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作者:楚天江阔  录入:04-12

在聆天台休整一夜过后,年听雨早早的就起来了,带着跟来的文武百官开始爬石阶。
三千三百三十三个石阶,不多也不少,从日出那一刻开始爬,一直爬到日挂中天刚好能爬到山顶。
年听雨走在第一个,十七、小九和蔺阡忍跟在他的身后。
戚元懿则走在慢他一个身位的侧边,由宫女扶着往山上爬。
至于铃兰,在出发的前一刻,被年听雨留在宫里照顾蔺文冶去了。
说实话,三千多石阶爬起来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哪怕是他,爬到一半的时候都明显感觉到了累。
人都在这寒意未曾全然退却的初春时节,爬出了一身的热汗,脸甚至都有点红。
年听雨稍稍驻足了一下,抬起胳膊轻轻擦了一下即将流进眼中的汗水,方才继续往山顶上爬。
见状,蔺阡忍往上跟了一步:“我背你?”
年听雨禁不住笑了出来,而后把人赶走了:“去去去,我没有那么矫情,能自己爬上去。”
蔺阡忍眼底划过一抹十分明显的失望之色:“行吧。”
有一说一,蔺阡忍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总是喜欢当个显眼精儿,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有多厉害。
蔺阡忍有如此肆意洒脱、不拘一格的性子,和他的成长环境密不可分。
因为隆安帝不曾像祖皇帝那般充盈后宫,从始至终身边只有戚元懿一人,所以蔺阡忍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从来不必考虑夺嫡的事。
而在蔺阡忍的成长过程中,隆安帝和戚元懿对他的要求虽然很高,却也没有吝啬自己对他的爱护,尽可能的让蔺阡忍活出了他最真实的模样。
与此同时,蔺阡忍的上面还有蔺岚幽这个长姐宠着他,身边更有赢夙这个兄弟作陪,所以蔺阡忍和那些史书上的皇帝完全不一样。
他在自古就亲情关系寡淡的皇室中,收获独一无二的情缘,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而这大概就是他当初一见到蔺岚笙,就为之动容的原因;更是他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给蔺文冶一个身份、给蔺岚笙正名的理由;还是他在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中,保持少年心性的秘诀。
保持这份心性的秘诀别人能学不学的来,年听雨不知道,但至少他学不来。
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他的成长过程都没有父母这两个角色的陪伴,从始至终都是依赖自己而活。
而他也只能依赖自己,因为没有旁的人能给他依赖。
不过,长大以后他学会了依赖。
虽然最后遭到了无情的背刺,但他至少体会过这种感觉。
当然,现在的他又重新开始体会依赖了。
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幸运一些,永远不会遭到背叛。
如果蔺阡忍敢背刺他,他必拉着蔺阡忍一起去死,叫蔺阡忍给他陪葬。
......
......
寒山寺的住持掐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带着弟子往外走,准备迎接贵客。
他出来的时间刚刚好,彼时年听雨一行人只剩下最后五十个左右的石阶,就能登上山顶了。
住持对年听雨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在他看来,年听雨温润如玉、谦逊懂理的气质,在皇室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存在。
和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要砍人的先帝,也完全不一样,简直叫人喜欢的仅。
提及蔺阡忍,有一句话就不得不说——住持始终觉得年听雨嫁给蔺阡忍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
谁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会不会在某一日动手打人,年听雨那略显单薄的身子骨又如何能受得住。
不过好在蔺阡忍后来咯噔出事了,这种情况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住持的老脸有些要绷不住了。
作为寒山寺的住持他怎么能想这些俗事儿呢!!!
住持立刻默念起清心咒,在年听雨上来前调整好了状态。
等年停雨成功站到住持面前,住持朝他行了一个佛礼,微微欠身道:“老衲有失远迎,还请君上莫要怪罪。”
“无相大师客气了,”年听雨对着回了一个佛礼:“如此就是最好的相迎了。”
无相大师露出一抹慈祥的笑,人向侧面让了半个身为,抬手示意:“君上,我们进去上香吧,耽误了吉时怕是不好。”
年听雨没动,反而对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无相大师引路。”
无相大师很清楚,年听雨如此做是在给他面子、是尊重他,毕竟年听雨不是第一回 来了,他很清楚上香的位置和上香的流程。
无相大师又冲着年听雨行了一个佛礼,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就转进去了,年听雨一行人紧随其后。
上香的位置在寒山寺的主殿,年听雨到时,香案香炉和香全都准备好了,就连祭台上供着的水果和酒水,也全都换成了新的。
每年来寒山寺上香并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踏进大殿以后,住持就会亲手将香点燃,然后递给他。
而他只需拿稳香柱,再虔诚许愿便可以了。
每人每次许愿可以许三个愿望,无论什么身份都一样。
往年他都是只许一个国愿,但今年他想再多许一个私愿。
年听雨将手中的香拿紧,悄悄许下第一个愿望,方才为大乾许国愿。
国愿不同于私愿,他得说出来,叫每一个人都能真真切切的听见。
年听雨抬眼看向镀了一身金茫的观音,将那连续说了好几年、早就烂熟于心的愿词背了出来。
“愿我大乾疆域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愿我大乾子民安居乐业,民康物阜。”
背完,年听雨将香插进了香炉,结束了每年一次的开香礼,而这也就意味着,闭了半个多月门的寒山寺,可以打开寺门迎接香客了。
今天一早上山的时候,年听雨就发现,他们的队伍后面跟了许多百姓以及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
所以他才带着跟来的官员离开主殿,寒山寺的大门就敞开了,香客们瞬间鱼贯而入。
寒山寺虽然建在寒山之顶,可这气氛一点也不寒。
年听雨心想。
......
......
退出主殿并不意味着离开,接下来还要在寒山寺滞留五天,聆听住持给他们讲佛礼,寓意洗涤心灵。
年听雨很喜欢这个环节,虽然依旧要早起,但却是他每年最放松的时候,不必在面临朝堂之事。
在住持的带领下,年听雨和一众官员被安置到了客房居住。
由于房间有限,主子们是一人一间,小九和蔺阡忍两人一间,戚元懿带来的两个侍女一间,剩下的官员和禁军侍卫则睡通铺,一间房十六人,竟然足足睡了四间房!
其中四十个朝廷命官,二十四个侍卫。
当然不可能真的只带了这么点侍卫,考虑到寒山寺上的房间有限,剩下的侍卫都候在山脚下等着了。
等安置好,年听雨立即叫小九带人去烧水,打算沐浴更衣,这黏糊糊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是太难受了!
小九虽然偶尔有些不灵光,但手脚却是个麻利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水烧好送来了。
试好水温,立好小九转头问:“君上,可要小九侍候您沐浴?”
年听雨虽然很享受被人伺候着生活的日子,但这种事他依旧不习惯,直接一口拒绝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
小九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下去。
听见门关好的声音,年听雨解了衣袍,将自己泡进了升腾着热气的水中。
虽然上香的过程不累,但登山的过程属实是有点累人。
温热的水将年听雨包围的一刹那,他死死压制的疲惫感瞬间倾泻而出,再也无法被藏住了。
年听雨舒服的闭上了双眼,手随意搭在浴桶的边沿,头不自觉的向后仰去,呼吸随之变的缓慢平稳。
他真的好久好久没这般放松过了。
蔺阡忍回来以后更是过的尤为紧绷,短短三个月就遭受了三波刺杀,其中两次针对他和蔺阡忍,一次针对蔺文冶,每次都很是令人棘手。
不过苏海成既已落网,那今后再也不必担心刺杀的事了,只需要和文武百官打太极就好了。
但他应该不会打很久,毕竟蔺阡忍恢复身份的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眼下就差一个契机了。
只是这个契机该如何创造出来呢......
年听雨想的出神,忽然听见“嘎吱”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立即摸上了方才摆在旁边的匕首,警惕的问:“谁?!”
蔺阡忍绕过屏风,将他手中的匕首拿了出来,放在一旁:“不敲门就敢进你房间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也是,整个寒山寺,也就蔺阡忍有这个胆子了。
年听雨放松下来,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么快就沐完浴了?”
“怎么可能。”蔺阡忍挑开了自己的腰封,眨眼间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挤进了并没有那么宽敞的浴桶里,从背后搂住了年听雨,贴在他的耳边道:“为夫这不来找你一起了吗。”
年听雨不爽的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嗔道:“挤死了,出去!”
“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定力。”蔺阡忍箍住他的胳膊,哑着声音道:“乖,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着,蔺阡忍将下巴搭在了蔺阡忍的肩窝处,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年听雨忽然感觉到肩窝处湿了一片,而他的肩窝并没有泡在水里,所以这湿意的源头是......蔺阡忍的眼睛。
蔺阡忍哭了?
蔺阡忍竟然哭了!
年听雨难以置信的看向蔺阡忍,伸手在他的发顶呼噜了一把:“怎么哭了,这可不像你。”
闻言,蔺阡忍环在他腰间的胳膊勒的更紧了,像是怕他骤然消失一般用力,而他的泪水也越来越多了。
年听雨从未见过蔺阡忍哭,这是第一次。
他的心脏止不住的抽疼。
“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年听雨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总之我在。”
这样闷着声音哭了许久,蔺阡忍涩着声音开口了:“母后刚刚来见我了,还给我带了一盒梅花酥。”
梅花酥……
当年赢夙从寒山寺带回来的那盒点心,也是梅花酥,更是蔺阡忍唯一喜欢吃的小点心,一个人完全可以吃光一整碟。
而听见“梅花酥”这三个字,年听雨的心间萦绕起不好的感觉,他心惊胆战的问:“然后呢,母后和你说了什么吗?”
蔺阡忍失魂落魄的说:“母后承认了当年的毒是她给我下的,她还告诉我......”
蔺阡忍的声音抽了一下:“父皇也是她杀的,而我也不是她和父皇的孩子......所以......我到底是谁......”

蔺阡忍的话, 一句比一句震惊。
如果这些话不是从蔺阡忍口中说出来的、如果他的脑海里没有浮现与之相关新信息,年听雨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是真的。
世人皆知隆安帝与温贤皇后戚元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成婚后更是相濡以沫、恩爱两不疑。
由此铸成了一段被人口口相传的佳话。
可谁又能想到,杀了隆安帝的人, 正是戚元懿呢。
从现有的信息来看, 戚元懿之所以要杀隆安帝,就是因为她碰巧发现了蔺阡忍非自己所生这件事。
......
......
孩子是戚元懿生的,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的事。
哪怕刚刚生完孩子那年, 她因为难产伤了元气始终无法亲自照料孩子,但她依旧很关心孩子的情况,时常向奶娘打听孩子的事,
她生的孩子不会对兰花香过敏,甚至每每看到兰花都想伸手去抓。
可蔺阡忍恰恰相反,他对兰花的反应非常大, 闻不得半点和兰花有关的东西。
而蔺岚笙当年进盛京城告御状的时候, 恰巧在身上带了一个以兰花为主要香料的荷包。
蔺阡忍那时只不过闻了一下就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反应, 不停的打喷嚏都是最轻的了。
当晚,他就起了一身的红疹,呼吸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后来喝了足足大半个月的汤药疹子才消下去。
如此情形, 戚元懿很难不起疑,而她心中的由来已久的疑惑,似乎也在一瞬间有了清晰的答案。
——怪不得一向对兰花无感的隆安帝, 会在一夜之间讨厌起兰花, 不仅下令将宫中的兰花全都处理掉了,更是直接将兰花定为了宫中的禁花。
隆安帝如此做, 并不是他真的讨厌兰花,而是要隐藏蔺阡忍的身份!
只是,那个时候戚元懿一心都扑在了蔺岚笙的身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隆安帝对峙。
而且戚元懿也想在谨慎的确认一下。
毕竟对花香过敏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后天忽然出现的,因此光凭这件事就武断的说蔺阡忍非她所生太过于绝对。
但有一件事是后天无法改变的。
戚元懿记得奶娘和她说过,小太子的腋窝下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且非常的有特点,看起来就像振翅的鸟。
为了验证这件事,在某一次一起用膳的时候,戚元懿曾暗中吩咐宫女将汤撒在了蔺阡忍的身上,等蔺阡忍去换衣服的时候,又叫服侍的人,特意注意了一下——看看蔺阡忍的腋窝下是否有那样一块儿胎记。
事实就是蔺阡忍的身上没有任何胎记,戚元懿得知这件事以后,理智开始摇摇欲坠,心情更是不断的朝深渊下坠。
等蔺岚笙因为血崩去世以后,戚元懿再也绷不住了。
她不管不顾的闯进了御书房,当面和隆安帝对峙,讨要自己孩子的下落。
奈何隆安帝是个嘴硬的人,无论她怎么质问,隆安帝给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话。
“孩子被朕换出去了,朕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回去吧皇后,朕还要处理政务。”
戚元懿哪里肯回去,她站在隆安帝面前一动不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第二个质问:“好,陛下既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臣妾换一个问题,蔺阡忍到底是谁的孩子?!到底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隆安帝干脆不回答了,甚至直接叫身边的总管太监将戚元懿强行送回了羲和宫,叫她好好冷静一下。
戚元懿如何能冷静的了!
隆安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她为了帮隆安帝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不惜亲手将蔺岚笙给送了出去。
谁料隆安帝竟然还背着她做了这种事,趁她养身体的时候,将她的孩子给换走了,让她给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而她自己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真相和蔺岚笙的死,对戚元懿形成了双重打击,叫她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甚至恨上了隆安帝和蔺阡忍。
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她的女儿就不会受尽委屈、血崩而亡,她的儿子也更加不会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所以戚元懿挨个下了死手,一个也没有放过。
她利用这两个人对自己的信任,轻而易举的给他们投了毒。
只是她没有料到,隆安帝明知她那晚送过去的羹汤有毒,还是当着她的面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
更加没有料到隆安帝会给蔺阡忍服用护心丹,以防万一。
当晚毒发的时候,宫里静悄悄的,隆安帝没让老太监去叫太医,反而把赢夙悄悄叫了过来。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嘱咐赢夙不许将他的死因说出去,只需对外宣称他是暴毙而亡即可。
更甚者,为了保护戚元懿,他在死前还下了一道密旨,要赢夙杀了知道他死因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隆安帝也将他给蔺阡忍服下过一颗护心丹的事,告知给了赢夙,要赢夙务必在蔺阡忍出事的时候出手相救。
那个时候,赢夙并不知道隆安帝为何要隐瞒自己是“中毒身亡”的真相,也不知道的隆安帝为何会“平白无故”的给蔺阡忍服下护心丹。
直到蔺阡忍回来,年听雨提醒他蔺阡忍中毒之事太过于蹊跷,赢夙才骤然清醒。
隆安帝之所以让他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他想保护戚元懿,而给蔺阡忍服用护心丹,是因为隆安帝太了解戚元懿了。
隆安帝知道,以戚元懿敢爱敢恨的烈性子,若是知道这些事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的陪葬的。
在隆安帝心里,他确实亏欠了戚元懿太多,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喝下了戚元懿送来的毒汤。
但是,蔺阡忍并不欠戚元懿什么,所以隆安帝早早的可就给蔺阡忍服下了护心丹,想尽一切办法护他无恙。
当然,戚元懿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至于离开皇宫去寒山寺清修,又何止于对蔺阡忍动手,甚至在他驾崩的消息传来以后,连看都没回去看一眼,只是每年走走流程一般参加蔺阡忍的祭礼。
戚元懿也是两个多月前的某个深夜,才从赢夙口中得知这些事。
那夜过后,恨了数年的戚元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大的悔意。
她可以杀隆安帝,但她不该对蔺阡忍动手。
因为蔺阡忍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是受害者。
......
......
理完这些信息,年听雨疑惑了许久的三件事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那晚赢夙听了他的提醒以后,突然就请了两□□假,原来他那时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连夜赶往寒山寺见了戚元懿。
也怪不得赢夙听见们开始怀疑戚元懿以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因为他在履行隆安帝交代给他的事。
——保护好戚元懿,不让这件事被人知道。
而戚元懿忽然借着过年的由头回了皇宫,无非就是戚元懿在蔺阡忍为他求情的时候察觉到了蔺阡忍的身份,而她又觉得自己亏欠蔺阡忍,所以就回来了,甚至没有提过任何离开的想法。
这种事在皇宫实在是太常见不过了,为了皇位亲兄弟都可以手足相残,更何况是这种孩子没了一个又一个的情况呢。
年听雨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毕竟戚元懿曾经对蔺阡忍的好是谁也无法磨灭的,而除了给蔺阡忍下毒这件事,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蔺阡忍的事。
但也只需要这样一件事,就可以摧毁蔺阡忍过往所有的美好回忆。
曾经那个最爱他的人,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了最刻骨铭心的一道痕迹。
所有的好都是建立谎言与欺骗之上的幻象,一旦真相破土而出,杀机就会蔓延滋生。
蔺阡忍今日所面临的情况,比他被挚友背刺还要令人唏嘘。
这个世间,大概再也找不到必蔺阡忍更可怜的人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可到头来,他一无所有,连所谓的家都是假的,从来不曾真正存在过。
而一直一无所有的年听雨虽然看起来同意可怜,但他却早已习惯如浮萍一般飘零,哪怕是被挚友背刺也不过是重新回到只身一人的境遇而已。
年听雨想要安慰蔺阡忍,和他说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细细想来,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话语,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的陪着蔺阡忍,让他知道他并非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于是年听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蔺阡忍的怀里,任由他埋在自己肩窝无声哭泣。
这大概就是蔺阡忍,哪怕被人在心上重重的扎了一刀,也不肯放声大哭。
他依旧在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件事埋进记忆的最深处,再也不去触碰、不去回忆,任由它像倒刺一般扎在那里。
换做别人做这件事没个几天或者几个月根本不可能实现,但蔺阡忍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只是这么静静的哭了一场,就成功将这汹涌的负面情绪藏了起来。
若非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真的很难想象他竟然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年听雨抬手去蹭他尚且湿润的眼尾,小心翼翼的问:“好过来了?”
“好了。”
水凉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了,蔺阡忍将年听雨抱起来,用略带薄怒的语气道:“你是傻的吗,水凉了还继续陪我泡在里面作甚?”
年听雨笑道:“水凉了,但你是热的,所以多泡一会儿也无妨。”
话很动听,但蔺阡忍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用被子将人裹起来,然后随便扯了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便开始给年听雨擦头发。
擦的差不多了,他道:“少拿这些话哄我,生病了有你受的,以后要多爱惜自己一点才是。”
“蔺骁肆!难道不应该是你多爱惜我一点吗?”年听雨不满的抬头:“还有,我不出来还不是因为心疼你,你这会倒反过来责怪我不知道爱惜自己了,你到底有没有心。”
闻言,蔺阡忍难免有些心虚,他小声道:“你挣扎一下吗。”
“你那样我舍得走?!”年听雨没来由的火大,重重的推了蔺阡忍一把,用背影对着蔺阡忍:“再有下次你别来找我了,免得我又平白挨说!”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了。
但他确实不该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指责年听雨,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蔺阡忍从后面将人抱住,认真忏悔:“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年听雨扭了扭肩膀,胳膊肘也往后杵了一下,将人给杵开了:“你根本毫无悔过之意,滚出去,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
越是这样越不能滚,否则就真完蛋了。
蔺阡忍立即重新贴了回去,严肃道:“不能滚,滚了就要打光棍了。”
“我看你再适合打光棍不过了。”年听雨看了一眼面前这块狗皮膏药:“别人心疼你不知足就算了,反过来还要拿出你那皇帝脾气教育人,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能不能原地退货?”
“来不及了,退不了了。”蔺阡忍无赖道:“郎君就认了吧。”
“不想认。”年听雨咬牙切齿道:“想揍你,也想咬你,咬!死!你!”
“可以,没问题。”蔺阡忍将衣服拉下去,把肩膀送到年听雨嘴边:“只要你能消气,咬死就咬死了。”
“你他妈的——”
年听雨哪里还气的起来,但嘴依旧咬了下去,在蔺阡忍的肩膀上留了一个见了血的牙印,日后指定得留疤。
蔺阡忍偏头看了一眼,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用一种皮痒了、十分找揍的语气说:“啧,别说,我家小郎君这牙长的还挺整齐。”感慨完,蔺阡忍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把另外一边的肩膀也露了出来,耸着说:“年年,这边也咬一下吧,让它对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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