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by重山外

作者:重山外  录入:03-19

沈良庭一惊之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傅闻璟还在看着他,脸在月色下是一种诡异的苍白冰冷,好像被冷水浸没,皮肤底层泛出非人的青蓝色。
沈良庭怔怔和人对视,感觉手脚一阵阵发凉。既害怕又舍不得逃开,他靠过去,一手拂过傅闻璟的脸颊,把人拉近,唇瓣相贴,嘴里不是水果糖腻人的甜味,而是苦涩的烟草,唇是薄的冷的,毫无热度。
“傅闻璟,”他缠绵而痛苦地亲了亲男人的唇瓣,又伸出牙齿重重地咬了咬,“我很想你。你知道没有?”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回吻他,舌头强势地挤进他的口腔,是熟悉的力道。
触碰他的手也是冷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身上有腥咸的海水味。
沈良庭闭上眼,与傅闻璟相贴的地方渗透进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想到,独自躺在不见天日的深海里,陷入淤泥,该多么冷,多么孤独,多么无望。
泪水冰凉地从眼中滑落。
他低头噙住傅闻璟无知觉的手指,试图把它焐热,然而怎么都暖不起来,像含了一块冰,连自己的温度都要失去。
再然后,沈良庭就醒过来了。
他坐起来,衣服从身上滑落,他在自己的家里,还是深夜,外头落起雨,雨水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户,窗户没有关紧,雨丝飘进来,房间里一片潮湿的冷意。
公爵被他吵醒了,在床脚冲他叫。
沈良庭对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一摸两腮,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
他睡不着了,坐起来,把放在书桌下面的文件全都拿出来。
书桌上亮一盏黄色的小灯,小灯旁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佛像,他一页页的看,看所有文字,还有做的批注,傅闻璟以前会亲手改他交上来的报告,改的很仔细,一句句地指出错误,现在他看着,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讲话。
天亮起来,沈良庭起身做了杯咖啡。
这时手机上标注了特别提醒的名字闪烁起来。
沈良庭拿起来接通。
“沈总,有人说在太平洋的一个岛上看到了傅闻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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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鲁滨逊的宝贝,好像有点道理……

收到消息也来不及检验真假,沈良庭就带了秦林前往。
岛上没有机场,飞机在最近的机场落地后,改坐当地人的小艇上岛。
因为这里治安极差,被称作三不管地带,抢劫偷盗等违法事件时有发生,不法分子横行,沈良庭乔装打扮,换上当地的装束,尽量掩人耳目。
还有一位给他做向导的人引路,向导叫阿宽,本地人,会说中文但不会看汉字,
从传过来的照片看,有八九分相似,可不见到真人就不能确定。
在这里开赌场是合法的,他们要去的金沙赌场,酒店和赌场连为一体,建的富丽堂皇、雄伟壮观,不亚于一个小皇宫,是当地最赚钱的销金窟。
打车到酒店,先去楼上开了间房,放置好行李,阿宽开始对沈良庭交代注意事项,“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这里的场子是巴松开的,所有人都归他管,我们是赌客,进去就是赌钱,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第一条就是不能惹事,你得装的像。第二条是你得听我的话,否则起了冲突,别怪我不管你。”
酒店电梯可以直通赌场,沈良庭走进大厅,拿钱换了筹码。
沈良庭的身份是大陆来的商人,人傻钱多,好奇来开开眼界。
一路穿过大堂被引入VIP厅。
里头的牌桌私密性更强,女荷官在发牌。
靠墙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穿着宽松衬衫的年轻人来回观察场内的动静。
沈良庭神情严肃紧迫,心里像掉了水桶,七上八下。他迫切想找到证据证明傅闻璟没有死,无论傅闻璟现在处于什么状况都好,疯了傻了失忆了都可以,只要活着,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可如果死了……沈良庭不敢想,现在哪怕是悬崖垂下一根蛛丝,他都会把它当成救命的绳索。
可一个个看过去,就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阿宽跟着他,拉他袖子说,“你坐下来先赌,不然这么走来走去的,大家都在看你了。”
沈良庭挑了张牌桌坐下。
阿宽悄悄在他耳边说,“你要找的人叫奥卢,是老板的秘密武器,你只管赢,赢多了,他自然就出来了。”
“好。”沈良庭镇定以对。
很快他桌上筹码就像小山一样堆起来了。
“厉害啊。”阿宽在他背后站着,看的两眼放光,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是看不出来,有两下子。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沈良庭冷睨他一眼,“我要是真赌客,你拍的这一下我运气可就被你给拍散了。”
因为沈良庭手风很顺,渐渐周围就聚拢起一批围观的赌客,也有人跟他下注,一个个激动得血脉喷张、面红耳赤,看着小山般积累起来的筹码十分眼红。
唯有沈良庭被团团围在中间,始终脸色不变,对输赢全不在意,连一点红脸的迹象都没有。他这种镇定法不免让赌场的人起了疑心,觉得他好像是早有准备特地来给赌场下套的。
等沈良庭又赢了一局,赌桌旁就多了几名看客,眼神滴溜溜的,机灵得像贼,不盯牌桌,专盯沈良庭,要看他有没有出千,万一出一点岔子,真在台面下搞花样,就要让他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盯过两局,沈良庭有输有赢,但总得来说,运势长虹,手风顺的不正常。沈良庭敏锐地看见两个人挤出赌桌,在旁窃窃私语,随后一人走进贵宾厅内侧的一个写着员工专用的小门内,片刻后门再度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沈良庭盯着他,瞳孔剧烈紧缩了一下。
秦林站在他身侧,也一下身躯绷直,“是他。”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沈良庭看着人,一动不动,只轻轻点了下头。然而握着筹码的手却在不自觉颤动。
将近一年的时间,傅闻璟瘦了,眼角有一道上划开去的白色的疤,很浅,把眼角豁开了,往上吊,看起来就有些凛厉。穿着白衬衣黑色镶红边的紧身马甲,光面的黑西裤,料子粗糙,版型糟糕,沈良庭就没见过傅闻璟穿这么差的衣服。
只是傅闻璟个高身材好,无论何时都背脊挺拔,宽肩窄腰长腿,马甲长裤,最能显腰身衬身材,好像服装师也知道他的优势,特地把衣服做的小了半个码,走动时,衬衣紧裹着胸肌,马甲紧勒出腰身,腰臀比相当完美,举手投足都有种从容镇定的气度。
再加上优越的五官,一走出来就把赌场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沈良庭没法移开目光,一寸寸细致贪婪地看,想要借此找出这个人过去一年的遭遇。
傅闻璟径自走到牌桌前,跟发牌的女荷官耳语两句,两人就换了场。
傅闻璟抬手陆续解开两手袖口的钮子,把衣袖折了两折到肘弯稍下的位置,露出小臂。
沈良庭看到傅闻璟的右手手背有一道疤,像被捅穿过,手臂上也有许多道刀口,纵横交错。给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很有点吓人的威慑力。
“这人就是奥卢,说难听点,他就是赌场拿来出千的,不用什么特殊装置,这人就是记性好,他想给你那张牌就能给你哪张牌,而且没人能抓到他作弊的把柄。”
阿宽悄悄对沈良庭说。
“赌台里八副扑克,四百多张牌,他全能记住,不同数字拼凑出无限牌路,他偏偏能猜的中。是不是很神奇?难怪这里的人要拿他当宝。”
沈良庭的眼一错不错。
傅闻璟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抬眼看到他,却好像并不认识他,面上毫无波动,眼神极为平淡地一掠而过后,跟牌桌上的所有人说,“尊敬的各位贵宾,我叫奥卢,接下来由我为各位进行发牌。”
语气是客气的,专业训练过的痕迹,像个机器人。
跟在傅闻璟身边快十年,也没听过他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话,就算是从前谈生意,他吃再大的亏,还是有种不卑不亢的傲气。
“他不认识人了。”秦林低声。
意料之中。沈良庭不意外,整整一年,傅闻璟活下来了,却毫无音讯,不是受人控制传不出消息,就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良庭垂下眼睛,忽略心口的憋闷,轻轻吐出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
新的一局开始。
发牌机洗好后吐牌,荷官发牌。
奥卢的确很有本事,沈良庭的好运没了,之前赢的输光了还不够,他自己用钱换来的五十万筹码也很快输了个干净。
台面上几乎清空,都归到了庄家手里,周遭一片长吁短叹,都赌红了眼睛,赌的满头大汗,双眼放光,之前赢了又输光的人气恼地不住抓自己头发。
唯独沈良庭还是没多余的表情。
“这位客人,你没有筹码了。”奥卢看着他说。
“很快就有了。”沈良庭注视他,侧身让秦林又出去兑了一百万回来。
看着自己的眼神炙热复杂,让奥卢觉得不自在,下意识避开。很多人为他而来,但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筹码换回来。“继续吗?”男人问。
沈良庭点头。
一个下午的时间,沈良庭一共输掉了250万。对赌场来说,也不算特别大的数字。但考虑到他之前已经赢了快600万,这种输法就很让人心痛。
台面上最后一个筹码也输干净了,奥卢不为人察觉的在台底下做了个手势,片刻后就有人来替换他。
谁知他刚刚站起来,沈良庭就也站起身,“你要走了吗?”
奥卢意外地被叫住,半侧身回望,客气一点头,“到换班的时间了。”
“明天呢?你什么时候在?”
奥卢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还要来吗?”
沈良庭点头,“既然来了,哪有只来一天的道理?”
奥卢笑了笑,“那您什么时候来,我随时奉陪。”
“一言为定。”沈良庭说。
奥卢对他笑了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沈良庭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奥卢离去的背影,他神情恍惚,眼中似怅然、似苦涩,又似失而复得的喜悦,无数种情绪矛盾得挤压在一起,汇聚成泪水。他一低头,眨了眼睛,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地上。沈良庭重重吸了下鼻子,用力一擦眼睛,保证没有显露出哭相,才转身离开这里。
第二天,沈良庭果然一大早就出现在昨天的位置,奥卢则在沈良庭在牌桌上坐下后,也从里面出来,顶替了原来的荷官。
鏖战一整天,有赢有输。
到傍晚时分,沈良庭一共输给赌场160万。
坐一整天人都僵硬了,沈良庭站起身,伸展了下筋骨。
“这样就要结束了吗?”他一站起来奥卢就看向他,友好地问,顿了顿后又补了个称呼,“沈先生?”
沈良庭猛地抬眼盯住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您是我们的VIP客人。”奥卢公式化的回答,“记住姓氏,是对您的尊敬。”
“噢……”沈良庭仿佛有些失望般半敛了睫毛,“没有,只是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奥卢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心脏似乎被针扎了一下,一种很奇怪的感受麻酥酥地从胸腔往外蔓延。
“这顿我请吧,沈先生不要客气。”奥卢抬手叫来人,侧耳嘱咐两句。很快就有人推着小推车过来,上头摆了鳕鱼、牛排、面食炒饭,应有尽有,还送了瓶日式清酒。都是酒店大厨现做的,是赌场招待大赌客的福利。
“好丰盛。”沈良庭垂眼扫过,漫不经心。
“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沈良庭留了份凯撒沙拉和咸宁苏打,其他的都没有动。赌场请他晚餐,是想留他继续赌,所以沈良庭顺从意思,又继续坐下去。虽然傅闻璟没有明说,可他不想拒绝。
一直赌到凌晨,输的筹码都忘了数。
沈良庭困倦到眼睛都有点挣不开,又一局结束,他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随后懒洋洋往椅背一靠,从衣兜里掏出烟来提神,秦林弯下腰替他点烟。沈良庭咬着烟垂眸凑过去,火星一闪,削薄精致的菱唇熟练地吞云吐雾,眉眼在青烟后反而愈显浓黑,甚至有几分艳色,双手戴着黑色皮手套,衣袖上卷,恰好露出一截纤巧白皙的腕骨,搭在扶手上,形成一个弯折的弧度,左腿叠右腿,雪白的裤脚荡下,身子歪斜在椅子里,软若无骨的坐姿,整个人却透着股散淡和优雅。
奥卢看着他抽烟,莫名其妙的,嘴里突然回味起薄荷糖清凉的味道。明明素昧平生,明明这人抽烟的样子美得要命,可奥卢就是不喜欢看他抽烟。想要给他嘴里塞上一颗薄荷糖。
休息了一会儿,沈良庭把烟掐灭了,才转身回来说,“再来。”
奥卢看他双眼熬出的红血丝,一时冲动用手遮住发牌器说,“很晚了,沈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沈良庭一愣,显然熬夜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什么?”
奥卢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建议您回去睡一觉。”
“这里要结束营业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您的状态不太好。”
沈良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一双清凌凌的美目渐渐浮现出一点星星般闪耀的笑意,撑着桌子站起来,沈良庭轻声说:“那我明天再来。”
奥卢收敛笑容,深邃的双眸注视他,“可您已经输了六百多万了。”
“看样子这两天运气不太好啊,”沈良庭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明天说不定可以逆风翻盘。”他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嘴角上翘,显出一个可爱的梨涡。
奥卢破天荒地没有回以笑容,反而看着那个梨涡轻轻皱了下眉。
沈良庭离开牌桌,转身后朝男人潇洒地挥了挥手,“奥卢,明天再见了。”
奥卢没回答,却一直目送他离开大厅。

沈良庭那股子游刃有余的劲儿就不见了,他疲倦地差点立刻栽倒在床上睡着。
秦林给他算账,光一晚上沈良庭就输了三百多万,加上前两天的,傅闻璟刚刚说六百多万还说少了。
“如果傅总一直想不起来的话,您还要一直输下去吗?”秦林有些焦虑,作为一个打工人,他看这钱的花法,简直像个无底洞。
“不知道,”沈良庭闭着眼睛抱了个枕头在怀里,头跟小鸡啄米似得往下点,“反正都是他的钱,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林叹了声,知道有钱人的任性与他无关。用力把沈良庭从沙发上拖起来,“你洗漱一下就休息吧,明天还是老时间叫你成吗?”
沈良庭嗯了声,进洗漱间洗漱了。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浮现的是一个苍白憔悴眼睛充血,严重睡眠不足的男人,简直像个行尸走肉。沈良庭愣了愣,然后低下头用冷水狠狠揉搓了自己的脸。
他想到今天傅闻璟的样子,对他就是陌生人的态度毫无破绽。还好情感已经难过得麻木了,所以心脏没有感觉。沈良庭知道一直赌下去肯定不行,傅闻璟想不起来,就只能先把他带走再想办法。可该怎么带走呢?赌场里处处受监视,他没办法轻举妄动。
赌场是开通宵的,工作人员如果没有住所,可以住员工宿舍,就在酒店内。
因为奥卢杰出的业务能力,他有独立的单人间,但平常用餐都和大家一起。
奥卢从赌场离开后,食堂还在供应夜宵,因为这份工作日夜颠倒的工时,员工餐厅里人并不少。
现在都在聊这两日突然出现的那位大赌客,猜测他的真实身份,在赌场内输了几百万的不少见,可输了几百万还跟没事人一样,镇定出奇的一定是个身家丰厚可宰的冤大头。也许是个富二代,但长得这么漂亮,又很像被人包养的金丝雀。
奥卢一来就成了被议论的主角。
“这个人一定是迷上你了,才盯着你不放,这种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还记得那个为你要死要活要跳海的女富豪吗?”
奥卢用勺子戳香米饭,并不搭话。不过他一向都不太说话,所以大家也不在意,仍然聊得热火朝天。
“这人好像还挺有钱的,如果你可以从他那里骗到一笔钱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还清欠老板的债了?”坐在他旁边的人灵光一闪,给他出主意,“奥卢你想开一些,只是花心思敷衍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如果只凭工资和提成的话,你要在这里工作五十年才可能离开!到时候你都老了,你不是一直想找回记忆吗,不从这里出去你怎么找?你要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在这儿吗!”
奥卢听到这里时,才有了点反应,微微皱眉,“为什么要五十年,如果算上提成,不需要这么久。”
“因为你在这里的住宿吃饭还有衣服什么都要钱啊,零零总总扣下来,你每个月剩不下多少了。而且卢卡斯又不怎么肯让你出场。”
奥卢低下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吃完饭,独自回到房间,奥卢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男人最后微笑向他道别的样子。
夜里睡觉时奥卢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走一座桥,四遭是茫茫水面,前方是一片迷雾,桥面很窄很滑,因为看不到终点,他走的艰辛而迷茫。到水最深处,前方就没有路了。这时出现了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同样是孤身一人,背影萧索。他想去向人问路却怎么也看不清面目,眼看人越走越远,他匆忙前跨一步,伸手去抓,却忘记了前方没有路,结果一脚踏空,掉进了水里。
强烈的失重感,他猛地从梦里惊醒,后背一片冷汗。他觉得梦里的男人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每每用力去想时,心脏就传来一阵绵延般的钝痛。他不知道男人独自徘徊在那边水域,是想为人指引方向还是和他一样也迷了路。
第三天沈良庭坐上牌桌,等来等去,男人都没有出现,他问正在发牌的一个胖胖的女荷官,“那个人今天不来吗?”
“你说奥卢呀。”女荷官头都没抬,“他今天请假了。”
沈良庭一怔,人不在,可不知道去哪里找,沈良庭只能在原地心不在焉地玩了两把,自然玩什么都输。
就这么玩了一小时,奥卢才出现,不知为何换了套衣服,比之前那套看起来精致体面不少。
沈良庭感觉眼前一亮。
他走到沈良庭坐着的赌台前,伸手把台面上的纸牌都收回来。“今天玩什么?”奥卢熟稔地垂眼问道。
沈良庭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没多想,“还是老样子。”
结果沈良庭运气出奇的好,坐下没多久,他就赢回了几十万美金。
他惊讶地看人。
奥卢面容平静。
赢到100万时,沈良庭脸色难看地把牌一推,表示自己不玩了。
“为什么不玩了?”奥卢问他,“沈先生今天手风很顺,应该再接再厉才对。”
沈良庭微微皱眉,“你这样放炮给客人,赌场不会管吗?”
奥卢避开沈良庭的目光,若无其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沈良庭也不再争辩,只是转身径自走了。
奥卢好像专门为了他来的这里,沈良庭一时赌气下台,他也就和人换场后离开。
沈良庭不知道为什么奥卢会一改之前的作风,因为措手不及,他直觉不对劲,索性不跟着玩下去。
走出赌场大门,沈良庭却在门口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认错好过错过,他下意识抬脚跟上去。
跟在人身后,七弯八拐,两人拐进一处僻静的走廊。
男人猛地转身,沈良庭怕跟丢,跟的太急,刹不住车,差点一头冲到人怀里。
奥卢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
一枚用银项链串起来的戒指,从沈良庭的衣领间掉出来,沈良庭下意识伸手又把它塞了回去。
只是匆匆一眼,奥卢就觉得很熟悉。但很快回过神,奥卢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中国人,虽然他英语说的也很流利,可他知道中文才是他的母语。
握着沈良庭胳膊的手没放开。
“输了钱不肯离开,赢了钱反倒要走。”奥卢开口,“沈先生,这在赌场很反常。”
沈良庭在他怀里抬起眼,刚想解释却被他拦住了。
“除非你不是来赌钱的。”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的话,其实只要支付一笔费用,你就可以带我出去了。”奥卢以一双没有喜怒的眼盯着沈良庭,“远远不用六百万这么多。”
沈良庭仰视他,睁大的眼中有轻微的不可置信。
男人弯下身,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呵气,“十万块,只收现金。”
沈良庭怔住。
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所以又重复了遍,“十万?”
“嗯。”这次奥卢松开沈良庭的手,往后退一步,那张虽然落了疤仍然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屈辱神色,好像他们在谈的不过是一场正常的货物买卖交易。“十万,今天我陪您一天。”
沈良庭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又气又急,内心郁卒得简直要呕血,“十万?买你一天?让你做什么都行?”
奥卢看了看外头太阳,“严格来说只剩下了半天,不过晚上可以多算一会时间。”
沈良庭大睁眼睛,因为太愤怒,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想到傅闻璟在暗示什么,他几乎呼吸不过来,“这样的交易你做过几次?”
奥卢观察着沈良庭的样子,男人的眼眶红肿,眼瞳收缩,眼角甚至有湿漉漉的水光,整个人又惊又怒还有点悲伤。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奥卢微微皱眉,“沈先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说着转身要走
可沈良庭却死死拉住他的手。
奥卢转过身,看到沈良庭低垂头,头几乎埋入胸口,肩膀耸动,好像在努力平复自己,手臂传来痛感,是沈良庭抓得太用力,指甲都掐了进去,很疼,奥卢却没想挣脱。
他被沈良庭的情绪感染,有些意外和奇怪,用空余的一只手触碰沈良庭的肩膀,轻声问,“先生,你在哭吗?”
“没,没有,”奥卢听到一声哽咽的回答,沈良庭低着头快速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抬起头对他说,“好,我买了。能买你多少天,你要多少钱都行。”
奥卢用一种莫测的目光打量他,“多少钱都行?”
沈良庭郑重点头,仰头注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
“沈先生很慷慨啊。”片刻后,奥卢微微弯下腰,靠近他,用一种挑逗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原来您这么喜欢我吗?”
沈良庭不动,傅闻璟的气息向他扑面袭来,没有习惯的淡香水味,奥卢的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洁净的肥皂和晒得温暖的阳光味道,气味还是其次,可那种刹那间的感觉是一样的,熟悉得像电流一样快速从头传递到脚。略微低哑的成熟男声,和千百万次在他耳边呢喃时的声音重叠,一路穿过耳膜,激起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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