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退一步,”傅闻璟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靠近沈良庭,鼻尖蹭上他耳侧柔嫩的肌肤,“欠钱不还,是要支付利息的。”
“那你想怎么样?”
“你留下来陪我,我今天不碰你。这笔钱就当做给你的借款,你只要支付给我利息,按银行利率算。”
“至于利息怎么支付,钱或者其他,我都可以接受。”
沈良庭侧开头,眼睛盯着贴墙放着的一摇一晃的落地钟摆,竭力抻长脖子却避不开脖颈上接触到的炙热气流,“其他?什么意思?”他低声问。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支付。比如,你今天留下来,这一期就不用给我了。”傅闻璟回答。
“很划算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抵了快一百万。但你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价格也就越高。”
沈良庭禁不住冷笑,“的确,我还要多谢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值这么多钱。”
傅闻璟的嘴唇离他的肌肤不过毫厘的距离,沈良庭以为他会吻下来,或者像从前那样粗暴的咬他。可等了许久,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在酒会上没吃东西吧。”傅闻璟松开他,走到客厅拿起座机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想吃什么?”
紧压的高大身躯离开,缠绕的气息也消失了,他呼吸进一口冰凉空气。
沈良庭跟随人走出来,在走廊那狭小区域他总感觉空气稀薄,四面挤压,到灯火通明的大开间才舒服了些。
听见傅闻璟问话,沈良庭摇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
傅闻璟就自顾自叫了点吃的,分量远超一个人能吃完的量,尤其是叫了许多甜食。
等餐点送上来,沈良庭什么都没吃,胃里喝下的酒翻江倒海,让他没有食欲。傅闻璟也不勉强他,就让那些食品摆着,说等有胃口了再吃。
沈良庭在沙发上坐着,看傅闻璟低头细致地剥一只橘子,剥完后橘子皮的底部还连着,摆在桌面上,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好像是打发时间,傅闻璟连白色的经络也剥干净了,处理完毕,他掰开一半,递给沈良庭。沈良庭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就一直看他剥橘子,这么发了半天呆,现在看他递东西过来,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去一瓣瓣吃。橘子是小蜜橘,很甜,不酸,汁水充足,味道芬芳,压下了胃部的恶心。
橘子清香的气味在空气中缭绕,他们心平气和地静坐,好像刚刚剑拔弩张、要死要活的人不是他们。
吃完橘子,擦干净手,傅闻璟站起来说,“既然你没有事做,就早点睡吧。”
洗漱完上床,套房是有第二间卧室的,但两个人还是躺在了主卧的大床上。沈良庭是无可奈何,毕竟他是欠债的一方。
在床上,刚开始还相安无事,但很快傅闻璟一翻身,强硬地把他掰过来搂进怀里,沈良庭挣扎,可那胳膊像铁钳般锁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勒断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鼻息间都是傅闻璟的味道,额头抵在胸膛,能清晰地听见心脏一下下跳动的声音,擂鼓般一下下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沈良庭闭上眼,在黑暗的掩盖下,他软弱下来,禁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喜欢被拥抱,喜欢肢体接触,那会让他感觉很安全。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肉体,跳动的脉搏,热烘烘的气味,被拥抱或者拥抱人,都让他喜欢。也许人天生就是残缺的,一个人就很空虚,所以总是在渴望得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和爱,寻寻觅觅,真假莫辨,是人是鬼都要拉过来爱一场。即使再否认,情感和身体最没法自欺欺人。
他努力扣着掌心,让自己不要这样。
傅闻璟像一只喜恶阴晴不定的猫,而自己是它掌中的老鼠,戏耍还是一口吞掉,不过是看它什么时候厌倦。
该如何从这难堪的处境中逃离呢?除了等待还有什么办法?
沈良庭有些茫然,思绪乱糟糟的,即使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也还是没能心绪平静地入睡。
“睡不着?”傅闻璟抚摸他的头发。
沈良庭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呼吸平稳,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别装睡,我听得出来。”傅闻璟在揪他的鼻子。
沈良庭拧起眉毛,觉得傅闻璟讨厌。要睡觉的是他,现在吵来吵去不肯睡的也是他。
“沈良庭,我给你念书吧。”傅闻璟心血来潮地说,“你不是之前说喜欢听的吗?”
沈良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紧闭着眼睛,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而傅闻璟已经坐起来,拧亮了床头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本书,当真靠着床头,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沈良庭迫不得已听进去一点,傅闻璟嗓子有些哑,也许这段时间也休息得不好,他以前的声音去电视台当主播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现在不行了,不过这样低哑,念书哄人入睡就正好。
等傅闻璟念完两页,沈良庭装睡太久,已经半梦半醒,开始迷糊了。
朦胧间他感觉傅闻璟合上书,又关了灯,四遭静下来,死水一样的沉寂。慢慢的,有什么靠近他,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晚安。”
这样轻柔,像露水落在花瓣上。
第87章 意外
第二天沈良庭醒来,屋里没有人,床边挂了一套熨烫得笔挺整齐的西装,恰好是他的尺寸。
沈良庭起来洗漱,换上衣服,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
坐车回去的路上才发现锦城的梅雨季又到了,空气总是湿漉漉的。明明没有下雨,车窗玻璃也有湿湿的雾气。
闷热潮湿。
他盯着窗外看,手上的烧伤又暗地里作痒起来,痒进了心底,像骨头缝里钻进去无数条虫子。
他被这痒折磨得心烦气躁,烦闷地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阖,车本来是去公司的,沈良庭临时改了主意,去了宠物店。
黎梦圆之前就从他的房子搬走了,沈良庭找了人对房子进行了重新粉刷和清洁,可以去把寄养的小狗接回。
车停到路边,沈良庭从车上下来。
这是家高奢的宠物店,从宠物寄养、售卖、美容到医疗,有各种一条龙服务。
小狗在这里被照顾得不错,沈良庭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它,沈良庭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都是打盹似得小睡,还能这样抽出时间来照看小狗已经非常不容易。
然而小狗并不知道他的不易,小狗只觉得自己几乎是被主人舍弃了,日益日地消沉,宠物店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没能让小狗看起来更有生命力。
沈良庭只好想办法早点把小狗带回去。
沈良庭照例和小狗玩了会儿,狗兴奋地舔他的手,蹭他的腿,看着可爱的小动物,沈良庭发自内心地觉得和人相比,还是小狗招人爱,不会辜负谁。
玩了一会儿,店员把狗抱回去作检查和清洁,沈良庭则去收银台结账,顺便买一些宠物用品。
店员积极地给他推荐狗窝、狗粮、项圈还有逗狗的小玩具。
在挑选时,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沈良庭刚好拿起一个逗狗的假骨头,下一秒他就被一头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金毛扑倒了。
“贝贝,回来!”一个男声厉喝一声,把狗从沈良庭身上拽开,很生气地打了狗屁股一下,“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听话吗?你现在还敢扑人了?”
大金毛叼着从沈良庭手里抢来的骨头玩具,在主人严厉地呵斥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了玩具,垂着脑袋乖乖坐到了地上。
主人这才放过它,一脸歉意地转去看望伤者,“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到了宠物店,我才把项圈拿下来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放心,医疗费都由我承担。”
地板太滑,沈良庭被狗扑倒后是一屁股坐下去的,磕到了尾椎骨,疼的他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估计也就是皮肉外伤,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被人扶着站起来,沈良庭说,“算了,不用这么麻烦。”他抬起头,结果两个人都是一愣。
“沈总?”
“关彦琛?”
沈良庭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自然记得人的名字。
“这是你的狗?”沈良庭看着那只犯了错的大金毛。
“是的,我送它来洗澡。”关彦琛很意外地笑起来,“沈总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狗。”正说着,沈良庭的狗已经梳洗打扮完毕被送了下来。
平平无奇的小土狗,站在金毛面前小的有些寒碜,但两只狗简直如出一辙的傻气,巴巴地吐着舌头眼睛冒星星地看着主人。
沈良庭挪开捂着屁股的手,站直了,看向关彦琛,他今天一身白色的休闲打扮,剑眉星目,十分挺拔俊朗,有一种让人看了就很舒服的正气和活力。
沈良庭想到自己上次欠了他人情,他不喜欢欠人情,便说,“上次你送我回来,我还没谢谢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等会再送你来这里带狗回去。”
关彦琛欣然同意,两条狗便被留下来,关彦琛则上了沈良庭的车。
车内, 沈良庭问,“关警官有什么忌口吗?”
“我没有,什么都可以。”关彦琛说话爽朗。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有名气的法式餐厅,那边的甜品做的不错,关警官要不要赏光一起?”
“好啊,不瞒你说,平常工作太忙,我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更别说是西餐这样精致的餐品。”
于是他们去了餐厅,双双落座,关彦琛对什么吃的都没意见,沈良庭就替他做主点了店里今日主厨推荐的菜品。
从开胃菜到最后的甜品,以及搭配的白葡萄酒,乍一听关彦琛之前的说辞以为他会是个不懂品鉴的老饕,可实际吃起东西他却是很优雅干净的吃法,而且对每一份食物都表现得热忱且认真。
沈良庭吃的不多,更多是在观察关彦琛,他觉得关彦琛也许是警察出身,所以身上很有种阳光的能量,带动的自己都被他感染得舒畅不少,好像有时间吃顿好吃的,也是件顶快乐的事。沈良庭很少碰见这种自带积极的感染力的人,因此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
吃完饭后就去宠物店领狗,“它叫什么?”沈良庭揉了揉金毛的脑袋,金毛很亲人地蹭他的掌心。
“贝贝,它是小姑娘。“关彦琛背对他们付款,听他问话侧过身来回答,“见到谁都爱往上蹭,一点都没有小姑娘的矜持。”
沈良庭一笑,承认贝贝的确很亲人。突然左腿传来一阵压力,他侧头,看见自家小土狗很委屈地用身体依靠着他,一双小狗眼水汪汪地下撇,好像在抗议他见异思迁,忽视了自己。而小狗的视线一转到金毛则充满了敌意,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反而把大狗给吓了一跳,往墙边一缩。
沈良庭收回手,把怒气满满的小狗抱进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吃醋了?怎么这么小气?”
说是这样说,但他就这么抱着小狗起身,并没有把小狗松开,毕竟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金毛再亲人,也没有自家的小土狗好。从本质来说,沈良庭这个人既恋旧又偏私护短。
小狗心满意足地依偎在沈良庭的怀里,觉得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分别时关彦琛问,“你平常用微信的吧?”
沈良庭点点头,拿出手机两人加了好友。
关彦琛的头像是一片阳光明媚的大海,中间有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人影。
旅游照,很符合他的风格。
在车里,关彦琛给他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沈良庭也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后翻了翻他的自我介绍,朋友圈也无外是工作和晒狗,刷了几条,很快手机有工作的事来就没再关注。
沈良庭抱着狗回房子,陪着小狗适应好新环境后再去公司。
关于方圆退出的事,周旋大半个月,2亿美元的问题最后还是解决了。经过多轮沟通,凯程和另外三家资本公司同意联合补上这笔空缺,这样就不需要再加入一个新伙伴,省去了资格审查准入的时间。
沈良庭对凯程的慷慨十分感谢,简直意外它们会这样支持自己,一直想要去感谢拜访。
凯程的总裁Brandon,中文名是谢春霖,美籍华裔,从小在美国长大,听说其祖辈出身于晚清富贵家族,之后前往欧洲求学,战乱后没有回国,辗转来到美国,最后老死异乡,因而对故土很有情怀。受家族熏陶,谢春霖也是一个中国迷,尤其喜爱书画,跟人聊得高兴了,就爱送人自己的墨宝,沈良庭也有幸得到过一副四尺联。可惜爱好归爱好,少了自小生长的文化环境,谢总裁一笔字写得歪扭如狗爬,只有他自己颇为欣赏。
正好沈良庭在香港出差,正事结束后,受同行人邀请,去了苏富比拍卖会,看到拍品中有一套明版书,汲古阁校刻,嘉靖年间白棉纸本,白口欧字的一套《二如亭》,起拍价就是100万。
而沈良庭知道谢总也在香港,就住在香港丽思卡尔顿,为表感谢和打好关系,沈良庭拍下了这套书,带过去拜访。
果然礼物一拿出来就让这位谢总裁爱不释手,拉着沈良庭聊了不少诗词字画,一直到临近晚餐时才意犹未尽地放他离开。还说要不是再晚点有约,定要效仿古人与他来一个同榻而眠,畅谈通宵。
沈良庭已经听他说的头晕了,想的是幸好谢春霖晚点有事。
然而刚出来他就在酒店大堂撞见了傅闻璟。
当时傅闻璟身边还有两人,沈良庭一眼认出都是香港名声赫赫的大富商,那两位金融大鳄已年逾半百,一胖一瘦。
傅闻璟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一身简约的黑白款,身量颀长高挑,单手插兜,气质清冷淡泊,像一株卓尔不群的君子兰,酒店大堂璀璨的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打出阴影,愈发神秘冷峻,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回顾。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助理,拎着包亦步亦趋,谨小慎微。
看见沈良庭,傅闻璟原先平静的五官出现了微微波动。
两人目光接触。
但傅闻璟跟旁人谈话的动作没有停,脚步只是稍缓,又很快如常。
显然没有招呼的意图。
于是沈良庭也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走出酒店,司机替沈良庭开门,他弯腰坐入车内。
口袋微微震动,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现在不方便。你住在哪,我晚点去找你。”
沈良庭后靠向车座,脸贴着冰冷皮革,略感疲惫。手机倒扣,他没回复,只当没有看到。
当日香港事务已经处理完了,沈良庭连夜飞回内地。
回家后就睡下,然而睡到半夜,突然连来了两个电话,沈良庭迷迷糊糊接起来,“喂,哪位?”
“沈总,你有没有收到消息?傅闻璟出事了!”
沈良庭一下清醒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说清楚点,出什么事了?我刚刚才见过他。”
杜平焦急的说:“刚刚收到的消息,傅总在香港街头受了伤,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什么?”沈良庭大惊失色,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遇见的当晚,晚些时候傅闻璟离开酒店返回自己住的地方。途径人烟稀少的三岔路口,突然窜出两辆机车朝着车玻璃连开数枪后迅速逃离,汽车司机当场死亡,傅闻璟胸部中弹,被紧急送往医院。具体情况尚未透露,媒体报道也止于受伤入院,警方正全力侦查,但凶手目前尚无线索。有流言说是买凶杀人,整场暗杀简洁干净,没有一点线索留下,是专业的手法。
沈良庭收到消息后,就一直试图联系傅闻璟身边的人核实真假。但顾源的电话无法接通,利星其他几个高层整齐划一地手机关机,能够联系上的都表示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沈良庭好不容易打通宋子承的私人电话,他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能透露。
“你不用说的多详细,我只要知道他是否活着。”沈良庭已经拿了东西下楼,他刚刚托人买了最早一班的航机, 准备飞去香港,司机正在往他这里赶。
宋子承犹豫,“沈良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知道,但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份和傅总的关系,我的确不能透露。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沈良庭咬牙,“什么叫我和他的关系?就算我跟他有利益纷争,可我们认识这么久,现在还能有什么阴谋,让你回答我一句生还是死就这么难吗!”
宋子承迟疑片刻,“实不相瞒,你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沈良庭气得摔了电话,被蠢货搞得脑仁疼。
走出门,按了电梯,结果电梯卡在6楼迟迟上不来。沈良庭干脆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外头晨曦微露,天光蒙蒙亮。
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沈良庭坐进车里,开车的人是秦林。
沈良庭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虽然不报多少希望,沈良庭还是问,“你老板的情况你有消息吗?”
秦林脸色不变,这件事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沈良庭一直没有点破,“这两周傅总很忙,从来都是他找我,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上了。”
预料之中,沈良庭心烦气躁地嗯了声,觉得谁都靠不上,“开去机场吧。证件带了吗?你跟我一起去。”
“带了。”
带上秦林是沈良庭怕自己身份特殊,不一定能进到医院,打听到什么消息,秦林就低调很多,认识他的人少,比沈良庭更有优势。
坐在车上,该问的都问过了,没有其他事可以分散注意。沈良庭焦躁地紧攥着手,他扭头看着车窗外,试图捕捉些什么东西来塞满脑子,这样他就不会去想最糟糕的可能。胸腔内好像被滚烫的沥青浇灌,冷凝后变成坚硬的一坨,堵塞沉闷,滞重地往下坠。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双手神经质地扣着皮手套的粗糙纹理。
他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现在胡思乱想对一切事情处理毫无帮助。想一些有用的,比如谁会要杀傅闻璟?
这个问题从脑海里窜出来。然后就是之前那人的话:你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有利益纠葛的人太多了,觉得傅闻璟是绊脚石,想要拉他下这个位子的人也太多了。细究起来,沈良庭的嫌疑都不小。
沈良庭觉得荒谬,但旁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而很快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傅闻璟发他的消息,如果他回复了会怎么样?是不是就可以躲过这场意外。哪怕只是见面吵两句,都好过现在这样。
沈良庭闭上眼,睫毛脆弱地颤抖了。
因为没有买到一等舱,沈良庭需要跟所有旅客一起排队。
在登机前,沈良庭反复尝试,终于拨通了顾源的电话,在他开口前顾源就回答他,“你放心,闻璟没死。”
沈良庭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好像从他身上抽了一股力量出去,向前走的脚步趔趄了一下,亏得秦林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现在在哪?”沈良庭问。
机场催促登机的喇叭声响起来。
顾源一顿,“你在机场?”
“是。”沈良庭回答。
“你没必要来。”顾源说,“来了也没用,你见不到他。”
“为什么?”
“我们得保持谨慎。你放心,他是右侧肺脏中弹,等情况稍微稳定点,就会送他回内地治疗。这些情况不准备向媒体透露,你谁都不要说。”
“你们在防备谁?”
顾源嗯了声,“沈良庭,我本来都不用告诉你这些,但我觉得你会想知道,这是最大的让步了。我跟你联系的事,夫人不知情,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沈良庭眼眶有些胀,他缓和片刻,用清晰而缓慢的声音说,“但等他醒来会想见我。”
那头怔了怔,随后电流传过来的声音无情短促,“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顾源就挂断了。
沈良庭看着一点点减少的队伍。他知道谨慎是有必要的,凶手一天没抓到,傅闻璟二次遇袭的可能就很大。第二次还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那就不是运气好,而是奇迹了。
这样重重戒严下,他的确不可能进去,他没有这个身份。
但最终沈良庭还是登机了,他不想傅闻璟想见他时,他不在那里。
天正下暴雨。
车在雨中疾驰,一路车轮下水花四溅,路旁枝繁叶茂的墨绿梧桐被大雨浇筑得倾斜摇晃,似乎随时会拦腰折断。风从缝隙间涌入,带着瑟瑟寒意。
傅闻璟被送入了香港明德医院,他所在的那栋楼,医院完全封闭起来,不允许外人进入。
沈良庭只能在车内,看雨幕下守卫森严的医院大楼,许多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停在大楼外。
他进不去。
重症病房外,罗青眼睛红肿,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衣服,隔着玻璃向里面望。病床上的人扣着氧气罩,双目紧闭,监视器的指数平稳,刚刚做完手术,麻醉还没有退。
顾源陪在她身边。知道傅闻璟出事的消息,他们连夜赶来这里,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
“你觉得会是谁做的?”罗青被顾源扶着到一边坐下。
“可疑的人很多,现在也不好下判断。”顾源说,“吴振华的可能性最大,他刚刚出狱,理所当然想回来。我听说他跟傅总私下谈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们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一个青年推着轮椅走进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连卓。
“闻璟还好吧?”
罗青点点头,“刚刚做完手术,取出了子弹。”
“没生命危险就好。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公司内部也人心惶惶,我们得尽快发一则说明,防止内乱。”连卓安抚地轻拍罗青的手臂,“你别慌,闻璟很快会醒的。”
“但愿如此。”罗青轻轻抽泣,“我听说吴振华出来后就跟闻璟不对付,这次出事很可能是他干的,是不是这样?”
连卓回答,“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之所以想快点出闻璟平安的通知,就是防止吴振华趁着闻璟不在收买高层,再拖下去等闻璟伤好了,恐怕利星就要变天了。”
“这么说真的是他?”罗青抬起通红的眼,牙关紧咬,“他就不怕遭报应吗?报警也没用,这还是法治社会吗!”
“要是有证据,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他。麻烦的是,他肯定不会自己出面。”连卓拧着眉,安慰罗青,“其实吴振华本来就有黑道背景,闻璟跟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再说利星也是人家创立的公司,等闻璟醒了,你不如劝劝他,条件合适的话放手算了。闻璟不是一直很有自己想法吗?他去做初创公司,未来不见得比现在差。”
罗青略感为难,拿不定主意,“你也知道,他是认定一条路走到底的,我从来劝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