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闻到了属于另一个铲屎官的味道!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叶琮鄞无从判断这风声究竟是自己跑的太卖力,还是山间起风了。
早几年,遇到什么糟心事儿,没什么发泄途径,他就把自己关在健身房里?玩命似的乱练,练得狠了,脱力、抽筋、呕吐……什么后遗症都犯过。
也因?此,他充分了解自己运动到达极限时,身体会发出什么样的警告:胸腔像塞了个吹到极限的气?球,胀痛不?已,视线中出现黑的、白的大小不?一的斑点。
按照身体的警示,他应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但神经如同拉满的弦,催促着躯体,让他半步都停不?下?来。
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的活跃。叶琮鄞想起在路上?的时候,接线员为?了缓和气?氛,赞叹过他们的关系真好。
人?对死亡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又怎么会刚死里?逃生就又毫不?犹豫地冲回去??
不?是那样的。
叶琮鄞在心里?默默反驳。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源自于对宋淮意安危的担忧,却更深层次的缘由却不?是为?了宋淮意——而是为?了他自己。
在那个模糊的梦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宋淮意这号人?——他们本不?该认识,也不?该有这场临时起意的露营,更不?会遭遇这场意外。
呼吸不?受控制的错了一拍,灼烧的疼痛从咽喉往下?蔓延,使得整个胸腔都剧烈的疼起来。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那么躲在安全区域静静等候支援,满脑子的自责与内疚就能够将他彻底压垮。他必须得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给自己留有思考的余地,才能够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汪汪汪!”
响亮的狗吠刺破耳边围绕的嗡鸣,叶琮鄞抬起头,看?见了树林中佝偻着的模糊轮廓。
斑驳的阳光让发黑的双目看?不?清前方的人?,直觉却不?容分说的认定了身份,躁动的、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
“宋淮意!”
叶琮鄞扑了上?去?,将人?死死扣在怀中。
“唔!”
肌肤相贴,骨肉碰撞,真切的疼痛通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直白而又肯定地说明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
两颗惶恐不?安的心在此刻契合在一起,相互抚慰,自此,才算真正?的劫后余生。
“沙沙——沙沙沙——”
风温柔地拂过树叶,驱使树叶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慢慢地抚平了不?安的心。
叶琮鄞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人?在情绪上?头的时,难免会做出些?冲动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却发觉宋淮意比他还要失态,双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腰不?愿松开。
“你?”
他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前的微微震动,颤抖的声音几乎时贴着耳朵溢出来,温热而又潮湿的气?息洒在耳垂上?,带来一整战栗。
“我……好害怕……”
凉凉的液体慢慢润湿薄薄的布料,浸透肩膀,叶琮鄞望着怀抱中不?断颤抖的双肩,犹豫片刻,将要离开的手?终是重新落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轻抚因?抽泣而不?断耸动的后背,给予某种无声的安抚。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允许,宋淮意得寸进尺地伏在叶琮鄞的肩颈处,借着死里?逃生的后怕装模作样,肆无忌惮的落下?热泪。
他无法告诉叶琮鄞,当他在山坡上?看?见瀑布决堤,泥沙和着河水奔腾而下?的时候他究竟有多恐慌。
明明他站在高处,是全然安全的位置,却通体发凉,仿佛那泥浆不?是向下?涌去?,而是劈头盖脸地朝他涌来,将他埋在了深深的绝望中。
唯一的通讯工具在地面?震动的时候脱了手?,不?知道掉进了那个旮旯角,他没心思去?找,丧失所有的理智,不?要命地往下?冲。
他想:是不?是因?为?那场雪崩没能夺走?叶琮鄞的双手?,所以现在才会爆发泥石流?而他的所有努力也不?过是把注定的结果往后稍作推延,最终毫无用处。
如果最终的结局始终无法更改的话,那至少——他有权选择,生命终止的时刻是同谁在一起。
宋淮意咬紧唇,藏住了快要冲出口的呜咽,他咬的太用力,以至于没多久,就尝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哽咽堵在喉咙中,将想要出口的话压下?,宋淮意咬紧唇,藏住了快要冲出口的呜咽。
叶琮鄞抬手?,沾满泥灰的五指穿过柔软的发丝,轻轻抚摸着宋淮意的脑袋,他轻声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直到听?见宋淮意后怕又痛苦的声音,他才意识到被自责困住的人?不?仅仅是他,还有宋淮意。
毕竟他本可以处在相对安全的高处,静候救援队的来临,而不?是在折返的路上?遇见泥石流,侥幸死里?逃生。
“这只是意外。”
宋淮意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幅度的摇头表示否定。
“如果你非要把这种事怪在自己的头上?,那是不?是该追溯下?源头?”叶琮鄞叹了口气?,“是我提出要来露营的。”
如果不?是他提出要露营,山上?的泥石流再怎么汹涌,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宋淮意不?说话了,但叶琮鄞又怎么看?不?出来这是种无声的反驳?
“相比起下?,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叶琮鄞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挖出来的那个人?。
彼时他真心实意的希望那个人?是宋淮意,现在却由衷的庆幸,还好那个人?不?是。
他扶住宋淮意的双肩,四目相对,哭红的眼睛无所遁形,眼皮也有些?泛肿,沾着点从他肩上?蹭到的泥土,像地里?的红樱桃,还是最新鲜的那一批。
“所以,不?要再探讨是谁的错了,可以吗?”
宋淮意缓慢地点点头,只一眼,叶琮鄞就知道他心里?仍旧在自责,只是眼下?并不?是探究这些?的好时机,只能暂时先?按下?不?谈。
“除了我们,还有个剧组遇险了,救援队估计忙的不?行,我们自己下?去?吧。”
提起救援队,叶琮鄞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中断通话,不?过他刚刚那句话也算是间接说明了他和宋淮意现在的状态,倒也不?用再多解释了。
他瞄了一眼身侧的人?,短发下?的耳朵鲜红欲滴,他不?免有些?心痒痒,他还蛮想知道,这会儿宋淮意的耳朵和眼睛究竟那个更红呢。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宋淮意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有其他人?听?着了,否则他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宋邻居会不?堪其辱地从山坡上?跳下?去?。
叶琮鄞收回目光,正?准备叮嘱他小心些?,余光中瞥见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凝滞。
“宋淮意。”
宋淮意不?明所以:“嗯?”
他偏头,入目的是沉沉的,裹挟着怒意的面?色。
“怎么了?”
心蓦的漏跳一拍,他捉摸不?透叶琮鄞此刻的情绪,紧张地手?足无措。
“脚怎么了?”
宋淮意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的脚,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落在叶琮鄞的眼里?,却成了有意地隐瞒。
他脸色更冷:“还要装下?去?吗?”
宋淮意明了,连声解释:“只是不?小心扭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
“是吗?”叶琮鄞淡声反问,他没给宋淮意狡辩的机会,蹲下?身直接捏住了裤腿。
宋淮意瞳孔微微收缩,在叶琮鄞的手?指碰上?来的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琮鄞!”
“别动。”
叶琮鄞头也没抬,低声呵斥。
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眼,却让宋淮意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深色的裤腿入一片濡湿,他松手?,低头看?,满手?猩红。
“怎么弄的?”
“……”
“说话。”
“不?小心,摔了一跤……”
宋淮意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了末尾,声如蚊蝇,难以辨认。叶琮鄞没答搭话,小心地卷起裤腿,瞧见了血肉模糊的小腿。
如果仅仅只是皮外伤,叶琮鄞倒也不?会如此担心,他看?着宋淮意明显局部畸形的小腿,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抬头,质问:“摔了一跤?”
宋淮意:“……”
宋淮意局促地避开叶琮鄞投来的目光,不?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是摔了一跤造成的。
感受到地面?震动的时候,他拼了命的往下?跑,结果在第二次山体震动的时候没踩稳,直接滑倒,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右小腿正?好撞了山坡下?凸起的石头上?。
虽然没认识多久,但叶琮鄞算是充分地见识到了宋淮意避而不?谈、遇事装聋作哑的本事,简直和猫猫如出一辙。
他的思绪不?合时宜地断了片刻,瞥了一眼蹲在在一旁吐着舌头散热的泥团子,顿悟,难怪呢!猫猫一见宋淮意就那么亲近,敢情是同类相吸呢!
“就当你真的是不?小心摔一跤就能摔成这个样子的吧。”他摆出完全不?相信的模样,不?给宋淮意继续“解释”的空间,“为?什么不?说?难道不?疼吗?”
骨折所带来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宋淮意竟然还坚持着走?了那么远一声不?吭。
“要是我没发现,你准备就这样跟着我下?山吗?你知不?知道骨折后不?及时固定会有什么后果?!”
面?对疾言厉色的斥责,宋淮意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叶琮鄞无法理解:“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他抬眸,看?见了宋淮意局促不?安的神情,像是被拎住耳朵的兔子,被恐惧震慑住,一动不?动。
就算又再多责备,此刻也说不?出口了,叶琮鄞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转身便走?。
“琮鄞……”宋淮意一惊,本能地想要去?追,结果还没动,就听?见一声凶巴巴地呵斥:“站那儿!”
抬起的脚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他偏头,看?见蠢蠢欲动的猫猫也默默退了回去?。
猫猫还在这儿,琮鄞应该不?是被他给气?走?了吧?
叶琮鄞当然不?至于跟个“伤残病患”计较,他走?远几步,向接线员说明情况:“他右小腿骨折,表面?已经有骨刺突出,情况较为?严重,希望能够尽快送医。”
“啊,先?生,不?好意思,由于山体滑坡造成的道路堵塞,可能需要你们往下?到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可以吗?”
叶琮鄞:“我明白了。”
挂断了电话,他回头,远远地就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宋淮意,要不?是那腿伤的没法蹲下?去?,估计他能瞧见个蹲在地上?的“阴暗小蘑菇”。
叶琮鄞环顾四周,从地上?捡了根还算笔直的木头,走?了回去?:“救援队暂时上?不?来,需要我们自己下?去?。”
宋淮意连忙收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神情、语气?中都带着小心翼翼地意味,仿佛生怕自己又因?为?什么做的不?妥当,而惹得旁人?不?开心。
“我没问题的,可以坚持!”
叶琮鄞心里?打了个突,这种近乎于讨好的姿态将自己放的太低,让他很难不?联想到……
“弃猫效应”。
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淮意给他的印象分明不?是这样的。
心理学他学的并不?算好,但放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也足够用了。宋淮意给他的初印象,分明是没怎么见过险恶、精神富足的小太阳,如今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展现出这种近乎于自卑的情绪?
这种自卑,是仅仅面?对他时才存在的,还是……
“琮鄞?”
久久地默不?作声让宋淮意倍感煎熬,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询问:“怎么了?”
叶琮鄞回神,打散了刚刚升起的疑惑:“没怎么,站好,忍着点疼。”
他转身取下?猫猫的牵引绳,蹲在宋淮意的身后,将捡来的木棍绑在了受伤的小腿上?,以作固定。
“嘶……”
“疼?”叶琮鄞停了手?,抬头看?。
光斑刺入他的眼中,晕开淡淡的光圈,他微微眯起眼,看?见宋淮意迟疑地点点头。
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铁打的呢,感觉不?到疼痛的呢。”
宋淮意讷讷不?敢言。
虽然嘴上?不?饶人?,叶琮鄞手?上?的动作却还是轻了不?少,他察觉到了握着的小腿在轻轻颤抖,软了心肠,安慰:“再忍会儿,不?固定牢的话对伤处不?好。”
“……嗯。”
叶琮鄞松开手?:“好了。”
“走?吗?”
差点被疼哭了的宋淮意一开口,就暴露了难以遮掩的鼻音与哭腔,他抿了抿唇,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可怜。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一层泪意,被林叶间隙中露出来的光亮映得亮晶晶的,闪烁着彰显着存在感。
这对叶琮鄞来说,属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就连哭……都这么符合他的审美,真是要了命了。
意识到自己脑海在某个瞬间划过了什么奇怪的画面?,叶琮鄞干咳了两声,匆忙走?到了宋淮意的前头,蹲了下?来:“上?来吧”
“我,我可以自己走?下?去?,只是一条腿,不?影响……”
在叶琮鄞没什么波澜的眼神中,宋淮意默默地消了音,只是他仍旧紧锁着眉头,纠结万分。
他是伤了腿不?错,但叶琮鄞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的泥泞,干裂的嘴唇,额头的血污,无一不?说明了他这一路上?过来的艰辛。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怎么舍得让叶琮鄞背着他下?山?
沉默逐步发酵成了对峙,各自有各自的坚持,谁也不?愿退让。
“汪汪!”
猫猫不?知道两位铲屎官在玩什么把戏,两个疾跑一个大跳直接跃到叶琮鄞的背上?,本该柔软的腹部如今全是泥巴,结了团,抵在后背上?跟砂纸似的,磨得后背生疼。
叶琮鄞反手?一巴掌拍在萨摩耶肥肥的屁股上?,训斥:“下?去?!”
“汪呜?”
猫猫眨巴眨巴眼睛,扭了扭屁股,没下?去?,反而从探出脑袋,舔了舔主人?脏兮兮的面?颊。
湿乎乎的大舌头两口就舔了大半张脸,叶琮鄞猝不?及防,只能亡羊补牢地推开准备再度舔上?来的狗子。
“猫猫!下?去?!”
“汪!”
叶琮鄞:“……”
明明听?不?懂狗言狗语,但是莫名?理解了其中饱含的拒绝之意呢。
叶琮鄞皮笑肉不?笑,突然站起身,毫无防备的猫猫本能地收紧爪子,试图钩住薄薄的布料稳住身体,但按照萨摩耶的体重,这种事情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大泥团子慢慢地一点点从背后滑了下?去?,敦实的屁股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闷闷地一声。
“呜呜~”
猫猫委屈,猫猫要说,但主人?太狠心,半点不?搭理它的委屈。
叶琮鄞翻过袖子擦了擦脸——全身上?下?一般脏,倒也不?嫌弃衣服上?的泥泞了。
“真不?要我背?”
“……”
“我可以自己走?的。”
宋淮意犹豫着拒绝,他瞧不?见自己的神情,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可怜。
像是懂事的小孩,明明迫切地渴望着某物,却担心自己的索取会对旁人?造成伤害,所以克制着,逼迫自己去?拒绝。
叶琮鄞盯着宋淮意因?为?愧疚而低下?的脑袋,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随后道:“好吧。”
这样的语气?无疑加重了宋淮意的紧张,他连忙抬头要说什么,脚下?突然一空,猝不?及防之下?,声音变了调:“不?——琮鄞?!”
叶琮鄞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他的手?很稳,即便宋淮意在一开始因?为?紧张而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晃悠一下?。
“别乱动。”叶琮鄞低声警告,“要是摔了……”
他想了想,按照宋淮意的性格,还真未必会在乎自己摔上?一跤,于是换了威胁的方式:“等会我要是没抱住,可是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的啊。”
宋淮意闻言,立刻安分了,只是那双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小心地攥紧叶琮鄞胸前的衣衫。
“你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山路本来就不?好走?……”
还这样抱着他,只怕更不?好看?路。
叶琮鄞笑了笑:“我也觉得抱着有点影响视线,奈何有人?不?愿意背着走?呢?”
宋淮意:“……”
叶琮鄞走?了几步,发现猫猫还在原地,大概是觉得委屈,就那么趴在地上?不?动弹了,大有“你不?好好哄哄我,我就不?走?了”的意思。
“猫猫。”
萨摩耶听?到了声音,把脑袋撇到另一边。
叶琮鄞挑眉,没惯着它耍赖的小脾气?,不?搭理它,径直往山下?走?。
不?出所料,没几步,猫猫立刻“汪汪”叫着追上?来贴着叶琮鄞的小腿行走?,只是它仍旧不?服气?,每次抬爪子都暗戳戳地踩在叶琮鄞的脚尖。
没什么存在感,主要是为?了表示一下?不?满之意。
宋淮意开始还硬撑着,犟着脑袋,不?好意思靠在叶琮鄞的身上?,但很快,脖子承受不?住酸,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了近在咫尺的胸膛上?。
耳朵贴在胸膛上?,强有力的心跳声格外清晰,他默默在心底数着节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小尾巴似的,追在同样没大多少的叶琮鄞身后,一口一个哥哥,仿佛叫的稍微慢点,自己心爱的小哥哥就要被那个姓薛的骗走?。
为?此,他和姓薛的甚至趁着琮鄞不?在,做些?无聊的比较,比如看?谁敢从更高的地方跳下?来。
那次是他赢了。
他从假山上?跳下?来,摔破了皮,留了一大摊的血,吓坏了姓薛的,也吓到了牵着狗狗回来的叶琮鄞。
最后是叶琮鄞背着他去?找大人?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忍耐力,愣是没喊半句疼,即便趴在琮鄞的背上?,也不?忘回头去?挑衅薛怀臻。
是他赢了,所以琮鄞哥哥是他的。
可是……
宋淮意从回忆中回神,他只赢了那一次。
往后的岁岁年年,日日月月,他都是输家,被抹掉了存在,无论用多少不?同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所得到的都是不?过是最后的遗忘。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怀臻赢了那么多次,却半点不?知道珍惜,最终不?也让他等来机会了吗?
滑坡过后的山路本就不?好走?,抱着人?,失去?了双手?的平衡,走?起来更加困难。叶琮鄞小心控制着呼吸,怕宋淮意发现他的不?适之后又闹着要自己走?。
距离他记忆中最近的一片空旷区域并不?远了,他还能坚持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竭,叶琮鄞总觉得自己耳边有些?纷乱的声响,听?不?真切,却又连绵不?断。
他停在来时最难爬的那个山坡上?,远远地瞧见了抬着担架赶来的人?。
体力早就透支殆尽,叶琮鄞没那么喜欢逞强,找了块方便坐下?的石头将宋淮意放下?,自己则是坐在旁边低低喘息。
眼前慢慢涌上?密密麻麻的黑暗,某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他睁大了眼睛,却瞧不?分明。
鼓噪的心跳声渐渐远去?,恍惚间,干哑生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昏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知道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不?断失温。他们互相依偎,用彼此的体温取暖,试图在漫天冰雪中存活的更久一些?。
怀抱中的人?已经被冻迷糊了,仰起脸,贴上?他同样冰冷的面?颊,低声祈求:“要是……”
“要是这次能活下?来,别忘了我好吗?琮鄞……”
“琮鄞?”
现实与虚幻的声音交叠重合,叶琮鄞茫然地抬头,身体已经缓过了最初的疲惫,眼前的黑色逐步散去?,映出宋淮意担忧的神色。
“我是不?是……”
叶琮鄞喃喃自语:“以前就认识你?”
“在哪儿!找到了!”
不?远处的惊呼打断了思考, 叶琮鄞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救援的人来了。
一路走?来,白色的担架下方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黄土的颜色, 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但训练有素的消防队队员走的很稳。
不?过?几分钟,宋淮意便在三两人的帮助下躺在了担架上,被快速的抬了下去。
“你?还?好吗?需要再喊几个人过?来吗?”队伍末尾的救援队人员回?过?头,满怀关切。
叶琮鄞摇摇头,跟了上去:“我没事。”
消防员知道对方是不?想加重他们的负担,没有勉强,只是叮嘱同队的人多?注意下叶琮鄞的状态,随后便转身归队。
下方还?有大批人没被救出来, 能早一秒, 就能让他们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在消防员的护送下,两人很快就上了车。宋淮意的状态并不?好,这辆救护车准备先?行开走?。
颠簸的道路让腿伤变得难熬,叶琮鄞坐在担架边, 垂头看着?宋淮意因为强忍疼痛而紧锁的眉头。
有些问题错过?了时机,便难以再问下去。
叶琮鄞按下那点微不?足道疑惑, 握住了宋淮意的手:“疼的话就叫出来, 不?用强忍着?。”
本就因为曝晒而干渴缺水的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咬牙坚持, 红的都快要流出血了。
“我又不?会笑话你?。”
宋淮意用更重的力道反握住叶琮鄞的手,紧紧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幻想过?无数次。
如果叶琮鄞找回?了所有记忆,如果叶琮鄞想起了他, 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曾那样期盼幻想成真,临到?现实降临的时候, 却又退缩了。
叶琮鄞会怎么看他?
如果不?是所谓的万人迷光环,琮鄞的人生本该是永远幸福美满的。
如果叶琮鄞知道,有个踩着?他获得万人迷光环的既得利益者,“千方百计”地想要拯救他,只怕是会恶心的吐出来吧?
毕竟他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万人迷造成的啊!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顺着?过?分苍白的面颊低落,叶琮鄞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忍了忍,没有用这样的手去替人擦眼泪。
“再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这是谎话,救护车刚刚才驶下山,距离市区的医院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宋淮意努力睁大泪眼朦胧的眼,他并不?是因为疼痛落泪,只是大概受了伤的人本就心理?防线薄弱,所以他忍不?住的难过?。
可?这份难过?,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叶琮鄞,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