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被小狗打断思绪。
小狗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怕掉毛。沈良庭就拿一个碗装了白水,把肉什么用水洗了一遍再丢给它吃。公爵已经被喂过了,现在就是嘴馋,吃过两块肉以后就吃不动了,却很护食,还要装样子似得咬两口,不让别人动。
这是幼犬时经常挨饿养出来的坏毛病。
奥卢把它碗里的肉倒掉,立刻被它叫了两声,很快被沈良庭严厉斥责了。
小狗偃旗息鼓,知道谁是供它吃住的衣食父母。
奥卢毕竟跟小狗相处的时间短,始终没有小狗跟沈良庭的情感深。傅闻璟救了却不养,现在又要小狗来认主人,是一种无赖行为。
所以两人一狗相处时,大多是沈良庭唱黑脸,奥卢唱白脸,意图讨好狗子,可狗子还是更喜欢沈良庭,无论怎么被凶,两人一起出现,它永远第一个扑到沈良庭怀里。
夜幕降临,窗户透出微黄的暖调灯光,映着三个影子。
看着小狗,花,人和热气腾腾的饭菜,沈良庭感觉这一切构成的样子很像家,却又空兮兮的好像缺了一块。
吃完饭,沈良庭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奥卢给他打下手。
洗好碗出来,沈良庭擦干净手,“还有东西要给你。”
拿着手机出来,装了电话卡,手机里沈良庭是紧急联系人,剩下就只有罗青的电话。
“有事的话,你联系我就行。我24小时都会接的。”
奥卢收下来,低头摆弄,说了谢谢。
“沈良庭!”
沈良庭下意识抬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奥卢突然拿起手机对着沈良庭,手机发出咔嚓一声。
“你做什么?”沈良庭下意识去拿他的手机。
奥卢灵巧闪开,他晃了晃手机抓拍到的照片,上面是沈良庭被叫后抬眼的样子,虽然是抓拍,但拍的很清楚,只是表情有些茫然。“拍一张照片做屏保。”
沈良庭觉得自己照片上的样子傻透了,立即说,“不好看,删了吧。”说着就扑上去要抢手机。
奥卢攥着手机往客厅退,“没有,很好看,真的。我都没有你的照片。”说到后半句,带了点委屈,像在撒娇。
沈良庭没有就此心软,他往前走,奥卢就背着手往后退,仍然坚持,沈良庭严肃说,“奥卢,快把手机给我,这张太傻了,你可以用其他风景照做屏保。”
“我不要风景照,我想要你的照片。这张删了也可以,那除非你让我重新拍一张?”
沈良庭皱眉,他没有爱拍照片的习惯,除了证件照,从来没拍过自拍,可再怎么样也比这张好,“你想拍什么样的?”
“我们的合影可以吗?”奥卢表情期待。
沈良庭看了眼大喇喇保留在屏幕的丑照,内心激烈斗争后妥协了,“那就一张?”
“好,一张也行。”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奥卢挨着沈良庭,一只手揽着他的肩,一只手高举手机,他把头靠向沈良庭,嘴里还说,“良庭你笑一笑,头向镜头中间靠一点,你都要出框了。”
沈良庭别别扭扭的听指示,只是对着镜头怎么笑都不自然。
奥卢说,“不行,不能光咧嘴,这样表情太不自然了,都不像你了,要不你说茄子试试?”
沈良庭只好配合着说了茄子。
然而照片出来,奥卢还是不满意,低头手指放大放小地仔细研究摆弄,挑毛病,“看着表情很僵硬,都失真了。”
沈良庭险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我就长这样,要拍就这样拍,不拍就算了!”
“谁说的,你真人比这张可好看多了,”奥卢连忙说,讨好地去拉他手,“好吧好吧,那再试最后一次。好不好?”
沈良庭被拉着重新坐下,再次摆好姿势。
然而在按下按钮的一刹那,奥卢转头亲了下沈良庭的脸颊,沈良庭猝不及防,结果原来摆好的表情全面失控,又是一副惊讶愣神的样子。
“你怎么又……”沈良庭说。
“这样就很好。”奥卢忙不迭伸手过去,把照片展示给他,“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沈良庭看着屏幕上两个人的合照,心里被软软地戳了一下。
是很可爱。他震惊的表情也没有太奇怪,因为奥卢亲他的时候看上去很温柔。
是很亲密的合影。
他和傅闻璟除了那些公事公办的照片,都没有一张亲密的合影。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
沈良庭一瞬不想删了,甚至自己也想拷贝一份,“那就留着吧。”他低低说。
奥卢收回手机,快速地进行了几下操作。
“你做什么?”沈良庭奇怪地探头去看,屏幕咔嚓一下锁屏了,再亮起还是刚刚那张照片。奥卢把照片设为了锁屏。
奥卢人往后靠,把身体靠在他身上,压低声音说,“我们下次再拍两张其他样子的,我想把屏幕主页、聊天背景这种照片都换的不一样。”
沈良庭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身上洋溢着幸福的气息,不由微微勾了下嘴角,答应了,“好。”
第二日,搏浪高层管理会议。
会议进展有条不紊。
然而汇报人说到一半,坐在主位上的人突然低头站起来,“你们继续。”然后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汇报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了?”陆平一边检查自己手机收到的消息,怕是有什么意外,一边奇怪地问旁边的人,“出什么事了?”
“刚刚沈总手机好像震动了一下,有什么提醒跳出来了。”瞿嘉怀疑地说。
“沈总以前开会手机不是都静音不看的吗?”
“是啊,所以有点奇怪。”
又一次,瞿嘉在茶水间倒咖啡,听到隔壁有人说话,是沈良庭的声音,“他出门了,你帮我跟着他。”
沈良庭送傅闻璟的手机上装了定位和监控,24小时录音跟踪。
沈良庭跟秦林说到一半,手机上弹出一个视频通话,沈良庭点开来,是奥卢在超市里问他想吃什么。
沈良庭一愣,随即莞尔,说话不自觉地放轻了。
瞿嘉在墙后头探头探脑,无意间看到手机视频通话的景象,愕然当场,也顾不得隐藏自己,“沈总,你找到傅总了?”
沈良庭扭头看见瞿嘉,眉一皱,匆匆挂了电话。两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我在隔壁听到你说话就来看看,刚刚那是傅总?”瞿嘉难掩激动。
沈良庭被瞿嘉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没有办法,只能实话实说。
一番解释后,瞿嘉几乎凌乱,“傅总失忆了?治得好吗?”
沈良庭点头,“他还在治疗,我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也因此,秦林保守的秘密终于有了分享对象。
一日中午,秦林跟瞿嘉在食堂碰上,聊到沈良庭最近的行为,“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楼下等着傅总出门,兜来兜去,又跟原来做的差不多,还以为这次能做点有价值的事了。”秦林无奈感慨,“现在赚点钱真不容易。”
瞿嘉由衷同情他,又好奇,“起码一个月开不少吧。”
“也就一般,跟之前差不多。”秦林报了个数字。
瞿嘉的表情裂开了,我一个上市集团总公司高级管理者居然都没有他的一半?随即愤慨。活该,都是活该,拿这么高工资,活该天天在两个老板间做夹心饼干。
奥卢的身体检查报告出来,证实脑子里的确有残余的血块压迫了神经。
保守做法是吃药,慢慢恢复。激进一点是要动手术取出血块。
两种方法各有利弊。
沈良庭让奥卢自己选择,奥卢选择了吃药。
“你会不会失望?”从医院出来时,奥卢问沈良庭,“我知道你很想他回来,但如果只吃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再见到他了。”
沈良庭一直拉着奥卢的手,闻言轻轻捏了捏他,温和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更何况,毕竟这是你的身体,什么事都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良庭,那如果他一辈子不回来,你会难过吗?”奥卢突然问。
沈良庭抬起头,看着阳光下奥卢的脸,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深掩在眉骨下,睫毛浓长,瞳色很重,眼波流转时光华潋滟。从前这里头有被命运戏弄磋磨过的痕迹,犀利、阴沉、心机重重,而此刻明朗、清澈,所有情感清晰可见。
沈良庭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上这双眼睛,奥卢不躲不避地迎接他的触碰,眼睛一眨,睫毛痒痒地扫过掌心,掌心好像撞上了一只蝴蝶。
沈良庭不禁眼眶一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他很想过去的傅闻璟吗?还是现在的奥卢也很好?
奥卢舍不得看他流泪,所以俯下身抱着他哄了哄,“好了,我们顺其自然吧,我只是觉得既然那个人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那他也不是非回来不可对吗?”
沈良庭紧攥着他,用力摇头,“不是的。”他一直在找他,怎么会不想他回来,哪里舍得放他走?傅闻璟占据着他的半生,怎么能只要高兴的不要难过的,怎么能割掉一半留下另一半,少一点点都不是他,缺了哪一块都不完整。
下午,他们买了东西去看望罗青。
病房里没人,护士说罗青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又说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把罗青带回来。
罗青已经好多了,精神恢复到可以一个人独处。沈良庭看到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神情慈爱地看着不远处在草地上玩耍的一对双胞胎,双胞胎身上穿着病号服,大一点的小男孩手上抓着一只气球,小一点的男孩在后头追。
双胞胎从草地跑到路边,突然啪的一下,男孩不小心摔倒,手一松气球就飞走了,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罗青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气球飞走的地方跑过去,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在没走两步就抓到了气球。
罗青拿着气球走回去,拼命喘着气,步履蹒跚,她老了,大病一场,身体一瞬间衰弱,这样跑两步就很吃力。她弯腰把气球递给小男孩,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有着缤纷色彩的水果糖剥开糖纸喂给他,嘴上说,“阿璟乖,不哭。”
小男孩追回了气球,又吃到了甜甜的糖果,泪眼眨巴眨巴,然后破涕为笑了。
这时他的弟弟跑过来,有些怕生地看看罗青,躲到哥哥身后,轻轻扯了扯哥哥的衣袖,男孩大方地抬头,扬起稚嫩的笑脸,对罗青说了谢谢奶奶,转身把气球拿给弟弟,两个小孩嘻嘻哈哈打闹着手牵手就跑走了。
而罗青则怔怔看着他们,很久才掉头坐回原来的位置。微风吹拂树荫,阳光和煦地照在她身上,孤独的影子斜斜投落,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坪,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聚焦到了某一处缥缈的地方。
不远处住院楼挑出的玻璃顶下,两个男人一直看着老人的一举一动,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沈良庭转过头看到奥卢出神的样子,“不过去打个招呼吗?”沈良庭问。
奥卢却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不认识她了,她会难过吧,不如等好一点了再去看望。”
沈良庭柔声说,“可她从你失踪的时候起就在等你了,只要知道你没事,就是对她的安慰了。”
奥卢低头想了想,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良庭,我不想瞒你。其实我有想起一部分东西,只是内容不太好。之前在赌场我受鞭刑的时候,让我觉得熟悉,好像以前也经历过,我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是我和妈妈在争吵,或者挤在一间很小的房间,她在尖叫和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得不小心谨慎,防止任何细节让她情绪失控。后来她好像让我做了我不想做的事,我感到压抑和窒息,只想逃,可是不行,我心里放不下。我知道我感知到的她宣泄出来的痛苦,也许只是她所承受的十分之一。我很难过,是替她难过,即使回忆出现的只是一些片段,都足够感受到那种情感。”
沈良庭怔了怔,“你想起来了?”
“只是一部分,”奥卢转过头看向草地上的罗青,“刚刚她哄那两个小孩,因为以前家里也会经常准备这种糖果,如果我哭了她就拿这些糖哄我。记忆里并不是都是糟糕的,也有好的也有彩色的甜的。我能理解发生的这些事。”奥卢低头皱了下眉,“我会一直照顾她,她会慢慢康复。但既然有这个契机,就当做过去的事没有发生过,我忘记了,她也忘记,明明是痛苦的记忆又为什么还要去证明这些值得被保留下来?”
沈良庭一怔,伸手抬起奥卢的脸,拇指轻轻点上奥卢皱起的眉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要一直装得不认得她?只尽道义,不尽情义? ”
奥卢抿着唇,不吭声。
“不要这么做,”沈良庭说,“你那时候做不出,现在当然也做不出。我认识的傅闻璟不是遇事只会逃避的人。更何况,”沈良庭牵起他的手,晃了晃,“以前你只有一个人,现在我们是站在一起的。阿姨会理解怎么样是对的,没有事情不能解决。”
奥卢看着沈良庭轻松地冲自己弯起眼睛微笑,似乎不觉得他刚刚说的事情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奥卢无奈笑了笑,轻轻吐出口气,不知道该说自己杞人忧天,还是沈良庭太不当回事。但心里又好像卸下了一个担忧,轻松许多。
“跟我走吧。”沈良庭说,“我知道你也担心。”
奥卢被沈良庭拉着走了。
沈良庭带人到罗青面前,微微弯下腰,“阿姨,还记得我吗?”
罗青仰起脸,“沈良庭。”老人清晰地说出了沈良庭名字,又去看站在沈良庭身边的奥卢,瞳孔微缩,“阿璟?”罗青站起来,伸手去抚摸奥卢的脸,奥卢就只是看着罗青,不躲也不亲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声音。
“他怎么不叫我了?”
沈良庭伸手抓住了罗青的手,看奥卢还在闹别扭,觉得他失忆了倒活得回去了,比小孩还倔。只好自己来解释,“阿姨,您忘了吗,我们跟您说过的,闻璟他头部受了伤,现在谁都不认识。”
罗青神色稍霁,“哦对,我都忘了,他现在还没好吗?”
沈良庭扶着她站起来,“刚去做了检查,医生说脑内有血块,要等血块慢慢自我吸收。”
罗青伸出手按在沈良庭的手背上,“那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他?他住在哪里?他这样记不得事,会不会受欺负?”罗青说话有些焦急,刚刚觉得她认人了清醒了,现在又觉得她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沈良庭不好意思说傅闻璟跟自己住一起,就回道,“天晚了,我扶您回病房吧。”
罗青没异议,任由他搀扶着自己走回病区。
罗青走不稳,摇摇晃晃,又一直跟沈良庭说话,问他是怎么找到人的。上一处台阶时一脚踩空,跟在后头的奥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罗青另一边的胳膊,把人托住了。奥卢语气有些生硬地说,“小心点,低头看路,别聊天了。”
罗青转头看向奥卢,噢了声,神情格外慈爱与温柔。
走回病房,顾源正神色紧张地指着病房,问着护士什么。看到沈良庭等人上来,他才松一口气。上前道,“我请了护工照看,她一时没留意,太太就自己跑出去了。”
沈良庭说,“护士说阿姨恢复的很好,可以自己下去走走,也不用一直待在病房里。”
“说是这样说,还是怕出意外。她认出你了?”
沈良庭点点头,“她叫我名字了。”
顾源微笑,“那是挺好了。”
罗青到病床躺下,“我又不是耳朵聋到听不见,你们就这样在旁边议论我,也不避开我点?”
顾源转身给她盖上毯子,“说太太恢复得好,怎么能算是议论?”
“你不要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罗青责怪地拍了拍顾源,“你有自己的事,别老耽误在我一个老人家身上。闻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起码都记得很清楚,比他强一点。”
奥卢意外被点名,看了眼罗青,没说话,只是转身把罗青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到衣橱里去。
“是是,”顾源随口应承着,看到热水壶空了,就拿起热水壶出去接热水,“你们再陪太太待一会儿,我出去接个水,晚饭应该也差不多了。”
沈良庭点点头。等顾源走了,这是单人病房,就他们三个。罗青只是看着奥卢,也不说话,沈良庭就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这种寂静。从前他来这里,都是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给罗青念书说话,现在罗青神志清醒,他总不能再干这种事。
“为什么不坐下来?”最后还是罗青先招呼的。
椅子只有一把。
沈良庭就拉着奥卢到沙发坐下,
罗青的目光在他们自然而然牵着的手上一顿,很快又挪开了。
“你以前是常给我念书的,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愿不愿意再念一段给我听?”罗青轻轻说。
沈良庭意外罗青居然真的记得那时候的事。连忙点点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书,书签还夹在里面。
他接着念下去,直到顾源推开门进来。 “咦,怎么又念上书了?”
“整日闷在屋子里无聊,眼睛又花了看不了字,有人念书多有意思。”罗青温声笑了下。
沈良庭合上书站起来,“阿姨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常来念念。”
罗青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奥卢,突然说,“闻璟,阿源,你们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良庭说。”
顾源拖着奥卢走了,奥卢先是皱着眉不情愿,很犹豫地看着罗青,拉着沈良庭的手指甚至用了力气,是沈良庭冲他说了声没事,奥卢才跟着顾源离开,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病房门关上。
罗青一直盯着奥卢的背影。
沈良庭上前一步,“他不记得您了,所以感觉陌生,您不要怪他。”
罗青低头有些怆然,“哎,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可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相信你了呢?”
沈良庭顿一下,半垂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他对您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独自承担下所有,“可他为了满足你的要求,也牺牲了太多。他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不是什么棋子或傀儡,作为母亲不该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到他身上。我觉得您之前做的并不全对。”
罗青换了语气,“沈良庭,你这样指责我,不怕我对你的成见更深吗?”
沈良庭抬起头,收紧手,身体立的像一杆标枪,不肯倒,“怕,当然怕。但你不喜欢我,他夹在中间,是最为难的一个。我父亲害了傅叔叔,我在你面前永远是有过错的。闻璟隐瞒这么多事,无非是不想恶化我们间的关系。”
“那你还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能不说,”沈良庭目光坚定,“我爱他,没法看他之后还要背负痛苦下去,也没法任由你误会。这么些年,他一直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下,这片阴影是因为您而日益加重无法消散。”
罗青身子微微一颤,“我?”
“你心里有怨恨,他也就无法解脱。母子连心,他没法不感同身受。”
罗青呼吸一滞,半晌,她抬手指了指沈良庭拿着的书,“那你之前每日来给我念书,也是因为爱他吗?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事对你改观?就这样同意你们在一起?”
沈良庭摇头,“我没想这么多,我只知道你生病了,他回来了会难过,我想您好起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
沈良庭一顿,“不用相信,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不会因为别人就分开,就像之前说的,他是独立的,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如果有一天他想跟我分手,他会自己跟我说。”沈良庭转身把书放在沙发上,话题又扯到了这个绕不过的坎上。“抱歉,您还是病人,我不该跟您说这些。您好好养身体,我先走了。”
“等一下!”罗青叫住他。
沈良庭背朝她僵硬地站着。
“你转回来。”罗青说。
沈良庭只好转过身。
罗青半直起身,脸色因为刚刚的争执而有些泛红,“你就这么坚定他也是这样想的?”
沈良庭点头,“是。”
“那就算他为了你不要我这个母亲了,也没关系?你会让他这么做吗?”
沈良庭面色一白,“不会。母子亲情不会变,他始终是您的儿子,”沈良庭顿了顿,“我也是,我们只能尽力让您成全。”
“你看,”罗青听到这话却微微吐出一口气,身体重新靠回枕头,“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了,如果不是你照顾我,替我念书,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成全你们?你不这么做,也就不会有这个结果。所以谁都无法证明你没有目的。”
沈良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罗青情绪激动起来病情恶化,只想快点离开。
罗青却又叫住他,“良庭,你听不懂吗?”
沈良庭一愣,“听懂什么?”
罗青盯着他,语气舒缓下来,“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愿意来照顾我,后来知道了,仍旧愿意过来。你是好孩子,跟你父亲不一样。”
沈良庭这才意识到上次罗青是装疯卖傻地故意让顾源告诉自己真相。
他怔了怔,无论如何罗青是傅闻璟的妈妈,沈良庭的妈妈不在了,所以他更知道亲情的意义。他看得出罗青爱孩子,只是被仇恨的执念蒙蔽了眼睛,他怎么会让傅闻璟也和他一样落得个孤家寡人的样子?
“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闻璟这一次遭遇就当是重生了一次,我给了他第一次生命,可惜没有好好对他,逼得他把这条命又还给了我。现在你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没有你,他回不来,我得谢谢你。”罗青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沈良庭走过去,罗青抓住他的手,眼波柔和了,“答应妈妈,你们会永远陪在对方身边好吗?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不会辜负你,你也不要离弃他。”
沈良庭被握着的掌心一下出了汗,他呆呆望着,眼前的女人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是一个年迈慈爱的母亲。
片刻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大步走向奥卢,然后猛地抬手抱住了他。
奥卢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墙。抬手回抱回去,温柔抚摸怀里人的头发,“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沈良庭把脸埋在男人颈边,声音微颤,难掩喜悦地贴着他耳侧说,“傅闻璟,妈妈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男人一愣,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夜晚,住院部走廊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闪烁。
“先生,这么晚了你是来看望病人吗?”值班的小护士从值班台后站起来,走廊里的男人转过身,她才认出来,表情缓和下来,“是你啊,白天不是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