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濯青?你怎么……濯青!”
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变得焦急。
卫听澜从迷障中短暂清醒过来,失焦的目光逐渐重聚,落在庭中的翡翠箭壶上。
谢幼旻投出了个罕见的“骁箭”,箭入壶后反跃起来,又不偏不倚地重落了回去。
有人在欢呼喝彩:“好兆头啊!这是不是就叫作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又有人反驳:“瞎说啥呢,我旻哥生来是福星高照的命,什么凶啊难啊的,都别沾边儿啊!”
“嗐,差不离嘛,反正是吉兆!”
无数欢欣鼓舞的声音重复着。
吉兆、吉兆……
卫听澜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狠命掐着掌心,钻心的疼痛才让脑中嘈杂的声响淡去了。
祝予怀根本无心关注场上的动静,强按着卫听澜在廊边坐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
卫听澜缓过来些,佯装无事地扯出个笑:“没事儿。都怪世子那条撒金腰带,隔着老远都反光,晃得我头晕。”
“是吗?”
祝予怀沉沉盯了他片刻,收回手来淡笑了一下:“那就好。不过今日回家后,最好还是让师兄替你瞧瞧,别是何时磕着脑袋落下伤了,自己心里还没点分寸。”
卫听澜心里一突。
这个语气……
他惊惶不定地抬起头,就见祝予怀罕见地冷着脸,一身热烈的绛红都压不住他周身散发的凉气。
卫听澜越发忐忑,小心地去拉他的衣袖:“九隅兄……”
祝予怀看都不肯看他,背过身望回了场上。
完了,看起来气得不轻。
卫听澜放软了声音:“我知错了,我就是近来总觉昏沉嗜睡,以为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九隅兄……”
他见人还是无动于衷,又蹭近了一点,可怜巴巴道:“宴饮要一天呢,你也会医术,要不你先替我瞧瞧?”
祝予怀不动声色地瞥了他几眼,见他蔫头耷脑的,这才松动些许,转回身来。
“伸手。”
卫听澜立马殷勤地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乖乖让他搭脉。
两人在廊边坐了一会儿,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期间季耀文回曲宴廊找水喝,看见他俩这架势,好奇地停下步:“这是在看什么?”
卫听澜正要开口,祝予怀平静道:“看脑疾。”
卫听澜:“……”
季耀文惊悚至极:“文试第十八名,有脑疾?!”
卫听澜如坐针毡,想解释又不敢驳了祝予怀的脸面,只能干笑了两声,顺着话道:“小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是正在治吗。”
“哦,哦。”季耀文汗流浃背,“那是得好好治,打扰了。”
他左脚绊右脚地狼狈离去。
祝予怀出了这口气,心里才畅快了,慢悠悠地收回了搭脉的手。
绛红的宽袖从卫听澜腕旁流水般滑过,凉丝丝的。
“祝大夫。”卫听澜幽怨地问,“我的脑疾还有救吗?”
祝予怀险些没绷住,轻咳了好几下才忍住笑,道:“没有大碍。”
单看脉象,卫听澜的身体强健得过分,单挑十头牛都不成问题。
祝予怀煞有介事地又补了句:“不过,你思虑过重,难免神劳体乏,还是要注意些。”
他停了一息,试探地盯着卫听澜的眼睛:“若有难解的心事,可向身边亲友倾诉一二。”
卫听澜慢慢绷直了背,一瞬间竟有种被看透的心虚感。
祝予怀见他如此紧张,又觉于心不忍,缓声道:“你要是不便说,我就不问了。”
“不是的。”卫听澜一下子慌了起来,生怕他再不理自己,“我并非有意瞒你,我只是、只是……”
他语无伦次地卡住了。
要怎么解释?
自己偷瞒着他与遮月楼往来,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小动作,桩桩件件说出来都是谋逆的重罪。
有关前世的一切都如鲠在喉,无数的话语在心中涌动,最后他只艰难地说出了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爹和大哥了。”
这句是真话。
两世的记忆在他脑子里打着架,不甘、仇恨与愧疚的心情一齐翻腾起来,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攥着祝予怀衣袖的那只手抖得厉害。
祝予怀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紧,立马就后悔了。
就不该越界试探,触了他的伤心事。
“抱歉,濯青。”祝予怀愧疚地坐近了一些,安慰道,“我并非想逼迫你坦言什么。你要是想家了,或是觉得孤单烦闷,可以……可以来我家里住几日。前些日子我托曲伯搜罗了几本北方食谱,让厨房学了些西北菜式,等你来时,我让他们……”
“别说了。”卫听澜深吸了几口气,拼命克制着将他整个人都按入怀中的冲动,勉强说笑道,“这里这么多人,你想看我当众抱着你哭吗?”
虽是玩笑的语气,可祝予怀看见他的眼眶真的红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卫听澜觉得自己丢人,正要移开视线时,祝予怀借着衣袖的遮掩,忽然扣住了他的手。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卫听澜张了张嘴,定住了。
“这里不行。”祝予怀有些为难似的,声音越来越小,“等……等没有外人的时候吧。”
远处屏风之下,颜庭誉慢条斯理地剥了颗葡萄,眼角余光却一直瞟着坐在廊下的两道身影,目光越来越深沉。
这两人到底在聊什么呢?
说起来,她今早第一眼看见祝予怀时,觉得那身红衣新鲜,就随口调笑了一句:“这红衣含蓄了些,要是再拿金线绣几朵花,九隅就像个稳重的新郎官了。”
本是耍耍嘴皮子,谁想祝予怀一下子红透了脸,卫听澜当时的神情也极不自然,还说什么“这衣料是我挑的,崇如兄莫要说笑了”。
啧啧,多么耐人寻味的一句“我挑的”。
颜庭誉摇了摇头,将葡萄丢进嘴里,叹息道:“不对劲,不对劲啊。”
季耀文还处在“脑疾”的震撼中没回过神来,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魂不守舍道:“啥不对劲?”
“咱们的两位状元啊。”颜庭誉眯眼观察,“你回头看看,总感觉下一刻他们就要执手问心,指矢天日了。”
季耀文牙酸地“嘶”了声:“你这都什么用词?九隅那是在搭脉,给澜弟看病呢。”
颜庭誉皱眉:“看什么病?他一拳能送走十个你。”
季耀文沉痛道:“他有脑疾。”
“……”颜庭誉翻了个白眼,“要不你自己去看看脑疾?”
季耀文着急了:“是真的,澜弟亲口承认的!不信你去问。”
“亲口承认?”颜庭誉狐疑地看了卫听澜一眼,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一个心疾,一个脑疾。
就算想凑天成佳偶,也不用这么荒谬地硬凑吧?
一直到圣驾来时,祝予怀和卫听澜才难舍难分似的从廊下起身。
文武百官跟随其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进了麟德殿。在传令官一声声的“开宴”中,宴席正式开始。
学子们的位席不讲究座次,也没人拘束他们,廊中各处都闹哄哄的。连翡翠箭壶也被挪到了席间空地,重新定了赏罚规矩,投空一箭罚酒一杯,连中、全中者一次赏酒三杯。
祝予怀也看得兴致盎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玩两把,卫听澜忽然搁了一盘剥好的蟹肉在他眼前,还贴心地加了根干净的细勺。
祝予怀盯着盘里完好无缺的蟹肉怔了半晌,又看看卫听澜手边被敲得七零八碎的蟹壳。
“濯青。”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不可思议,“你们朔西也产蟹吗?”
卫听澜愣了一下,心道糟了。
按理来说,这该是他此生头一回见到蟹啊!
作为一个自小吃沙子长大的西北土著,他拆蟹的技巧未免过于娴熟。
在祝予怀费解的注视中,卫听澜汗流浃背,佯作惊讶地演绎道:“噢,原来这就是蟹?我看平章兄吃得香,照着剥的。”
幸好季耀文就坐在他对面,一开宴就光顾着胡吃海塞,案上的蟹壳鱼刺早堆成了小山。
祝予怀这才恍然,不禁露出怜爱的神情:“那怎么不留着自己尝?春蟹的肉太少,来,我这只也给你。”
“不用不用!”卫听澜忙乱地推拒着,“我肯定吃不惯……”
祝予怀已舀起最肥的一块螯肉,眼疾手快地送进他嘴里:“吃一口再说。”
卫听澜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就听对面季耀文拍桌狂笑起来。
“崇如,崇如,你快看澜弟!我家中五岁小弟挑嘴,我娘也这么喂他!哈哈哈哈……”
卫听澜衔着那蟹肉呆住了。
祝予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听见季耀文的声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季耀文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里,颜庭誉深深地叹了口气,搁下了筷子。
才刚开宴,她就已经莫名其妙地饱了。
日上中天,麟德殿中飘来阵阵丝竹笙歌之声。
流水席要摆一整日,除了吃喝之外,自然还要来些宴饮游戏才够趣。酒过三巡,学子们自发地凑作几堆,有的行雅令,有的吟诗作赋,有的倒扣着杯碗玩射覆。
原本在玩投壶的纨绔们,这会儿都醉成了烂泥,互相搀扶着去醒酒更衣。
眼瞧着投壶的地方空了出来,只剩谢幼旻一个,祝予怀又开始心痒,搁下碗筷,飞快地净手整理衣衫。
卫听澜敏锐地看来:“你要去哪?”
“去投壶。”祝予怀眼中隐隐泛光,“现在没人起哄罚酒了。”
卫听澜立马道:“我也去。”
谢幼旻半醉半醒地支楞着,一边提着个酒壶往嘴里灌,一边眯眼瞄着前方的箭壶。
瞄了几下都没瞄准,余光却瞥见一抹惹眼的红色停在了自己身边。
“嗯?”他困惑地盯着那绛红的衣摆,视线一路上移,停在了祝予怀脸上,“是阿怀啊……”
他踉跄了两步,要摔倒时被祝予怀及时扶住了,口中又喃喃了一声“阿怀”,手中的酒壶和箭都掉落在地。
这两小无猜的亲昵称呼,正好落在晚来一步的卫听澜耳中。
他盯着两人相扶的胳膊,心头突然泛上一股压不住的酸意。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将几乎倒在祝予怀肩头的谢幼旻从后拽了起来,冷着脸道:“世子站稳了。”
谢幼旻被他强行扳正了身形,好像清醒了一些,点头感激道:“稳了,谢谢。”
祝予怀看他真稳住了,放下心来走到箭壶旁,将散落满地的箭矢一一捡起。
他捡箭的这会儿,谢幼旻还是紧盯着他的背影,看得目不转睛。
卫听澜心中越发堵得慌,忍不住道:“世子醉了就别强撑着,可要送你去偏殿清醒清醒?”
“啊?”谢幼旻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原来是醉了。我说呢,阿怀怎会穿着知韫姑娘的衣裳。”
卫听澜:“……”
看来是醉得不轻。
谢幼旻在意识到自己醉了之后,忽然像是觉醒了什么血脉,做了个半虚步端枪的姿势,高喝道:“寒英枪来!”
抱着一摞箭刚起身的祝予怀趔趄了一下。
他和卫听澜对视一眼,无奈地放下箭:“先送他去偏殿歇息吧。”
醉酒之人不宜吹风,只能去室内醒酒。柳雍他们更衣还没回来,廊中就剩两个瘦弱的小宫侍,根本按不住发酒疯的谢幼旻,祝予怀和卫听澜别无他法,只能亲自送这一趟。
费了好大劲,两人才将这尊大佛押到了偏殿,连拖带拽地交给一脸惶恐的宫人。等出来时,卫听澜拼命掸着自己的衣襟,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祝予怀颇觉好笑,松了口气道:“方才那情形,倒让我想起除夕那夜了。”
卫听澜掸衣的手停了一下,张了张唇,心虚道:“我醉酒时,也像他这样疯?”
祝予怀低笑起来:“你比他文雅一些,至少没有舞剑。”
听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卫听澜赧然地别过了脸。
两人原路返回,穿过殿外的一片静僻的花园,从假山之间的碎石小径走出时,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一位身量瘦削的青年背对他们站在池塘边,微微俯身,似乎正出神地凝望着那潭宁静幽深的水。
祝予怀心中奇怪。看此人身上华服,应当身份不低,但身边又没有随从,像是独步至此。
他在看什么?
两人驻足观望的这间隙里,青年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直直向前走了几步,衣摆沾湿了也不停,自顾自朝那片水域伸出了手。
祝予怀瞬间汗毛直立——他怕是要投湖!
电光火石间,卫听澜毫不犹豫地直冲了出去,将那人拦腰一拽,拼力掼倒在草地上,恨铁不成钢道:“殿下!”
有什么东西丁零当啷地滚落了出来。
青年挣扎地探出一只手,又被卫听澜死死按住,劝阻道:“殿下即便心中郁结,何至于自寻短见!”
祝予怀匆忙紧跟上来,听见这两声“殿下”,惊诧地一顿,望向地上的人。
莫非这位就是大皇子赵鹤年?
“什么长剑短剑……”被按伏在地的皇子扑腾着,“嘶,好痛!铜龟,我的铜龟呢?”
祝予怀从草丛中捡起一只古旧的空心龟甲,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
赵鹤年听到这声音,立马费力地望了过来,祝予怀迟疑了一下,把东西递到他手里。
赵鹤年抓住铜龟,长松了一口气,也不挣扎了,认命地摊平在地:“我没见过什么短剑,你们抓错人了。”
说罢安详地闭上眼,一副任人发落的模样。
“……”卫听澜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事。
他试探地开口:“殿下方才站在水边,不是要轻生?”
可怜的皇子睁开眼,迷茫地问:“我为什么要轻生?”
三个人陷入了迷一般的沉默。
祝予怀小心地问:“那殿下刚刚是在……”
“看龟。”赵鹤年指着水塘,“有只龟被水草绊了一下,龟腹朝上翻过来了,我想帮它一把。”
祝予怀和卫听澜:“……”

倒霉的皇子被搀扶了起来。
在两人的连声道歉中,赵鹤年才明白是闹了误会,如释重负地抚胸:“我说呢,我也没机会和武状元结梁子啊。”
他抬手时,卫听澜的鼻翼下意识耸动了一下,闻到了一丝极浅的“太平春饶”的气息。
他应当是刚从麟德殿的宴席上下来,沾染了皇宫中的熏香。
卫听澜不动声色地问:“殿下认得我?”
“很难不认得。”赵鹤年晃掉满头杂草,“虽然我常年旷课,但今年武试还是出席了的。嗐,就算不认得,这不是还有你身边这位文状元么。”
祝予怀疑惑地指着自己:“我?”
赵鹤年稀奇地左右看看:“你们不知道吗?这可是洒扫的小太监都在传的识人小技巧。整个芝兰台,相貌最不俗的就是文状元,盯着文状元数三下,旁边瞪你的人就是武状元。由此可得,有文状元的地方必有武状元。”
祝予怀被这完美的推演惊到了。
卫听澜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
到底是谁闲得发慌在传这种奇怪的东西?!
赵鹤年看两人表情怪异,眨巴了下眼睛,忽然盘腿坐正,举起铜龟期待地问:“两位,我看你们交情匪浅,要算因缘吗?”
祝予怀和卫听澜同时震惊地看向他。
什么缘???
不等赵鹤年再次开口,卫听澜大力握住了他的胳膊:“殿下,水边湿气重,我们走远些说话。”
“啊,好。”赵鹤年被他强带着走了起来,“卫郎君你先别慌,我说的‘因缘’呢,是‘因缘际会’的因缘,不是那个姻……”
卫听澜提高声音:“殿下出来散心,身边怎么也没带个随侍?水边危险,下次还是别来了。”
“好的好的。”赵鹤年不死心地加快语速,“你听我说完,我是真觉得你二人之间……”
“差点忘了。”卫听澜突兀地止步,转过头微笑地盯着他,“殿下的衣衫都脏了,要不我先、送、您、去、更、衣?”
最后一句是咬着牙说的,配上他这瘆人的微笑,赵鹤年背后一凉,立马顿住了步。
在卫听澜笑吟吟的凝视中,他的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将铜龟小心地藏到背后。
“谢谢,不用了。我刚想起我铜龟坏了,坏得透透的……更衣我自己去就行。”
跟在后面的祝予怀迷茫地看着他们。
方才赵鹤年一路的碎碎念,都被卫听澜故意提高的声音盖住了,他根本没能听清。
只看到赵鹤年拼命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殿下不舒服吗?”祝予怀不解道,“要不请医官来……”
“不用不用!”赵鹤年连忙摆手,“不过是摔了一下,用不着惊动旁人。今日万寿宴,扰了父皇的兴就不好了。”
说着他欲言又止地瞄了卫听澜一眼,到底没敢再撺掇,只笑道:“那我先去更衣了,两位告辞,不用送、不用送哈哈哈哈……”
他脚不沾地地飞速离去。
祝予怀目送着他消失在假山后,有些疑惑:“是我的错觉吗?大殿下好像有点怕你。”
卫听澜一脸无辜:“怎么可能?他可是皇子。”
祝予怀心想也是,笑了一笑:“大殿下这率性跳脱的性子,还挺特别的。”
卫听澜心中腹诽,是挺特别,一个皇子话那么多那么密,没在皇宫里憋出病来真是奇迹。
“许是没人拘着的缘故吧。”卫听澜委婉地说,“听说他从前在芝兰台时沉迷卜筮之道,曾被夫子告过御状,圣上随口打发了句‘既是朽料,无须雕也’,从此就无人再管教他了。”
祝予怀“啊”了一声,想到赵鹤年旷课数日,夫子们也没问过一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相当于被所有人放弃了。
卫听澜对赵鹤年了解也不算多。只知他天资平庸,生母位卑早逝,在宫中就是棵无人问津的野草。偏偏运气好得离奇,不止在无人庇护的困境下安然长到成年,前世还硬是赶在京城动乱前远赴封地,巧妙避过了一切风险灾厄。
他隐隐觉得,这人没准还真有些奇异的本领在身上。
“别看了。”卫听澜牵了下祝予怀的衣袖,“他既有闲心看龟玩水,可见活得还挺自在,用不着旁人怜悯同情。走吧,你不是还要投壶吗?”
祝予怀极轻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两人便转回身,一起往曲宴廊走去。
花园重归宁静。无人注意到假山之后,赵鹤年正蹲在地上,对着排成一溜的铜钱愣神。
“不对啊……”他反反复复将卦象看了又看,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人的命缘都错开了,怎么还能再续上?”
他揣着铜龟,悄悄探出脑袋,望向远处并肩走远的两道背影。
卫听澜正侧过脸同祝予怀说着什么,满眼的温柔纯良,全然不见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赵鹤年越看越迷茫。
该不会是对前世的苦命鸳鸯,转世投胎再续前缘吧?
这莫名冒出来的念头让他一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拿铜龟敲了敲自己水声作响的头。
开什么玩笑,八成是他的龟真摔坏了。
流水席摆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时分,卫听澜才搀着步伐不稳的祝予怀出宫。
他也没想到,祝予怀这人看起来乖巧,玩心还挺重。投壶投上了瘾,高兴得非要连喝三杯庆祝,也不管那酒有多烈,端起来就一口气往嘴里吨吨。
“你可真行。”卫听澜都被气笑了,“趁着我捡箭时偷酒喝?你也不掂掂自己的酒量,就敢学着人一口闷?”
“可是我投了全壶。”祝予怀靠着他的肩膀小声强调,“全壶……”
看看,可把他给厉害坏了。
卫听澜笑得凉飕飕的:“全壶也不顶用。下回再偷喝,我把你手捆起来,一箭也别想投。”
祝予怀支起脑袋,懵懂地问:“拿什么捆?”
仿佛一拳捶在了棉花上,卫听澜气不打一处来。
拿什么捆……拿麻绳捆!拿铁链子捆!
正想吓唬他几句,却见祝予怀晕乎乎地停了步,低头往袖子里掏东西。
虽然有点生气,不得不说,祝予怀醉懵了的模样还怪招人的。
卫听澜看着他逐渐拢起的眉,语气不自觉就缓了下来:“找什么呢?东西落了?”
祝予怀摸索了一会儿,眉心舒展,伸出手来展示给他看:“用它捆。”
是一条分外眼熟的、叠得整整齐齐的鸦青色发带。
卫听澜只瞥了一眼,就不可置信地屏住了呼吸,飞快地握拢他摊开的手掌。
祝予怀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你可以啊九隅兄。”卫听澜呼吸都不稳当了,急促地笑了几声,“悄没声儿地藏着我的发带,大半个月了都没露馅儿……藏得还挺深的。”
祝予怀眨了下眼,好像意识到什么,把手往后抽了抽,没底气地嘀咕:“我的。”
生怕他抢回去似的。
“你的?”这两个字在卫听澜唇齿间滚了一遭,化作一声微妙的笑,“你又不用它束发,随身带着做什么?”
祝予怀愣了愣,被问住了。
卫听澜又挨近了些,望着他湿润朦胧的双眼:“状元郎?”
祝予怀答不上来,被他盯得有些恼了,不讲理地反咬一口:“是你说要捆——”
卫听澜眼明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九隅兄。”他低低笑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祝予怀被捂着半张脸,只能努力眨着眼睛,表示不服气。
“你再想想,往细里想想。”卫听澜像说悄悄话似的压着声,“当真是因为我要捆你……所以你才随身带着它?”
醉了的祝予怀光顾着推脱责任,听了这句竟还连连点头,看起来委屈坏了。
“……”卫听澜头疼又好笑。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他拢紧祝予怀攥着发带的那只手,严严实实地将它掩回宽袖底下。
“那你把它收好了。”卫听澜无可奈何地笑道,“现在你手里捏着的,可是我的清白。”
祝予怀最后是被卫听澜抱上马车的。
易鸣虎视眈眈地替他们掀着车帘。若不是亲眼看见祝予怀走着走着软了步子,自己瘫进了卫听澜怀里,他这会儿连手撕了卫听澜的心都有了。
卫听澜把人安顿好,又下了车:“回去多给他熬点醒酒汤,他醉昏头了。”
“知道了。”易鸣放好帘子,瞟向他,“怎么,你今日不蹭车了?”
卫听澜礼貌地颔首:“我还有事,就不劳烦了。”
易鸣下意识想问,又觉得没必要管他的闲事,索性闭了嘴,一甩鞭子驱着马车走了。
卫听澜自是要去和岳潭接头,确认遮月楼的任务成败。
推书 20234-10-19 :神奇主角在哪里?》:[玄幻灵异] 《神奇主角在哪里?》作者:蛀牙四颗【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463 当前被收藏数:3683 营养液数:1554 文章积分:49,875,236文案:一个系统前来挽救崩溃的剧情它声称再找不到主角这个世界就要完蛋啦!中二病晚期患者伊驹:吾等义不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