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镜感觉身上有些燥热,没有多想,只当是心气不顺的原因。
这次院试新学政的考题出的极为刁钻,完全超出了杜云镜在县学时准备的范围,让他摸不准自己答的怎么样。
只希望新学政判卷时宽松一些,后天的复试题目熟悉一些,让他能在院试榜上名列前茅,最好压杜云瑟一头。
杜云镜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位天才,幼时在清福镇的孙秀才处启蒙时,整个私塾的学生识字背书都没有他快,孙秀才时常说他未来一定能考上秀才,甚至有可能考中举人。
然而他得意了不到一年时间,同村的族叔杜宝言突然咬牙掏出大半积蓄,送长子杜云瑟也来孙秀才的私塾读书。这个比杜云镜大几个月的族兄入学不到一个月,学习进度就追上了入学快一年的杜云镜,惹得孙秀才连连感叹自己遇上了一位神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夸杜云镜了。
杜云镜心中不服,故意弄坏杜云瑟的纸笔,在私塾里说他的坏话,不让同窗借给他书,以为这样就能让杜云瑟落后。
无论他怎么挑衅,杜云瑟都像看不见般无视了他,一心只放在学业上,让杜云镜束手无策。
三年之后,杜宝言带年仅十岁的长子前往县城参加县试,去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痴心妄想白费功夫,谁知杜云瑟一路从县城的县案首考到了府城的府案首,回村不久,更是直接引来时任学政和大儒文晖阳亲临杜家村!
杜云瑟被文晖阳当场收徒带走后,孙秀才高兴地在私塾里小酌了几杯,对窗长叹到,“此子绝非池中物,这一去便如蛟龙入海,搅弄风云指日可待啊!”
杜云镜听到孙秀才的话,指甲刺破了手心。明明最早被夸有天赋的人是他,明明在杜家村家境更好的人是他,凭什么最后是杜云瑟得到了这样天大的好机会!
当年的杜云瑟不过是仗着早慧故弄玄虚,占了些便宜罢了,多年过去一直没有再考科举,怕是早已泯然于众,他要证明,他杜云镜就是比杜云瑟强!
作者有话说:
诗是石头自己胡诌的,水平有限,大家意会一下那种感觉就好啦
第30章 幸与不幸
秋华年本来想问一问杜云瑟院试的题目,后来一想,那种取自四书或者《孝经》的八股文章题目,就算问了也听不懂,懂了也没意思,好奇心立即烟消云散。
比起秋华年的紧张,考生本人杜云瑟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恭喜和唱衰都宠辱不惊,给秋华年喂了一颗定心丸。
又过了两日,院试的复试也结束了,现在只剩静待学政判卷放榜。黄家姐妹已经到了襄平府,秋华年和她们一起在舒意楼的后厨试做黄大娘打算带到百味试上的新菜。
黄大娘比黄二娘大十几岁,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幼妹,当初姐妹二人家中太穷,黄大娘的母亲收了五两银子的彩礼,把大女儿盲婚哑嫁到了县城,黄大娘嫁过去后,才知道自己进了什么样的火坑。
丈夫早已与窑子里的哥儿生了私生子,婆婆精明强势动不动就要上家法打儿媳,公公和嫂子眉来眼去地勾搭……正因为恶名远扬在附近实在说不到好人家的姑娘,才跑到乡下花高彩礼买媳妇。
黄大娘挨了几次打后,心中生出一股不愿此生就此蹉跎的豪气,攒钱找人写了状纸,扯出家里的阴私事,闹上公堂非要和离,在漳县引起了轩然大波。
县令觉得她可怜又可叹,准许她和离,但黄大娘已经无处可去,漳县百姓对她指指点点,母亲嫌她丢人不许她进家门,要与她断绝关系从此不认这个女儿。
黄大娘怀里揣着妹妹偷偷给她的半个高粱饼子,流着泪用最后的积蓄搭了商队的车,和货物一起颠簸到了府城。
在襄平府,黄大娘从最底层的酒楼后厨的打杂伙计做起,靠豪爽义气的个性和绝佳的悟性练出一手好厨艺,结交了不少朋友,又在某年的百味试中得到嘉奖,日子越过越好。
几年前,黄大娘突然从同乡口中听闻自己父母具已离世的消息。感慨伤心之余,她担忧幼妹在家的处境,急忙赶回家中,这一回去,正巧碰上两个弟弟要把幼妹卖给人牙子换钱。
黄大娘大闹一场,和娘家彻底划清界限,带着妹妹离开了出生的村子。
妹妹黄二娘这些年与县城的一个跑腿伙计两情相悦,不愿和姐姐一起去襄平府城,黄大娘于是在县城开了一家食肆,又打下一间调料铺子给妹妹做嫁妆,留在漳县陪妹妹。
她自己体会过离乡远嫁、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苦,不忍心让妹妹也吃这个亏。
黄大娘后来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婚后两年,那个跑腿伙计就露出了真面目,拿着黄二娘嫁妆赚的钱去外面寻花问柳,被抓住时反而反过来指责黄二娘和黄大娘,说要不是黄大娘过于强势,黄二娘和姐姐有样学样没有为妇的样子,他也不至于去窑子里找温柔可意的人儿宽慰自己。
黄二娘被气得小产,醒来后咬牙一定要和离,一分钱都不留给婆家,这事之后,黄家姐妹二人在漳县彻底出了名,许多人在背后议论她们不守妇道,德行败坏。
但黄大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走投无路,坐在货车上颠簸离乡的可怜女人,她有钱有手艺,性子又要强,没人敢当面给她难堪,除了卫德兴之流动不动恶心一下人外,姐妹两人在县城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舒意楼后厨专门空出了一个灶台和一块案板,黄大娘主厨,黄二娘给她打下手,秋华年则在旁边围观。
这种自己研制的私密菜方一般不会让外人知道,黄大娘感谢秋华年做出了更好的红腐乳,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才请秋华年在后厨看自己做菜。
这个菜方秋华年以后可以自己做,但不能卖给别人。
黄大娘先把点了卤但未压实的嫩豆腐与腐乳混在一起,用擀杖捣碎成泥,然后取来一只新宰的小公鸡和一块上好的五花三层猪肉,把豆腐泥均匀厚实地抹在上面,放在一旁腌制。
黄二娘洗干净大骨头,烧好了水,黄大娘将大骨、火腿和煎过的鸡皮放进去,加入一小片姜,吊出清澈鲜美的高汤。
吊高汤时姜绝不能加多,否则就会喧宾夺主。
秋华年看着黄大娘游刃有余地操作着,感觉自己也学到了不少。
待小公鸡腌透了,黄大娘将它放在案板上,去掉豆腐泥,顺着鸡肉的纹理走向,把它片成又薄又长整整齐齐的肉片,每一刀的间隔和倾斜程度都一模一样,肉片的根部依旧连在一起,让鸡没有散架。
接着,她让妹妹用另一口锅烧热豆油,炸了许多香料和葱姜进去制成料油,判断好油温后,拿大铁勺舀起热油不停地均匀浇在小公鸡上。
小公鸡身上的轻薄的肉片尾端齐齐变脆翘起,像一层层漂亮的羽毛。
下一步,黄大娘把五花肉也下锅炸了一遍,切成大块,和嫩豆腐一起塞进小公鸡的肚子里,用细细的树枝固定肚子开口。
鸡处理好后,黄大娘把它放进吊好的高汤中,半煨半蒸,让高汤的浓香与鸡中各种食材和谐地融在一起。
待鸡肉吸足高汤软嫩熟透,最后一步,黄大娘拿出红腐乳的汁子,将它刷在鸡全身,撒上蒜末,淋上一层热油,这道工序复杂,用了腌、炸、煎、蒸、煨五种烹饪手法的菜才终于做成了。
舒意楼后厨早已鲜香满溢,新奇美妙的食物香气飘出灶台,惹得许多客栈的住客特意来问客栈在做什么菜。
“华哥儿,你来给这菜起个名字吧。”
黄大娘研究出的几道新菜里,这道是她最得意的,想了几个名字都不满意,到现在都还没定下。
“我?”秋华年惊讶。
“眼看就要百味试了,呈给知府大人和秀才公子们的菜,总不能直接叫腐乳鸡包肉吧。我读书少想不出好名字,这菜是怎么做的你刚才已经看过了,帮我想个名字吧!”
秋华年做了好几年生活区视频博主,对起名这种事信手拈来,他先把脑子里那些不合适的沙雕文案全排除掉,略一思忖,有了点子。
“不如就叫‘彩凤卧霞云’吧。”
“彩凤卧霞云?”
“红腐乳像霞云,鸡象征着彩凤,代指金榜题名的学子们,鸡腹内填充豆腐和猪肉,也可以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寓意,正好与百味试对上。”
黄大娘连连笑道,“好,这个名字好。”
这种名贵菜,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还要有好寓意好彩头,才能打出名气卖的好。
黄大娘已经能够想象,百味试上这道菜若是能得到秀才公子们的评赏,这个“腹有诗书气自华”和“金榜题名”的寓意会在襄平府城受到多么大的追捧。
黄大娘把菜端上桌,招呼大家一起来吃。
这道菜造型精美,香气四溢,让人一时间甚至不忍下筷子。
秋华年用筷子划破“彩凤”色泽嫣红的外皮,夹了一块外层微脆内里鲜嫩多汁的鸡肉,放进杜云瑟碗里。
“快尝尝,吃了好金榜题名。”
杜云瑟眼带笑意顺从地吃了鸡肉,桌上其他人都笑起来。
“外面都说咱们杜公子是文曲星转世呢,金榜题名哪用得上我这一道菜?”
“等以后杜公子考中进士,真正金榜题名,这道菜就能沾到他的光了。”
“到时候,华哥儿可要请我去做宴!”
秋华年被逗乐了,“我替他答应了,以后金榜题名,一定让他给这道‘彩凤卧霞云’代言!”
杜云瑟全程温柔含笑地看着秋华年,没有说话。
一道菜很快被大家抢着吃完,所有人都赞不绝口,郑意晚和舒华采这些年舌头尝过不少好东西,也为它连连喝彩。
“到底是大娘的手艺!这菜味道又新又好,比襄平府最大的几家酒楼的大厨做的还要美味。我不说虚话,今年的百味试,这道彩凤卧霞云一定能拔得头筹!”
转眼就到放榜的日子了,放榜前夜,秋华年做了个记不清细节的噩梦,惊醒后怎么都睡不着,在炕上翻了几个滚后,杜云瑟也睁开了眼。
“华哥儿怎么了?”
“我吵醒你了?没事,你继续睡吧。”秋华年把被子往下拉到下巴处。
杜云瑟睡在离他一个手臂远的地方,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秋华年可以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动了动,坐了起来,朝秋华年探过来。
秋华年感到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掌心一层薄茧与细嫩的肌肤触碰,带来细微的颤栗。
杜云瑟比白日沙哑了一些的嗓音自头顶响起,“还好,没有发热。”
秋华年倒是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得快要能煎鸡蛋了,他挣扎了一下,效果就像主动在杜云瑟的掌心蹭了蹭一样。
“我真的没事,你快睡吧。明日看完榜后还有百味试,还要写诗评菜呢。”
杜云瑟拉过被子在秋华年身边躺下,被他遮住的月光重新照过来,映亮了秋华年白皙漂亮的脸。
“已经睡足了,我陪你说会儿话。”
杜云瑟克制而留恋地用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每一个细节,声音沙哑温柔,“是在紧张吗?”
“有一点。”秋华年翻了半个身,手放在枕头上压在脸下面,眼睛明亮,“你觉得自己能考中院案首吗?”
这个问题秋华年一直没敢问,怕给杜云瑟太大压力,放榜前夕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来。
杜云瑟轻笑了一声,“华哥儿这几天原来在想这个。”
秋华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嘴硬道,“是我在提问,快回答我的问题!”
“华哥儿要听实话?”
“当然。”
杜云瑟伸手把几根不听话的发丝从秋华年挺翘的鼻尖上拂开,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那颗嫣红的小痣仿佛一团火焰,顺着这触之即离的一碰,烧进了他心里。
“我一定会是院案首。”
秋华年愣了一下,甚至没注意到杜云瑟略显逾矩的动作。
在外的杜云瑟一直是沉稳的、谦和的、波澜不惊的,可说出这句话时,他身上的少年意气凌厉如一柄寒光似水的利剑。
秋华年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快如擂鼓。
这个男人,每多了解一分,都让他多心动一点。
秋华年轻轻呼了口气,气声颤抖,因为兴奋,也因为满心的冲动。
“杜云瑟,我……”
我想亲你。
到底是没说出口,秋华年飞速把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嫣红的耳尖。
他在心里疯狂对自己说,这是古代!这是古代!
秋华年听见杜云瑟在自己耳边轻声笑了起来,笑声如初春的溪水溅在崎岖崖壁上的声音,让秋华年心乱如麻。
“华年……”杜云瑟喃喃叹道。
他将手握在眼前人白皙纤细的后颈处,感受着这具躯体血液流淌、心脏跳动的蓬勃悸动。
杜云瑟的手微微握紧,成功感到了身下人的战栗。
他俯身在秋华年耳畔留下一句话,眸光深沉,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离天亮还早,华哥儿不担心了,再多睡一会儿吧。”
他没再逾矩,又躺了回去。
秋华年保持着把头埋在枕头里的鸵鸟姿势,过了许久,听到杜云瑟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才渐渐放松下来。
杜云瑟方才在耳边说的那句话依旧在他心里不停回荡——
“我心悦于你。”
秋华年僵硬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杜云瑟,心里疯狂土拨鼠尖叫。
他一个现代人,居然真的被古人比下去了!
杜云瑟睁眼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华哥儿的脸皮确实太薄了些。
第二天天刚亮,秋华年就起床了,主院的郑意晚听到动静过来,隔着两院之间的门笑道,“瞧你眼下乌青青的,到底是年轻。”
舒华采帮腔,“别说华哥儿了,就连我昨晚都想着今天放榜的事,有点没睡好。”
秋华年不好意思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没睡好的说出口,只能默认自己因为放榜紧张,以至于眼下挂着黑眼圈。
黄大娘和黄二娘住进来后,舒宅的人口多了,厨房也用了起来,黄大娘早起做好早饭,招呼他们一起到主院吃。
“巳时才放榜呢,今天怕是要忙一天,先来吃饭。”
黄大娘的手艺出神入化,家常小菜也做的美味无比,糕点和粥还做了造型摆了盘,几家人围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舒华采边吃边说,“今天贡院门口肯定是人挤人,我让舒五提前去瞧着,杜公子和华哥儿就别去挤了。”
秋华年想说什么,杜云瑟已经先一步答应了。
“你脸色太差了,吃完再休息一会儿吧。”杜云瑟给秋华年夹了一条油酥小河鱼,炸的酥脆的小河鱼就着粥吃是绝配。
黄二娘也说,“华哥儿脸上灰沉沉的,快去歇着吧。”
秋华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早起来后,他确实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怎么都提不起力气。
吃过饭后,杜云瑟让秋华年回炕上继续睡觉,自己则坐在窗边读书。
秋华年睡不好,隔一会儿就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杜云瑟索性拿了一本书,过来坐在炕边。
“我真的睡不着……”秋华年对上杜云瑟严肃的眼神,讪讪说道。
杜云瑟叹了口气,伸手合上秋华年的眼睛,遮住外头的光亮。
“我给华哥儿念书听,好不好?”
秋华年囫囵地点了点头,杜云瑟翻开手中专门取出的游记,沉声念了起来。
杜云瑟的声音轻而悦耳,音尾带着磁性,比秋华年上辈子听过的播放量最高的ASMR音频还要好听。秋华年听着游记中的山水人情,渐渐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神游状态,身心一点点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秋华年突然听到了舒五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舒五也从主院跑进了跨院中。
“恭喜杜公子!恭喜秀才公子!”他兴奋地高声喊着,把院里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杜公子是襄平府院试榜第一名,是院案首!”
“外头人都说,杜公子这叫小三元!”
秋华年听得激动,想从炕上起来,猛地一个抬头后,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全身的力气消散无踪。
彻底陷入昏迷前,秋华年听见了杜云瑟焦急的声音,感受到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华年!”
秋华年在一阵苦涩的汤药味中转醒,思绪还没回神,就听到数道起落的声音。
“醒了!醒了!”
“华哥儿醒了!”
他艰难的眨了眨眼睛,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力道大的出奇。
秋华年张开干涩的唇瓣,微不可查地吐出一个字,“疼。”
杜云瑟愣了一下,忙松开手,双眼发红地替他擦拭额头的薄汗,“华哥儿,我……”
他实在有愧。
秋华年醒来后额角依旧突突地疼,他见自己依旧躺在炕上,黄氏姐妹和舒家夫妻都围在旁边,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昏迷了多久?”
一道苍老陌生的声音回答了秋华年,“不到一个时辰。体质虚弱,不顾保养,大喜大悲后急火攻心,是有此劫。”
秋华年稍微好受了些,被杜云瑟扶着坐起来,靠在杜云瑟怀里。
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白发苍苍,长须掩面,一双眼睛犀利有神,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秋华年猜测他是大夫,看着那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和老大夫犀利的眼神,莫名有些发怵。
杜云瑟怜惜地替他撩开长发,“华哥儿,这位顾老先生曾是宫中圣手,告老还乡后在襄平府开了一家医馆,今日你晕的急险,顾老先生之子出门替人问诊不在,我再三央求,才请到他老人家亲自为你出诊。”
顾老大夫哼了一声,“当初如果不是你老师向圣上说了句公道话,老朽怕是无缘还乡,此番算是还个小人情罢了。”
秋华年闻言想道谢,顾老大夫摆了摆手,“好好养着吧,你这种体质,放在富贵人家,汤药不离口都不一定养得好,哪像你生在农家,还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秋华年心头一动,问道,“您看我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原主记忆中,这具身体打在娘胎里时就吃了亏,出生后在秋家的那十几年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挨打挨骂,虚弱到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全靠一口气吊着。
后来到了杜家村,被李寡妇买下,每天能吃饱睡足,不挨打不干特别重的活,才勉强养好了一些,但还是体弱多病。
秋华年穿越过来后,感觉这具身体比原主记忆里好了不少,虽然依旧力气小容易累,但至少不会动不动眼前发黑头晕难受了,他把这当成和伤口快速愈合一样的穿越福利,没有多想。
今天突然晕倒,听完顾老大夫的评价,秋华年才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顾老大夫捻着长须说,“你自胎中便有不足之症,年幼时又没有好好补养,按常理最多活到弱冠之年。”
“好在近一年中你应该有所奇遇,身体像突然喝了一剂神药般强健了起来,然而神药的药效已经衰退,你的底子太弱仍未补好,所以现在不过是外面看着还行,里头依旧在不断亏空,若是不注意保养,怕是依旧有碍寿命。”
秋华年听完后对顾老大夫佩服不已,他的穿越,不就是一剂奇遇“神药”吗?可惜曾经他以为这药的作用是永久治愈,现在看来,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暂时缓解而已。
秋华年眸子闪了闪,“我有次在后山迷路,不知道走到哪里,突然发现了一株独自生长的人参,我太饿了就把参挖出来吃了,后来怎么尝试都没再走回原地方。现在想来,那株人参就是您所说的神药吧。”
顾老大夫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自己信不信。
杜云瑟在听到顾老大夫说“最多活到弱冠之年”、“依旧有碍于寿命”后,抱着秋华年的手臂越来越紧,秋华年无奈地拍了两下,安慰他道,“别着急,大夫不是说好好养着就没事了吗?”
顾老大夫看着他们,没有松口,“好好养着也只是有希望,而且那种养法,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
“亲友们先出去吧,老朽有话对他说。”
待黄家姐妹和舒家夫妻离开跨院后,顾老先生看着杜云瑟问,“你为何不走?”
杜云瑟直视着他,“华哥儿是我的夫郎,我一定要听。”
见顾老大夫看向自己,秋华年轻咳了一声,“您直接说吧。”
顾老大夫喟叹道,“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多言了。”
“我知道你的奇遇绝不是一株人参,但也无意探听,医者仁心,只要对你身体有益,我又何必寻根究底?我只想知道,这个奇遇别人可有机会得到?”
秋华年正色道,“我只是运气好罢了,除我之外,整个裕朝不可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不同时空中同名同姓长得也极为相似的两个人同时濒死,触发穿越这种事,本就是亿万无一的奇迹,根本不可能复刻。
顾老大夫失望又庆幸地对他叮嘱,“这番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万不可传到外面,否则定会生出事端。”
杜云瑟答应后急切问道,“顾老先生,烦请您细讲华哥儿该如何保养。”
顾老大夫道,“保养不是一时之功,只能长年累月一点点积累效果。首先不可过度劳累,其次不可郁气结心,最后就是用各种名贵补品往身上堆了。”
秋华年忍不住问,“要多名贵?”
“有多名贵用多名贵,上不封顶。”
“……”
顾老先生看着杜云瑟,意味深长地说,“我因你老师的缘故,对你的本事算有了解,在宫中多年,很多不敢说出口的事也都心里有数。以你的前途,我不怕你将来弄不到这些名贵补品,这算是你家小夫郎的幸事。”
“但或许,这也是他的不幸。”
杜云瑟听得心头发紧,“老先生此言何意?”
顾老大夫叹息道,“我方才没有讲,他的身体亏损太严重,除了有碍寿数,子嗣也会十分艰难。”
秋华年缓缓眨了几下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穿成一个哥儿后,秋华年对自己理论上能怀孕生子这件事一直采取回避忽略的态度,乍听顾老大夫这么说,还没有什么实感。
但很快,他就明白杜老大夫为何会这么说了。
古人把子嗣和传承看得无比重要,他和杜云瑟能名正言顺地以夫夫的名义面对世人,是因为他是一个能怀孕生子的哥儿。
如果他确认不能生孩子,那杜云瑟……
秋华年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知道自己不该胡乱怀疑杜云瑟,可杜云瑟毕竟是一位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古人,如果日后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