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一瞧,毫无人气。
也对,放着豪华别墅不住,非要体会普通人的生活蜗居在小地方,除非魏朝宗脑子抽筋了。
魏朝宗:“我去做饭,你先坐着等一会。”
到人家白吃白喝,还翘着二郎腿看人干活,于海自认脸皮不够厚。
于海挽起袖子:“闲着也没事,我帮你打个下手。”
虽然他厨艺不行,但洗菜切菜的技术还是得到他妈认可的。
“不用。”魏朝宗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道,“你看着……我紧张。”
魏朝宗也挺气自己,怎么就不争气,多好的温馨相处机会,他却把握不住。
于海乐了:“你这老毛病怎么还没改?”
以前魏朝宗做饭,就不让他进厨房,用的理由一模一样。
魏朝宗的紧张不做假,他能轻而易举的掌握很多技能,偏偏厨艺天赋一般,全靠抄菜谱,也就于海不挑食,还夸他有天赋。
他在商务活动的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但面对厨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自信。正是因为太清楚,厨艺水平“优秀”这一点在于海眼中是加分项,所以他才唯恐破坏了寥寥无几的正面印象。
“等一下。”魏朝宗转身进了一间房,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中托着一套建筑模型的乐高,房门自始至终仅开了一道缝隙。
那个房间昏暗无比,但魏朝宗却连灯都未开,出来时立刻关紧了房门,似乎要隔绝什么不能为人知秘密。
“你玩会这个,饭菜很快就做好。”
于海:……
时光倒溯二十年,于海有种去同学家里蹭饭的错觉。
行吧,客随主便。
于海将元件倒在桌子上,也没参照图纸,一边随意的拼搭,一边和厨房里备菜的魏朝宗聊天:“包子在周宅?”
“嗯,那地儿够宽敞。”魏朝宗傻了,才会在两人约会的时刻,让第三个生物插入他们的二人世界,想起于海亲热的抚摸那只傻狗的狗头,魏朝宗就生气。
于海笑了笑,确实够宽敞,换户人家的花园都不够它折腾的。
“你这儿收拾的挺干净。”
“每周有人过来打扫。”
“你常住在这儿?”
“假期会过来。”
“假期?”
厨房刀碰流理台的声音一顿,又恢复了流畅熟练的切菜声。
魏朝宗补充了句:“我的意思是周末。”
“嗯。”于海不经意的问了句,“房子哪年买的?”
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却是隔了一会才传出声音:“没多久。”
和一年相比三个月是没多久,和二十多年相比三年也是没多久。
“怎么想起来在这儿买房了?”
切菜的频率清晰可闻的慢了下来。
“路过小区看着顺眼。”
于海:别说,这答案放在别人身上荒谬,搁魏大少这儿还挺合理,谁让人家魏少有钱任性。
“我当时也是看着这儿顺眼。咱俩还挺有缘,我原来住的地方就在你家对面。”
切菜声彻底停了,没听到魏朝宗的回应,却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
于海感觉节奏不对,放下手中的零件,进厨房一看,水龙头哗啦流水冲着冒血的手指头,稀释后的血水源源不断的流入下水道,而被刀割伤的食指还在止不住外淌血。
反观魏朝宗正默不作声跟没事人一样,看见他之后还勾了勾唇:“没事,不小心划伤了。”
于海看着那出血量着实有点触目惊心,神色一凝:“我带你去医院包扎。”
“不用。”魏朝宗笑了笑,“小伤,我经常……”
魏朝宗顿了顿,继续笑说:“真的没事,医药箱有喷雾剂可以止血。”
“医药箱在哪?我去拿。”
魏朝宗神色踌躇。
于海不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意味不明的说:“难道这屋子还藏着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魏朝宗眉目一敛,心中不安起来。
以于海的聪明,怕是早就猜到这里的不寻常,所以才提出到御水湾来吃饭。于海准备做什么?
魏朝宗自知无法阻止于海想做的事情,如果于海要挑明他抱有的阴暗心思,那么他自以为是的掩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想到这段时间两人关系的缓和,于海对他日益的亲近,魏朝宗心中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莫大的期待,或许……或许于海能再次接受他。
魏朝宗闭了闭眼,像是个押上所有身家的赌徒,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绝:“我刚才取乐高的房间东南角。”
于海快步走到阖上的房门前,手掌按在门把手上停留一瞬,推开了门。
打开门之前于海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眼前所见还是让他心中一震。
三面墙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每一张照片的主人公都是他。
自打知道魏朝宗也在御水湾有房子,于海就知道这里面和他脱不开关系,今天主动提出来这儿吃饭,也是想把事情摊开。
坦白讲,他觉得魏朝宗这个朋友相当不错,何况人家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趁魏朝宗没有陷太深,于海想把事情讲明,未免这位救过他性命的朋友泥足深陷,最后伤人也伤己。无论朋友能不能做下去,至少不会失控的走向比对峙孙家更坏的结果。
但眼前的一切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
于海暂时压下复杂的心绪,没再多看,径直走到放医药箱的位置,取了医药箱离开。
魏朝宗面色惨白,嘴唇失去了血色。
于海加快脚步。
怎么回事,他去了不到半分钟,这就失血过多了?
但是,受伤的那根手指明明出血量变少了啊。
于海赶紧打开医药箱,握住魏朝宗的手,用碘酒消毒,喷上止血喷剂,剪下一段无菌纱布将受伤的部位包裹起来。
于海将魏朝宗受伤的手托在掌心,观察伤口的出血情况。
而受伤的魏朝宗却在小心翼翼的看着于海的神色变化,对方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似乎那个房间内的一切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魏朝宗思绪翻涌,神魂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备受煎熬。
“抱歉。”血止住了,于海抬眼,“我话太多了,害你分心受了伤。”
魏朝宗心尖一颤,嘴唇更加苍白,他手指无意识的蜷缩,慌忙道:“是我的错,我对你撒了谎,一时心虚才割伤了手,这是我应得的。”
于海握住他蜷缩的手掌:“你激动个什么劲,放松,血才止住,你动一下又要换纱布了。”
魏朝宗顺着他的力道,听话的展开了手掌。
于海松开手,扫了眼案板上的备菜:“我看你这饭菜也做不成了。”
覆在他手指的温度忽然撤离,魏朝宗来不及沮丧,就陷入新一轮的慌乱,立刻道:“我可以,这点伤不影响。”
“得了吧,别跟我在这儿逞能。你家有牛排吗?”
魏朝宗怔了怔:“有。”
“今晚就吃煎牛排。”于海一锤定音,走向冰箱的位置,找出两块厚切牛排,拎出一个平底锅,倒了些橄榄油,把牛排放进去煎。
“你要几分熟?”
“跟你一样。”
两面各煎两分钟,五分钟后,两块煎牛排出锅。
“搞定。”
没摆任何造型,浇了圈成品烧汁,于海端着两个盘子走出厨房:“拿上餐具。”
将两个盘子放到桌上,顺手收了乐高零件,于海捞了把椅子坐下。
魏朝宗跟着出来,手中拿着刀叉。
于海接过来,不紧不慢的将牛排切割成块,动作自然的将两个盘子交换了位置,然后神色自若的切分剩下的那块牛排。
魏朝宗心头流过一丝暖流,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于海吃到一半,大概是料汁加多了,感觉有点渴,站起身打算去倒杯水。
椅子上的魏朝宗却忽然站起来,带倒了椅子,嘭的砸在地板上,吓了于海一跳:“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魏朝宗面色紧张:“你,你要去哪?”
“哪儿也不去,我渴了,倒杯水。”
魏朝宗紧张的神色松弛些许:“我准备了一瓶红酒,你要喝吗?”
于海心想,红酒也不错,一会叫个代驾。
“行。”
魏朝宗去另一间房取过来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于海这些年出入各种场合,红酒喝了不少,却没积累下经验,在品酒上毫无建树。再昂贵的酒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解渴的工具。
喝了两口红酒,于海继续消灭餐盘中的牛排。
魏朝宗却食不甘味,不想浪费于海亲手做的食物,机械的一口一口往口中塞强迫自己咽下去。不是牛排难吃,实际上他压根吃不出任何味道,满腔酸涩的情绪已经侵占了他的味蕾。
于海看到了他见不得光的龌龊行径,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魏朝宗彷佛置身断头台,铡刀悬在头顶,命悬一线,而于海就是那个决定他生死的人。
魏朝宗紧跟着于海的节奏,吃完了最后一口牛排,手指焦躁不安的摩挲玻璃杯。
于海拿着酒杯走到阳台处,眺望对面,悠闲地喝着红酒。
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这里放架望远镜,我的一举一动都尽在魏大少掌握之中了。”
魏朝宗心中一颤,于海猜的不错,原来确实有架望远镜,对准的方向是于海的家。于海搬离后,望远镜没了用武之地,便被他扔到了别处。
“对不起。”魏朝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开口,本能的低头认错。
于海微微晃了晃酒杯,漫不经心的笑:“向我道什么歉?”
那晃动的红色酒液恍若他飘摇不定的心,魏朝宗握紧了拳,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内心的慌乱。
“堂堂周家继承人竟然是个变态偷窥狂。”
于海面上不显,语气平淡,但内里并不平静。
想象无数张同样的脸,并且全部是你自己的脸,将你包围的场景。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他看镜头的照片,无数双熟悉的眼睛同时盯着你,诡异而恐怖。
于海没被吓得叫出声,全仗他心态好。
魏朝宗百口莫辩,于海说的对,他就是个变态,是个只敢躲在阴沟里,靠着抚摸照片才能维持生命的活死人。
于海冷笑:“魏少的演技可以拿小金人了,我还真当我们是久别重逢呢,原来五年后第一次见面,魏少就开始施展演技将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接机的时候,魏朝宗看见他时还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实际上他的行踪在魏朝宗这里早已经形若透明。
“不!我没有。两年前我撤了跟着你的人,整整两年,我逼着自己不去接收你的任何消息,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你会去。”
“得了,别演了。”
魏朝宗冲过来握住于海的手腕,满目惊惶:“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于海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他倒要瞧瞧魏朝宗如何证明。
然后他被带着再一次回到三面墙都是照片的房间……
“你看,这是我第一次派人跟着你。”
照片上的于海穿着随意,手里拿了根树枝,正在逗弄欢脱的狗子。
艹!于海方才进房间没有细看,原来魏朝宗被带离K国没多久,就派人跟着他了!
魏朝宗轻轻的抚摸照片上的人,目光带着无限的怀恋:“这张照片是我拍的。”
于海忍不住问:“你不是回去上学了吗?”
魏朝宗上学去了,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走上正轨,他的□□机械的行走在前途无限的光明大道,而他的灵魂早已脱轨失控迷失在幽暗阴森的荒野山林,整日游困在荒芜之地,寻不到出路。
恐惧如同一张大网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魏朝宗浑身颤抖的嘲笑疯狂滋长的恐惧,他也会害怕吗?害怕黑暗、害怕死。
那一刻他对于海的恨到达了顶峰,为什么对他伸出手,如果任他死去,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每分每秒活在生不如死的折磨里。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让他体会到活着的幸福之后又把一切无情的剥夺。
魏朝宗想要报复,他要那个抛弃他的人也要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二十天后我便回了K国。我不甘心,我想把你抓起来,关进囚笼里折磨你。”魏朝宗喃喃道,他艰难的勾起唇角,“但是我下不了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于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不是因为我不舍得,而是我早已成为你脚边一条驯化的狗。”
魏朝宗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
“我对你下不了手,只能像条丧家之犬狼狈逃离。”
丢弃他的于海过的依然开心自在,似乎比从前更加的悠闲从容。
魏朝宗窥视着于海的笑容,他小心翼翼保护的微小希冀——幻想转述给他的金钱交易是场骗局,被剥开了真相,血淋淋的展示在他的面前。
魏朝宗恨于海,更恨对于海无法下手的自己。
他逃离了K国,回到了距离于海万里之遥的校园,彷佛离得远了,便能脱离于海对他的影响。
魏朝宗日日夜夜都在想都在想于海说过的话——于海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当那些话一字一句的浮现眼前,魏朝宗便会作出最恶毒的回应。
“过段日子说不定你就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时间会淡化思念,也会淡化痛苦。”
【时间会淡化一切,是了,当你捆在我脖子上的锁链腐朽断裂,你的末日也就到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屏蔽你的信息,不去寻找你的踪迹。”
如果心生妄念,那就用疼痛洗刷欲望,用疼痛代替贪恋。
手指从广袤田野的背景划到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
于海回忆两张照片跨度的时间线,魏朝宗所说的很长时间,不过三个月而已。
K国的工程结束,他从首都转机,中停24小时,等待的时间,他和三五好友四处闲逛,那张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便是首都的夜景。
魏朝宗抚摸照片中于海的侧脸,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眼中褪色模糊,唯有那道熟悉的侧影愈加清晰瞩目。
“那时我在魏家休假,跟着你的人发给了我这张照片。”又一次于海离他如此之近,他努力辨清界限的爱与恨,不受控制的再次疯狂交织,吞噬了他的理智和自控力,他用力挣脱的锁链再次收紧。
“我尾随你从华城到了青奚,跟着你买了对面的房子。”
照片的背景变幻了色彩,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于海手里拿着安全帽,大抵刚摘下帽子,发丝汗湿,唇边的微笑比落在他脸上的灿金阳光还要绚烂。
那时的于海开始了创业,魏朝宗默默的看着于海奔波忙碌,他在于海家的对面,贪婪地卑劣地注视着于海的一言一行。
心中的野兽无时无刻不在挣扎着咆哮嘶吼,铁链哗啦作响,嘈杂刺耳的声音让他每分每秒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我心中住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
他的爱与恨都成了怪物的养分,怪物不断长大,蚕食他的血肉和理智。
“失去人性的怪物会做出什么?我想放弃了。放弃抵抗、放弃挣扎。无论是丢掉尊严跪在你脚边摇尾乞怜,还是…”魏朝宗声音嘶哑,“还是用挣脱的锁链囚住你折磨……”
他都不想在乎了。
后来,他发现于海在调查一个人,魏朝宗本能的去查那个人所有的信息,却从中知晓了于海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些于海曾轻描淡写的经历——
优越的外貌、优秀的成绩让他成为许多人仰慕的对象,也成了某些阴沟老鼠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次有预谋的校园霸凌,于海被围殴打成重伤。在他伤重住院期间,学校发来了退学通知,接着他的父亲因意外高空坠落而亡,母亲服药自尽……
接踵而至的噩运缠绕着不满17岁的年轻人。
直到那时,魏朝宗才终于明白,于海那句轻淡的自杀叙述后面埋藏的是难以想象的沉痛过往。
习惯于背负一切的于海是否将家庭的厄难归咎于他自己,是否认为自己是灾厄的根源?
否则坚毅如于海,怎么也会想到过轻生?
他的内心经受了多少煎熬……
魏朝宗一字一字的看着于海的曾经,那些字句化成无数把利剑刺穿血肉、刺入肺腑,利刃搅动五脏六腑,连同狰狞的怪物一并绞碎杀死!
漫天皆是模糊的血肉,痛彻骨髓的疼让他几欲死去,怪物发出濒死的哀鸣。魏朝宗捧着鲜血淋漓的丑陋心脏大笑,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他心疼于海,痛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无用的、他以为永远不会出现的代表着懦弱的眼泪,夺眶而出。
“后来,那只怪物死了。”
魏朝宗一败涂地,他认输了。
于海丢掉他也好,羞辱他也好,拿他当做交易的物品也好,魏朝宗甘愿跪在他的脚下,接受一切赐予。
只要……只要于海顺心遂意。
曾经胸腔那股缠绵不绝的恨意凝聚成炙热的怒火,尽数转移到曾经欺凌于海的人身上。
魏朝宗利用周家的关系欲至那人死地,却因操之过急,让那人成了漏网之鱼。没关系,他会让那人知道活着比死了还痛苦的滋味。
周维很快知道了他的所为,警告他威胁他,无论周家还是魏家都不会允许这么一个影响家族未来的人存在。
魏朝宗知道,他必须离开于海身边了。
要让于海顺心遂意,他必须掌握权力。
“怪物死了,那些恨也随之消散。我回了华城,接手魏家。”
魏朝宗的话似乎带着释然,好像与过去的一切和解了。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离开青奚,看不到于海的那些日子,如同漫长的煎熬的毒瘾戒断。
毒瘾钻心蚀骨,他割开皮肉,利用极致的□□的痛去麻痹灵魂深处的渴求。
爱别离、求不得,欲望疯狂滋长,魏朝宗只能用鲜血和疼痛,阻止他奔赴向于海的欲望。
有次魔鬼制造的幻境,迷惑了他的神志,几乎失控的魏朝宗用刀插入胸腔。
魏朝宗对自己说,就这样结束吧,死了,就彻底解脱了,于海也摆脱了你的纠缠。
然而他终究是个卑劣贪婪的人,一只脚已经迈入深渊地狱,却在看到幻想中的身影时,舍不得、不甘心就此死去。
“两年……”
三面墙的照片,他们走到了尾端。
“两年时间,我隔绝了你的所有消息。”魏朝宗低声自嘲,“有点像毒瘾戒断,刚开始频繁发作,后来次数渐渐少了,一切似乎走上了正轨。”
皮肉依然会绽开,思念依然会让他头痛欲裂,只是当那些痛成了习惯,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或许正如于海所说,时间会淡化所有的痛与爱,毒瘾般的执念也会被时间治愈。
“飞机落地青奚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意外的很平静。我以为,我或许可以放下,不再纠缠你。”魏朝宗注视着于海的眼睛,笑得难堪,“可是,看见你的第一眼……”
看见于海的第一眼,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顷刻间溃不成军。
“于海,对不起,这一世我不可能放下你。”
如有来生,生生世世,他都不会放手。
第56章
于海沉默的环顾贴满三面墙的照片,入目皆是他的面孔和身影,适应之后,倒也不觉恐惧。
于海了解自己,他并非无情的冷血动物,他也会对某一件事物、某个人投入深刻的感情,他爱自己的父母,他有情同手足的兄弟。
正因如此,于海清楚的明白,他不爱魏朝宗,或许某天他也可以为魏朝宗两肋插刀,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但那是朋友之义,不是情人之爱。
何况,他和魏朝宗如今的朋友关系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之上。
室内唯一的长桌上放着一个复古白金烟盒,旁边还摆着一副相框,里面封存了一朵干花。不必细辨,那是青奚初见,魏朝宗从他这“抢走”的白玉兰。
于海视线掠过相框,手指搭在烟盒上,不问自取,敲出一根烟。
嘴里衔着烟打开门后点燃,于海没有说话,托着烟灰缸,走向了客厅的阳台。
天色已晚,八点多本该是万家灯火的时刻,于海记得他住的那个单元楼栋入住率有半成以上,如今却漆黑一片。
一梯两户18层36户,魏朝宗好大的手笔。
于海弯腰将烟灰缸放在飘窗上,轻吐了口气,白色烟雾袅袅升向夜空,隐入昏暗里。
身旁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安静的站在他的身侧。
“魏朝宗。”于海深邃的眉目笼罩了淡薄的烟雾,影影绰绰若近若远,“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吧。”
魏朝宗蜷了蜷渴望拂去那层朦胧“轻纱”的手指,声音嘶哑:“我知道。”
“五年前我答应你,不过是恰好缺个伴儿,为了应付我妈,我对你没有动心的感觉。”
“我知道。”
当年,魏朝宗离开K国的一周前,不顾死活的冲上来亲他,无论于海对他如何打骂,往日听话的狗崽子嘴角流着血,仍然倔强的说着求爱的话。
一夜过去,魏朝宗目光中奋不顾身的热烈丝毫未减。
“你不讨厌我的亲吻不是吗?”
“这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只能证明我对同性并不排斥。”
“我知道。”魏朝宗很伤心,强撑着露出笑脸,“情由心生,相处久了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魏朝宗坚定的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那天晚上,于海妈妈打过来一个越洋电话。话语不过是闲话家常,于海却听出了他妈的想念,于是说最多两个月就能回国了。他妈高兴之余,又担忧他孤身一人孤独寂寞。
于海心道,多年下来习惯了一个人,他挺享受独身的感觉。但对方真切的忧心让他改了口,我试试,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伴儿。
魏朝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眼巴巴的望着他,满脸写着舍我其谁四个字:“选我吧,我一定是那个合适的人。”
“如果处了之后,不合适呢?”
“不合适…不合适…你就提出来,我多好说话啊。再说,不尝试怎么知道?”
于海轻笑:“行,我们试一试。”
然而魏朝宗梦寐以求的“恋爱”仅持续了五天,便支离破碎,走向面目全非的结局。
破镜无法重圆,于海理解不了五年前魏朝宗的执念,更无法理解他现在的强求。
“有人说我天生缺了一窍,需要有个人帮我开窍。”于海笑了笑,“这世上七十多亿人,大概率里面有个能让我开窍的,这辈子我或许遇得上,或许遇不上,但那个人不是你。”
“不尝试怎么知道?”二十四岁的魏朝宗问出了五年前一样的问题。
只是这次,于海没有答应。
十九岁的魏朝宗一腔孤勇,他能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伤心,锲而不舍的反复追上去,怀揣的是对未来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