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些东西都这么好抓吗?”秦时百思不得其解。
贺知年也颇无语,想不通这些凶兽都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按理说它们不是应该远远地避开人类社会,在深山老林里称王称霸吗?!
明成岩想了想说,“成年狍鸮极凶猛,抓不到的。这些被抓住的,还是幼崽的时候就落进了人类的陷阱。”
秦时想了想野羊坡的那头狍鸮,觉得当凶兽也不保险,人类当中的有些人实在是把自己聪明的大脑利用到了极致了。什么丧心病狂的坏事都敢做。
当然当祥瑞也不保险。秦时低下头亲了亲睡得肚皮朝天的小黄豆,想想这孩子小时候的遭遇,忽然就对这头不知死去多久的狍鸮产生了些许的同情。
上古凶兽算什么,还是人最坏。
再往下走,他们便察觉了一点空间上的挤压感。
这个仿佛被一根巨大无比的棍子在山谷底部戳出来的地洞,其内部的结构原来是一个肚腹宽大、底部缩小的花瓶的形状。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洞底。
洞底的面积大约有篮球场大小,地面铺着一层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这样的布置大约是为了隔开地底的湿气。石滩正当中摆着一个藤草编织的蒲团。年深日久,蒲团吸饱了地洞里的潮湿水汽,呈现出一种腐朽的灰黑色。
空空荡荡的石滩上只摆了这么一件东西,大家想不注意它都很难。秦时引着灵力裹着自己的手,试探地将它掀开。
他虽然用力不大,但架不住这东西已经朽坏了,被他一碰就散了架。乱七八糟的黑草丝之间,还散落了几件小东西:两三块圆溜溜的石头,还有一块火彩盒大小的玉佩。
明成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灵石!这是灵石!对修行者来说,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秦时脑子里懵了一下。灵石不是修仙小说里头才有的东西吗?!
明成岩却十分兴奋,它围着那几块鸡蛋大小的圆石头转来转去,还试探着输了一点儿灵力进去,但灵石始终都是那个灰扑扑的样子,质地跟一路过来看到的洞壁上那些凶兽的骸骨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变化。
明成岩简直痛心疾首,“灵力都已经耗尽了,是废石。”
秦时连忙问他,“你说这里头原来是有灵力的?”
“对。”明成岩不愧是大家出身,见多识广,说起这些秘事来头头是道,“灵石乃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内蕴灵力,有些灵石还能将修行者的灵力灌进去存贮起来,等到用时再自行抽取。但灵石这种神奇的功能也不能无限制地反复使用,超过一定的次数,就成了废石了。”
明成岩见秦时点头,便又说道:“美玉也是一样,也算是灵石的一种。质地优异的美玉也有灵石一样的功效,可以存贮灵力。所以那些修行门派都喜欢搜集美玉。这块玉佩之前的质地肯定也是很好的。”
他说的是蒲团里调出来的那块玉佩。
玉佩仍然保持着原本柔润的湖绿色,只是细腻的质地之上布满了成片的灰白色花纹,仿佛一面干净的墙壁上爬满了苔藓,将好好的一块美玉给破坏了。
秦时寻思这些都是证物,他得找块布,或者腾出一个钱袋来将这些掉落的小东西都收集起来。
或者小黄豆刚才脱掉的衣服也可以凑合着用一用,救救急。等他回到城里,再给他买新衣裳好了。反正按照重明鸟一族的发育规律,短时间内小黄豆应该不会变出人形来了。
秦时正在寻思怎么收集证物的问题,就见贺知年弯下腰,从满地的草茎中捡起了那块玉佩。他举着玉佩凑近了明成岩仔细端详,看着看着,他的手就抖了起来。
“这玉佩我认识。”贺知年声音发涩,好像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这是付良的东西!”
秦时听的一头雾水,“付良是谁?”
贺知年胸膛起伏,竭力压抑着剧烈翻滚的情绪说道:“两年前,他在金州刺史手下任军曹一职。镇妖司向当地刺史求援的时候,刺史派了他来支应我。我和他一起下古墓。后来进去的人都被困在了机关里,各自分散,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第251章 踏骨成仙
贺知年将玉佩摊平在掌心, 果然见玉佩中央细腻的云纹卷着一个清隽的“付”字。
“进古墓之前,”贺知年冷不防见到与两年前那场惨败相关的线索,一时间情难自禁, 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们在野外扎营,付良曾给我看过这块玉佩, 这是付家的传家宝。他说等他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回去之后,玉佩就要作为付家的信物, 随着聘礼一起送去女方家里……他回去之后就要定亲了。他还邀请我们一同去喝他的定亲酒……”
贺知年眼圈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时心中也有些难过。他也经历过失去战友的痛苦,完全能理解贺知年此刻的心痛。
他走过去拍了拍贺知年的肩膀。手掌接触他的身体,秦时才发现贺知年的身体也在发颤,或许不仅仅是想起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是两年前古墓一行的惨痛经历带给他的伤害,在此时此刻, 被一块玉佩尽数唤醒了。
“这也不是坏事。”秦时笨拙的安慰他, “咱们早就怀疑西北一带的异动与关外古墓有点儿关系, 如今也算是找到了一条新的线索。”
明成岩虽然无法体会贺知年激荡的情绪, 也跟着点了点头说:“这块玉佩想来质地是极为出色的,所以被这个布阵的人当做灵石收集了起来,直到不再好用了才丢弃在这里。”
“关外古墓距离这里并不近, ”秦时问贺知年, “这人从古墓中逃出, 竟然会跑到姚家寨来布阵……”
贺知年双眼仍然泛红,情绪却已经平复了许多, “古墓中设下机关的人当日受到我们的围攻,也受了重伤。但他比我们更加熟悉机关的排布, 逃出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你们说,他选中这个地方,布下这样的阵法会不会是为了想方设法摄取灵力给自己疗伤?”
秦时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很有可能的。
明成岩也点头说道:“这个阵法并没有成功,反而制造出了这么多的怨气,还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能舍弃了这里,匆匆逃走。”
秦时若有所思,“若是说,这人两年前从古墓中逃出来,躲藏在了姚家寨,那么阵法失败,他会不会再逃回古墓里去?”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整个陇右道的妖怪们才会发生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里已经废弃一段时间了,”贺知年的目光扫向周围的石壁,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点点骸骨,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这人在这里的试验未能成功,白白折损了这么多的试验品……刨除这个原因,姚家寨还真是一个可以容他藏身的好地方。”
“你说,”秦时问他,“如娘被送到这里,会不会就是来掩护,或者说是解决那些怨气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么做下这些事的幕后之人,很可能就是如娘口中的那个“老鬼”了。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问明成岩,“你可知道,如果这个阵法成功,布阵之人可以得到多大的好处?”
“这个我说不好。”明成岩知道他这样问是想推测布阵之人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他有些犹豫地晃了晃头顶的红翎,“在我听来的故事里,布阵的前朝魔修是为了踏骨成仙。”
秦时听的直皱眉头。成仙是历朝历代丧心病狂的修士们终极的梦想。是否有人真的通过修炼成仙,秦时不好说的太过绝对。但“踏骨”两个字,却道尽了这阵法的血腥狠辣。
成仙到底有什么好呢?值得让人泯灭良心,残杀无辜生灵来成全他自己的野心?用这样的方式成仙,就不怕遭了雷劈吗?!
秦时心里突然间特别不服气,他只是碎嘴了几句,老天就拿雷来劈他,但是这些人伤害了这么多的生灵,结果还好好的?!
作为天地间的规则,咋能这么欺软怕硬呢?!还是说,这些魔修技术太高超,可以避开世界规则的巡视?!
贺知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明成岩的回答并没有解开他心里的疑惑,反而让他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当初古墓之中骗进去那么多的妖修和缉妖师,会不会也是为了布下另外一个踏骨成仙的生祭阵法?!
有没有可能,在两次布阵都以失败告终之后,西北一带的妖族状况频出,又有大批的妖族朝着关外行进……这是为了第三次布阵?!
贺知年心跳如鼓,直觉关外之行不可再拖延,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团在秦时怀里睡得正香的小黄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哼唧一声,“爸爸,飞天哥来了。”
秦时不由一乐,看他家孩子多乖,跟谁都喊哥……秦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孩子,“你说谁?李飞天?!”
小黄豆从他臂弯里钻了出来,拍拍翅膀,踢踢小爪,兴冲冲的说:“是飞天哥!它在喊我呢,哎呀,它来的好快呀。”
李飞天是器物成精,已经修出了器灵,哪怕是在追云观,也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能有幸得到它的认可。在它的生命之中,多一半儿的时间都是在沉睡中度过的。这一次它醒来是在魏舟进了宗门之后,李飞天自己选了天资出众,但当时道术还只是刚刚入门的魏舟。
魏舟得到了追云观传家宝的认可,从那之后几乎就是宗门里横着走的人物了——在整个宗门里,能使唤李飞天的也就只有李玄机和魏舟两个人。
秦时和贺知年不敢揣测老神仙的行踪,故而只能猜测魏舟作为镇妖司的外援被派来了金州,给他们帮忙了。
他们不清楚小黄豆说的“好快”到底有多快,但小黄豆显然已经陷入了与好朋友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情不自禁地拍打着翅膀从它爹怀里飞了起来。
明成岩看到小黄豆的动作,一个俯冲托起了小黄豆,叔侄俩一起朝着洞口飞了上去。
没有了光源,地洞里一下就变暗了。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秦时朝着贺知年的方向靠了过去,抬手抱住了他,两只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
贺知年微微一僵,随即身体便放松了下来。他靠在秦时的肩膀上,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的沉默里,有一种如巨涛澎湃一般让人心惊的感觉。秦时也闭上眼,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贺知年的后背,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否能够安抚他的不平静。
秦时猜测两年前古墓一战在贺知年的心里留下的创伤绝不是他表面上表露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
贺知年抬手回抱着他,脑海中的波涛汹涌仿佛在一刹间,在另外一个灵魂之上撞击出了回响。
他终于可以在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黑暗里放任自己,让自己流露出软弱和面对惨败的不知所措。
“他们,”贺知年在这全然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忽然间泪如雨下,“他们还被困在古墓里……不管他们死去多久,他们都还在那里……他们在等着我……”
“我知道。我会陪你一起去。”秦时知道他的灵魂有一部分始终被困在那座古墓里,从来不曾离开过。
他和那些死去的战友的灵魂被困在那里,等待着贺知年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去……救他们,也救他自己。
当重明鸟金色的光芒和日光灯管一样的拂尘从半空中落进地洞里,贺知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在黑暗中情不自禁流出的泪水,那些瞬间隐没的脆弱,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秦时的手掌从他背后收了回来,接住了兴奋不已的从半空中降落的傻儿子,和它一起望向头顶上方那个少说也有六十瓦的日光灯管,唇边浮起笑意,“好久不见,小飞天。你不会是自己来的吧?老魏呢?”
李飞天清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他在后面陪着师父呢。”
秦时吃了一惊,“老神仙也来了?!”
这对他们来说虽然是个好消息,但不得不说,还是惊吓的成分更多一些。或者西北一带妖族的异状比他们之前预料的还要糟糕一些?要不怎么能惊动李玄机的大驾?
魏舟说过,李玄机如今已经不过问道观里的琐事了,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后山闭关。长安城里多少达官贵人跑到明空山想求见他一面都见不到呢。
李飞天不是很懂人类这些复杂的心理,听见秦时问它,便大模大样的答道:“对啊,师父说了,许久没有出来走动,世道越来越不像话啦……”
后面这句话它还是学着李玄机的语气说的。
秦时不由一笑,转头去看贺知年,见他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我们也出去。”贺知年揽住秦时的肩膀,推着他往上走,“先把外头的事情解决了,再请老神仙看看这里的情况。”
山谷外面静悄悄的,等他们沿着原路回到狐狸堡,就见后门大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朝外张望,看见他们回来,还埋怨一句,“怎么才回来?等你们好久了!”
秦时上下打量他,“你们不是都去树林里了?”
胡白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辩解道:“那不是……爷爷说我们不走的话,外面那些人就不会走。四郎也说,大家都守在这里,反而拖了大人们的后腿……”
秦时就笑了,这些小狐狸都是单纯的乖孩子,胡远山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但信归信,就这么丢下他们自己撤走了,心里也会有点过意不去。
“胡老先生和胡四郎他们呢?”
胡白忙说:“爷爷在前面看着呢,四郎从后山那边出山了。爷爷让他去山下,替他迎接一位老朋友。”
秦时心里一动,“官兵也来了?”
第252章 傀儡而已
官兵显然没有那么快的脚程。但李飞天都来了, 李玄机和魏舟自然也已经上了山。
秦时猜测他们与刺史派来的士兵并不是同时出发的。有可能冯成贤那些人压根都不知道李玄机带着人来了姚家寨。
秦时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想知道老神仙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追云观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来源?
他刚一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有什么东西从前方的矮墙上飞窜了过去。毛茸茸的一团, 窜过去之后竟也不怕人, 还停在了矮墙转弯的地方,回过头盯着他们看。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显得极为有神。
据说狸花猫要比一般的猫儿野性更重, 秦时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就很有些胆气,长得也胖乎乎的, 很是肥壮。而且看上去还好像有些眼熟?
秦时盯着它看了两眼,怀疑它会不会是之前他们躲避风筝的时候遇见的那一只。不过野猫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秦时也不能肯定。
胡白也看见了墙头的小猫,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肉干,朝着小猫走了两步, 轻声唤道:“初五,来, 给你吃肉。”
小猫大约被他们喂熟了, 也不怕人, 胡白举着肉干走过去的时候它也调转方向朝着胡白走了过来, 大模大样地低头嗅了嗅胡白的手指,叼起肉干转身跑了。
秦时随口问他,“是你们养的?”
胡白摇头, “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 初五那天爷爷要去祠堂上香, 在祠堂门口发现的,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初五。初五平时就在祠堂那一片活动, 性格老实得很,喂它吃东西也不挑嘴, 很好养的。”
秦时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狐狸们都有自己的祠堂?!
也不知这些狐狸之间原本就存在亲戚关系,还是成了精之后受到人类社会的影响,因而改变了生活方式?
头顶上方,重明鸟叔侄俩跟李飞天不知去哪里绕了一圈,又优哉游哉地飞了回来,还离得老远就听小黄豆喊秦时的声音,声音里透着孩子特有的欢快劲儿,让人听了整个人都跟着愉悦了起来。
“爸!”小黄豆围着秦时的脑袋转了两圈,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李爷爷把坏人都抓起来啦!”
秦时知道李玄机作为追云观的老祖宗,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但厉害到这种程度吗?
他们跟在胡白身后快步朝着前院大门的方向走去。他们走得急,谁也没注意到墙头上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圆溜溜的猫眼里满是深思的神色。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一点儿不安。
从狐狸堡的前门出去,秦时和贺知年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玄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坏人都抓起来。
因为来人并不是只有李玄机和魏舟,还有十数名同行的弟子。之前将他们折腾得东躲西藏的那些家伙,如今都已经横了一地。
还能看出个人样儿的唯有一个风有司。
风有司被一根银色绳索困住了手脚,跪在李玄机面前,李玄机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不知在比划什么,似乎在画一个极为复杂的符纹。片刻之后,就见风有司脸上有一层模糊透明的东西浮了起来,就像是他脸上罩着一层半透明的面罩似的。
风有司双眼空洞,被捆着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就在李玄机抬手抓住了那一层面罩的时候,一旁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嚎叫,“喵嗷……”
李玄机一把抓住了面罩。
秦时看到有什么半透明的东西在他的手心里拼命扭动,迎着光的视角,好像老神仙手里抓了一条透明的八爪鱼。
风有司的身体像是失了魂儿,软绵绵的倒在了李玄机的脚边。
就在这时,那只从后门处一路跟了过来的狸花猫从他们身后绕了出来,四肢小爪子倒腾得轻快,一溜烟就跑到了李玄机的脚边。
它先是拿爪子拨拉拨拉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风有司,然后抬起头冲着李玄机喵喵喵的叫唤起来。
秦时有些莫名其妙,转头去看周围的人,不论是魏舟还是胡白,都是一脸懵圈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这只狸花猫到底在喵喵些什么。
但李玄机显然是听懂了,他弯下腰,单手抱起了那只胖猫,就那么举着它,让它的毛脸凑近风有司。若不是风有司看上去神志不清,一人一猫保持着这么面对面的姿势,还真像是在深情对望。
秦时眼前花了一下,觉得猫脸上也有什么东西浮动了一下。还不等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向他求证自己是否眼花了,猫脸上那一层透亮的东西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神秘的吸力一样,嗖的一下贴在了风有司的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层透亮的东西就那么毫无滞涩地融进了风有司的身体,自然得像是一滴水渗进了沙土里一样。
秦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心里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狸花猫毛茸茸的小身体颤抖起来,片刻后手脚耷拉下来,软绵绵地瘫在了李玄机的手里。它对面的风有司却动了动,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李玄机将狸猫抱进怀里,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东西却扬手向半空中抛了起来。李飞天一个俯冲,将那东西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师徒俩的动作纯熟得好像排演了千百遍。
李玄机摸了摸怀里的狸花猫,转过头对他们说:“傀儡而已,带回去慢慢审……这个才是真正的风有司。”
秦时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一句话问出口,才想到自己的反应是有些失礼的。连忙拉着贺知年一起给老神仙行礼。
李玄机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屑,十分矜持的解释了一句,“外入的魂魄与它夺舍占用的身体之间存在不协调的地方……小法术,很容易看出来。”
秦时,“……”
这可真是凡尔赛。秦时心想,在场的这些人,除了老神仙,大约也没有谁看出来这样一个“小法术”了——包括魏舟,别看这小子一脸淡定的表情,但秦时觉得他大约也做不到他师父这种程度。
秦时看看躺了一地的那些风有司的跟班,问李玄机,“这些呢?”
李玄机垂眸,宛如仙人俯视尘俗间蝼蚁一般的众生,不带感情的点了点头说:“这些只知道听从风有司的命令行事,知道的不多,也不是姚家寨的居民……我毁了他们的妖丹。如果能活,就自己去找一条活路吧。”
秦时呆呆看着他。他还是第一次从印象里那个温和的、仙风道骨仿佛不染尘埃的老神仙的脸上看到这样的杀伐气。
风有司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的冲着李玄机行礼,又跟周围的人拱了拱手,“风某羞愧,心智不坚,让邪物钻了空子。”
胡白身后,胡远山被胡四郎扶着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风有司,叹了口气说:“这回总算是想清楚了吧?”
风有司羞愧的点头。
胡远山冲着李玄机拱了拱手,有些感慨的笑道:“多年不见,老神仙还是这般模样。”
李玄机叹了口气,“老了……人类寿命有限,不经活……”
“可不能这样说,”胡远山的情绪像是受他感染,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妖族在人世间立身不易,又有这么些不安分的东西惹是生非。我倒是活得长,不也一样担心儿孙们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李玄机听出他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不由一笑,“你呀,说话还是喜欢拐弯抹角的……真有这么焦心,怎么不见你给明空山送个信儿?”
胡远山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想着,都是寨子里自己的事,闹到你们那里,反而把事情搞大了……”
说白了,还是狐族多疑又胆怯的性格占了上风,遇到什么事都想着躲一躲、再看看……总之就是最好能关起门来,让妖族自己解决。
他怕的就是姚家寨反复出事,人类的官府会最终将这个地方收回去。不再让妖族聚集在一处惹是生非。
“再说这两年官府也不怎么管妖族的事,”胡远山说的半真半假,“金州城里的缉妖师我们倒是见过,只不过他一人也干不了什么,只说会上报朝廷,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这两年金州城里的镇妖司分部基本上就是处于一个瘫痪的状态,姚家寨出事,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风有司检讨,“都怪我,是我听人说金州城里再没有缉妖师了,心里生了疑惑……后面遇到有人跳出来妖言惑众,我就上了钩……”
上了钩,却又不够果断,摇摆不定的拿不定主意,反让人对他下手,然后借着他这个里长的身份蛊惑族里的人,最终生出这些事。
胡远山到底顾念着他们同住一个寨子的交情,在旁边提点他,“什么人来蛊惑你,这些事都仔仔细细给大人们讲清楚。以后寨子里的年轻人也要好好管束起来,可不能再由着他们胡来了。”
风有司连连点头,“来找我的那人也不是外人,跟我家娘子还沾亲。他当时只说有人看中了我们这个地方,想租下来给族里的孩子们做一个训练场,又许给我许多好处。我就鬼迷心窍,同意他们借用寨子里的山谷,在里头训练自己族中的子弟……后来见面次数多了,他又说外面时局不稳,到处都有事,鼓动我们自己也把守卫训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