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没法像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人坏话,就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甘太师与陛下,不是父子,胜似父子,陛下对甘太师的感情,很是深厚。”
孟昔昭:“是对甘贵妃的感情很是深厚吧。”
谢原沉默一阵,没有反驳。
甘贵妃出现之前,天寿帝和甘太师就已经认识了十年之久了,那时候可没见到他俩有什么不同的情谊。
想起甘贵妃这三个字,谢原心脏便沉了沉。
真是个妖孽一般的女人,活着可以令甘家如日中天,死了,居然更让甘家如日中天。
邱肃明也是倒霉,只是甘太师的女婿而已,说起来还是外姓人,要是他姓甘,肯定就不至于受那三千六百刀了。
就像他夫人,单单挑出来,被送回了甘家,没有流放,也没有没入官妓。
不过,她的孩子,就没她这种好运了,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可见天寿帝原不原谅一个人,还是要看那人究竟姓什么。
孟昔昭看着他明显低沉下去的脸色,又吃了一口菜,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改变话题,笑着道:“不说这些了,八月初九,宜动工,宜移徙,谢舍人,可否赏光,来寒舍庆贺在下乔迁?”
谢原笑起来:“这等好事,我自然是要去的。”
孟昔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又说道:“若谢韵有时间,让他也过来吧,殿下那日应当也是会到场的,你们兄弟,早该叙叙旧了。”
谢原:“…………”
这话十来年前,他娘还活着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过。
他娘对他爹说,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哪有隔夜仇,我做主了,请他过来,你们二人好好聊聊,冰释前嫌,可好?
这异曲同工的口吻和态度,让谢原彻底想歪了,根本没意识到,孟昔昭这是想借着暖居的机会,改善一下他和谢韵的关系。
十有八九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而且是双重意义上的一家人,那有些事就不好计较了,还是尽早说开比较好。
孟昔昭和谢原各怀心思,都吃饱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他俩都不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于是,干脆起身,各自告辞。
孟昔昭好歹是不寻天的前东家,他主动送谢原出去,谢原对他道谢,也没当回事。
但他俩谁也没想到,刚走出来几步,后面的走廊里,就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
“二哥,可是要走了?”
谢原一愣,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明艳娇媚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正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看着他身边的孟昔昭。
孟昔昭:“…………”
他震惊又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这时,孟娇娇的目光挪到谢原身上,她像是才发现他一般,登时受到惊吓,立刻低头,只是原本白璧无瑕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
“对不住,我忘了你还有客人,那、那娇娇先回去了。”
说完,她害羞的退回了自己的雅间,转身之后,她还故意把自己的侧脸露出来,让谢原看清了,她又含羞带怯的、偷偷瞧了他一眼。
走廊里的孟昔昭:“…………”
雅间里的李平:“…………”
孟昔昭整个人仿佛成了泥塑的雕像,好半天过去,他才一寸一寸的扭过头来,却看见,他身旁的谢原也是十分无措,显然他看到了孟娇娇的所有动作,心里估计正在痛骂自己自作多情和怀疑今日起床姿势不对之间疯狂摇摆。
见孟昔昭的脸色十分难看,谢原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不敢再多逗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一拱手,让他留步,不要再送,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孟昔昭深吸一口气。
回到李平那个房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出来吗!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你也可以告诉我,何必做这些!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哪家小娘子会像你这样的!”
孟旧玉要是看见这一幕,估计得老泪纵横。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李平都快贴后面墙上去了,他惊恐的看着这个二表弟,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认识了孟昔昭一辈子,可是对他根本就谈不上了解。
原来二表弟发起火来,是这么可怕的吗!
再看看一旁连面色都不改的孟娇娇,李平神情恍惚,好吧,不止二表弟,其实他连这个表妹,也是完全猜不到心思……
孟娇娇就知道他会生气,她依旧淡定的坐着,等孟昔昭终于说完了,她才镇定的说道:“二哥,我要嫁给他。”
孟昔昭:“……谁拦你了,待到爹和阿娘找好了媒人,跟他家交换了庚帖,你想怎么见他我都不拦着你!”
反正谢原是肯定不敢越过雷池的,而且那时候都开始议亲了,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了。
可现在不行啊,孟娇娇来这么一手,太主动了,这要传出去,别人肯定要说她恨嫁,除了这个,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她呢!
孟娇娇:“那他就会从他爹那里得知这件事,他未曾见过我,不知我是什么模样,首先想的,自然就是我的家世,还有我的名声,这样的印象一形成,我在他心中,便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家中安排的普通贵女。”
孟昔昭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李平。
两人同样震惊的对望:“……”
而孟娇娇拿起一旁的茶盏,继续说道:“我孟青疏,皇子都嫁得,我未来的夫君,需得知道这一点,且,是我首先看上了他,他才能把我娶回家去,若我没看上他,他便连我家的门槛都碰不到。”
孟昔昭:“…………”
他愣愣的听着,不禁问道:“你想干嘛?”
听见这个问题,孟娇娇突然站起来,对着他甜甜一笑:“二哥,我想好好过日子呀,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阿娘好不好,过段时间,等谢原来提亲了,再让他们知晓。”
空气里一片安静,孟昔昭和李平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感觉十分无助。
孟昔昭把头转回来,看着自己妹妹这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忍不住的说道:“娇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更不可算计,谢原他于此道并无经验,日后你们成婚了,若被他知道了你如此算计他,他是会伤心的啊。”
孟娇娇不懂:“我费尽心思的想嫁他,他为何要伤心?”
好问题,孟昔昭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太难得了,孟昔昭居然也有被问倒的这一天。
所以说,孟娇娇的意思是,她想嫁谢原,但她不想让谢原以为,娶她很简单,她要让谢原先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明白了娶她有多不容易,珍视她、爱上她、感激她,然后,再欢欢喜喜的嫁进去。
当初面对五皇子的时候,孟娇娇都没下过这种工夫,全是五皇子主动接近她,可见,她对谢原,是真的很满意,也很喜欢。
但是,这种喜欢是不是有点可怕啊…………
孟昔昭和李平两个男性都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而孟娇娇任务完成,就跟丫鬟一起回家了,她如今可是踌躇满志,要做的事,一大堆呢。
半晌,孟昔昭才终于缓过神来,他看向李平:“大表哥,今日的事……”
李平连忙摇头:“放心,娇娇是咱们家的女孩,别说外人,就是李淮,我也不会告诉他今日的事。”
孟昔昭确实放心了:“那初九,你和二表哥都来吗?”
说起初九,李平这才笑了笑:“自然要来,二郎还给你备了大礼呢。”
孟昔昭对李淮一向不怎么待见,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唇,并没有放在心上。
初九这一日,孟昔昭正式搬新居,因为明面上主事的人是他,所以请的人不多,都是他的平辈同僚和朋友。
亲戚里,来的也都是同样的小辈,长辈当中,只有世子爷纡尊降贵,过来庆贺了一下,放下东西,拍着孟昔昭的肩膀,说了两句勉励的话,然后就去参政府,看望他阿娘了。
孟昔昭的下属们,集体被邀请了过来。
贾仁良作为孟昔昭最亲近的师爷,今天也起了管家一般的作用,帮着招待客人,金珠和银柳把新府的内务管的井井有条,旁人见孟昔昭有两个这么得力的大丫鬟,都有点羡慕,同时,也有点八卦。
能干又漂亮,真的只是丫鬟吗?
众人猜测这些的时候,太子的车驾到了。
和上回他突然出现在孟昔昂的婚礼上不一样,这回大家都不怎么惊讶,纷纷起身行礼,然后不甚自在的走到一旁,继续说自己的小话。
期间,也有人想要跟太子客套,毕竟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可怜太子了,听说,他现在跟右相关系可好呢!
只是在见面时对太子笑了笑的闫顺英:“…………”
这一年来,老夫总是觉得背后有人想暗害老夫。
怎么一有点事,倒霉的就是他呢!
孟昔昭:文人头子,朝廷党派第一人,不蹭你的热度,蹭谁的热度。
太子送来的礼物,是一张足以将整个卧房都铺满的蜀绣地毯,巴蜀近些年战事不断,蜀绣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这么大一张,至少要让一百个绣娘同时绣上两年。
真奢侈啊。
大家又流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李淮在其中,还多了一味郁闷。
因为他送的也是地毯,毕竟暖居嘛,送的东西,基本都是新居能用的,他送来了一块由相同毛色拼接而成的兽皮地毯,是从女真人手里买来的,别看女真人连雅言都不会,他们可精着呢,价格一点都不比别人低。
花了好大的价钱,他才买回来,可孟昔昭看见了,第一反应居然是皱眉。
没办法,他内核还是个现代人,是有那么一点动物保护主义在身上的,天寒风凛,杀动物吃肉取暖,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为了生存嘛,可做成地毯,这……
当然了,这好歹是李淮的一番心意,孟昔昭还是好好向他道了谢。
既然太子已经来了,孟昔昭就不用再招呼别人了,专心招呼太子就好。来到他的新卧房里,看着周遭的环境,崔冶对他笑了一下:“日后二郎便睡在此处了?”
孟昔昭眨眨眼:“近几年肯定是这样了。”
崔冶问:“可有我的位置?”
孟昔昭微微一笑:“若我开心,你的位置便在床上,若我不开心,你的位置就在角落那个榻上。”
崔冶看一眼那边的贵妃榻,未说什么,只是拉着他,要先去试试那新床是什么滋味。
…………
外面,孟昔昂时不时就看一眼后院的方向,见门口有太子的侍卫守着,他却还是觉得不安定。
这么多人,你们是真不怕被人发现啊。
李淮见他一人坐着,还走过来,跟他坐在了一处,“昔昂表哥,你说表弟是怎么想的,放着上好的地段不要,非要来这里建府,再多走几步,就是青龙门了,平日上朝,也不方便啊。”
孟昔昂:“二郎说来这建府,能建大一些,地段好的地方,他转不开身。”
李淮:“…………”
他心里跟孟昔昂想的差不多,又没娶亲,就他一个主子,有什么转不开身的。
李淮还是觉得这里不太好,“虽然大,可风水不行,看看这左邻右舍,没一个过得好的。”
李淮当官以后,跟枢密院、兵部都有交接,认识的武将也多了,而对于这方面,孟昔昂的了解还真是不多。
他疑惑的问:“除了东边那家,其余的,好像都是空宅子啊。”
李淮:“对啊,就是空宅子,看,西边这家,欧阳都尉曾住在这,陛下亲征匈奴,他跟着一起去,结果护驾不力,全家砍头了。”
孟昔昂:“……”
李淮:“南边这家,是曲将军的老宅,他过世之后,他的长子曲小将军住在这,他是尚大将军的部下,十几年前,跟尚大将军一起出征,因指路不当,害得大军被困雪地,差点全体阵亡,回来之后,曲小将军绞刑,其余家人流放秦州。”
孟昔昂:“……”
李淮:“再看北边这家,平将军的老宅,平将军住在这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事,可他举家赴任,在明州府勾结东瀛海盗,陛下得知以后,连把他叫回来判罪都不愿意,直接就让人在当地,把他们一家全杀了。”
孟昔昂:“…………”
见他还要再数更远地方的邻居,孟昔昂赶紧叫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如此说来,确实是有些不吉利。”
“不过,应天府的地方就这么大,哪里没发生过一些坏事呢,就是我们参政府,之前不也属于一位宰相吗?那宰相的结局,也没比你说的这些人好到哪去。”
乱世消耗人命,普通人命和高官的命,都属于高危范畴。
李淮一想,是这个道理,就不再提了。
孟昔昭那边热热闹闹的,太师府上,却安静的像是没有人。
邱肃明死了,甘太师被断一臂,留下的巨大伤口,到现在都还在往外涓涓流血。
因为邱肃明一没,原本跟甘太师还算亲近的人,就开始嘀咕起来,怕陛下这是不打算念旧情了,而甘太师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虽说甘太师靠着实力,解除了这一误会,可他还是很生气,特别的生气。
他的女婿……最得力的女婿,就这么没了啊!
甘家开销甚大,请客送礼,样样要钱,到了他家这个地位,为了维持脸面,每日的花销都是如流水一般,一呼一吸之间,无数的银两就没有了。
以前有邱肃明的孝敬,甘太师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邱肃明死了,他的家产被抄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哭哭啼啼、人老珠黄的女儿,往后他甘家儿郎,该如何行事?这打开的缺口,该如何修补?
多数甘家人都留在应天府任职,只有少数被外放出去了,而外放的能捞钱,留下的却不行,毕竟有天寿帝在上面杵着,而且右相左相孟旧玉,全都盯着他,哪怕陛下对他十分敬重,也架不住这群人日日夜夜的上眼药。
况且,他要的是甘家百年昌盛,而不是就荣耀这么一时,等他没了,甘家的境况就要下降一截,等天寿帝没了,那甘家的优势,就剩下一个登基的六皇子了。
六皇子对他这个外祖父还算可以,对其他甘家人,却没什么好态度,所以,甘家人,能不贪,就不贪,不能给外人留下把柄来。
不过……以目前的形式看,他定下的规矩,可能要被打破了。
钱不够啊。
甘太师心情不好,却称不上多么焦头烂额,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了,甘家还没瘦下去呢,顶多就是从十成饱,变成了八分饱。
但这不耽误甘太师记恨孟家,他不知道真正害死邱肃明的人是孟昔昭,可他知道,在邱肃明这事上,孟家出了大力。
一窝子泼皮无赖!
甘太师运了运气,问身边的人,孟家最近又有什么新动向,得知孟昔昭独自开府,请人过去庆贺,甘太师那鸡爪一般的手,被气得颤了好几下。
他家没了一门亲戚,全家人都备受打击,孟家可倒好,还办起乔迁之喜了!
听听,太子、谢原、詹不休、李平、李淮……
来的还挺全!
等等,甘太师突然转过头:“李淮,是不是就是那个陛下提过的,善于养马的太仆寺丞?”
“是,太师,您居然还记得呢,他是孟夫人的亲侄子。”
甘太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由怒转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血债血偿,是孟家无义,那就不要怪他无情了。
想着心中的计划,突然,甘太师想起身边人刚才说的话。
咔嚓一下,他的脸又黑了下来:“什么叫老夫居然还记得,老夫记性好得很,比你强!”
“……”
“是是是,小的该死,求太师恕罪。”
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人腹诽道,太师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那么半天才反应过来,就已经说明问题了,真是的,不就是人老了,各方面都退化了么,搞不懂,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虽说孟昔昭已经正式搬家了, 可他这家,好像只是搬了个寂寞。
白日里,他在府衙忙碌, 稍微得闲,便拿着太子詹事的鱼袋, 去东宫履行自己的另一职务, 待到夜晚,终于能归家了, 却由于新府太远,所以他都是回参政府, 草草洗漱, 然后睡下。
孟家人自然是乐不得的多让他回来几次,最好是能继续住在这, 就让那个新府,落灰算了。
但孟昔昭觉得这样不行,他折腾这么一通, 可不是就为了给自己捞一座大宅子。
因此, 等中秋一过,天渐渐凉爽, 孟昔昭还是尽量的让自己适应独自居住新家的过程。
秋日已到, 终于不用再苦哈哈的扇扇子了,来了兴致, 孟昔昭还让庆福找人,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移植了些藤类植物, 葡萄如今是长不出来了,可常青藤仍在, 坐在下面,也别有一番滋味。
对于府内事务,孟昔昭的安排是,金珠负责外务,银柳负责内务,所谓外务,就是替他社交,回复一些信函,见主动上门的客人,以及带着礼物,去看望一些人情往来。
所谓内务,那就多了,像什么庄子、铺子、下面的管事和掌柜,府里要添什么去什么,全都一手抓。
幸亏自从回来之后,太子把给他治病的那个神医,借给银柳用了一下,经过这将近两月的调养,她亏空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搞定这么多事务。
其实原本也没这么多事,但在这个时代,独自建府就等于主动分家,孟夫人知道孟昔昭此举不是跟他们生分了,只是为了行事更加便利,可她还是心里不舒坦,总觉得儿子住在外面,就成小可怜了。
于是,直接做主,把几家赚钱的铺子、以及一部分参政府的产业,都转到了孟昔昭的名下。
孟夫人给的十分大方,其他人也丝毫没有意见,毕竟要是按常理来算,这些东西,合该是孟昔昭成亲前下的聘礼……
银柳擅长办事,可在管家这一道上,她还真是不怎么熟悉,以前最多只管一家酒楼、一个庄子,如今十几个的摞在一起,要不是有紫藤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她恐怕都已经上火到变成小火人了。
如今孟昔昭的府邸也成了应天府一大奇景,堂堂府尹,不娶夫人,弄两个漂亮的丫鬟,还美其名曰什么代行夫人职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俩人是孟昔昭的侧室,结果打听之下,别说侧室了,连妾都算不上。
搞得某些想套近乎的人十分汗颜,好悬好悬,差点就带着礼物上门,对一丫鬟口称夫人了。
不过,这只是近期而已,大家没见过这样的,所以觉得奇怪,等他们习惯了,就会发现,丫鬟好、丫鬟妙、丫鬟不爱闹。
跟别人家打交道时,别人的夫人出来了,那自己也得派出夫人才行,毕竟男女有别,可丫鬟就用不着了,丫鬟不用自持尊贵、也不用顾忌名声,公事公办即可,更不用在打交道的时候,还摆夫人的谱,上下打量,把客人看得心里直发毛。
因此,没过多长时间,大家就尝出了丫鬟外交的好处,尤其是那些家中夫人爱耍小性的、或是实在没有社交天赋、次次见客都十分木讷的,效仿孟昔昭,抬举个本事能力强的丫鬟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嘛。
要是家中夫人善妒,担心有这样的丫鬟在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也简单,换成小厮、家院,要是觉得他们不够格替自己说话,还可以去外面雇人,比如雇个家境贫寒、学识一般的秀才之类……
如此一来,无心插柳,倒是给应天府新诞生了一种职业,帮谈。
跟帮闲差不多,都是伺候达官贵人的,只是一个类似于秘书,另一个则类似于陪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还没出现这种潮流,孟昔昭整日几个地方乱窜,也顾不上在意外人的眼光。
这一日休沐,他站在自家的后院里,心血来潮,突然扒着后院的院墙,想要爬上去看看。
庆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连连劝道:“郎君,使不得呀,您快下来,就您这孱弱的身躯,若摔下来,怕是半年都别想下床了!”
孟昔昭:“……”
他确实下来了,也捡起地上自然掉落的一个空果壳,啪的砸向庆福:“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孱弱!”
果壳还没半钱重,砸到庆福肩膀,直接就掉了下去。
庆福不敢跟恼羞成怒的孟昔昭叫板,便讨好的对他笑了笑,还小跑过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然后问他:“郎君,您看什么呢,这墙外面什么都没有。”
孟昔昭没好气的瞥他一眼:“谁说什么都没有,那么大的一片宅子,你没看见?”
庆福比孟昔昭还稍微矮一些,闻言,他踮起脚,看着跟他们近在咫尺的那座破败府邸,庆福挠挠头:“看见了,可是这宅子看起来都荒废好些年了,前几日我经过的时候,还看到他家大门有杂草长了出来呢,定是早就被人废弃了。”
孟昔昭听着他的话,也看向那边,却口中喃喃:“不是被人废弃了,而是人死了,便彻底无主了。”
庆福:“……”
那就更不该看了吧,多晦气。
还不等他开口劝阻,孟昔昭已经先失去了兴趣,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八月十八,这日子十分吉利,不过对朝堂中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因为,这是甘贵妃的祭日。
说来甘贵妃的祭日,和她的诞辰,十分相近,十八是祭日,二十三则是诞辰,只差五天,她的寿数就能多加一年,如此遗憾,更是让天寿帝无比扼腕。
这极度相近的日子,让孟昔昭很难不怀疑,天寿帝原本是准备杀了皇后,然后将新鲜出炉的皇后之位,送给甘贵妃当生辰礼物。只是谁也没想到,里面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将一件对天寿帝而言的大喜事,变成了他此生当中最大的悲事。
每年到了这几天的时候,大家都十分默契的不去触天寿帝的霉头,不管后宫前朝,全都绷紧了皮做人。
而去年这个时节,孟昔昭也看不见天寿帝,毕竟那时候他忙着招待匈奴来使呢,几乎日日都在应天府里当帮闲,也用不着关心这个。
今年照旧,在没想出合适的克制办法之前,孟昔昭都坚决避着甘贵妃的锋芒走,只要跟她有关的,他就绝对不掺和。
只是,一个意外来客,打乱了孟昔昭的计划。
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节来出使大齐的金屠哲,金都尉,他竟然又来出使了,而且他还升官了,已经不是左贤王帐下那个小小都尉了,而是坐镇单于庭的左骨都侯,地位么,有点像大齐的散骑常侍,就是同样隶属于中书门下省,而官职,仅仅比宰相差一点,等于是宰相的亲信与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