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人都得摔了。
贺烈蹲下身:“上来。”
楼月西不肯,贺烈没有起来:“你再耗下去,天亮都睡不成觉。”
他轻轻伏了上去,避开贺烈还没好完的左肩,他小心地把腿打开,夹在贺烈的腰上,这个姿势能让背人的人省些力。
贺烈身体强壮,又是走惯了山路的,背着一个成年男人也没给他造成多大的负担。
只是他左手不好用力,走一段路就楼月西就会往下滑,他得时不时停下脚步将他往上掂一掂。
没过多久,他觉得楼月西的身体越来越烫,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加热了的糯米糍,紧紧地贴在他的背脊上,双手也搂得很紧。
在二十来度的夜风中竟然热的他开始出汗。
“不舒服?”贺烈扭头询问。
楼月西的头几乎贴在他右肩颈窝里。贺烈觉得有点痒,是楼月西在摇头。
贺烈将楼月西向上掂了掂,这一次的幅度有些大,有细碎的声音从楼月西喉间挤了出来。他手臂骤然收紧,整个人发起颤来。
“楼月西。”两人贴的这般紧,又经了点墨擦,贺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贴在他后背上发烫的东西。
“你赢了。”没察觉到还好,察觉到以后才发现楼月西烫的吓人。
回应他的是楼月西骤然收紧的双手。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贺烈肩膀,不知道是残留的泉水还是他出的薄汗,整个人又潮又热。
贺烈的脚步没有停。
楼月西声音细弱蚊吟:“放我下来。”
“不放。”贺烈发出哼笑,“楼月西,你要我在大半夜守着你看你站军姿?”
楼月西就不吭声了。
远远地,山中小屋亮起的灯火如同坠落黑夜的星辰,山路崎岖,灯火时隐时现。
楼月西伸出发软的手撑起上半身,企图挣扎,谁知贺烈这一步跨得有些大,带来的惯性让楼月西险些摔下去,好在贺烈动作快,将他向上一掂才把他稳在背上。
这一下,撞得有些狠了。
疼痛之下,楼月西什么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伏在贺烈背上,不再言语。
贺烈突然开口道:“我一共就带了两套衣服。”
楼月西呜咽两声,突然一下,就着贺烈没受伤的肩膀咬了一口。
“嘶。”贺烈猝不及防,他嘴巴还不饶人,就感觉有大颗的水珠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臊哭了?
楼月西很快松了口。
两人没再说话,刚到小院,贺烈还没弯下身,楼月西就挣扎着跳下他的背跑得没影了。
贺烈倒是不知道他能有这速度。
他摸了摸肩膀上的咬痕:“兔子急了倒是真会咬人。”
这把人臊哭了,可咋办?
第二日,贺烈从厨房摸了两个馒头,准备给楼月西拿去。
不知道昨晚好面子的小少爷哭了多久,今天早上饭也没吃,面也没露。
他得给楼月西一个台阶下。
待会儿把人惹炸毛了可怎么办?
结果楼月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谈季萌苦哈哈地在院子里劈柴,他见到贺烈在客房门口,就说道:“月西今早被师父叫过去了,好像是去下棋。”
玄云道祖是个典型的臭棋篓子,但他酷爱和人手谈。知道的都避着他。他最近又爱上了下象棋,村门口的大爷看到他都会散开。
贺烈听了停下了脚步。
死道友不死贫道。
楼月西脾气应该挺好。
而在棋桌上,玄云道祖正在和楼月西说话。
“响鼓才不用重锤,碰到那种实心的……”玄云道祖用车吃掉了楼月西的马,“得来点直接的。”
楼月西垂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把卒跨过河,放弃了用炮吃掉的车的机会。
“多谢玄云道祖点拨。”
玄云摆摆手:“谁叫我那乖徒儿一线生机竟系在你的身上。”
贺烈天生纯阳之体,百邪不侵,而楼月西则是阴气缠身,需要靠着贺烈的阳气吊命,但玄云却从卜算的卦象,看到了别的东西。
楼月西抬头,好似并不诧异,一张温和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浅笑:“不愧是玄云道祖。”
“他的镇魂钉是你做的?”
楼月西不答。
“罢了,你自己藏好些。”玄云眯着眼睛,喝了口茶,“人鬼有别,别还没在一起就吓着了他。”
玄云将茶杯放下,溅起来的茶水映照出他身后暴起的黑雾,黑雾快速凝实成锥刺,像是荆棘一般。
他看着黑气缭绕中端坐的青年,青年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意,褐色的眼睛却深不见底。
“那就麻烦玄云道祖不要多说了。”
“喂,师父,楼月西,午饭好了。”
两人手谈了一上午,到了十二点,贺烈前去敲门。
玄云道祖坐在椅子上,见楼月西打开门,他那笨徒儿竟然还垂着头偷偷观察了两眼楼月西的神色,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一早上吃了八个馒头,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玄云道祖说道,“长得牛高马大的,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二十七八的人了,白瞎了我那些馒头!”
被一个男鬼惦记成了这样,自己啥也不知道!还把别人当成好朋友,都带回庆乌山了。
玄云道祖想起输的棋局,越想越气,下巴上留了许久的小胡子都要被他薅断了。
他说完就拂袖而去。
贺烈头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他看了眼楼月西:“这是咋了?”
楼月西好似全然忘记了昨日的尴尬,他抿抿唇,有些为难:“玄云道祖醉心棋局,兴许是未能尽兴。”
贺烈明白了,这臭老头又输了呗!
他还想和楼月西说话,就见楼月西越过自己,往房间里走了。
贺烈:?
这就是还在生气的意思了。
他快步上前抓住楼月西的手腕,楼月西停下脚步,神色一如往常的温柔:“贺队,有什么事吗?”
“昨天……”
贺烈还没说完,楼月西就打断了他。
“昨天多谢贺队送我回来。”他垂下眼睛,“这两日在山上多有打扰,我已订好机票明日返程。”
“喂。”贺烈拧起眉头,“小少爷,怎么明天就走?再过十天,过了中元节,我陪你回去一趟。”
贺烈带楼月西回庆乌山的目的一是看玄云道祖有没有压制阴气的办法,二是想让楼月西在庆乌山度过中元节。
七月半,鬼门开。
以楼月西极阴的体质说不定被卷入酆都,那就麻烦了。
但是庆乌山方圆几十里都无厉鬼,这地界是贺烈混熟了的,楼月西在这里不容易撞鬼。
“贺烈。”
贺烈闻言一怔,这好像是楼月西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声音叫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楼月西褐色的瞳仁沾了水气,眼尾薄红,表情痛苦而忍耐,“因为我不正常。”
“我对着一个男人,赢了。”
“贺队的假期还有二十来天, 这段时间我就不打扰贺队了。”
“中元节我会回青台山一趟,不必担忧。”
贺烈躺在床上,想起楼月西对他说的话。
“……我控制不了我身体的反应, 即使我在心里已经谴责了自己无数遍。”楼月西说话的时候抿紧了嘴唇, 昨日樱红的地方此刻毫无血色。
“贺烈, 真的不让我走?”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仰头,几乎能亲到贺烈的嘴角。
“被同样身为男人的我肖想,不觉得恶心吗?”
贺烈把自己的头发揉得稀乱。
走进他房间谈季萌被他吓了一跳:“小师弟,头痒吗?我那有止痒去屑的洗头膏!高级货……”
贺烈坐起身来,看着谈季萌,突然开口道:“三师兄, 你对男人……会有反应吗?”
“啊?”谈季萌坐在桌子上, 歪着头, “什么反应?”
“!”他反应过来, 一跳而起, “师兄是不是打扰你了,我这就出去。”
“站住!”贺烈一脚把门关上。
谈季萌瑟瑟发抖,捂着自己的领口躲在了墙角:“小师弟你别过来!!!你……你冷静一点, 师兄我无财无貌, 强……强采的菊花不甜!!!”
他意识到最危险的地方不是胸口,转而死死拽住自己的□□。见贺烈越走越近, 他不禁眼含泪水。
打小师弟他肯定是打不过的……他的小师弟,在山上时一直好好的啊, 怎么一下山就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难道他暗恋自己很久了?
所以以前才经常打他, 为了多和他接触?!
“你可以放开你的裤子,我对你没兴趣。”贺烈额角青筋一跳, “我是说,我有个朋友……”
贺烈当然不能直接说是楼月西。
谈季萌把裤子拽得更紧,他虽然下山少,但是是互联网资深冲浪人好不好,我有个朋友=我自己,这么老的梗他能不知道?!
大师兄费了那么多钱牵上山的网线难道是白牵的?!
贺烈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了,提着谈季萌的衣服就想把他扔出去。
谁知谈季萌却突然凑了过来:“小师弟……你如果实在火气重,师兄这儿,有汁源。”
他叹口气,坐到贺烈床脚,摆出知心哥哥的模样:“你告诉师兄,是哪家的帅小伙让你动了心。”
“不是我。”贺烈道。
“那就是有个男人给你表白了?”谈季萌不愧是老八卦人了,反应迅速,一语中的。
贺烈绷着下颌没说话。
谈季萌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猜对了。
他道:“怎么?你还歧视同性恋?”
“没有。”贺烈回答。
“那就是别扭,觉得没法再做好兄弟了?”这也正常,直男被同性告白了还是会觉得尴尬的。
贺烈绷着脸点头。
“哎呀,这个也分的。同性恋的因素很多的,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这又不是病,就是一种取向,你有啥好过不去的。”
贺烈死鱼眼看他,方才被吓得惊叫的是谁?
谈季萌咳嗽一声,装没看见:“不过你那朋友,好像也是第一次喜欢男人?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好了呢……石更一下多正常,太久没那啥了呗。”
“你要还把人当朋友,就别太躲着,免得人伤心,以为你嫌弃他,但是也别太近,给人希望也不好……”
谈季萌也是个母胎solo,但是一张嘴是真能哔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贺烈皱着眉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帮我找一部,我了解了解。”
楼月西的飞机是第二天上午,贺烈顶着一个黑眼圈送他下山。
他昨晚视频没看到几分钟就关上了,但某些画面给他的冲击非常大,他脑袋像是被锤了一下,到现在都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月西,怎么就走了?不多玩几天?”谈季萌问道。
楼月西还没回答,反倒是玄云道祖开了口:“青浣对你多有挂念,早点回去也好。”
楼月西笑着向众人道别。
贺烈下山送他。
两人一前一后,路上没什么交流。
贺烈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事说来尴尬,可不说话气氛又怪的很。
刚一下山,楼月西就请贺烈不用送了,他叫了一辆出租。
贺烈拉开车门,想把楼月西送到机场,楼月西抬头道:“贺队,不用送了,你还得一个人打车回来。”
庆乌山到机场还有快两个小时的车程,贺烈可没两百块钱用来打车。
他沉默了一下。
楼月西已经坐上了后座,准备关门。
贺烈拉住了门。
楼月西仰头,也不说话。
“中元节将近,你……早点回去。”贺烈道,从怀里掏出一张折成小三角的符纸,“你的太乙引火符已经用了,这张只是寻常辟邪符,只是加了我的血。”
贺烈知道不能和楼月西走得太近,但他实在担心楼月西路上遇险。毕竟对方吃个烧烤都能撞进鬼域,还有啥做不到的。
加了他血的辟邪符,阳气充足,至少能让他路上不遇上意外。
楼月西却把视线移开,轻轻关上了车门。
“贺队,我不能收。”他垂下眼睛,原本上扬的眼尾此刻也显出一丝委顿,眼底下也是一片淤青,看来这两晚都没睡好,“不能再多一分念想。”
楼月西将贺烈手上的符咒推回,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手指。
出租车发动了。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小伙子做的对咧,封建迷信咱不能信,人还是得靠自己!什么辟邪符、引火符的,人啊,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后视镜里,司机见到青年眯着眼睛笑了。
他的嘴唇很薄,声音温柔:“是啊,人还是得靠自己。”
见他搭话,司机更加打开了话匣子:“对啊,你看刚刚那推销符咒的年轻人,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今天给你个辟邪符不要钱,等你碰到大事了,他就不理人了,你得求着他,他还会狮子大开口!花个几十百八万才给你破财消灾。这些都是套路了!”
“这个世道哎,有些套路还真的管用!”司机感叹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好多人都往这个里面钻。你说他们图个啥?”
楼月西心情不错,他搭了一句:“欲擒故纵。”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看来不用担心你了……”
楼月西把头转向窗外,两边是不断倒退的山景和树林。
他离贺烈越来越远。
方才的好心情被烦躁替代。他伸出手指,轻轻含住方才两人相触的位置。
那张符。
贺烈的血。
他好想要。
司机见乘客不搭话,拧开了车内的音响,他嘴里轻声地哼着不成曲的歌,后视镜里乘客用手撑着脸,好似睡着了。
庆乌山上的雨水并不多。
故而贺烈被哗哗的雨声吵醒时有些心烦。
楼月西走了,久未归山的贺烈成了玄云道祖找茬,不,对弈的最佳人选。
“师父,不要摸走我的白子。”贺烈抓住了玄云道祖的小动作。
玄云小胡子一吹:“小气。”
他把摸走的白子放了回去。
“还有一个。”
玄云道祖不高兴了,他不高兴,他就要让这个倒霉徒弟也不高兴。
“小楼怎么突然要回去?不是说给你们批了一个月的假吗?”
提起楼月西,贺烈就一阵心烦。
他不自觉地担忧他的安危,又找不到和他共处的方式。
“青浣好似闭关去了,不知道在中元节之前能不能出来。”玄云又说,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微信,“你看,他刚发的朋友圈。”
贺烈低头一看,就看配图是阳光明媚的海滩,一个椰子和一双伸得老长的脚。
“青浣今年终于学聪明了,以往都苦哈哈地进山洞,你看,这去小岛上住几天多舒服,而且那里的鬼又不讲中文,基本上不会找他。”
“那楼月西怎么办?”贺烈拧眉,他本以为楼月西是回师门,结果青浣去了国外,马上就要月圆,又是七月半,他身上的阴气……
玄云道祖掀起眼皮,慢吞吞地又摸掉一个白子,放进坐垫下面:“你和人都吵架了,还在这瞎操心什么?”
“青山道本就修行不易,他们自有保命的法子。我看着小楼也是挺有分寸的一个孩子……”个屁。
玄云道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都一个人长这么大了,以前都能自己过,遇见你后就不行了?”
“你愣着干嘛,快下。”玄云道祖催促道。
贺烈已经没有心思下棋了。
他抿着嘴唇,脑海里又浮现出楼月西站在窗前的模样。
——“若无意外,我的寿命不足半载。”
——“我像个怪物。”
——“被同样身为男人的我肖想,不觉得恶心吗?”
贺烈把握在手上的棋子投入瓮里:“师父,我不放心。中元一过,我再回山。”
待贺烈离开屋子后,玄云老祖慢慢地收拾残局。
“这孩子,性子太急。”他摇摇头,握起一把棋子随意地洒在棋盘上,他捻着胡须看了看,叹息道,“这两人命运交缠太深,拆不开啊……”
他把白棋黑棋分开,装入翁里。
“再收拾,还是会相见。”
玄云道祖想到什么,又气得差点把自己的美髯都拽掉一根。
“这时候去,赶得上七夕呢。我倒是个给那鬼东西送了份大礼!”
楼月西走的时候说是回青台山, 可现在青浣不在,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对面隔了十几秒才有声音:“贺队?我在青台山。”
“青浣道长已经出国了,你还在青台山?”贺烈质问道。
电话那端没人搭腔, 只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喂, 楼月西, 告诉我地址。”贺烈顿了一下,“我来找你。”
“……为什么?”楼月西问道。
贺烈听到他迟疑的声音就是一股无名火往上冲。
“是不是我一辈子不找你,你就准备躲我一辈子,兄弟没法做了,同事也做不了?我再回州海,是不是你的调令就直接下来了。然后再过一两个月,我就直接去你村里吃饭?”
“我……”
“礼金你要我包多少?还是直接烧给你?”贺烈生气起来嘴巴像是沾了毒汁, “过了中元, 我管你去哪。”
“胶许县。”楼月西轻轻说, 他那边风有些大, 听着声音略微失真。
贺烈在地图上查了查才知道胶许县在哪, 很好,离他有一千二百公里。
“你去那里干嘛?”贺烈问道,有些头疼地点开去哪儿软件。
“……我外婆老家在胶许。”他声音好似染上了最南边的柔软腔调。
贺烈看了眼余额, 咳嗽一声:“楼月西, 你要给我买火车票。”
恭喜贺队长,非公费出差, 最多只能买到一半的路程。身揣两百,再多没有了。
火车硬座都够呛。
“我是来给你当保镖的。”他穷惯了, 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那边的青年轻笑一声:“贺队, 我给你买机票。”
“不用……”贺烈拒绝道。
临近起飞时间买飞机旁,都差不多全价了, 他刚才看了,两千多。
“贺队,我对保镖没那么苛刻。”楼月西道,“二十几个小时太长了。”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一路钻进了贺烈的耳朵。
如果是以前贺烈绝不会多想,但是自从楼月西表白后,他的心思就不由多转几圈。
楼月西是在……想他吗?二十多个小时也忍受不了?
“七月半将近,我已经看到好几个阴气汇集之地了。”楼月西正色道。
贺烈:哦,是他想多了。原来是为了避鬼。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几分失落。
就在这时,他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行程短信。
楼月西已经帮他把票买了,航班就在四个小时以后起飞。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身份证号?
听到贺烈的疑问,楼月西有些无奈:“贺队,你的医保报销单和事件报告都是我整理的。”
“哦。”贺烈回答,“那我去收拾,挂了。”
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指一划,没点到挂断,反而不小心把扩音打开了。
过了十几秒,那边可能以为他挂断了。
楼月西声音很轻:“贺队,快点来吧……”
“我好想你。”
贺烈身体一顿。
楼月西那个人……
可真棘手。
胶许县没有机场,它隶属的安南市临海,交通发达,是华国最早发展起来的四大城市之一。
因为碰上航班延误,飞到安南上空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穿过厚厚的云层,安南市灯火璀璨,海岸线将贺烈的视野分成两半,一边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一边是大海的寂寥无声。
贺烈没有托运行李,背着包就从先下了飞机。飞机停靠的远机位,刚一出客舱,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混着七月的暑热,差点没把贺烈热死。
“喂,楼月西。”一出安检,贺烈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楼月西。
两日不见,青年依然是苍白消瘦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立在人群中,背挺得很直,仪态好看得像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今天的人好似尤其多,大厅里空调已经开得很低了,但是还是把贺烈热得不行,等他挤过人群走到楼月西身前时,背上的T恤都被汗湿了。
“贺队,海盐黄皮水。”楼月西递给贺烈一杯饮料,表面已经凝结出了许多水珠。
“黄皮?”贺烈接过,随口问道。
“黄皮果,这儿的特产,解暑的。”楼月西解释道,和贺烈并肩往外走。
贺烈一喝,果然酸甜爽口,好像浑身的暑气都下去不少。
两人见面的气氛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楼月西是个很会处事的人,他如愿意,任何人都能和他处的非常融洽。
“哇,你看你看,那一对!”
“黑衣服的长得好帅,和白衬衫好配!白衬衫刚刚站在那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是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得有多漂亮才能和他站一起!结果是个男孩子!”
“还拿着水怕对象热了渴了,这也太贴心了,这是什么温柔□□受!”
“男朋友是专门飞过来过七夕的吗?太甜了吧!”
贺烈的五感非常敏锐,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他准确地找到方向看了过去。
是几个小姑娘。
“怎么了?”楼月西察觉到贺烈的动作,偏过头来。
“没什么。”
贺烈收回视线,才反应过来今天机场人满为患的原因。
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
手里拿着的玫瑰的。
牵手的,拥抱的,接吻的。
今天七夕。
“我的车在停车场。”楼月西道,“开到胶许还要两小时,贺队吃晚饭了吗?”
贺烈在飞机上就吃过了,x航的商务舱晚餐很丰盛。
但他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看楼月西:“你吃了吗?”
楼月西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贺烈默然,他已经知道了,楼月西这个人,不顾及自己。
“走吧,随便吃一点。”
吃了碗香喷喷的煲仔饭,等两人往胶许开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贺队,累吗?今晚我们可以在附近住下。”
贺烈刚才查了一下,因为七夕,这附近好一点的酒店早就爆满了,而且楼月西在胶许有住处,若无延误的话,航班本来是五点半到,楼月西什么东西都没带。
再说,他们现在这个情况,是开一间房还是开两间房?
算了,还是回去吧。
繁华的灯火很快从身后褪去,两人出了高速后,又开上了省道。
“胶许县是个小地方,本来以前有条高速直达的,前段时间泥石流给冲断了,现在只能绕路。”路越开越窄,楼月西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