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睡不着了,想去楼下给你拿早点。”汪野笨拙地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撒谎,“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住酒店不舒服?这边没有五星级饭店,这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旅馆了。”
“因为想早点见你就起了,结果起早了,又睡不着。”刘聿忽然说。
汪野皱了下眉头。
“时间过太慢了,早知道就应该和你约凌晨4点见面。”刘聿直接一步跨过来,跨过了两扇门的距离:“走吧,咱们下楼吃饭。”
原来他也觉着时间过得慢啊,汪野顿时就不皱眉头了,两个人一起去楼下找东西吃。早餐由旅店免费提供,拿着房卡就能吃一顿,但饭菜种类并不丰富,大白米粥咸菜丝,鸡蛋,馒头,还可以拿一瓶酸奶。
汪野自己倒是无所谓,这对他而言就很不错,但刘聿不一定能吃得下去。好在刘聿虽然爱吃零食但也不挑别的,吃完之后时间还早,他们又没事情干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汪野问。
“走吧,提前往山上走走也行。”刘聿紧了紧围巾。
这地方他没来过,但是在那些信件里已经看过无数次,细节方面到现在都可以背诵下来。汪野先回房间拿了围巾手套,刘聿给兜里塞了一瓶热饮,两个人就这样离开了酒店,步行往山腰的村子里走。
温度没有北京那么低,湿度比较高,眼下的雾气将山笼得像开了锅的笼屉,山头就是连绵起伏的小包子。汪野越往村子里走越打开话匣,点点滴滴往外抖落:“这是你头一回进村吧?条件有点艰苦。”
“还好,真的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刘聿只是心疼。这条路就是弟弟从小天天跑来跑去的地方,小小的年龄,穿着简陋且明显宽大的旧衣服,袖口露着手指尖。
他经常会想那是什么样子,弟弟说裤子上有补丁,会是什么样的补丁?光着细细的脚踝,踩着号码不合适的鞋子。跑起来的时候尘土飞扬,啪嗒啪嗒啪嗒,和路边的小动物没什么两样。
“我小时候就在这条街上跑,我妈妈在那座山后头的村子。”汪野给他指了指,不知道为何从刘聿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忧愁,“不过她也可能跟着家里人去城里住了……我家的老房子估计已经不行了,要不我花钱找人修修。”
“可以,到时候咱们一起找人修。”刘聿点点头,到时候恐怕院子里的井也要修。那口井很深,弟弟小时候很怕掉下去,但经常自己打水喝。一定是小心翼翼,努力仰着小脸蛋,稍不留神就露出一截肚皮。
“好啊,我家还有一口井呢,到时候也要修一修了。”汪野自言自语着,脚下的每一步路他都熟悉,只是现在发展太快,一年不回来就有变化。说着说着自己的事,他回头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呢。”
“你说。”刘聿往前两步跟上他。这条路的尽头终于能看到村民了,几位老大爷骑着三轮车往外走。
“那天,就是路劭闯进家里那天,你是怎么来的?”汪野心里有很多不解。
刘聿回答:“因为卫乐语他没有接电话,你也没有接。这件事情也怪我,我只是提醒了你,但是没有提醒他。”
汪野摇摇头:“不怪你。那,那为什么你进屋就能把路劭打个半死?你不是不能打架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能打架了?”刘聿推了下眼镜,文质彬彬地看向他,“我可是老师,老师什么不会?不光是精通道理,其实我也略懂一些拳脚。在课堂上我得应付若干种突发状况,万一有学生想要上台和我比武,刘教授必须能够以德服人。”
汪野揍了他一拳:“你好好回答问题。”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刘聿笑着躲开他的拳头,“其实是我在健身房学的,是那种一对一的散打私教课。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碰一碰外行人,算不上真本事。”
“你还三脚猫?你就会骗我,我还以为你手不能提呢。”汪野撇撇嘴。
“有的时候我也是手不能提,比如一会儿爬山的时候你得拉着我。”刘聿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系在了汪野的脖子上。
村子里的老人起床早,等他们走到路的尽头已经能看到十几位老人家。有些人认识汪野,操着家乡话口音来打招呼,有些人则打量着刘聿,像是在观察这位面生的人有什么意图。
“你别紧张,小山村是这样的,因为大家都认识,所以对外来的比较警惕。”汪野解释。
“我没有紧张,相反我觉着这样不错。”刘聿又问,“刚才他们和你说什么呢?”
汪野回答:“问我这回来干什么,又说我家的房檐破了,等开春之后可以找人修一修。”
说着说着话,汪野的脚步忽然间停下来,刘聿也跟着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细细弯弯的石头台阶路,仿佛一直通往山头,通往云里头。汪野高兴地指着最上头的树问:“那个那个!你有本事就猜出那是一棵什么树!”
“山楂树。”刘聿当然知道答案,久闻大名,今天终于和这棵树见面了。
“啊?”汪野愣住,离这么远,刘聿他怎么看出是山楂树的?
作者有话说:
汪汪:开始警惕!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74章 真正的主考官
刘聿看着那棵树,仿佛看着一个很熟悉的老朋友了。满打满算,他和它认识也算够久。它陪着弟弟长大,每一年都能结出酸酸的果实来,别人不吃,弟弟就带着好朋友爬上树去摘,一边酸得流眼泪一边往下吞。
[哥哥,山楂很好吃,又很不好吃,你吃过吗?城里有山楂吗?]
[你要是没吃过,长大之后我请你吃。要是还有比山楂好吃的水果,我也请你吃。]
[我生病的时候外婆摘果子给我ao粥,你喝过山楂粥吗?喝完我就病好了,这是能长生不老的粥。]
至今,刘聿想起来仍旧想要掉眼泪。野生的山楂果就能让弟弟那样满足,刘聿很想带他去逛逛水果超市,把苹果、梨子以及所有甜滋滋的水果都买一遍。现在自己终于见到这棵树,刘聿也很想感谢它,毕竟它喂饱过汪野。
站在他旁边的汪野佩服得五体投地,隔这么远,别人或许连那边的树都看不到。“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因为我对这种树非常熟悉,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也很喜欢植物学,看过一些书籍。”刘聿也是顺口就来。
“你这视力也太好了吧,简直是远视眼。你这个眼镜根本不是近视镜,是望远镜。”汪野完全没有多想,只顾得兴奋了,“那棵树每年都有山楂果,我和天元嘉嘉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上树摘果子。”
刘聿往上迈了一节台阶:“果子很酸吧?”
汪野跟着他一起往上走,光是听他这样一问,腮帮子就开始发酸了,口水疯狂分泌:“特酸。”
“以后咱们不吃山楂了。”刘聿想想也觉着酸,“回去之前咱们多买些水果吧,路上没事的时候你吃着玩儿。”
“你真有意思,哪有人买水果吃着玩儿的。”汪野嘴里还酸着,好似一直含着山楂果。今天已经是周六了,办完事情再住一晚,明天就要离开。可是越往山上走他越舍不得,明明凌晨的时候自己嫌时间走得太慢,现在又出尔反尔,嫌走得太快。
真是奇怪,汪野确信刘聿有种魔力,魔力的名字叫作“让人发低烧”。跟他走在一起总是晕晕乎乎的,飘飘然,时不时还特别幼稚。额头和面颊总会发热,像是进入了一场毫无害处的低烧。
他们继续往山上走,脚下的台阶路也越来越窄,像是故意为两个人制造亲密的可能性。最后他们不得不并肩,手指尖时不时和对方接触,转瞬又分开。汪野可不敢在这里光明正大牵他的手,能把村子里的老人吓坏。他们虽然拥有恋爱的自由,却没有公开的自由。
也不会有合法的婚姻自由。汪野突然间愣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发烧了吧?两个人刚刚在一起还只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为什么想那么多?那么远?
靠近山楂树的那几节台阶很早很早之前就有松动,确切来说它们在汪野的记忆里就没有坚固的时候。一开始村里还找人来修,但总是修不好,工匠说是土壤的问题,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走过去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然就要折一个跟头下去。
汪野今天是脑袋乱了,居然忘记这件事。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身体的重心开始偏移。
脚下好似踩空,又没踩空。石板发生了明显的位移,要将上头的人掀下去。汪野张开嘴,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余光瞥到身后的小路,心里的后怕直接将警报拉响!自己这是要滚下去了吧!
山和山楂树都在旋转,汪野后退了半步,然后就站住了脚跟,被人稳稳当当地扶在原地。
“小心!这块不稳!”刘聿心里又着急又后悔。怎么回事,汪野连这块的危险都给忘记了么?
调整了十几次呼吸之后汪野才恢复平稳的心情,刚才实在是太凶险。“谢谢……我没看路。”
“是不是走神了?这几块石板看上去就很不安全。”刘聿还不敢放开他,生怕他一骨碌又滚下去。
“嗯,有点走神。”汪野拍了拍额头。
“走什么神呢?这条路一定要认认真真地走,不然很容易受伤。”刘聿也拍了拍他的额头。
“我……我在想怎么修房子。”汪野又撒谎,他实在不能将走神的内容完全吐露。总不能说,我刚才在心里遗憾咱俩没法在国内领证吧……
刘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信了还是不信。他无奈地叹气:“你啊,气死我算了。”
“那你找比你小这么多的,老牛吃嫩草,生气不是很正常嘛。”汪野紧跟着就说,“走吧走吧,快到我家了。”
老牛刘聿被他拉着往上走,路过山楂树时又多看了几眼。和信里写得一模一样,树干是歪的,只不过现在是冬天,看不到它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走过这棵树就说明离家越来越近了,汪野再也没有心思去想结婚扯证的事情,满心都是老家的风景。如今留在山腰上的房子已经不多了,就算留下的也起了新楼。路是新修的,很干净,汪野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土路,踩着泊油路往家去。他越走越快,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这么着急,到最后像是一路小跑。
刘聿在后面笑着跟着他,看着弟弟撒欢。
“快点儿快点儿。”汪野脚步轻快,一直到门前才停下。别人家的院门已经换成了金属防盗,他家还是普通的木头板子。门上挂着一个大铜锁,汪野用钥匙将它打开,门推开之后就是一个正方形的小院子,地面上全是干枯腐烂的落叶。
“就是这里,比较小……”刚才还挺高兴,真进来了汪野反而怯怯,“其实以前很干净,有人住就很干净。我这是太久没回来所以才乱……落叶不是我家的,是外头飘进来的,秋天没人扫,冬天潮湿腐烂就会变黑。”
“挺好的,带小院子最舒服。”刘聿一脚踩进去,终于迈进了弟弟的童年。
四周的景致在他脑海中重新上漆,门是深棕色,墙是淡青色。脚下还不是水泥板子,而是正经八百的土壤,成排成排的小萝卜长在里面,萝卜缨子上挂着露珠。他的视线跟随汪野,从院里到了正屋门口,杂乱无章堆放旧物的角落在刘聿眼里只剩下一张摇椅,椅子上还有一面竹编的扇子。
摇椅后面的小窗户是厨房,里面经常有人做饭。等着吃饭时汪野会在摇椅上晒太阳,睡一觉,但经常被隔壁院的大黄狗吵醒。
“以前这里没有这么乱,现在是没人收拾。”汪野挽起袖口开始打理,生怕刘聿看不上所以反复强调,“以前我外婆在院子里种小萝卜,特别清脆,我从地里揪出来,在井水里洗一洗就直接吃了,像吃水果,一点儿都不辣呢。对了,我家还有一口井,你猜猜看,在哪里?”
刘聿看向东南角,那边的杂物更多了,好像还多出了一个小棚子:“不会是那里吧?”
“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算命的还是批风水的?我看你以后可以在首体大弄个副业,在门口支一个小摊子给学生算命。”汪野再次深感佩服,他走到小棚子那边掀开白色的塑料布,里头藏着一口水井。
“哪是我算出来的,是因为院子里只有那边藏着东西似的,随便一指就是。”刘聿解释,与其说是他算出来的,不如说是弟弟亲笔写信告诉自己的。汪野以为今天的他是主考官,自己是考生,实际上自己才是主考官,而且手里还捏着正确答案。
当然,刘聿也不认为这算是作弊。
不过汪野是算不出来刘聿为什么能看出来,那双眼睛仿佛透视眼,什么都瞒不住。他抓紧时间,弯着腰收拾小棚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开门声,于是回头说:“屋里你就别进去了,潮气比外头还大呢,肯定不好闻。”
“没事,我进去看看。”刘聿还是将门给推开了。院门上锁,这门根本没锁,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谁也不贪图这老房子。正如汪野所说,潮气很大,刘聿像走入了一间地下室,好似满鼻子都是霉菌的气味。
他仿佛还能瞧见屋子从前的模样,听着弟弟在屋里念书。只不过一切都变了,角落里没有圆头电风扇,本来应该放电冰箱的位置是空的,刘聿再往里面走走,推开一扇墨绿色的木门,走进了仓库一样的小房间。
这里原本应该是单人床,这里是小书桌,这里是小衣柜……刘聿在原地转了几圈,用尽全力在脑海中复刻着原来的环境。他头一回来,可是全世界除了汪野本人,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一切,他好像和汪野就在这里生活过。最后,刘聿停在了窗户前,看向了发黄卷边的墙纸。
院子外头,汪野先把树叶子扫了扫,这样才有地方下脚走路。屋檐上破了好大的一个洞,像是大鸟给砸破的,但也有可能是自然老化。在院子里转一圈,汪野已经找不到从前的家的感觉,外婆在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子。
外婆走了,家也跟着走了。
等到他将门口也扫了一遍,刘聿还停留在屋子里,没有走出来。于是汪野有些着急了,他都能想象到屋里有多么糟糕,肯定是一摸一手灰,哪里都不能碰。
“刘教授?刘教授?”他叫着刘聿,一边往里走一边打喷嚏,“潮气好大啊,好大的尘土味……咳咳。”
屋里没有人回应他,汪野顿时有些着急了,快跑着,在屋里找人。刘聿呢?他不会被屋檐的碎石给击中了吧?直接砸昏迷了?还是被旧房子里的霉菌吓坏了?
“刘聿?你在哪儿呢?”汪野顺着光亮去找人,左顾右盼,总是找不到。最后他才跑到自己曾经的卧室前头,刷一下,直接在门口刹住了脚步,也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原来,原来你在这里啊,看什么呢?”汪野摸着心口问道,“这屋子是我从前的睡房,没什么可看的,咱们走吧。”
但是刘聿摇摇头,仍旧用一种怀旧的神情看向墙壁。
他的眼神让汪野更加疑惑,也跟着刘聿一起看向了墙。那面墙从前贴着床,前几年贴了墙纸,但现在这墙纸还不如不贴。浸水返潮的墙纸长了无数的霉菌,形成了恶心的图案,墙纸半脱落卷起边缘,露出里面的真实面目。
一面接近毛坯房的墙。
但是汪野突然间就想起了一切,这里曾经是他贴奖状的地方。他每一面奖状都会贴在墙上,方方正正贴了一整面,那是他最骄傲的证明。只是时间早就过了保质期,奖状早已揭下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你在看什么呢?”现在汪野忍不住又问,这感觉好奇怪啊,为什么刘聿明明是第一次来,又让他觉着……刘聿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他好像也在看墙面上的奖状,就仿佛他曾经见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汪汪:正在摸索,距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
“你在看什么呢?”汪野走过去问,拉他的手。
“随便看看,屋里完全看不出住过人了。”刘聿挠挠他的掌心,“你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走的?”
“大概在……外婆走的那年。”汪野的脸庞蒙上一层悲伤情绪,“外婆走之前我一直都在这里住,她走了之后,我爸就把我接走了,去镇上住了。那时候我还上着小学,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高二,老房子装修也是那时候。”
“然后呢?”刘聿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后来。
“后来,后来我就和天元嘉嘉一起住校了,再然后就是你知道的,毕业后我们一起去了北京,当北漂,满打满算稳定下来也才一年。”汪野的人生轨迹比较简单,没什么大起大落,一直浮浮沉沉四处漂泊,“你问这个干什么?”
怪不得找不到他了,原来那时候是外婆离世。刘聿将话压在心里:“好奇。有一本书上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要去了解他的过去。我很想知道你在这里怎么长大的,也想陪着你再长一次。”
“你可别。”汪野当他开玩笑呢,“小山村里生活和文艺作品里的诗情画意不沾边。你想要的条件只有大城市能满足,在这里很无聊,每天干不完的活儿。夏天蚊子能在蚊帐上落一层,密密麻麻的扑棱蛾子围着灯管飞……”
“好了好了,这个咱们就跳过。”刘聿笑着让他打住,“我不喜欢昆虫。”
汪野一脸“我就知道”的神色:“所以啊,城市里的大少爷还是别陪着我长大了,走吧,咱们出去吧。”
旧房子里面实在没法收拾,墙角的蜘蛛网都快结成白色塑料袋一样了。汪野好不容易才把刘聿给带出来,从霉味的房间走到了室外,两个人牵手到井边。现在这口井已经安上了水龙头,不再像以前要打水了,汪野拧开龙头:“接水洗洗手吧。我们山里水特别凉,冬天冻手,你凑合凑合……”
“嗯。”刘聿嘴上答应着,伸出的双手却拉住了汪野的上衣。
“干什么?”汪野又看不懂他了,好奇怪,这个人今天真的让人意外。
“怕你掉下去。”刘聿看向井口。
“怎么可能,我都这么大了。”汪野还以为他是胆小,城里人没见过水井,“以前我矮还害怕过,现在早就过了害怕的时候。来,洗手吧。”
“现在你不害怕了,我害怕。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别再掉了。”刘聿固执地不撒手,一只手洗完了才去洗另外一只。
小院沉寂许久终于迎来了生气,哪怕这生气不能驻足太久。但是经过了他们的简单打扫已经有了家的感觉,不像方才,透着凄苦的悲凉。刘聿不喜欢这份悲凉,会让他想到汪野的童年,现在他真的开始认认真真思考如何装修。
水泥板子肯定要掀起来,那一片土壤要重新种上小萝卜。院墙和院门要换新的,安全第一。屋里就按照从前的装潢来复刻,让弟弟一看见就想到外婆还在……就这样想着,太阳已经悄悄从云里出来了,山风吹入怀抱,这一路在欢迎他们来。
他们上山了,有时候能碰上老乡,有时候一路只有他们。这一路刘聿就没有印象了,他猜测汪野没在信里提到的原因是他小时候不往祖坟走。汪野确实不怎么来,哪有孩子没事跑坟山玩儿的,村里的老人总说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会发烧。
只是时光推着他往前,到了年龄他不得不上山了。
“我们这边都讲究一家一片地方,外婆的坟不在我爸家这边,所以上头是两块地方。外婆那边比较远。”汪野这是头一回带人上来一起去看外婆,“你要是害怕,可以在这里等我。”
汪野停下来,所在之处是村里大家伙一起花钱建的小亭子,祭拜的人可以在这边休息。刘聿摇摇头,说道:“我手里都没有拎贡品,还担心外婆不高兴呢。你再不让我去,外婆真的要怪我了。”
“才不呢,外婆她……人很好。”汪野忽然被风吹了一下,明明是冬天,可又觉着这风像春天一样暖。
休息了一刻钟两个人继续往后山走,先去看了看父亲家这边的祖坟。汪波说要换地方,但是一直都没再联系,可见也没有多上心,汪野这个从小存在感很低的孩子倒是来了,仔细查看一番才发现是漏水。
冬天下雪,又在风口上,几十年下去再好的石料也扛不住。只需要将漏水的地方请人用水泥封闭就好,但必须要算好日子,汪野在山上给村里的老工匠打了个电话,请人家看黄历,算时辰,约好明天早上8点动土。
这件事解决了,他才带着刘聿去看外婆家。外婆家也算是大坟了,修建得比较好,汪野和刘聿先绕着检查了好几圈,确定没有漏风漏水才放心。站在这里汪野恍如隔世,想要去拉刘聿又怕外婆不接受,一直犹犹豫豫。
“外婆,我回来了。”最后他说,“这位是刘聿,他是他是……他是那个……”
刘聿没有抢着进行自我介绍,也没有擅作主张去拉汪野的手。
“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汪野缓缓之后说,他希望刘聿别怪他,“是特别好的朋友。”
刘聿当然不会怪他,汪野显然是相信“地下有灵”这种说法的人。那么自己就有必要尊重他,哪怕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他担心外婆不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老一辈哪有那么开明,要是真在面前说了真话,恐怕汪野会更加忐忑。
“外婆您好,我叫刘聿。”于是他也顺着汪野的话来说,在这不见人烟的山坡上头,“我是您家汪野最好最好,特别好的朋友。汪野他长大了,长得很好,学业都完成了,现在也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嗯。”汪野点了点头,同时非常感谢刘聿的配合。他好担心刘聿直接把自己给抱了,外婆泉下有知一定会觉着不行。
“他很听话,每天都很努力,连假期都没有。现在他和天元嘉嘉奋斗着,和我工作的单位非常近,每天我们都可以见面。”刘聿继续说,“我是一位老师,工作于北京市首都体育大学本校区。”
“嗯!”汪野用力地点点头。
“我比汪野大8岁,工作稳定,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烧工资条给您看。”刘聿又说。
“嗯……啊?”汪野忽然转过来看他一眼,怎么回事?
刘聿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在京有车有房,虽然还在还房贷,但是没有压力。我会帮助汪野,他遇上什么问题我都会想办法帮他解决,督促他好好吃饭,不熬夜,不打架,不喝酒抽烟。我们会共同进步,绝不落后。”
“你说什么啊……”汪野拽拽他的袖口。
“在说自己的状况啊,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也得让外婆了解我,这样才能真正放心。”刘聿表情认真极了,“我得让外婆看清楚我不是狐朋狗友,是一个她觉着踏实放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