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到底算我儿媳啊?还是女婿啊?”荀樾凑过来,他看着甘衡,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
甘衡:“???”
这老头压根没憋好屁!!
甘衡十分严肃:“你想什么呢!没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荀樾一摊手,“好吧,你这点倒是像我。”
甘衡狐疑地看着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
果不其然,荀樾:“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渣。”
甘衡额上青筋直跳,要不是碍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他是真的想把荀樾摁在地上揍。这老头活到现在实属命大。
“一会我让竺熄领着你上四方赌馆去,接下来所有的事,韩宁都会同你交代,你有不了解的地方,就多同韩宁沟通。”荀樾摸了摸胡子,“小十两啊,你看咱两才见面又得要分开了,接下来我就不便同你联系了。”
甘衡“哼”了一声,“反正我在外头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同你联系过。”
“是啊。”荀樾点点头,“所以把我唯一给你的焰灵都泡成浆了,实在是了不起。”
甘衡一噎,尴尬了。
荀樾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诶?那小狐狸呢?先前不还在这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提到竺熄,甘衡眼珠子一转,想到了那条还揣在自己兜里的“同心铃”,“老头,我信不过这狐狸,他先前在来春楼那般对我。”
他说着掏出了那条链子,“除非他把这个戴上,不然我可不要他跟在身边。”
荀樾看了看甘衡,又看了看那链子,“小十两啊……同心铃这玩意是从我木越殿出来的,你这当着我的面还不肯同我说实话,这哪里是什么你信不过这狐狸,分明就是在拿你为数不多的心眼子整他。”
甘衡:“……”整个人都带着心思被戳穿了的无地自容。
荀樾接过那链子晃了晃,十分不赞同道:“这玩意怎么能给那小狐狸戴上?”
甘衡无语,这老头罩着那狐狸精呢。
下一秒就看到荀樾在那链子上又画了一道符,笑眯眯同甘衡道:“这样戴上才有用啊,不然不就白戴了。”
甘衡挑眉,也凑过来乐呵乐呵道:“老头,还是你有办法。”
荀樾冲他眨了眨眼,“应该的应该的,给我们小十两出气是应该的。”
甘衡一乐,“行了,老头你就别装了,你哪是给我出气,你明明是自己也想这么做。”
荀樾摸着胡须笑而不语,算是承认了甘衡这话。
等荀樾一走,甘衡转回身,原本是要进屋的,可他看到苛丑站了起来,人高马大一个,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甘衡被他看得眼皮直跳,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他完了,他现在看到苛丑还有点腿软。
“那什么……”甘衡皱着眉神情严肃,“我突然想到入宫之前还有点事要同小曰者交代……我就先……”
“你又躲我?”苛丑打断他,脸色很难看,但声音很委屈。
看得甘衡很割裂,甘衡强装严肃,“什么躲不躲的,我是真有事。”
苛丑大步朝他走过来,“那你同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那小鬼自从来了这,一直巴着那老头,你还找他干嘛?”
“小曰者本来就同那老头亲近些,老头还没把我买回去的时候就在养小曰者了。”甘衡替小曰者说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这怎么从头到尾都是这恶鬼在问自己这个那个的,整得他有多委屈似的。
他还没问这恶鬼跟那狐狸精是什么关系呢!
甘衡板着脸,眼看着苛丑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伸手抵着苛丑,“我还想问你呢,那狐狸精说你们三百年前就认识?”
苛丑眉头一皱,想都没想:“不认识。”
甘衡:“好啊,你现在都开始学会敷衍我了,那狐狸精都跟我说了!”
苛丑陡然一僵,眼神里有片刻的惊惶,“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甘衡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心里顿时就挺不爽的,他现在是在求证什么呢?求证了又不爽了?
他不过是同苛丑才认识几个月而已,占着长得像他口中“大人”的便宜,就好像同他建立了多么亲密的关系似的,可人家才是实打实认识了三百多年的,知道苛丑所有的事情。
不像他一无所知。
“他都同我说了,岐山你住的那座楼阁里的所有东西……”
“甘衡!你听我说是那些恶鬼们该死,还有那些人,我杀他们……”
两人异口同声,话说到一半都愣住了。
甘衡:“哦,你说你三百年前‘岐山罗刹’那个名声?”
苛丑赫然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永远不想让甘衡知道的事……
甘衡摆了摆手:“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苛丑听到这话一瞬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你要问什么?”
甘衡方才没想那么多,随随便便就问出了口,现下被苛丑这样看着,却觉得问出来挺难堪的,整得就好像他吃醋似的。
吃醋……
甘衡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面色难看,就跟吞了活苍蝇一样。
他立马眼睛都不眨地换了个问法:“我就是想问,那狐狸精玩得这么花,你是不是就是跟他学坏的?”
苛丑皱着眉,“学坏?他都玩些什么了?”
甘衡被他问得一口气梗在那,他认真地盯着苛丑的眼睛,想知道这恶鬼是不是装傻在骗自己。
很可惜,对方满眼清澈的愚蠢和不理解的真诚。
真是见了鬼了。
果然一问三不知的学生最能气死夫子!
甘衡皮笑肉不笑地咬牙,“没什么,看来是我想多了。”
去四方赌馆之前,甘衡还没去找竺熄,竺熄自己就先找过来了。
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小狐狸,现在整个人都暴躁得厉害。
他当着甘衡的面,气急败坏地一拳锤到桌子上。
甘衡眼睛都没有眨,“你小心点,这可是乌木桌,锤坏了,那老头指定让你赔。”
竺熄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扯着自己手上的戴着的同心铃,怒道:“你要我戴的??”
甘衡笑了笑:“你也可以不戴。”
竺熄整个人暴跳如雷,他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像什么??”
甘衡看着他,没说话。
竺熄大吼:“狗链子!!!戴上他,我就非得听话不可!!”
甘衡微微一笑:“这不是挺好么?以后你就只用实现一个人的愿望了。”
竺熄现在彻底失去理智了,他竟然冲苛丑一指:“这玩意就应该给他戴,我戴这个做什么?”
甘衡挑眉,明白过来,这狐狸精以为另一条同心铃是戴在自己手上,“给他戴做什么?要给你配这条‘狗链子’的可是韩宁。”
竺熄一怔,瞬间就哑火了。
甘衡倒是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我日后肯定有求于韩宁,现在先卖他个人情不好么?”
“人情?”竺熄拳头都捏起来了,这是把他当什么了,拿他卖人情??
“谁叫你惹谁不好,惹那么个笑面虎,你可是四方赌馆拜的财神爷,你跑去来春楼了,他可不得想点办法。”
竺熄没想明白,“我当年明明给他机会了,他只要披上我的皮,我便可以保他四方赌馆永生永世的财富,可这皮是他自己不愿意披的,现在又想用这个法子拴住我。”
甘衡:“那这话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韩宁。”
竺熄又一锤桌子,“给我等着!”
甘衡憋了这么久的气,今儿个算是出完了,但是他很好奇,“我倒是想问你,这狐狸褪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干嘛这样给自己找罪受?我看你这修为,怕是不褪皮的话,离成仙不远了。”
竺熄听到这话收敛了几分怒气,他一时间没有回他这话,只是直直地盯着甘衡。
甘衡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
竺熄突然咧着嘴一笑,“人求得道,妖望成仙。”
他凑近了甘衡,风流的桃花眼里全是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思绪,有装模作样的、有故弄玄虚的、但也有内里的真情。
他轻声道:“可成仙是会死的,我现如今却能潇洒的活着……”
甘衡一怔,那个“死”字被竺熄说得极轻,但他很确信,自己听到了。
苛丑猛地提着竺熄的头发就把他往后扯,他垂着眼,看着竺熄的眼神很冷,“我有说过不要靠太近吧。”
竺熄讪讪地笑了两声,“我也不想,要不是荀大师安排,我巴不得躲远点。”
甘衡还想问一嘴关于竺熄口中的“死”是什么意思。
竺熄却突然开始“哎呦哎呦”大叫起来,“你这岐山鬼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这几天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到处都疼得厉害,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狐狸身手敏捷地从苛丑手上挣脱,“赶紧走吧,我还要去四方赌馆找韩宁算账呢!”
…………
他们一人一鬼一狐妖到四方赌馆的时候。
韩宁已经袖着手站在门口等他们了,他笑眯眯地冲他们作揖:“稀客稀客。”
竺熄还不等他抬起身来,就一把拽过他的手腕,不爽地盯着那手上晃动的同心铃。
韩宁冲他笑:“爷,许久不来四方赌馆了,也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这般热情。”
竺熄眉头狠狠地皱起来,“韩宁,你别仗着我脾气好就乱来,给我把这恶心玩意摘了!”
韩宁眼角笑出的皱纹缓缓地展开,直至没有丝毫笑意,他看着竺熄问:“我为什么要摘了?你若是不想戴,那也应该是你摘。”
竺熄被他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忍无可忍道:“那皮是你自己不愿意披的!”
韩宁垂下眼,略微勾了一下嘴角,他本是一笑,便先从眼睛开始笑起来的人,可现下只有嘴边勾着,笑意不冷不淡的,“爷,我披上那具皮还会是我么?”
竺熄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宁伸手轻轻弹了一下竺熄手腕上戴着的跟他一对的同心铃,“爷到底是想从那皮毛之下看到谁呢?花娘傻,我可不傻。”
他说着抬眼看向竺熄,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竟是锐利万分的。
竺熄被他这话刺到,身子一僵就将手松开了。
韩宁耸了耸肩,“爷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就不要再问我了吧。”
而后他转身冲甘衡笑道:“等你许久了,我们进去聊。”
甘衡挑眉到觉得这韩宁是个人物。
那天甘衡同韩宁聊了一个下午,才隐隐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给盘清楚。
用甘衡自己的思维逻辑来理解就是:
大牛当年和好兄弟二林一起发家致富,打下家业,但大牛英年早逝,就留下了孤儿寡母,这孤儿寡母也是有点说法的,孤儿其实是大牛原配的儿子,这寡母是大牛发家之后另外娶的美娇妻。有传说是美娇妻害死了原配,当然传说有待商榷,毕竟坊间最喜欢编这种戏码。
美娇妻当年怀过一胎,只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大牛入土为安,也才这么一个儿子,就是孤儿。
大牛一死,周围的人全围过来,那么大的家业,都试图分一杯羹。
尚还年幼的孤儿,深楼闺阁里的寡母,如何能招架得住,理所当然的,他们就投靠了二林。
二林原本只有威望,可这两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却是给二林借了势,一下子就给他地位抬上去了,有二林坐镇,内内外外扑腾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但权势的过于集中,也出现了不可避免的问题——权利垄断。
甘衡想着想着“啧啧”了两声,难怪,从古至今的帝王都深谙制衡之术,这可算得上是必修课了。
大牛是先皇。那二林是当今内阁首辅,秦善林,现任史部尚书,主管官员提拔,现如今整个祁朝真正的掌权者。
孤儿是当今圣上,寡母便是当今温太后。
一直在送甘衡进宫的轿子里,韩宁都还在同他叮嘱。
“我只交代你两件事,朝堂之上都是秦首辅的人,皇宫城内都是温太后的人。”
甘衡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韩宁伸手指他,笑意盈盈道:“而你,我的甘兄,你是圣上的人,所以你谁都不要信,谁的话也都不要听。”
甘衡伸手就去掀轿帘,作势要下车。
韩宁吓了一跳,连忙道:“诶诶,甘兄,这皇宫城还没到呢。”
甘衡转过身来冲着他一笑,笑得很苦的样子,“我知道,我就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韩宁也笑,“甘兄你真逗。”
甘衡欲哭无泪,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地想跳下去算了,这老头确定不是在坑他么?
…………
奉先城,秦府。
花娘抱着琵琶跟在一身材妙曼的女子身后,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行动间衣服上的佩饰叮当响。
正是甘衡在徐镇三大碗遇到的过银环。
银环边给他带路边细细叮嘱他,“今儿跟往日不同,一会席上会来很多人,你只管弹你的曲。”
花娘点点头,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琵琶。
秦善林不常去来春楼,但是他会点花娘上门唱曲,旁的什么曲子都不听,就听一首,那首晏曲《归》。
这首曲子是当年竺熄教会他的,教他的时候,这狐狸就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花娘,你好好学着,这曲子可保你一世富贵。”
当时花娘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秦善林有幸听过一次他弹这首曲子之后,便常常点他来府上唱,且每次给的赏钱不菲。
“好了,轻声些进去吧。”银环将他领到一处庭院,掀开帘子冲他道。
花娘甫一进去,这天明明还坠着秋老虎的尾巴,还算炎热,可这屋里冷气扑面,温度降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堆了多少冰盆。
屋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花娘一眼看过去,认识的倒只有秦善林一个,他记得往常秦善林身边会跟着一个斯文青年,今日却是没见到。
花娘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调试了一下琵琶声。
花娘为何会对这斯文青年如此印象深刻呢,只因为每次上门唱曲,那人都跟在秦善林身边,他来秦府这么多次了,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又是什么身份,只瞧着长得斯文,身上透露着一股读书人的气质,特别是每次花娘唱曲的时候,那人看起来反倒比秦善林还要激动。
花娘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了,他认真地拨动琵琶弦开始唱道:“长路漫、月光凉;秦淮河,苍野茫;才知何为跋山阻、涉水难;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归乡?”
“错了。”花娘才唱了个开头,突然有人出声道。
花娘一惊,手下一个没有收住力道,那琵琶弦被“铮”出一声响,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抬头朝出声的那人看去,那是一张花娘没有见过的面孔,是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男人,瞧着有几分清瘦。
清瘦男子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拿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出节拍,摇头闭眼地唱道:“河畔无人喊渡船,谁人愿载我的将军回乡。”
他唱完缓缓地睁开眼,瞧着花娘道:“你唱错了,这第一段里是个‘回’字,‘归’字是用在第二段的。”
花娘喉间咽了口口水,紧张到唇色发白,“是小的一时嘴误,唱错了……”
那清瘦男子问花娘:“你知道为何只有第一段是‘回’字,后头几段用的都是‘归’么?”
花娘提起一口气,摸不准这人心思,他摇摇头:“小的不知。”
清瘦男子就哼哼笑了两声,甚至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因为啊,她们唱这第一段的时候,还指望人能活着自己回来呢。”
花娘背后一僵,明晃晃从这人眼中看到了享受的恶意,他甚至有一种直觉……这直觉令他头皮发麻……
即便眼前这清瘦男人同老是跟在秦善林身边的斯文男子有天差地别,可花娘竟觉得眼前这人就是那斯文读书人!!
第54章 惊世文(一)
花娘一时僵在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自小在来春楼里长大,也算是人精堆里爬出来的,可是被眼前这人看着的时候,他却只觉得背后发寒。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银环的声音:“秦大人,人来了。”
屋里所有人这才把视线转移到门口,花娘隐隐松了口气。
只见那从外头最先踏进来的是一双蓝面白底的纹鹤靴,来人带进来一股热风,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显得人格外的挺拔,那身资气势如玉如竹,随着人打起帘子身子探进来,漏出来的那张脸更是俊秀,五官端正轮廓分明,当真是芝兰玉树。
那人:“干爹,是我来迟了。”
秦善林一见到这人顿时就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甚至还站起身来迎接他,“行了,快坐吧,就等你一个了。”
花娘经不住多看了这人两眼,这人他从未见过,竟然还唤秦善林做干爹?
席间一时热闹起来,也没人再顾着花娘唱没唱错曲了。
秦善林举杯:“我今儿个邀大家来,是为了商量圣上寿辰的事,礼部说圣上的意思是不办,可这孩子自幼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口一个‘叔父’叫了我这么多年,他现如今是过一天便少一天了,怎么可能不办呢?”
席间立马有人附和,“首辅思虑得是,天子寿辰哪有不办的道理。”
秦善林等的就是这句应承话,他点点头:“是嘛,我就说嘛,那倒时候还麻烦各位在朝堂之上,多劝劝圣上。”
他说完举杯示意,席间之人也纷纷举起酒杯来。
这话题既然已经谈到圣上寿辰了,后头自然而然就纷纷商议起该给圣上送什么贺礼合适,席间一时间觥筹交错,交谈甚欢。
直到有一个人问那水蓝长衫的男人:“齐大人,我看啊,这圣上寿辰,你也不必要再挑什么贺寿礼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抓紧写一篇文章!容我想想……要不然这文章名字就叫《贺天辰》。”他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是个精妙绝伦的主意。
有不少人点头赞同,“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齐大人妙笔文章,这写出来又得是第二篇惊世之文啊!”
“唉,齐大人便应了吧,就算圣上不期待,我们可都是期待得很,谁人不知奉先城的齐大人是文曲星下凡,科举考试里的一篇《治国论》叫满朝传阅!只恨不得裱起来,逐字逐句背诵!”
“是啊,我有幸拜读过,当真是惊世之文!那一字一句、内里思想,全然不知是怎么想到的!就是因为这篇文章,我至今还想拜齐大人为师呢!”
齐大人坐在那,席间那些人的话明明是在夸赞他的,他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只是看着自己面前杯中的酒水,似笑非笑道:“我已经想好圣上生辰送什么礼物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样好的文章怕是再难有第二篇了。”
一时间席间皆是叹气惋惜之声。
这个小插曲本来就要这样聊过去了,可那清瘦男子突然出声道:“是么?是难写出来,还是写不出来了呢?”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气氛安静到诡异,所有人看看齐大人,又看看那个清瘦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大人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坦然地点头承认,“是,怕是写不出来了,文章憎命达,我此时此地的心境,确实写不出来那样好的文了。”
这般坦然,倒是叫人无话可说了。
秦善林敲了敲桌子,“好了,这才华文章本就像缸里的水,你再怎么拼命舀它也就缸里那一点,可等时候到了,水满了,自然就从缸里溢出来了,到那时,这笔搁纸上,都能自个写诗作文了。”
“哈哈哈,首辅大人说得是!”这席上惯会察言观色的人精立马打起了“哈哈”,顺着秦善林的话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等席间散场,齐大人从秦府出来的时候,方才提议让他写文贺圣上寿辰的人,正在外头等他。
一见他来便连忙道:“齐大人,方才席间提起写文一事,确实是我不妥。”
齐大人摆了摆手:“不必放在心上。”
“唉,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说话浑然不顾及,秦首辅都把你当亲儿子似的,竟也还由着那人说些混账话。”
“不是多大的事。”齐大人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小厮立马懂事地替那人打起轿帘,“外头太阳大,大人上去吧。”
那人觑了一眼齐大人的脸色,这说话架势分明就是不愿意同自己多聊,他疑心对方还是生气,可那么一张端正俊秀的脸上,却瞧不出任何多余的神色,只有淡然一片,便只得点头上去了。
两辆轿子自秦府分道而行,各自回家而去。
另一边轿子里,甘衡细细问起了当今圣上的病症。
韩宁摇摇头,“具体的确实不清楚,只知道是圣上很小的时候便发了病,他这儿……”
韩宁说着指了指自己背后,“长了个巨大的瘤子,那瘤子甚至比脑袋还要大,坐下去的时候,都还高出脑袋一截。”
甘衡皱着眉,“瘤子?”
“是,听宫里的御医说那瘤子吸血,是靠蚕食圣上精血长大,听说……那瘤子竟还咬人!当真是怪病,宫里宫外议论的不少,圣上也就越发抗拒起治病来。”韩宁袖着手长叹一声:“当今圣上也是个可怜人,刚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年纪轻轻又拖着这么一个瘤子过活,在那吃人的皇城里,也没个能依靠的人。”
“这咬人的瘤子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说得如此怪异,我倒是真想看看了。”
“甘兄进了宫可千万不要莽撞,圣上很忌讳别人盯着他背后的瘤子看,估计到时候老老实实让你看病都难。”
“圣上这是讳疾忌医。”
“哈哈哈哈,可……”韩宁话还没说完,轿子一阵晃动竟是停了下来。
“到了?”甘衡从窗子里探出去看了看,很显然还没到。
外头的人说了声:“掌柜的,是遇到官轿了,这儿路窄得让行。”
甘衡看过去,只见前头确实停着一辆轿子,只是他也瞧不出什么官轿不官桥的,便缩回脑袋问韩宁:“外头是谁的轿子?”
回话的是外头的人:“回爷的话,这轿子看着像是从秦府出来,往川街去的,应当是齐大人的轿子。”
韩宁同甘衡解释:“是礼部尚书齐大人,秦善林的干儿子。”
甘衡挑眉:“这么大来头?”
“确实来头大,年纪轻轻便入了内阁,这秦善林无儿无女,便是将他做亲生儿子对待的,而且当年也是轰动了整个奉先城的人物。”
甘衡看到那轿子被抬着缓缓从他面前走过,明明不是多张扬奢华的轿撵,却因着里头坐着的那个人,连带着轿子都好像高人一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