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在水塘边偶遇赵鹤年的时候,他隐约闻到赵鹤年身上沾了百花僵的气息。可见四皇子献的“太平春饶”的确很得圣心,明安帝自己赏玩还不够,在麟德殿大宴群臣时,也点了那腻死人的香。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今日宴席散后,必有善于逢迎的官员四下搜罗气息相近的熏香。一传十,十传百,只要这香在世家贵族中流行起来,百花僵在京中就有了商机。
若是遮月楼行动顺利,接下来,就该让那些贪得无厌的瓦丹畜生吃点苦头了。
他沿着街道往望贤茶楼走去。
与此同时,一只不起眼的灰羽鸟飞过澧京的长街,落在一处不起眼的楼阁窗角。
乌尤站在窗前,冷眼注视着远处的皇宫。偏西的斜阳在他身后投下晦暗的阴影,阴影中战战兢兢地跪了一个人。
“主子。”那人的声音有些颤,“咱们派去接应的人,迟迟没能等到约定的信号。那批货,怕是、怕是出了些岔子……”
灰羽鸟又蹦了几下,张着翅飞到了乌尤的肩头。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乌尤取下鸟足上缠着的细竹筒,拆开信笺,一言不发地看完。
良久,他发出一声寒意渗人的笑。
“风翅、臂弩……齐瓒那老匹夫,竟然敢骗我。”

万寿节过后,“太平春饶”果然在澧京风靡一时。
先是几家老字号香铺同时推出了仿制的香丸,然而还不等香客们排完队,京中又有十余家小香铺先后上架了名为“太平春饶”的新香,不止香气比老字号们的更馥郁正宗,价格也要低廉大半。
为着抢生意,这些小铺子争相压价,要么买一赠一,要么搭着其他香炉小物一起出售,每家铺子前都有伙计扯着嗓子吆喝。
风头最盛的那几日里,祝予怀在下学归家的路上,隔着车窗都能闻到街头那股浓郁的甜香。
原本准备一掷千金的权贵们,看着这泛滥成灾的景象,都有些措手不及。
接着买高价的仿品吧,显得自己像个不识货的冤大头;可若光顾那些聒噪又逼仄的小铺子,又拉不下那个脸。
好东西需得供起来,才显得出身价。“御用名香”与闹哄哄的市井气混杂一处,没了那层金贵的光晕,哪儿还撑得起排面?
因着这层缘故,太平春饶在世家大族之间,竟没能第一时间打开销路。
倒是那些家世不显的低门小户,或是有闲钱的商贾人家,会买个一两盒附庸风雅。
但也仅限于此了。
再好闻的香气,也扛不住那么多家铺子从早到晚、从街头到巷尾地这么熏。
在这种无孔不入的芬芳的侵略之下,人的嗅觉从新奇到麻木,只需要短短几日。
马车再从那些香铺前经过时,卫听澜熟练地拿棉花堵住了鼻子。
“看来都不用到月底,这东西就要无人问津了。”他轻啧道,“这腻人的味儿,拿去熏猪圈,猪都要摇头。”
祝予怀撩开车帘,恰看见一条狗从道旁经过,狠狠打了两下喷嚏,甩着狗头绕路走了。
……这气味还真是狗憎人嫌。
“奇怪。”祝予怀思索道,“这不像是瓦丹的手笔,倒像有人泄露了香方。”
不仅如此,这些铺子能把香丸的价格压到如此之低,应当是有人在故意贱卖百花僵,为它们提供货源。
瓦丹若想谋利,必定会捂紧香方和货源,利用权贵们的追捧,将太平春饶打造为有价无市的珍品。
可如今稀世名香沦为了烂大街的俗物,要想再翻身,几乎不可能了。
他想到此处,迟疑地看向卫听澜:“京中莫非有势力在与瓦丹暗中较量?”
卫听澜的眼睛立马无辜地眨了起来。
“兴许吧。”他故作钦佩道,“也不知是哪个鬼才想的主意,竟然能兵不血刃地从瓦丹手里抢生意,高明,实在高明。”
祝予怀沉默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想问“你说的这个鬼才是不是你自己”。
但还是忍住了。
祝予怀心里清楚,朝堂之上有位高权重的国贼在与瓦丹里应外合,在此情形下,那股能与他们暗中抗争的势力弥足可贵。安全起见,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果真是卫家在京中安插了暗线,他再追问下去,只会让卫听澜为难。
卫听澜看他不说话,有点心虚起来:“嗐,反正是好事儿嘛……九隅兄,我有点饿了。今晚我们还吃烩肉吗?”
祝予怀看了他几眼,把桌上的糕点推给他:“先垫垫肚子。想吃烩肉,今晚让厨房再做就是。”
万寿节那日,祝予怀曾对卫听澜说过,要是想家了随时可以来祝府小住。于是这些日子,卫听澜真就厚着脸皮搬进了祝府。
两人近来一直同吃同住,卫听澜把祝家厨子新学的西北菜都尝了个遍,易鸣对此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关于瓦丹的话题就这么暂且翻篇了。
一直到马车行到祝府门口,将要下车时,祝予怀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濯青,我曾答应高将军,不论何时都不会让你孤立无援。还记得吗?”
正要起身的卫听澜愣了愣,神情变得小心起来:“记得。”
“记得就好。”祝予怀轻声道,“若是哪日你遇到了棘手的事,也要像这样记得。不要独自涉险,让我担心。”
卫听澜呼吸一顿,眼睛略微睁大,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
什、什么意思?
他想到刚才被自己糊弄过去的话题,心里又开始忐忑,总觉得祝予怀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只是出于尊重才没有拆穿自己。
他观察着祝予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坐姿也端正起来,最后谨慎地“嗯”了一声。
祝予怀笑了一下:“下车吧。”
整个四月风平浪静,瓦丹自被遮月楼杀人越货之后,安分了好一阵子。一直到太平春饶的风头都过去了,遮月楼也没在京中探查到任何细作的动静。
知韫和岳潭靠着贱卖百花僵,发了一笔小财,天天在楼里快乐地数钱。
卫听澜抽空去找过他们一回,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也别太轻敌了。那些细作只是暂时蛰伏,指不定何时还会出来咬人。”
“咬人也咬不到我们身上。”知韫笑吟吟地打着算盘,“听武忠交待说,他们的首领叫乌尤,为人多疑狡诈,睚眦必报。我故意放走了一个活口,这会儿他们八成在策划怎么复仇呢。”
卫听澜顿了一下:“你们栽赃给谁了?”
“什么栽赃,话别说这么难听嘛。”岳潭一边记账一边道,“我们不过是用了最新改良的臂弩和风翅罢了。瓦丹手里那些磕碜军械,是飞虎营都不要的旧东西,我也好奇是谁丢给他们的。拭目以待吧。”
卫听澜听到这里,心里越发疑惑。
听这语气,遮月楼和飞虎营似乎不是一路人。但偏偏遮月楼有最新的军械,暗杀能力看起来还能压瓦丹一头。
该不会是睿王早年私养的死士吧?
出于谨慎,卫听澜旁敲侧击地问:“那你们的军械是从哪儿来的?”
岳潭和知韫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岳潭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
“想知道啊?”知韫拨着算盘珠子,巧笑嫣然道,“那你得入遮月楼,作我的下属。按照收新人的规矩,先叫声‘姐姐’来听听,叫得甜一点儿。”
卫听澜背后一阵恶寒,迅速后挪半丈远,将嘴闭得死紧。
遮月楼……多少沾点大病。
临近端午,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离万寿节已过了近一月,乌尤始终没有露面,齐瓒翻了大半个京城都没查到他的踪迹,心中十分不快。
白日上值闷了一身汗,齐瓒回府后挥退了伺候的人,满心烦躁地去沐浴。
褪了衣裳走到浴房,刚要入水时,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屋里好像有人。
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让他浑身一凛,回身就要去抽佩刀,一节绳索却突然从天而降,紧紧套住了他的脖子,拖得他往回滑了几步。
房梁上倒挂下一道黑影,拽着绳索从他身后落了地,绳索与房梁瞬间发出可怖的摩擦声,下落的力量几乎要将齐瓒整个人吊离地面。
“谁——”他的头颈迅速涨红,双手拼死扯着勒紧的绳索。
身后的人低笑了一声:“齐统领,别来无恙啊。”
齐瓒的眼睛瞬间睁大,喉咙里愤怒地挤出声音:“乌、乌尤……”
“别白费力气了。”乌尤声音冷下来,“你贪得无厌,活该偿命。敢派人暗中劫货坏我的事,真当我不敢在澧京动手,只能任你摆布么?”
绷紧的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齐瓒努力想踩住地面,额上青筋暴起,已经说不出话来。
“安心下黄泉吧。”乌尤收紧绳索,嗤道,“我会让你的尸体有点价值。”
齐瓒在房梁下挣扎许久,瞪着血红可怖的眼,渐渐没了动静。
乌尤等了片刻,见他彻底安分了,才松开绳索。沉重的尸体坠倒在地,乌尤抬起腕上臂弩,往尸身上又补射了一箭。
天色逐渐昏暗,齐府的下人备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主人来。
仆役不敢贸然叫人,只能唤来管家,几个人大着胆子去了浴房,将门推开一道缝。
屋内烛火通明,一打眼望去,只见一人跪在屋中央,赤/裸的下腹插着一支样式狰狞的短箭。
齐瓒的脸色青灰瘆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屋外,腹部流下的血液一直蜿蜒到房门处,身上、地上、墙上,到处都写满了血淋淋的“偿命”二字。
管家顷刻就软了腿,几个仆役吓得屁滚尿流,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府邸。
“来……来人!”
“杀人,杀人了啊!!”
三日之后,右骁卫统领意外死在家中的消息,才在京中逐渐传开。
学子们照常上学下学,在课间小憩时,偶尔也偷摸着闲聊几句外头的传闻。
“你说蹊不蹊跷?听说他是喝醉了酒,在澡桶里溺死的,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
“好歹也是骁卫统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是啊!要不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呢……”
他们议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趴在桌案上无所事事的卫听澜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皱了一下眉,没有吭声,只下意识地朝祝予怀瞟了一眼。
祝予怀正旁若无人地整理着笔记,刚写完最后一字,搁下毛笔,一转眼正好对上了他瞟来的视线。
他们身后的学子们仍在闲聊:“嗐,谁没个倒霉时候?我有个同乡,上街时光顾着看心仪的姑娘,一不留神掉沟里了,胳膊都折啦,养了半年才好。”
卫听澜有点尴尬,装作刚醒的样子揉揉眼,看向他刚写完的那堆手稿:“今日怎么写了这么多。”
祝予怀活动了一下微酸的手腕:“这几日太子殿下不在芝兰台,我把笔记誊抄了一份,一会儿让人送去东宫。”
“啊?”卫听澜支楞了起来,“那你怎么一个人忙活?我也是伴读,我替你抄啊。”
祝予怀笑了一下:“你还是多睡会儿吧。不然课上犯困,可要挨夫子的戒尺。”
卫听澜不大乐意,拍拍胸道:“我精神着呢,以后这些都让我来抄。”
“那好吧。”祝予怀也没客套,轻叹口气,“也不知殿下何时回来,你要是写累了就同我说。”
不止是太子,其余皇子近日也都来不了了。三天前圣上突然身体抱恙,皇子们现下都在御前侍疾,不知何时才能回芝兰台读书。
卫听澜答应了下来,心思却微妙地一转。
算起来这时机还挺巧,齐瓒刚死,皇帝老儿就病了。
这个齐瓒……当真是醉酒溺死的?

“若真是意外溺死,这案子何至于惊动宫中。我赌是瓦丹动的手。”
望贤茶楼内,知韫翻阅着刚到手的情报,一边分析,“一点离间的小手段,就足以让他们内讧到如此地步,可见他们的联盟并不牢靠。”
岳潭补充道:“依我看,这个齐瓒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接头人。死了一颗棋子,未必就能从根本上动摇主家之间的合作,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早晚还会勾结在一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而旁边的卫听澜抱着胳膊靠着窗,一直凝思不语。
还是知韫想起他来,笑问:“小郎君好不容易得空来一次,怎么不说话?别是把魂落在祝家了。”
卫听澜这才动了一下,不自在地坐正了些:“我早搬回自己家了。”
脸皮再厚,他也不能一直赖在祝府蹭吃蹭喝,那他成什么人了。
“哦~”知韫愈发促狭地托腮眨眼,“那就是害了相思病?小郎君这年纪……夜里会做梦吧?”
她玩味的目光逐渐下移,卫听澜立马将剑搁在了膝上,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尊严。
“嗯?”岳潭半捂着耳朵,“什么病什么梦?是我能听的吗?”
卫听澜重咳了一声:“正经说事儿,别扯。”
知韫看他板着脸正襟危坐,忍不住笑出了声。
年轻人的软肋,很好拿捏啊。
“我刚才是在想瓦丹的动机。”卫听澜强行把话题掰回来,“毕竟他们是一丘之貉,就算瓦丹不信任齐瓒,质问他几句、闹个不欢而散便罢了,何至于痛下杀手。”
岳潭猜测道:“也许他们积怨已久,瓦丹压根没给齐瓒辩解的机会。”
“问题就在这儿了。”卫听澜说,“怀疑盟友叛变,问都不问直接杀人泄愤,这说明瓦丹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联盟。又或者,他们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目的,齐瓒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对于无用之人,自然是想杀就杀。
“已经达到目的……”知韫敛起了神色,“你是说,他们运百花僵是另有所图,而且很可能已经做成了?”
卫听澜点头:“靠香丸谋财这条路我们已经堵死了,但百花僵实打实地从水路商道走了一遭。我现在担心,已有细作与泾水沿线的官僚乡绅攀上了关系。”
听到“泾水”,岳潭心头一跳:“不是吧……难道他们想动大烨的粮仓?”
“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卫听澜沉沉叹了口气,“大意了。若不是齐瓒突然死了,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瓦丹的胃口兴许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屋内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知韫振作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瓦丹能攀关系,我们也能。”
岳潭有些头疼:“泾水不是我们的地盘,想打入当地官员内部,得给卧底安排个妥帖的身份。商人?还是船东?买货买船都要银子,贿赂官员也要银子,不行,我得先理理账簿……”
“用不着。”卫听澜忽然一按桌子,“我有个现成的人选。”
知韫:“谁?”
“芷兰学子颜庭誉。”卫听澜正色道,“此人胆略过人,有治水之才。今年的观习志向,她填了都水监。”
卫听澜走出茶楼,太阳已经西沉。
碍于白日里要上学,他想与遮月楼交换情报,就只能趁着下学后的短暂闲暇,到望贤茶楼喝两盏茶。每次回家晚了,还要被高邈数落。
他四下张望了几眼,准备随便买些糕点回去糊弄高邈,就说自己是去逛集市了。
还没等他行动,突然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濯青?”
卫听澜迈出的步子就僵住了。
祝予怀站在人潮另一侧,正诧异地望着他。一旁的易鸣拎着两提糕点,满脸写着“怎么又是你”。
祝予怀迟疑地抬头看了眼望贤茶楼的牌匾,又看看他:“濯青,你没回家啊?”
刚才下学之后,他们在宫门口辞别,卫听澜分明是奔着卫府的方向去的。
卫听澜想逃又不敢逃,站在原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手心都要出汗了。
“是、是啊,”他心虚地笑了一下,“我就是……我来喝口茶,啊对,我刚刚突然渴了。”
祝予怀在他跟前站定,笑道:“你家里没茶水么,专程绕路来这儿解渴?”
卫听澜的眼神越发飘忽:“我嘴刁,就想喝这家的,一刻也等不了。”
“噢。”祝予怀怜爱地看着他,“真有这么好喝?”
卫听澜快编不下去了,汗流浃背地用力点头。
“刚好我也渴了。”祝予怀一笑,询问地看着他,“我能进去讨口茶喝吗?”
卫听澜当然说不出“不”字。
他领着两人重新踏入茶楼,大堂里的伙计见他去而复返,刚想开口问,就见卫听澜跟眼皮抽筋似的,拼命冲他使眼色。
祝予怀在后面笑吟吟的:“濯青,你是熟客,你点吧。”
卫听澜根本不清楚楼里有什么好茶,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老样子来两盏,茶钱记我账上。”
那伙计欲言又止。
什么老样子?你从来没在楼里点过茶!一文钱都没掏过!!
但看卫听澜眼睛眨得都快冒火花了,伙计只能把话憋回去:“好……好吧,客官楼上请。”
望贤茶楼里眼线遍布,这边三人刚落座,立马就有人向岳潭通风报信。
知韫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激动地拍桌:“千载难逢啊,快,宰他一笔!往死里宰!”
岳潭幽幽道:“你看他像付得起钱的样子吗?”
“让他赊账。”知韫狞笑,“还不起就卖身遮月楼吧!”
另一边,卫听澜拘谨地落了座,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祝予怀打量着周围:“这里不错,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雅间不大,彼此都错落地隔开了,风雅清静,很适合密谋议事。
易鸣放下糕点,提醒道:“公子,您还没用晚膳呢,而且茶喝多了晚上睡不好,坐一会儿就早些回吧。”
卫听澜在旁点头如捣蒜。
“我还不饿,就润润嗓,不久坐。”祝予怀失笑,“父亲近日都回得迟,我晚些与他一块儿用宵夜就是了。濯青要一起来么?”
卫听澜下意识想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了不了,家里留了我的饭。”
又机智地转移话题:“祝大人最近很忙吗?翰林院又在修书了?”
“倒也不是。”祝予怀轻叹口气,“圣上近来身体抱恙,又放心不下朝政,已接连几日传召父亲进宫了。”
这事卫听澜也有所耳闻。明安帝自病后就罢了早朝,后来索性改在寝宫召见重臣,听他们商讨国事。
茶楼的伙计这时奉上一壶热茶来,倒出两盏呈给他们,莫名同情地瞟了卫听澜几眼,又退下去了。
卫听澜全然没注意伙计的怜悯目光,直接把茶推给两人,一边顺着话问:“不是有政事堂在吗?何须让祝大人日日操劳。”
“圣命难违。”祝予怀略显忧虑地接过茶盏,“我也有些担心。翰林院与政事堂的关系本就微妙,圣上频频单独召见父亲,势必会引起政事堂的不满。虽说这是无可厚非的制衡之策,但翰林院和政事堂嫌隙过深,也绝非好事。”
翰林学士的职责之一,是替皇帝草拟内诏,这内诏加盖国玺后,能绕过中书省和门下省,直接下达尚书六部。
朝政内外两制并行,能够有效分散政事堂过于集中的相权,但久而久之,也容易引发党争内斗。
卫听澜思及此处,忽然记起些事情来。
前世祝家蒙冤,不就是因为卷入朝堂内斗,遭人陷害吗?
前世他逃往朔西之后,大烨就彻底陷入了动乱。泾水灾祸横行,明安帝重疾缠身,政事堂却只顾扯皮推诿……祝东旭想要救民于水火,拟了内诏下达尚书六部,要求各部合力赈灾,最后却被人反咬了一口。
朝廷拨的赈灾银不翼而飞,户部、工部官员上书弹劾祝东旭,把泾水贪污案直接扣到了祝家头上。
卫听澜迅速翻检了一遍前世的记忆,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那都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自重生之后,许多事都被他亲手改写了。
虽然一切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世事皆有因果,一环变了,之后的每一环都可能与前世不同。
就比如——原本这个时候明安帝身体康健,但现在他病了。
是因京中势态让他忧思成疾?还是齐瓒的死刺激到他了?
明安帝若一病不起,翰林院与政事堂之间矛盾激化,是否也会提前?
卫听澜越想越焦虑。狗皇帝要是现在就垮了,不止大烨朝堂的局势会失控,瓦丹也可能伺机而动,加快蚕食大烨的速度。
祝予怀吹开茶叶,轻轻啜饮了几口。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余光瞥见卫听澜起码换了七八个坐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抵额,满脸的忧国忧民。
祝予怀不解其意。
坐垫底下埋钉子了?
易鸣也看出卫听澜不自在,嗤道:“你要是茶喝多了憋得慌,就去茅厕疏解疏解。多大人了还不好意思。”
卫听澜愣了一下,没听清楚:“什么不好意思?”
祝予怀又看了他几眼,问:“看你坐立难安的,是急着回家?”
卫听澜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忽然郑重地握住了祝予怀的手腕:“九隅兄,我有件要紧的事想要拜托你。”
易鸣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重咳了一声。
卫听澜没搭理他,继续望着祝予怀道:“你会画舆图吗?”
说起这事,卫听澜其实有点紧张。他说的舆图并非寻常的观赏性地图,而是有关瓦丹境内地形地貌、兵力分布的军事地图。
自从到京城后,他一直在尝试按前世记忆绘制瓦丹境内的地舆图,可惜总不得要领,要么比例失调,要么排布失衡,看着总觉得别扭。
他本来想着,反正时间充裕,可以一点点摸索完善,但现在他不想等了。
这图纸越早完工越好。只要大哥拿到足够详细的舆图,朔西突骑就有可能提前越过白头关,赶在兀真羽翼丰满之前,将他们一锅端了。
卫听澜越想越振奋,加快语速道:“我手里有一些废稿,需要善画之人帮忙润色重绘,最好能在年底之前完成。我手笨,又实在找不到可信的人,九隅兄……”
祝予怀没画过舆图,本有些犹豫。但看着卫听澜满怀期待的眼睛,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可以试试。”
旁面的易鸣震惊地看着两人。
不是,等一下……这就答应了??
这怎么听都是个费力的苦差事,舆图尺幅多大,作何用途,工钱怎么算,笔墨费谁来出,连个商议的过程都没有吗?
他们家公子积德行善十余载,遇到这姓卫的狗东西,算是栽坑里了。

第093章 夏衣
毕竟是托人办事,卫听澜顺理成章地请了这顿茶,看两人喝得差不多了,便先一步去结账。
卫听澜刚走,祝予怀就搁下了茶盏,理了理衣裳准备起身。
推书 20234-10-19 :神奇主角在哪里?》:[玄幻灵异] 《神奇主角在哪里?》作者:蛀牙四颗【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463 当前被收藏数:3683 营养液数:1554 文章积分:49,875,236文案:一个系统前来挽救崩溃的剧情它声称再找不到主角这个世界就要完蛋啦!中二病晚期患者伊驹:吾等义不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