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琮鄞弯腰捡起手机,哑着声音回答:“我没事,雨也停了。”
他推开车门,泥浆早就流过了这块区域,幸运的是泥浆并不算多,踩下去时只没过了脚踝。
“泥石流也停下了。”
接线员明显地松了口气:“好的,请您在山上稍等片刻,搜救人员马上到!”
天边的太阳驱散了云雾,洒向人间,微微发冷的身躯在阳光的包裹下逐渐恢复,他轻轻喘息着,口鼻中尽是泥土腥气,令人作呕。
心中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得莫大的讽刺。
这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泥石流,究竟是自然正常发展带来的灾害,还是因为他?
宋淮意会遭遇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和他靠的太近了?
毕竟……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年前的雪山,和他一起被埋没在大雪中的青年,如今的露营,不知生死的宋淮意……初次见面,不曾对他抱有恶意的人,似乎都遭遇了不幸。
啊,他想起来了。
他是用来反衬万人迷主角的万人嫌啊!
万人嫌、万人嫌,又怎么能有不嫌恶他的朋友呢?
纷纷扰扰的思绪令受伤的脑袋更疼了,叶琮鄞扶着车门,摇摇欲坠。
“呜?”
绒绒的毛发蹭过指尖,叶琮鄞低头,看见了蹭着他小腿撒娇的猫猫。它一头撞到裤兜的位置,被里面的硬物硌到了脑袋,歪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什么东西!
是信号发送器。
他与宋淮意分开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
“我身上有信号发送器。”叶琮鄞如梦初醒,连忙对着电话说,“身边还有一只萨摩耶,现在山间状况良好,目测不会发生二次滑坡,我可以……”
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我可以上山去寻找我的同伴吗?”
“我知道他大概的位置,如果我能找到的他,能够减少大量搜寻时间。”
宋淮意身上也有信号发送器,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如何,能不能打开信号发送器传递信号。
“先生,我很理解你现在担忧的心情,但是山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二次滑坡,在没有足够的防御措施前,您独自上山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这座山上不只有我和我的朋友,还有整个剧组。”
叶琮鄞往后,整个人脱力地依在车门上,声音却听不出半分虚弱:“搜救人员过来需要多久?确定他们的位置又需要多久?”
并不是诘难,抛开他个人的安危不谈,他提出的建议是最节省时间的,他带着信号发送器为搜救人员指引目的地,能让直升机降落的地方更加准确,减少上山难度。
“可是先生——”接线员还准备劝说,却突然瞧见了同事的手势,有突发状况。
“请您保持通话,耐心等待片刻,我需要和上级汇报。”
“嗯。”
第28章 面目全非
突发状况不是什么别的事情,而是来自一名新入职的随队心理安抚师提供的信息。
救援中心站长看了眼女人胸前的工作牌:“高蓝?你确定吗?”
“我确定,宿桦年是我的大学校友,三个月前,我们还在同学聚会上见过。”
“同学聚会结束的时候他留下和我单独聊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与经纪人的对话。”高蓝语速飞快,吐字清晰,“三个月后,也就是现在,他会在小南山拍摄新剧。”
“收到消息的瞬间,我就找人核实了消息,现在已经确定山上遇难的剧组就是宿桦年所在的剧组,并且剧组人数有——”
她顿了顿:“两百五十七人。”
“我知道了。”站长点点头,冲接线员点头,“我来和他沟通。”
“您好,先生,刚刚接到了气象局与分析师的最新结果,山体大概率不会发生二次滑坡,如果您确定您此刻的状态良好,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们搜救遇难人员。”
“但再次之前,我向您强调,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并不完全可靠,您在上山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四周环境,尽量往有掩体的地方行走,如发生任何意外,都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在这个过程中,请您一定要保持联络,一旦电话中断,请您立刻退回到安全地区,明白吗?”
“我明白。”叶琮鄞从车内摸出耳机带上,将手机放进兜里,并且打开了信号发送器。
他转身拍了拍猫猫的脑袋:“辛苦了,要让你陪我冒次险了。”
“汪!”
萨摩耶澄澈的眼睛没有半分恐惧,它迫不及待跳下车,跑了两步回头看他,仿佛再催促他快点跟上。
狗大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快点把另外一个爱妃找回来了。
被泥浆覆盖后的山路更加难走起来,肉眼无法分辨出深浅、软硬,只能一步步的小心试探。
头顶的太阳逐渐的变得灼热起来,泥浆的表层开始凝固,上行的道路变得稍微容易起来。
汗水流过额头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叶琮鄞抬手抹了一把,沾了满手的血。
说起来,他脑门上的伤口才好没多久,就又添了新伤,这样下去,说不定迟早有天会成个智障。
厚厚的泥土裹住了双腿,随着气温的攀升凝固在裤腿上,一动起来,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皮扑簌簌的往下掉。
猫猫雪白的四肢已经被染成灰黑的颜色,蓬松的毛发被裹成一缕缕的,脏的瞧不出原貌。
人的适应能力强的可怕,这会儿叶琮鄞对土腥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不适。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泥浆吞噬了一切,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土黄,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到了哪儿,到底有没有抵达与宋淮意分开的位置。
豆大的汗水浸润了眼睛,模糊了视线,他被迫眨了眨眼,在刺痛中得到片刻的清晰。
强行压下的恐慌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宋淮意还活着吗?人被埋在土里能够坚持多久?现在距离泥石流爆发又过去了多久?宋淮意有没有找到能够容身躲避的地方?
乱七八糟的疑问不讲究先来后到,全部糅杂在一起,叶琮鄞咬牙,用舌尖上的疼痛压下纷乱的思绪。
现在考虑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越多,宋淮意获救的可能性就更小,与其满脑胡思乱想,还不如抓紧时间尽快找到人。
“汪汪!”
走在前面的猫猫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牵引绳已经被绷直到极限,它犟着脑袋扯着绳子,恨不得直接把身后的主人给拖过来。
找到了?
叶琮鄞眼前一亮,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涌出力气,他快步朝猫猫的方向跑去。
绳子有所松动,猫猫立刻扑了上去,用两只前爪开始刨土,很快,一只被泥巴糊的快要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手被刨了出来。
“找到了!”
叶琮鄞脸上划过浅淡的笑意,他冲着耳机大喊:“找到人了!”
劫后余生的欣喜在此刻姗姗来迟,他听不见通话那头在说些什么,只惦记着被猫猫发现的那只手。
他扑到山脚下,和猫猫一起徒手刨土。
好在这会儿泥土没有干透,挖起来不算太过困难。
那只手死死的抓着东西,刨了会土,叶琮鄞辨认出手中攥着的是树枝。
此处黄土埋得不深,没挖多久叶琮鄞就彻底看清了泥浆里的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一块约摸一人半宽的弧形拱石卡在泥里,与山体形成一个狭小的、堪堪容人的空隙。
躲在里面的人在危急关头牢牢抓着葱绿的树枝架在了头顶,勉强将上方的“洞口”堵住,使得里面没有被彻底淹没,留有喘息的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变得格外的胆怯,磨破皮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叶琮鄞这辈子没什么信仰,就算有,在知晓剧情的时候也该摔得粉碎了,但此刻,他发自内心的祈祷。
祈祷第一个被、发现的人是宋淮意,祈祷他好好的……活着。
叶琮鄞屏住呼吸,用力将树枝拨开,光线探照进狭小的腔隙中。
绝望等死的人早已意识模糊,凭着求生的本能,艰难抬起头来——
那是张被泥水糊的面目全非的脸。
第29章 是不是?
泥浆将头顶最后一丝光亮带走?的时候, 宿桦年莫名?想到了好几年前,从公寓里?搬出去?的事情。
宿桦年站在房间外的走?廊初,眼也不眨地盯着里头的收纳整理, 像个尽职尽责又一丝不?苟的监工,实际上?他半点注意力都不在工人?身上?,满脑子想的都是……
叶琮鄞。
他快要被这个名?字给折磨疯了,连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不?想再见叶琮鄞,大可直接委托经纪人或者助理来搬家,如果他想在离开前最后再见叶琮鄞一面?,又为?什么要刻意挑了个叶琮鄞不在的时间。
收纳师整理的速度很快,没多久,被各种伴手?礼、代言产品摆的满满当当的房间就空了大半。
宿桦年不?觉得解脱, 反而心像是被蚂蚁爬过般, 痒的难受。
“咔哒。”
锁芯在钥匙的作用下?转了两圈,开了。
宿桦年闻声望去?,是叶琮鄞。他抱着胸的双手?一抖,规规矩矩地放了下?去?, 无意识地站出立正?的军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像个偷东西的贼, 被突然归来的主人?家抓了个正?着。
视线再半空中交汇, 他蠕动着唇, 最终什么都没说,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收纳师也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雇主的行为?举止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收拾下?去?, 只能借着叠衣服的间隙偷偷观察。
嗯,很好, 听?起来外面?的人?没有阻止的意思,这个大手?笔的雇主应该不?是小偷。
叶琮鄞也没料到会正?好撞上?这一幕,愣了两秒,随即收回目光,沉默地换了鞋。
说不?出的失望涌上?心头,宿桦年庆幸自己带了口罩,才没让表情失去?管理的那瞬间暴露在人?前。
什么都不?说吗?
紧贴着裤缝的手?微微蜷缩,他恍惚了一瞬,又忍不?住唾弃,他希望对方说什么呢?
难道准备听?几句含糊的“解释”,然后就摒弃三观,连是非黑白都不?要了吗?
“先?生?先?生!”
收纳师提高音量,唤回了游神的雇主,她指了指被搬家工人?挪到客厅的画:“这幅画是拆开收起来,还是整个搬下?去??如果要整个搬运的话,我叫工人?等会带点泡沫上?来。”
宿桦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客厅中间,在被收纳师叫醒的前一刻,眼睛都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厨房——那是叶琮鄞身影消失的位置。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如果不?是被收纳师叫住,他是不?是已经没脸没皮地跟着到厨房去?了?
这么想着,连语气?都差了许多:“什么画?”
他低头,看?见了斜靠在墙角的画。
画面?中湛蓝色的背影映入眼帘的瞬间,心跟着颤了颤,宿桦年不?受控制地想起半年前,自己是怎么死皮赖脸地贴着叶琮鄞,求着对方给自己画一幅画。
叶琮鄞越是不?答应,他越是想要,死缠烂打,仿佛要到了,就能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不?少人?都劝他算了,谁不?知道叶二少对自己那点劳动成果珍视的紧,画了几十年,除了些?专业的比赛画展,再没别的地方能瞧见。
事实也的确如此,叶琮鄞在别的方面?总是很大方,却迟迟没有答应送画的要求。
他沮丧地想,自己大概也不?能成为?叶琮鄞心中那个最特殊的人?,然而在那年生日,她却意外看?见了这幅画。
画中的人?被刻意模糊了面?容,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画中的人?就是宿桦年本人?。
“哒。”
厨房的推拉门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宿桦年惊得双肩一颤,往后退了大半步,生怕被叶琮鄞瞧见自己满脸的怀念。
叶琮鄞端着水出来,站着没动,视线跟着落在了靠在墙角的画上?。
他送给宿桦年的时候,只是张普普通通的画,装裱整个过程,都是宿桦年亲自动手?打磨组装的。彼时他什么都没说,但心底的确为?此愉悦过。
送出去?的礼物能够被人?好好的珍视,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只是如今……
叶琮鄞微微敛眸,掩下?那点难以形容的心绪。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收纳师不?由得再次出声提醒:“先?生?”
怎么处理?
宿桦年自己都想不?明白,当然无法回答收纳师的问题。
如果叶琮鄞没有回来的话,他当然会让搬家公司的人?好好保护,送到新住址去?,纵使这幅画送到新家后的结局也不?过是深藏柜中,不?见天日。
可现在当着叶琮鄞的面?,他要如何回答?
几天前撂下?的狠话几乎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结果转头搬家还要带上?这样对彼此都有着重要意义的东西,不?可笑吗?
“砸了,”宿桦年咬牙,冷着声音回答,“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是。”
短短几十个字,却说得格外的艰难,他心理不?痛快极了,忍不?住迁怒。
为?什么在时候回来?故意看?他的笑话吗?
宿桦年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自己心里?不?痛快了,就想着要着旁人?的不?畅快。他转头 ,隔着墨镜仔细观察叶琮鄞的神色,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挑衅:“你呢?不?会介意吧?”
叶琮鄞:“……”
垂在身侧的手?彻底握紧,恍惚间,宿桦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剧烈的心跳,他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卑劣的思想,揣测着叶琮鄞到底会说些?什么。
是挽留?还是斥责?
他那么在乎自己的画,应该会动怒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能从他的脸上?看?见不?一样的神情?
宿桦年卑劣地揣测,不?受控制地冒出许许多多的渴望,如果,如果——
“随你。”
遗憾的是,叶琮鄞面?色平静,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不?曾有过丁点波澜。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不?含任何情绪,好像被丢弃的不?是自己曾呕心沥血描绘出来的画作。
叶琮鄞慢吞吞地将视线从地上?的画框上?移开,从容地喝了口水。
也许是宿桦年的愕然太过明显,连墨镜、口罩都没能挡住,他补上?了后半句:“那是你的东西。”
想怎么处置都与他无关。
宿桦年:“!”
说不?清的怒意不?断滋生,宿桦年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近乎要维持不?住最基本的体面?。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被这样的人?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可?真是……瞎了眼了!
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支配了行为?,恶意涌上?心头,宿桦年转身,直接扬手?推倒了靠墙的画框。
“咔擦!”
画框直直摔在地上?,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几块稍小的迸射出来,溅了一地。
叶琮鄞没料到宿桦年为?会来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宿桦年回头,如愿地看?见对方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
他像是干了坏事的熊孩子,为?旁人?给出的愤怒反应而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然而——
“记得把玻璃打扫干净。”
仍旧是平静的,生不?起波澜的音调,就连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在眨眼间恢复了平整。
宿桦年咬牙切齿:“我!我会找人?清理干净的!”
话音未落,他夺门而出,生怕自己再多停留那么片刻,就会彻底沦为?歇斯底里?的疯子大吼大叫地质问。
他走?的太快,也太急,全然没有心思探究落在他背后的灼热目光究竟带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
宿桦年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回头看?一眼就好了。
光从头顶洒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朦胧的意识尚未理清状况,身体已经为?绝境逢生产生了莫大的欢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为?斑驳的脸上?清理出两道干净的痕迹。
泪眼朦胧中,金灿灿的阳光给头顶的人?镀上?了近乎光辉的色彩,以不?容拒绝的方式撕开了沉重的绝望,就像……
救苦救难的神明,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泥人?愣愣地盯着上?方,扯开糊满泥的嘴:“琮鄞……”
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他濒死前的幻梦。
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呢?
他不?仅在这场灾难中活了下?来,还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带着光的人?没有半分犹豫地离去?,他本能地想要挽留,但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泥里?,唯一伸在外头的手?也早已麻木,无法动弹。
“瘪……”
别走?!
干涩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没能发出半点声响,他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阴影消失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搬走?的时候,琮鄞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开的吗?
叶琮鄞没听?清泥人?说了些?什么,也全然不?在乎他说的话。希望瞬间破灭所带来的冲击,让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些?不?应该的举措。
明知是迁怒,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不?敢再看?,害怕自己恼怒地质问为?什么不?是宋淮意,他走?远了几步才开口:“是剧组的人?。”
叶琮鄞有时自己都怕佩服自己的忍耐能力,明明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能够保持着冷静复述此刻的情况。
“嗯,状态不?太好,他大半身子埋在土里?,我没法把他弄出来,嗯,可以保持呼吸。”
叶琮鄞打断电话那头没有意义的安抚:“我会把信号发送器留在这里?,也请你们不?要再劝阻我进山。”
他的声音平静的过分,以至于那边无法再说出任何“请耐心等待救援”的话,没有人?能够在自己至亲好友不?知生死的情况下?,还能坦然地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接线员沉默片刻,小声叮嘱:“请您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您的家人?朋友也一定不?希望您发生任何意外。”
家人?朋友么?
叶琮鄞垂眸,他的家人?并不?在乎他,而他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生死未卜。
无端的思绪来的莫名?,散的迅速。
他折返回洞口,提高音量:“能听?见我说话吗?还记得意外发生的时候,你在什么位置么?”
他需要以此来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过宋淮意的位置。
宿桦年艰难地动了动眼睛,眼皮上?的泥块被抖落,残渣灰尘飞进眼睛里?,将一双眼睛刺激的满是血丝,浑浊不?堪。
“般,半……三腰。”
尽管泥人?说的话含糊不?清,但叶琮鄞听?懂了,只是这个范围实在有些?太宽泛了——除了山脚和山顶,整座山什么地方不?能称之为?半山腰?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为?难一个险些?丧命的受害者,但他必须得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过宋淮意的位置。
叶琮鄞灵光一闪:“你们剧组拍摄的地方是瀑布上?方还是下?方?你有没有看?见泥石流是从什么位置爆发的?”
“……”
宿桦年张开嘴,却只发出了痛苦的喘息,他胸腔以下?的位置都埋在了泥水里?,沉重的泥土不?断挤压着肋骨,连呼吸都成了沉重的负担,更何况发声?
但是问他的人?,是叶琮鄞啊!
他做梦都想和叶琮鄞说说话,现在又怎么可能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
“嗬……嗬嗬,下?,下?,”宿桦年挣扎着给出回答,喉咙乃至整个肺部都火辣辣的疼,口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土腥与血腥气?,“河,决堤……”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琮鄞阻止“泥人?”还想说得更详细的打算,看?了看?四周,原地挖了个洞将信号发送器固定在里?面?,“救援马上?就来,坚持住。”
因?为?缺氧,脑子混乱的像是一团浆糊,但宿桦年还是轻易分辨出了话语中夹杂的喜悦,他无力的垂下?脑袋,慢慢勾起唇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满脑子都是:
太好了……帮到琮鄞了。
得到确切的回答,叶琮鄞扯了扯蹲在一旁吐着舌头休息的萨摩耶:“猫猫,走?!”
泥人?口里?的只言片语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他们凌晨爬山早已走?过河流的源头,只要宋淮意小心些?,躲避得当,应该不?会……遇害。
叶琮鄞止住满脑袋的胡思乱想,牵着猫猫半跑半走?地爬上?山坡,泥石流过后的山间一片狼藉,原本乱石铺成的台阶被黄泥抹平,周围又没有任何能够抓扶的东西,攀爬起来格外的不?容易。
好在他平时没少锻炼,外出采风的时候爬过不?少险峻的山坡,虽然费了点力气?,但最终有惊无险的上?去?了。
四条腿的萨摩耶可比两脚兽来的利索,一个俯冲,直接“飞”了上?去?。
失去?林叶对视线的阻拦,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清澈的河流被泥土淹没,阶段成大大小小的水洼,东一块西一块,里?头泥水混合,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被泥浆裹满的小动物尸体。
往上?看?,昨天尚且澎湃的瀑布垮了大半,不?知从哪里?滚下?来的巨石续上?瀑布的断面?,使得本该急湍的水流变得平缓。
也幸亏有这块石头,否则这场灾难绝不?会这样快的停止。
这里?应该就是泥石流爆发的最初位置了。
悬着的心安定了大半,泥石流的爆发在山体的中下?部,那么宋淮意的位置相对而言就安全了很多。
山上?的黄土少了很多,但震动引起不?少山石滚落,动物尸体、树木断桩挡住了去?路。叶琮鄞跟着猫猫左绕绕,右爬爬,宛若山间的泥猴不?断穿行。
天上?的太阳挪了屁股,滚烫的阳光炙烤着失去?了阴翳的山野,糊了半身的泥悉数凝固在身上?,压得人?迈不?开腿。
猫猫这会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哼哼唧唧了,步子也慢了不?少,它蔫巴着脑袋,垂这尾巴摇摇晃晃往前走?。
叶琮鄞的状态自然更差,喉咙干渴的像是有团火在烧,每次吞咽都会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汗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衣裳,风吹过时带来片刻的清亮,但更多的,是密布砂石的衣衫贴着肌肤摩擦的生疼。
滚落下?来的汗珠模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胡乱抹了一把,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四处张望,生怕一不?注意就错过了什么。
“汪汪!”
疲惫的猫猫突然变得激动,跺着脚蹦蹦跳跳,拉扯着叶琮鄞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