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这样,实在很危险啊。”
罗青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中又忧又痛,“其实怎么样都行,只要他没事就好。”
傅闻璟两小时后醒来。
那颗子弹是朝着左胸去的,傅闻璟运气好,才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致命的位置。他脖子上戴着的一枚钻戒,在关键时候阻碍了子弹的路径,使其发生了偏移,心脏和主动脉没有破,膈肌和右肺穿了,肋骨骨折,下腔静脉出血。
他清醒后,顾源对发通知的事征求他的意见。
傅闻璟却拒绝了,嫌有异物说话不清晰,他拿下氧气罩,气息微弱地说,“什么都不要发,让他们猜。”
连卓不赞成地皱眉,“闻璟,这会扰乱人心。”
顾源在这时插口,“也许傅总是想看看手下的是人是鬼。”
傅闻璟微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叮嘱,“公司的事让美荫看着点,不要让外人有机可乘。”
“好。”
问完了关键问题,罗青开口赶人,“行了,闻璟现在最主要的是休息,还有什么事的话等他状态好点了再说。”
病房再次空旷安静下来,罗青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傅闻璟敷衍地回答了几句,便昏昏沉沉合上眼,麻药散去,伤口的痛感上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昏睡了半日,再醒来时,不是探视时间,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规律的仪器响声。
被一连串风雨摧打的声音惊醒,傅闻璟侧头看向窗外,玻璃窗外风急雨骤,巨大的雷雨降临,乌云袭来,一片天昏地暗。
透过靠走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等待的人,傅闻璟静静躺着,视线扫过去,入眼不入心,他在找人。
可所有身影,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人。
他有些失望。
死亡吞噬的一刹那,他满脑子都是还不是现在,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他不能这样糊涂而不明不白地死去。
血流失越来越多,意识开始涣散,黑暗沉重地压迫下来,呼吸已经变得困难。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仿佛一片冰凉,他惊觉地知道这样不好,比预计的情况更糟糕。
而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他回忆起了许多事,看到了许多画面,很高的树,树下的人,潮湿的雨季,滴滴答答雨点打在车玻璃上的声音,冰凉的搂着自己脖子的手,毛茸茸的脑袋柔软地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听到有人问自己,“哥哥,那是什么?”他很想回答,但顺着手指的指向看出去,窗外一片模糊,白蒙蒙的一片,他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只好老实地回答说不知道,然而想要开口时,舌头却很僵硬,他发不出声音。
问问题的人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很失望的收回手去,他感到怀里很沉,像藏了一只柔软温暖的小动物,给他一种满足的安全感。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把手臂环得更紧了些。但很快,怀里的重量消失了,搂着自己的触感也消失了,他很着急,想大声叫他不要走,想解释自己不说话是因为无法发声,而不是不理他。可是没有用,怀里彻彻底底地空荡下来。
等到眼前的迷雾分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有着很精致漂亮的五官,头发眉眼都乌黑,皮肤雪白,只是神情十分忧伤,好像从来没有真正高兴地笑过。他看着他,也感觉到难过,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可年轻人的一颦一笑都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神。
看了他一会儿,年轻人微微倾身,垂下长长的睫毛,形状精致的菱唇一张一合,上唇很丰润,嘴角上翘处有一颗小小的痣,像奶油蛋糕上的巧克力碎屑。傅闻璟盯着那处,浅浅出了点神,没有听清年轻人十分克制而认真地跟他说了什么。
年轻人说完后,站直了身子,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傅闻璟也这么盯着他,直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年轻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困扰,随后拉着他的手开始往前走。傅闻璟被他抓着手,年轻人的手白皙而柔软,十分美丽光滑,傅闻璟盯着那双手,模糊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是哪里。他也不知道这么走了多久,他们始终行走在混沌的白雾中,傅闻璟甚至没有去问他们要走到哪里,他觉得哪里都可以,即使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没关系。直到道路的尽头出现光,而走在他面前引路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淡。
傅闻璟停下来不肯走了。
年轻人转过身,又是很忧伤地看着他。
傅闻璟不想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你想带我去哪?”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又拉了拉他的手。
傅闻璟没办法,只好又跟着他走下去。
最后,年轻人的身形越来越浅,直到抓着他的手也不见了,这时傅闻璟终于清清楚楚听见了他对自己说了什么,他说,“醒过来。”
雨下得更厉害了,沈良庭在车内坐了几乎整日。
秦林下去问过,毫无意外地没能有什么进展,连外卖都不能送进去。
傍晚时,顾源在医院楼下出现,一旁等候的新闻媒体像看到蜜似的蜂拥而上。
沈良庭没有过去,他锁着眉,神情严肃,随后让秦林把车开到医院侧门,停在一棵树后,片刻,果然看到罗青从侧门内出来。
秦林刚想回头告知,车门锁弹开,沈良庭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长腿迈出,一尘不染的牛津鞋踩进污水潭里,哗啦一声,西裤脚也溅上了斑斑点点的水。
冰冷的雨水顺着肩膀往下淌落,削挺的五官也在瞬间被雨水打湿。
沈良庭淋着雨大步朝罗青走过去。
原本正打算弯腰坐进车内的罗青,仿佛有所察觉般直起身,身后的保镖给她撑伞,伞骨滑落的水闪开一片碎珠溅玉般的光芒,在一片晶亮的雨水中,罗青看到一个穿着西服的颀长身影朝自己走来,身形瘦削笔挺,雨雾中,像寒光凛凛的匕首,罗青恍惚了下,有种熟悉的感觉。
直到沈良庭站到她面前,她才认出来是谁,“你怎么来了?”
沈良庭眨了一下眼,眼睫毛滚落下一颗雨珠,他微敛首,小时候那样很恭敬地对罗青说:“太太,我想去看望一下傅总。”
“你要见他干什么?”
“我是担心他才想去看望,您放心,我没有恶意。”
“不需要,”罗青斩钉截铁地说,“他不需要你假惺惺。”
“我只要在病房外看一眼就可以。”沈良庭坚持。
“我希望你能要点脸,不要这样纠缠不休。”
沈良庭一僵,不知道为什么在罗青看来自己是不要脸了,他隐隐觉得罗青是知道他跟傅闻璟过去的关系,“太太……”
罗青摆摆手,止住沈良庭的喋喋不休,“别说这些废话了,我现在要走了,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考虑到上一辈纠葛,沈良庭知道自己理亏,因而并不生气,姿态放的很低,“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您回来。”
“随便你,既然你想等就在这里等着吧,这跟我没关系。”
罗青冷冰冰抛下一句,就坐进了车内。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大雨中,沈良庭果然没有再动。眼看着罗青的车驶离,他还是站在原地。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微小,“太太,他还在雨里站着呢。”
罗青一只手紧紧攥着皮包,面朝前方,眉尖细微地动了下,“别管他,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雨水打湿了衣服,西服沉重地贴着身体,风一刮,寒意就顺着脚底一路攀过脊梁爬遍全身。
秦林撑着伞下车,给雨中的人打伞,“沈董,回去吧,人已经走了。”
沈良庭眯起眼,雨水顺着脸庞滚落,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能缓解心中的慌张,所以只能这样犯傻。
他不肯走,秦林也没办法,只能陪他一起在雨里等。祈祷罗青能早点回来,被这种傻瓜般的行为感动。
顾源在隐蔽处看着雨中的人看了半个多小时,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追来香港,也没想到他会在雨里淋这么久,现在没有观众,就算淋到高烧,也没人会同情他。
指尖的烟烧尽了,险些烫到手指,顾源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终于举起伞走进了雨里。
沈良庭跟着顾源进医院,坐电梯上了楼。
“你有没有干的衣服?”出电梯时,沈良庭问,“我身上都是雨水,怕有细菌。”
顾源去医院办公室那儿问了下,给他拿了套干净的衣裤。
“麻烦你等我一下。”
说完沈良庭就走去了卫生间。等再出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也整理过,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
走到病房外,透过玻璃,他们才发现傅闻璟已经睡下了,人陷入白色枕头里,面孔瘦得轮廓分明,睫毛浓重的合下来。
“可能吃了止痛药,睡着了。”顾源说,“你可以去叫醒他。”
“不用,”沈良庭说。“不用吵醒他。”
“你只能进去十分钟。”
“好。”
沈良庭推开门走进去,顾源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往里面看。
他看到沈良庭走进去后,就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了,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好像是看到傅闻璟没有输液的手露在被子外,他就拉起来,把手放进了被子里。这之后很自然的,两只手没有分开过。
十分钟到了,顾源刚想进去催,沈良庭就出来了。
他朝顾源说了声谢谢,便转过身低着头离开了,并没有过多留恋。
等顾源回到病房,护士正给傅闻璟做检查,观察伤口,换了药,伤口愈合得不错,没有血肉模糊的丑态。
系好衣服,护士叮嘱了几句推着丁零当啷的小车离开。
一片静谧中,顾源转身去收拾柜子上摊着的私人物品。
傅闻璟突然朝顾源伸出手,“刚刚有其他人来过吗?”
顾源转过身,看到在傅闻璟摊开的掌心中,里面躺着一枚硬币。
他定了定神,自然地回答,“太太放的,听说这样昏迷的人灵魂就不会迷路。”
“噢。”
傅闻璟点点头,合掌收起来,把硬币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
随后他靠在床上,安静地侧过头看着窗外,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今天是个好天气。
“对了,凯程的谢总刚刚来电话问您有没有事,还表示了歉意,毕竟你是在和他碰面后出事的。我要实话实说嘛?”顾源问。
“说吧,他是安全的。”傅闻璟回答。
见完人后,沈良庭买机票飞回锦城。
他先回家蒙头大睡了一场,把消耗的精力补偿回来,一回公司,他又忙的团团转,咖啡当水喝,几天不回家,困了就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他工作起来,从来都是拼命三郎的架势。
他离开的时候,正好是搏浪退市的关键时刻,私有化要约在股东会上通过,搏浪传媒正式退出纳斯达克交易所。接下来就准备通过协议拆除VIE架构,完成股份转移,实现境内机构对搏浪的股权控制。
这样缺不得决策人的紧要关头,沈良庭竟然音讯全无地失踪了两天,公司内简直就要地震了。
杜平和张宏忙的焦头烂额,都在猜沈良庭遇到了什么事,怕他出意外。唯有瞿嘉相对冷静,他指着电视新闻,“傅闻璟出事了,我想他现在应该在香港。你们现在联系他也没有用,他顾不上这里。”
“他不是刚从香港回来吗?怎么又过去了?”张宏怀疑。
“若是以前我信,可现在谁不知道傅闻璟不满意沈良庭自立门户的事,两人闹翻了,他现在过去做什么?”其他人说。
瞿嘉默然不语,想到他送沈良庭回去那天看到的秘密。
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哪有这么容易。
心动起来,从来是身不由己。沈良庭能跟傅闻璟反目,却做不到漠不关心。那恨里也有爱,恨的越深,爱得越重,完全纠缠不清。
好在两日后沈良庭平安无事地出现,并且一如往常般精明利落,乱成一团的事情重新步入正轨,大家都松了口气。
四月底,搏浪在约定时间内成功完成私有化,在商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万众瞩目,大家都等着看沈良庭下一步举动。
傅闻璟则在度过危险期后,转院回内地,住进了私人医院,依旧被严密保护着,具体状况半点没向外界泄露。
而利星集团在傅闻璟生死不明期间,发生了一场以吴振华为主导的权力逼宫,幸好副总裁杜美荫早有预料,及时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仍导致大规模的裁员和人事变动。
这其中就有罗青之前让傅闻璟帮忙安排进公司的亲戚。傅闻璟一出事,那人就风声鹤唳地为了利益倒戈了,甚至扯出了不少财务纠纷,一查才发现这人一直在中饱私囊,留下一大堆问题。
罗青知道这个消息后,气得一天吃不下饭。
之后在医院看望傅闻璟时,她把事情一说,本意是自责,却没想到反而被傅闻璟劝说了一番,让她不用多想,他同意让人进来,就有了准备,掀不起大风浪。无非是这人在,罗青在娘家人前就抬的起头,说得上话。这不正是罗青想要的吗?至于那一点损失,并不值得在意。
傅闻璟越是宽厚大度,罗青就越是内疚不自在,仿佛自己一插手,事情就变得更糟糕。
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了,他这样风轻云淡的说话,罗青反而觉得有些可怕。哪有亲生母子间,这样疏离客套。
风波平息,宋子承代表公司来看望傅闻璟,捧了束花过来。傅闻璟正靠着床头看书。
惯例问了两句恢复情况,难得和傅闻璟单独相处,又没有公事,宋子承有些局促。就站起来,找了个花瓶,把带来的花插进去。一边忙碌一边说,“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刚出事时,沈良庭一直向我追问你的情况,我没告诉他。他后来有来看过你吗?”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傅闻璟的痛处。
他表情有片刻凝滞,随后把看书时戴的眼镜摘下来,摇头,“没有,他问你什么?”
“就是问你有没有事,是生是死。”
“噢,”傅闻璟点头,“你是知道情况的,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说我不知道,”宋子承犹豫,“他这次出走自立门户,好巧不巧,你就出事了,万一是他做的也不一定。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告诉别人。”
“嗯,你这样也没错。”傅闻璟看不出是满意不满意,真话假话,回答完又戴上眼镜看书了。
这种做派就是很隐晦在赶人。
宋子承走后,傅闻璟独自在病房内。
放开书,他不自觉抬手把玩着被子弹打变形的钻戒,他想这么长的时间,一句询问的消息都没有,沈良庭怎么能那么狠心?宋子承也许回答的不妥,但那也是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沈良庭把这也怪到他头上?
虽然这么想,可傅闻璟并不生气,沈良庭不来,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就不会伤心难过。他不爱见他担忧焦虑,能这样果决冷酷,也很好,心硬的人才不会受伤。
一周后,傅闻璟出院回到自己的住处,罗青想要让他住回傅宅,可傅闻璟不愿意,且理由充足,说是有阴影,睡不踏实。也不让罗青过来照顾,只好请了两个看护,以备不时之需。
胸前的伤口结痂,留下一道红色疤痕。
自从七年前接手利星以后,傅闻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段清闲的时光。杜美荫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所以他没急着回去,简单交代几句,应付了公司里的催促,下午打发了看护,他搬了躺椅出来,坐在阳台晒太阳。
半梦半醒间,收到条消息——银行账号给我,我把利息打给你。
傅闻璟看着发消息的号码,心情忽然很好。
他回拨回去,刚一接通就直言不讳地说,“沈良庭,来陪我吃顿饭吧。”
那头沉默一会儿,出乎意料地没拒绝,反而嗯了一声,“去哪?”
傅闻璟靠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眼皮上被太阳照着,有暖融融的烫意,“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来。”
傅闻璟没跟他争,嘴角难得上扬,嵌着抹淡淡笑意,“好,我把地址发你了。”
“收到了。”沈良庭声音低沉。
过了一会儿,两人没说话,可谁都没有挂断,安静的空隙间,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怎么样?”沈良庭好像此时才找回声音。
“没什么事。”傅闻璟平静回答。
“那就好。”
这句话说完,沈良庭就仓促挂断了,好像不挂断就会有什么东西顺着通话线来咬伤他的手指。
夜里,天上是带着寒气的一钩儿浅金,别墅外自动铁门打开,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驶入,停在门前。
傅闻璟很早之前就站在门口等了,一身柔软浅色的居家服,裤脚长长拖到脚面,头发没有经过打理,松软懒散的蓬松,刘海微微遮了点眉弓。
沈良庭从车上下来,看见门前暖黄黯淡的灯光下站着傅闻璟,不像往常那样高远不可亲,他就站在那儿,瘦了些,衣服就显得宽松,呼吸着,脸庞平静,目光蔓延自阶上投来,看着自己,像杏花点点的湖面,传来清风暖阳。
沈良庭心头一紧,始终觉得,无论两人变成什么样,他还是活着好。
沈良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我让其他人都回去了。”
傅闻璟领着沈良庭往里走,边走边说,“怎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害怕了?”
沈良庭眉尖抖了一下,提着的心放下,反问他,“这要问你会做什么,我需要害怕吗?”
傅闻璟声音和气,“当然,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两人穿过会客厅,走进餐厅,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正中的敞口花瓶中插着蔷薇花,花朵大而繁密,品种是龙沙宝石,一年只开一次,春夏季节开花,粉白簇拥,十分好看。位子前摆好碗筷,傅闻璟替他拉开椅子,沈良庭坐下,看着一桌饭菜。原来说是吃饭,还真就是吃饭。
傅闻璟给他舀了一碗汤,“尝尝这个,炖了四个小时。”
沈良庭端起碗,用小勺舀着喝,的确味道好,且没有一点添加剂的人工鲜香。
“好喝吗?”傅闻璟不动筷,双手搭在桌面,专注问他。
沈良庭点头,“谁煮的?”
“我啊。”傅闻璟微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厨艺很好的吗?”
沈良庭讶然地看他,迟疑片刻,把碗筷放下,“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你不要做这种事。”
“做什么事?烧菜给你吃?你不要把这想的太重,我现在反正也没事做,你就当这是我的消遣。”
沈良庭却没有再吃东西,想了想还是叮嘱,“你不要这么大意,既然伤好了,还是尽快回公司。你前段时间遇袭的事,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傅闻璟抱胸后靠,“你有想法?”
“外界都觉的是吴振华,可你这次去香港的行踪是保密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你们之前起过几次冲突,你这么谨慎,肯定对他有防备。”
傅闻璟脸色不变,只是眼神中饶有兴致,“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没说不是他,”沈良庭摇头,“他在你住院时第一时间就要求重选董事,如果毫无干系,一定会小心求证了事实再采取行动,可是他没有。这事一定跟他逃不了关系。”
“不错。”傅闻璟点头,“所以你是认为他一个人完不成这件事。”
沈良庭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其实我本来也要找你。”
“我请人查了一下,这是吴振华入狱的部分资料,也包括他以前的个人履历。从他做个体到利星建立到最后入狱,不像外界看到的这么简单。农村出身小学毕业,孤身到深圳打拼,结果24岁就花234万买了深圳的房,并开起了公司,开公司后却不经营,而是反复出售股份套现。90年代国家启动“金税工程”,他顺势成立利星公司,研发计税软件,承包了整个华东地区税务局的软件销售,利星最初成立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替别人把非法资金合法化,吴振华身后还有不为人知的权力集团。而他这次入狱判刑的罪名,是所有起诉中最轻的几条,我怀疑是替人顶罪,做给公众看。你不肯离开利星,就是动了别人的利益蛋糕,想让你出事的不只是吴振华一个。”
傅闻璟接过这些东西,垂眸简略翻了一下,就放到一边。
沈良庭看到他的举动,有些意外,不禁强调,“你不看一下吗?”
可傅闻璟摇摇头,“这些事不重要,大多数我都知道了。除开这些,但我有一个问题的确需要你告诉我。”
“什么?”沈良庭严肃起来,“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如果不知道,我也可以尽量去查。”
“沈良庭,”傅闻璟突然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沈良庭受惊,眼中的光芒一闪,像被风吹过的烛光。
面对傅闻璟的问题,沈良庭满脸错愕,徒劳的睁着眼睛。
傅闻璟把他拉近,目光紧紧锁定他的脸,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拇指和食指卡住他的颌骨,指腹轻轻摩挲颊侧,嘴唇贴上沈良庭的耳边,“沈良庭,你还是爱我。”
温暖气流缠绕上他,是无形的枷锁,他避不开。
沈良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碎裂,像掉落在地的镜子,顷刻间分崩离析。
“你明明可以漠不关心的,”傅闻璟接着说,“但你还是去问了宋子承。”
沈良庭不语。
“你没来看我,这没关系。”傅闻璟贴着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知道你舍不得就好。”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突然握上傅闻璟的手腕,紧紧的,皮革扭曲了皮肤,甚至用力到泛出红痕。
“傅闻璟,你不要死。”沈良庭颤抖的声线已经暴露了他的情感和不安。
“你心软了。”
沈良庭闭了下眼,“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我不要用这种方式赢你。你活着,”他声音抖了抖,“我会安心很多。”
傅闻璟松开一点手,让沈良庭能自如呼吸,“即使我曾那样对你也没有关系吗?”
“一件事归一件事,凭你的才华和能力,明明可以有更高的成就,不应该这样窝囊地死于暗杀。”
傅闻璟想要直起身,可这次是沈良庭握着他的手没有松,顽固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傅闻璟垂眼去看,衬衣上缩,露出一截青筋绷起的小臂,“哦,我明白了。沈总这番话意思是惜才,是可怜我,是物伤其类,不是对我有什么感情。”
沈良庭侧开脸,嗓音有些痛苦的压抑,“你要是想这么理解也可以。总而言之我不想你出什么事。我……我想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