了沈桐在练琴!
跟换了个人似的。
令沈梧暗自咂舌称奇。
心里起了作弄念头,沈梧戏谑说:“小弟,不如找几个少爷到琳琅山夜猎去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玩耍这个了么。”
“不去。”沈桐兴致缺缺,直接拒绝,“大晚上不好好睡觉,瞎折腾这些干什么?还伤眼睛!”
沈梧不信,“你真不去?”
沈桐坚定道:“我真不去。”
这下沈梧没再坚持了,右手手指捏住白棋把玩,以一种饱含惊讶、欣慰、遗憾等复杂的眼神,从头到尾将沈桐打量了一遍。
他最宠爱的小弟,真的长大了。
谁有能想到,当初折腾出来琳琅山夜猎的小家伙,而今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心性也变得成熟起来。
沈梧颇为怜爱地看着沈桐,“小弟,你这样,会让我这个做大哥失去很多乐趣啊……”
“?”沈桐无语,默默地在棋盘上落下黑子,将白子吃掉,莞尔说道:“大哥,无论我怎么变,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敬爱的哥哥的。”
沈桐:“所以,你再胡思乱想,你的棋子就会被我吃完了哦~”
沈梧勾唇,与沈桐相视一笑,眉梢微扬,“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一成不变,想把我的棋子吃完,你还得多练练棋艺才行。”
两兄弟间气氛其乐融融,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相互厮杀,眼瞧着局势渐渐明朗,朝沈梧赢棋的结局走去时,管家就寻了过来。
管家恭顺禀报:“大少爷,小少爷,老爷有事找你们,正在书房等候两位少爷。”
“爹有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沈梧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扔,利落起身走了两步,到管家跟前停下。
管家应道:“老奴不知。”
“不知道?”沈梧挑眉,“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冲沈桐一招手,“走吧小弟,说不定爹有要事找我们,我们快些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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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帝王位9
走到半路上时, 匆匆跑来一名小厮,说是老爷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用膳, 便让厨房那边做了一桌子吃食, 送旁厅里去,叫两位少爷也过去一道用膳。
于是沈梧和沈桐直接换个方向去往旁厅。
旁厅里,沈柏庭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手, 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先坐下吃饭,旁的事我们父子三慢慢聊。”
“说起来,也很久没有,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一起吃饭了。”他拿起搭在水盆边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
沈梧和沈桐互相对视一眼, 顺从地按照沈柏庭地意思, 围着圆桌, 一左一右坐在沈柏庭身旁。
沈桐按捺住心头疑惑,扫过泱泱餐桌上的美食, 见厨房那边准备的十分丰盛:烧鹅、清蒸鸡、四喜圆子、红烧鱼、莲藕马蹄排骨汤、素馅饼、八宝馒头……
很好。原本没什么胃口的沈桐, 都有些食欲大动。
沈桐先是夹了一筷子红烧鱼给沈柏庭,“爹爹上朝辛苦了, 吃些鱼肉补一补。”
沈柏庭瞥了一眼沈桐装乖的模样, “嗯, 你也吃。”
“知道了, 爹。”沈桐乖乖应下, 他也没忘记沈梧, 给自家大哥盛了一晚汤, 这才自觉地开始炫饭!
美食治愈人心, 何况这还是沈府大厨所做,味道堪比现代五星级酒店,个中滋味回味无穷。
沈梧喝了口沈桐盛给他的汤,抬眼看沈柏庭,问起:“不知爹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他的性子其实不乏急躁,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明知沈柏庭叫他们过来不可能只是用膳,要让他老老实实吃完再聊正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若是旁人如此,他还能装腔作势一番,但自家人嘛,就不多说废话了。
此时在旁厅伺候的下人们都被沈柏庭遣退,只有他们三人在,沈柏庭也没打算故意把要事留到最后再说,便先停下筷子。
沈柏庭不答反问:“上次桐儿提到的殷六郎,你那里有他的下落了吗?”
沈梧:“暂时还没消息。”
二十多年没有踪迹的人,一时片刻想要寻到下落,查到消息,不是一般的困难。即便是拥有缜密情报网的沈梧,也没有全然的把握。
沈梧灵敏地反应过来,“爹这样询问,难不成爹手上有他的消息?”
沈柏庭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消息我手上没有,不过倒是有了些线索,你可以从他身上开始查。”沈柏庭拿食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隐晦地写下一个“二”字。
沈梧挑眉,“居然是他……”
“若我猜得没错,应该和这人脱不了干系。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对方真的只是来关心桐儿的。”沈柏庭把脏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又倒了一杯。
沈桐:“?”怎么又扯上他了?
沈桐瞥了一眼桌面上半干的字迹,满不在乎地:“我和他可没好到可以互相关心的程度。”打架还差不多,虽然之前傅临烨已经替他单方揍过人了。
“这样……”沈梧略一沉吟,“我会顺着他的方向去查一查的。另外,小弟,这事你没再和别人谈起过吧?”
沈桐连连摇头:“我保证除了一个人,再没给其他任何人说过。即便是当初和我在薛府,一同探查的魏嘉池都瞒了下来。”
至于除去的那一人,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是谁。
“好。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沈梧说着,手上不停地夹起两筷子菜,连同碗里的饭,囫囵吃掉吞进腹中。
沈梧吃饭的动作,自始至终看起来都很斯文,若非碗里的饭菜迅速消失,沈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三两下就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菜后,沈梧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污渍,随后起身,露出一个优雅且温文有礼地笑。
沈梧:“爹,小弟,我已经吃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行离开一步,你们两人就慢慢吃饭吧。”
沈柏庭闻言颔首,“嗯,你忙你的去吧。不要忙的太晚,晚上早些回家休息。”
沈梧:“知道了,爹。”
他走得相当匆忙,兴许是沈柏庭给他指明的方向太过重要,以至于让他感觉,要是现在不赶紧去追查,就会遗漏掉非常重要的东西。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小雨。
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天穹,像一张厚实的网把日光笼住,将云层照耀得白生生一片,仿佛一大块会发光的绸缎。
惊蛰之后,盛安城不再下雪,转而时不时下起湿冷的雨来。若是不小心淋了雨,整个人感觉就像泡在冷水罐子里似得。
沈桐看着沈梧从管家手中接过杜鹃花油纸伞,头也不回地离开沈府。
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安安心心陪沈柏庭吃完饭,他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谁料沈柏庭冷不丁地问起:“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对昨天那些姑娘印象如何?”
沈桐:“……”
能别提这茬吗,他还想好好吃饭呢!
沈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敷衍道:“唔……也就那样吧……”
沈柏庭追问:“那样?那样是哪样?”
唉,还能怎么样……沈桐在心底默默叹口气,狠狠地给书香门第世家女子多知书达理的刻板印象打上了叉。
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人!
自己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暗中贬低了对方一番,正常来说都会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而后厌弃他,远离他。
谁晓得那个湛知云不按常理出牌,他那样做不仅没有达到理想效果,还助长了对方的志气。
一想到湛知云随他外公一行人告辞离去时,朝他露出势在必得的兴奋眼神——沈桐只觉得前途黑暗……
有点烦躁了。沈桐眉梢轻蹙。
如果那个湛知云日后做的不是太过分,他还能耐下性子再清楚地拒绝她一遍。如果实在纠缠不休,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沈桐抬眼,认认真真地对沈柏庭说:“爹。我不会看上她们的,这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沈柏庭听出了他话中一丝不一样的语气,“怎么,就没一个能看上眼的?依我之见,那个孙家女和湛家女都很不错,你想要同时纳她们两人也——”
“爹。”沈桐径直打断了沈柏庭。
他放下筷子,双手搁在双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双目清明,唇角绷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坦然。
沈桐:“爹,我有喜欢的人了。”
“嗑哒——”
调羹碰撞到碗沿,发出清脆如铃的脆响。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且令人喉间发紧的沉默。
沈柏庭似乎是初次用这样的眼神审视沈桐,严肃、沉静、压迫……以及几分微不可查的无可奈何,他的语气笃定,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那个人……是傅临烨对吗?”他竟是直言当朝四皇子的名讳。
“是。”沈桐直截了当的回答。
事实当前,沈柏庭反而愈发平静了,他没有冲沈桐大发雷霆,痛批怒斥,只是没什么胃口的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沈柏庭起身朝外走。
“爹!”超乎预料的反应令沈桐有片刻慌乱,他立时站起来向前追赶两步,伸手揪住沈柏庭的衣袖,无措茫然地问他,“爹,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沈柏庭停下脚步,侧身回望沈桐。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因为疼爱,他有很多事情没有给沈桐说过,害怕会让他伤心难过。
比如……沈桐的亲娘,他的亡妻,当年会在生沈桐那时落下病根,与这北陵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次意外,皇后的有意为之,太后的视而不见,帝王的姗姗来迟……种种迹象有如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他深爱的亡妻推向死亡的结局。
当年他查明所有真相时,恨不得立马冲进宫里杀了所有人,以泄心头之怒。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可恨他无能为力。
于是他立誓要报复当初推动此事的所有人。
而整件事的真相被他瞒了下来,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知晓,包括他的三个孩子。毕竟这是他们大人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下一代身上。
事到如今有的人他已经报复过了,现在还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品尝他亡妻生前被病痛折磨的痛苦。
但这远远不够。
还有个人好端端的在他眼前晃悠呢。
在那个人痛苦之前,他是不会停手的。当然身为一国之相,他不会弃国家于不顾,他会好好培养出更优秀的继承人。
目前看来,四皇子傅临烨展现出来的样貌,出众于其他几位皇子,符合他的培养条件,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疼爱的小儿子交给他。
成帝王者多无情。
如果说日后坐在那位置上的真的是傅临烨,那么他把沈桐交给傅临烨,无异于将人往火坑里推。
他的女儿现在已经身在火坑里了,他不能把小儿子也——!
“我没有生气。”沈柏庭说,“我只是觉得,以前还是我太纵容,溺爱你了。如今你也长大了,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想,准备如何做。但你要清楚你外公他们年龄大了,禁不住折腾。休要胡闹!”
最后四个字直接砸到沈桐心上。
“我没有……”沈桐滚了滚喉结,声音低落。他很想大声争辩自己从未胡闹过,然而当他对上沈柏庭古井无波的眼神后,明白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今天话就先说到这里,我还有公务要去处理。你要是缺钱花,或者有什么东西想要,直接给管家说便可。你自己好好玩去吧,我先忙去了。”沈柏庭想了想,温和地揉了揉沈桐的脑袋。
在吃穿用度方面,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家孩子。至于其他方面,沈桐他是舍不得过于责备打骂,但傅临烨那边就没这个顾虑了。
正好他还能趁机观察傅临烨的反应,如若表现的能让他满意……他想,他偶尔也能,不做一回严父。
一场春雨过后,地面仍有些许潮湿,被雨水砸落的花瓣混杂着泥土,散发着清新芬芳。新芽破枯枝,燕子归巢,万物生光辉。
这天,收到二舅母邀请的沈桐,穿了一身新衣前去赴宴。
二舅母在盛安城最大的酒楼中包了一层楼,说是一家人吃吃喝喝,闲聊拉拉家常,实则还是打着为沈桐相看的目的。
这一点,在沈桐踏进酒楼顶层时,就发现了,无奈为时已晚。
二舅母一脸富态,笑眯眯地拉住沈桐的手,生怕他会跑似得,“沈桐侄儿来了啊,快进来,咱们啊就等你来了。”
“舅母。”沈桐礼貌叫人,问起,“不知外公他老人家在哪,侄儿也好过去打声招呼。”
二舅母说:“你外公他啊,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坏了肚子,这会正在家里头呆着,说什么也不愿意来了。”
沈桐:“那我现在就去……”
二舅母打断他,笑得和善,“侄儿莫急,你外公他现在没事,不用担心。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好面子,你啊,还是别去看他了,免得让他误会你是去看他笑话的。”
……行叭。沈桐心说,看他二舅母的样子,今儿恐怕就别想跑了。
二舅母不容沈桐拒绝的,把人拉到靠窗户的一桌去,那桌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不是湛知云又是谁?
“来,知云啊,就让沈桐侄儿和你坐一桌吧,你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聊聊。”二舅母按着沈桐的肩膀让人坐下,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么多姑娘里,也就湛知云是真心中意沈桐的。
再联想沈桐在盛安城中的名声……嗯,这个机会可得把握好,她也好给老爷子交代。
二舅母心情舒畅地接待其他人去了。
湛知云收回视线,温柔地笑说道:“沈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嗯。”沈桐随口应了声,自顾自地给自己添茶倒水,打定主意要无视对方,最好能让湛知云心灰意冷,歇了多余的心思。
湛知云见状莞尔一笑,便不再多言,同他一道品起茶来。
他们两人这桌位置好,抬眼便能瞧见窗外酒楼后院满园春色,假山绿池。碧盈盈的池水随风皱面,粉色红色海棠花苞挂在枝头。
有几枝海棠花枝探出墙外,沿着墙面伸进窗内。一时间白墙海棠,成为了最衬两人的背景。
远处几桌人看见了他们这边,都不由自主感叹两句,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或许周围人看向他的视线过于明显直白,他们的窃窃私语虽有意压低,但某些字眼止不住的往沈桐耳朵里钻,无非就是“真配啊”“他们两个应该能成”云云。
听得沈桐眉头直皱,视线扫过对面淡然品茶吃点心的湛知云,目光在白墙海棠上定格一瞬。
沈桐眼神微沉,“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制造舆论与假象,最容易骗过众人。
“沈小少爷这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小女子出身书香世家,还不至于用这种不端的手段。”湛知云抿嘴扬唇,她的睫毛长而翘,在清澈的阳光下,仿若蝴蝶翅膀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