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匈奴的官制和大齐实在是差距太大,说这个职位像宰相亲信,还差点意思,它实际上的作用,可比宰相亲信大,每天都能觐见单于,旁听匈奴的所有内务,并给出建议。
……好家伙。
孟昔昭心情十分微妙,他这东奔西跑的,才刚当上应天府尹,国家决策机构是什么样,到现在他都没见过呢。而匈奴乱成那个样子,金屠哲居然能一跃成为骨都侯?
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骨都侯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是匈奴里地位最高的那一批人,自然也就可以挑大梁了,因此,这一次前来出使的匈奴人里,金屠哲就是首领,他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求娶公主,没带多少护送的人马,也没有带非常多的礼物,只意思意思,带了一车匈奴特产,名义上还是来给天寿帝过万寿节,但实际上,是来打秋风的。
匈奴现在境况很不好……他奉单于之命,前来找大齐皇帝讨要粮草,以便准备接下来的一场硬战。
嗯,没错,他还带来一个令众人哗然的消息,匈奴单于准备攻打女真,让他们对自己俯首称臣了。
…………
东宫里,孟昔昭皱着眉头,满脸都是疑惑。
“缺乏粮草,那就说明当初的绝子药起了作用,他们肉不够吃了,可在这种境况下,他们居然还想攻打女真?为什么,明眼人都知道,粮草不够,那他们必败无疑啊。”
崔冶:“若从齐国买来粮草,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孟昔昭:“……”
他条件反射的就想说一句痴人说梦,但他突然反应过来,然后闭上了嘴。
要是放以前,卖粮供另一个国家去征伐,就是天寿帝那个有坑的脑子也不可能答应,可现在不同了,他们刚跟南诏打了胜仗,收获了大批的粮草,去年南诏皇帝抢走的隆兴府粮食,他们都还一粒未动呢,就又被大齐军队搬回来了。
如今的大齐,确实是不缺粮,再加上刚抄了邱肃明的家,也不缺钱。
这就导致,不管天寿帝还是户部,都很有底气,搞不好他们就膨胀了,准备借机,煽风点火。
煽风点火这事不是不能干,问题是,变数太大。
沉吟一番,孟昔昭说道:“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打女真,只是因为怕齐国不肯卖,所以编出这么一个由头来,等粮草买回去,怎么用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若他们不打算打女真,而是打齐国呢?秋收刚开始,地方上的秋税直到十月才能尽数收完,这时候,正是劫掠的好时候。”
孟昔昭的担心自然很有道理,毕竟匈奴就是这个德行,千年来都没变过,比起同样穷得叮当响的女真,那肯定还是齐国这个肥羊更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孟昔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搞不好连金屠哲来买粮,都是噱头,故意转移他们的视线,麻痹他们的思维,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崔冶见他越想越远,不禁提醒了一句:“二郎,你可有注意到,金屠哲这一次来,只说他是奉了单于之命,却只字未提他的义父左贤王。”
孟昔昭看看他:“在朝堂之上,金屠哲自然只能这么说,明面上,他还是单于的臣子。”
崔冶闻言,却一言不发的笑了笑。
卖了一会儿关子,他才说道:“匈奴探子回报,金屠哲是在上个月初,朔日那天,成为了左骨都侯,也就是说,在他刚升上来没多久的时候,他就被单于安奴维派来出使了。安奴维如今还是受制于他的母亲,以及左贤王,可单于庭的情况却不是那么简单,女真在匈奴稳定下来之后,又开始骚扰试探,边境不稳,单于庭内部两大势力水火不容,左贤王求稳,而支持单于的一众贵族,求战。”
“今夏匈奴有涝灾,不止农田,连草场都被淹了,匈奴的牲畜缺乏草料,大贵族的草场又迟迟不见牛犊羊羔,如今他们可急得很,养不起牛羊,就养不起奴隶,奴隶吃不饱饭,就会揭竿而起,还容易同室操戈,被其余有余力的贵族吞并,各方压力之下,兴起战事,是消耗他们精力、以及补充实力的最好方式。匈奴人好战,如此急于攻打别国,不过就是为了贵族的利益,左贤王不认同这种理由,他看出匈奴威胁重重,齐国又结束了与南诏的战事,若匈奴打起来,以陛下的性子,很可能想要插上一脚,所以,他反对的很强烈。”
说到这,崔冶停了停,低下头,准备喝口水。
孟昔昭:“…………”
他呆滞的看着崔冶,好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平日里崔冶不是读书就是练字,再不然就是听他的吩咐,去跟某些臣子套套近乎,这种情报,他是怎么拿到手的啊?!
崔冶抬起眼皮,轻笑一下:“前面那些,是探子的回报,后面,是我个人的分析,易地而处,若我是安奴维,我也会想尽办法,拉拢左贤王身边的人,将他的意见按下去,然后讨好这些可以与左贤王抗衡的大贵族,让他们继续支持我。”
孟昔昭眼皮一跳:“你是安奴维,你会这么做?”
崔冶歪了歪头,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前期是会这样做,待左贤王式微,寻得机会,我再将王庭内的贵族,化整为零。但我不会让他们去打女真,女真崛起的太快,外人看不透他们的实力,能如此迅速的称帝建国,还让匈奴对他们无可奈何,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绣花枕头。是以,若是我的话,我应当会让他们的目光,放在月氏国上,月氏善文不善武,且近几年有倒向齐国的嫌疑,对他们出兵,理由更为正当。”
孟昔昭:“…………”
为什么听着这么熟悉。
那个匈奴大王子,当初就是这么想的吧。
果然,厉害的皇帝连脑回路都是一样的。
默了默,孟昔昭有些复杂的开口:“这样说来,金屠哲是倒戈安奴维了。”
崔冶看着他的神情:“很意外?”
孟昔昭:“有一点。”
上次见面的时候,金屠哲还是对左贤王无比的忠诚,那时候的他,看着都能为左贤王去死。如今才一年……
不过,金屠哲变成这样,也不是无迹可寻。
他是汉人和匈奴人的混血,成长过程艰难,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一倍的收获,由于出身太低,贵族看不起他,而历来,多数时候,当被看不起的人有了实力,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报复看不起自己的人,而是,加入到那些人当中去。
他想变贵族,左贤王也能帮他,可左贤王这个人,过于清风明月了,他一心为匈奴好,又对下属十分严厉,要求他们自己赚自己的荣誉,金屠哲倒是可以等,然而,在单于明晃晃的告诉他,投诚我,你立刻就能被封二十四长的情况下,他还愿意继续等吗?
更别说,孟昔昭在他心里是埋下过种子的,他鼓励金屠哲成为一个政客来着。
适当的抓住机会,背叛旧主,也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应当做的。
心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如今孟昔昭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那这粮食,我们是卖,还是不卖。”
孟昔昭这话问的有点奇怪,毕竟卖不卖粮食,那是天寿帝说了算,关他什么事,但显然,不管是他,还是太子,都不觉得这个决策跟他们没关系。
崔冶回答:“卖,财帛动人心,手中无粮的时候,左贤王与匈奴贵族其实是闹不起来的,同在一个困境当中,或许还会团结一致起来。反而是有了粮,匈奴贵族想用这些粮打仗,而左贤王想用这些粮安置百姓,他们的矛盾会更加激化。”
孟昔昭跟着道:“他们乱了,被关押的匈奴大王子,说不得就要趁机逃出来,仅仅一年,安奴维还是这样的软弱,他肯定没那个本事,把原本属于大王子的势力全部收归己用,待大王子抓紧了时机,这三股势力,若形势好,就是重新洗牌一番,若形势不好……”
孟昔昭抿着唇,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崔冶看着他这个想笑又觉得有点缺德、所以不敢笑的样子,索性替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形势不好,就让詹不休带兵去镇守北疆吧,混战一起,北边的百姓定然担心自身的安危,由他驻守,一可安抚百姓,二,还可观测一番,是否能把长城外的土地,收复回来。”
孟昔昭其实都没想到詹不休,但听了他的话,孟昔昭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这不是正好么,反正詹不休已经在应天府停留那么久了。
想着想着,他都有些心潮澎湃了,可一想到如今宫里,还有个碍事的天寿帝,一盆凉水泼下来,让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沉默片刻,孟昔昭说道:“今晚,我便去找金屠哲喝酒。”
崔冶叹气:“可惜我不能与二郎同去。”
说完,他又对孟昔昭笑起来:“切记,不可贪杯啊。”
孟昔昭爽快答应了。
使臣别苑还在那待着,金屠哲这回依然住在这。
不过和上回不一样的是,他不用再住小单间了,而是住在专门给各国使臣打造的正房当中。
听说孟昔昭来访,金屠哲放下看了一半的齐国书籍,也不在乎那些虚礼,直接让人把他请到这里来。
孟昔昭见了他,先细细打量了一番金屠哲如今的样貌,仿佛要把他现在的样子印到脑海中,然后才笑着作揖:“见过左骨都侯,一别多月,骨都侯身体可好?”
金屠哲也打量着孟昔昭,在朝上他们没机会说话,互相也看不太清,发现孟昔昭还是自己印象当中的模样,只是更加的矜贵、更加的意气风发了,金屠哲才开口说道:“如今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闹笑话的匈奴人了,在我面前,你不必总是在言辞上照顾我。”
孟昔昭一顿,也不跟他客气,而是做出一副熟稔的模样,颇为不信的看着他:“哦?你的雅言又精进了?”
金屠哲得意的笑起来:“自然,如今再是晦涩难懂的齐书,我也能不费力的看下来了。”
说着,金屠哲还指向自己刚刚在看的书,孟昔昭往那边望了一眼,发现是《左传》。
孟昔昭:“…………”
这回是真的要往治国政客上发展了。
孟昔昭微微一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然后坐下,跟金屠哲一起追忆往昔。
他们的往昔也就是一年前,孟昔昭表示自己十分怀念彼时都是小人物的他们,还问金屠哲,左贤王怎么样了,有没有一直看着匈奴的大王子,不会让他再跑出来,嚯嚯齐国人吧。
金屠哲看了一眼孟昔昭,脸上半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显露出来,说了一堆的客套话,还说大王子病一直没好,让孟昔昭不要再介意过去的事,毕竟大王子如今是个病人嘛。
行吧,看来这一年进步的人不止他一个,连这个金屠哲,都没以前那么好对付了。
本以为自己当初给他留了一把匕首,能让他有几分优待,可如今看来,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孟昔昭也不气馁,而是继续高高兴兴的坐着,也不再试探了,真的只是跟金屠哲一起闲聊,哪怕问到跟女真的战事,也是纯粹因为好奇心,并非为了打探虚实。
而金屠哲的反应,比刚刚提起大王子的时候好了不少,这不是什么秘密,王庭为了这个事,都快吵翻天了,连女真人自己都知道这个消息,告诉孟昔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昔昭听了半天,发现各种细节都对得上,说明他们是真的准备打仗了。
心念一转,孟昔昭刚想说什么,突然,庆福从外面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郎君!”
在孟昔昭面前急刹车,他先是为难的看了一眼金屠哲,然后实在是不敢耽误,凑到孟昔昭身边,耳语了两句。
孟昔昭听完以后,骤然起身:“怎么会有这种事?!”
能让孟昔昭大惊失色到这个地步的, 自然不是小事。
庆福刚刚跟他说,吴国公府出事了,一伙侍卫跑到国公府, 不由分说的押走了二公子李淮,如今已经把人关进了皇城司, 据说, 是李淮所在的太仆寺,出了什么问题。
皇城司那地方, 关押的都是冒犯了王公贵族的人,因为有皇帝保着, 本身存在就代表了特权阶级的巨大能量, 是以,那里根本没有法度可言, 只要进去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先打个死去活来, 紧跟着折磨的不成人形, 最后,才开始进行审问。
李淮被关进这种地方, 不死也要脱层皮。
孟昔昭脑子空白了一瞬,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如今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敏感, 即使还一无所知,孟昔昭也有预感,这事, 恐怕不是李淮闯祸这么简单。
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孟昔昭朝金屠哲告罪, 也没说是自己家里出事了,而是说衙门那边有意外情况,金屠哲虽然有些疑惑,但看他这么着急,也没多问,只痛快的让他离开了。
此时已是入夜,即将宵禁,孟昔昭没有立刻去国公府,而是赶紧回参政府,恰好他爹刚派人出去找他,他就已经回来了。
参政府灯火通明,人人都是一脸的忧虑和惊慌,这更坐实了,李淮绝对不止闯祸这么简单。
等孟旧玉把事情一股脑的说完,孟昔昭瞠目结舌,惊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两个时辰前,留守太仆寺,看守御马的官差惊惧的发现,原先还活蹦乱跳的三匹汗血宝马,竟然一下子死了两匹,唯一一匹还活着的,也是有出气没进气,口吐白沫,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照顾汗血宝马的任务,是太仆寺所有任务当中的重中之重,因为它们不仅是天寿帝的心头好,还是大齐和匈奴友好和平的见证,若寿终正寝,或是因病死了一匹,倒也罢了,可这一下子死了两匹,而且哪怕是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几匹马,分明是中毒而死的!
一听中毒俩字,孟昔昭神情突变。
孟旧玉没注意到,还在说着:“马厩当中未吃完的草料里,发现了混进去的断肠草,数量不多,许是下面的人没看清楚,才酿成大祸,陛下得知以后,震怒非常,令殿前司侍卫前去调查,调查之后竟发现,专供给汗血宝马的草料,换成了最劣等的草料,陛下认为,是李淮胆大包天,中饱私囊,为了一己私利,竟把草料给换了……”
孟昔昂满脸沉重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事是不是李淮干的,虽说李淮这一年的表现还不错,可他之前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他不靠谱,爱闯祸,杀伤力也就比之前的孟昔昭差那么一点点,还经常仗势欺人,离经叛道,几乎所有纨绔草包爱干的事,他都干过。
不过……贪小便宜,李淮干得出来吗?
孟昔昂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按理说他觉得李淮身为国公府的公子,不至于贪那仨瓜俩枣,可是汗血宝马的草料,也值不少钱了,万一李淮真贪图这些银两,才导致了今天的杀身之祸——
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哪怕对朝堂一窍不通的张家院,都看得出来,此事一出,李淮绝对活不成了。
首先,这几天天寿帝心情不好,他真爱的祭日刚过去,一转眼,自己心爱的马也死了,还一死一大片,李淮作为被提拔上来的专用养马官,哪怕这马不是他害死的,他都难辞其咎,更何况死因还跟他有关。
本来就已经按律当斩了,更何况,他还碰上了最差的时机,即,匈奴来使刚刚来访的时候。
试问,让金屠哲得知,大齐得了他们的汗血宝马之后,不仅没照顾好,还一口气给毒死了,金屠哲能乐意?他有可能火冒三丈,也有可能笑掉大牙,前者,会让天寿帝难做,后者,更让天寿帝难做,如此一来,金屠哲可就有理由逼迫天寿帝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平息金屠哲的怒火,李淮都必须去死了。
国公府如今已经乱了套,老国公年迈,只能惶惶的坐在家里,而世子得知这个消息,被吓得肝胆俱裂,正在想办法筹措银两,让万大官高抬贵手,别太折磨他儿子,而世子夫人,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孟夫人和李平正陪着她。
孟旧玉说完半天了,见孟昔昭始终不吭声,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孟旧玉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二郎,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孟昔昭缓缓神,说道:“爹,才两个时辰,陛下断案的速度可真快啊。”
孟昔昂一愣:“你是说,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陷害淮表弟?”
孟旧玉的神色也是一变再变,可变到最后,只留焦躁:“好阴毒的计谋!可是,以陛下的性子,哪怕他知道背后另有其人,也一定会怪罪李淮,匈奴使者只要还在这,他就不会费心去寻找真凶,而是想着,先推个替罪羊出去,把匈奴使者的嘴堵住。”
说到这,孟旧玉神色一凛,背后的人肯定也是掐准了这一点,怕是正在宫里给天寿帝吹风,让他尽早斩了李淮交差呢。
不管怎么说,李淮也是他的侄子,哪怕明知道这一去,很可能救不了人,还让自己也跟着吃挂落,但他还是决定,这就进宫去。
孟昔昭听了,立刻响应:“我也去。”
孟昔昂见状,自然也要跟上:“我……”
孟昔昭却打断他:“大哥,你就别去了,陛下这阵子都不待见你,再说了,咱们全家进宫,有帮亲不帮理之嫌,你就在这等消息吧。”
孟昔昂:“…………”
知道孟昔昭说的有道理,孟昔昂悻悻的坐了回去。
邱肃明一事结束之后,孟昔昂没有受到惩罚,但后来的几次常朝上,他一开口说点什么,天寿帝就要斥责他。
至于原因,自然就是因为他那封书札,写出了天寿帝不喜欢的内容,即使他自己并未察觉到,但在写了差不多弹劾书札的两个人当中,孟昔昂和姜放,天寿帝就是下意识的,对孟昔昂格外不顺眼。
孟昔昂可不觉得自己写的内容有什么问题,若说有问题,那也是天寿帝,听不得逆耳忠言。
这么晚了还进攻,孟旧玉有点担心,“希望陛下还未就寝,若把他吵醒了,咱们父子还没开口,就先得了一大劣势。”
但不把他吵醒也不行,万一皇城司那边有什么变故,那李淮的小命就真没了。
坐在马车里,孟昔昭倒是没把这个当回事,“这才什么时辰,放心吧爹,陛下肯定是醒着的。”
孟旧玉:“……”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不过由于孟昔昭得了太子詹事的职务,出入皇宫比他还理所应当,知道一些皇帝的作息,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转过头,孟旧玉一心担忧起侄子的下场,没注意到孟昔昭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
另一边,得知孟旧玉父子进宫了,甘太师乐得看见这一幕,在他看来,此局根本无法破解,那匈奴来使简直就是神来一笔,把九成的死局,改成了十成。
要不然的话,他还是准备等几天再这么干的,毕竟这时候虽说最能调动起皇帝的怒气,但他也怕过犹不及,引火烧身。
而匈奴来使来了之后,他就觉得,时机实在是太好了,不利用一下,他心痒痒。
虽说仓促了些,可如此一来,李淮必死,孟家父子必去营救他,也必遭到好面子的天寿帝的厌弃,纵使不能让他们就此偃旗息鼓,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更能狠狠抽太子的脸,让朝中百官都看看,一个护不住属下的皇子,有什么值得投靠的。
不过……
保险起见,他最好也进宫去,孟家人都有一张杀人不见血的利嘴,虽说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但万一呢,还是有他在一旁看着,比较好。
于是,甘太师也难得没有早睡,而是让人备好轿辇,送他去皇宫了。
甘太师本就慢了一步,加上坐轿子没有坐马车快,是以,等他到了皇宫的时候,孟旧玉和孟昔昭已经来到天寿帝面前了。
孟旧玉对天寿帝行礼,后者最近都睡得很晚,他今天也没有召见嫔妃,而是坐在龙床上盘他的球,虽说没有被打扰到,但一想到这俩人是来干什么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天寿帝都不想听他客套,而是怒气冲冲的说:“休要为李淮说情!朕将汗血宝马交给他,他却克扣草料,害得三匹汗血宝马尽数归西,不杀他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孟旧玉早就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也不气馁,而是继续低着头,好言相劝,他没劝天寿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了李淮,而是劝他,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这么快下定论,至少要将事实证据全部捋清楚了,发现真是李淮的罪过,再罚他也不迟。
孟昔昭听着他爹一句接一句,他爹的口才真的可以,明明理由并不充分,但在他舌灿莲花之后,也能让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天寿帝是挺有自己的主意,但那都是在军事上,还有任人唯亲上,平日的朝政,还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一般还是听大臣的。
不然这朝里也不能有这么多能量极大的奸臣。
眼看着天寿帝的态度有所松动,考虑着是不是让李淮再多活一天,这时,甘太师进来了。
不用通禀就能进来的,也只有他能做到。
甘太师那慈祥的声音从背后一响起,孟昔昭心中便是一凛。
“孟参政此言差矣,匈奴使臣今日才面见陛下,他们这次是为了和大齐做交易而来,接下来必然常出入宫中,若使臣问起,汗血宝马何在,陛下应当如何回答?难不成要告诉他,汗血宝马已死,负责汗血宝马的官员,却一点事都没有吗?”
一个甩袖,甘太师走到孟旧玉前面,带着一脸正气盎然的表情,对天寿帝说道:“陛下,勿听信此人的谗言,李淮乃是孟参政的侄儿,他这样说,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然后伺机以权谋私,救回他侄儿的性命。如此狼子野心,完全不把陷入危机当中的大齐放在眼里。”
说到这,他转身,面向孟旧玉:“敢问孟参政,是你的侄儿重要,还是大齐的安危更重要,为了你一个侄儿,得罪匈奴,你觉得值吗?”
孟旧玉盯着他,最后却只能低头拱手:“陛下明鉴,微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甘太师闻言,捋了捋胡子,看着孟旧玉,就像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子侄,他用最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杀人诛心的话:“平日巧舌如簧,今日也辩无可辩了,可见你明知其中道理,却还要来蛊惑陛下,坐视生灵涂炭,是为不仁;明知李淮有罪还非要袒护他,是为不义;为一己私利置陛下于不顾,是为不忠。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之辈,其罪当诛。”
“对,其罪当诛。”
甘太师云淡风轻捋胡子的动作突然一僵。
怎么还有回声了?
天寿帝表情阴晴不定的,显然是把甘太师的话听进去了,本来孟旧玉为他侄子求情,天寿帝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人之常情嘛,可一听甘太师这么说,他就觉得,问题大大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