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述笑了起来,“随便做的一首罢了,哪有那么厉害。”
“诶呀呀,大人!你这诗词里不止透露着才气还透露着鬼气!‘听坟’一词,简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写得太精妙了。”
齐述放下筷子,整个人很明显喝醉了酒,脸上还带着几分飘飘然的情态。
不知底下谁人又多嘴提了一句:“我到觉得这诗齐大人才尽了五成的功力呢,你们是没见过《治国论》,那才是齐大人实打实的全部功底。”
这话一出,又是一群人顺着话锋就开始夸赞,这文章已经在众人口中都要被吹成神了,所有人都以为齐述会喜欢听这样的夸赞,却不想齐述竟抄起桌上的酒杯,直直地朝地上砸去。
“哗啦”一声响,杯子四分五裂,里头的酒水四溅,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包厢里头一时间静默得可怕。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地看向他,不知道这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齐述脸上也没了笑意,方才还有的醉酒的红,也从脸上迅速淡下去,他坐在那垂着眼,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那眼底竟是满满的恶毒的恨意。
“从今往后,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再提这篇文章!”齐述冷冷道。
整个包厢里的人都仿佛被噤了声,无一人敢应话。
齐述也再没有心思,他站起身来,袖着手,“酒就喝到这了。”说完转身就走。
待他走后,一厢房的人这才猛地喘了口气,所有人都还惊疑不定。
好一会才有个人问道:“他这是怎么了?谁招他惹他了?”
“谁知道呢?早些时候夸他,他不也挺受用的么?现如今爬上去了,就不想听别人提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嘘嘘,少说两句吧,往后不提了就是。”
…………
齐述醉了坐在轿子里,晕晕沉沉的。
小厮在外头轻声唤他:“大人,到府上了。”
齐述这才睁开眼,眼底还有几分没有迷茫的朦胧,“扶我下去。”
小厮掀起帘子,这才将人扶了下来。
齐述晃荡了两下站稳,“下去吧,我今夜就宿在别苑了。”
“是。”小厮应道。
齐述一路上步子还有些不稳地朝别苑走去,别苑幽静,四处都栽种着花草树木,齐述每每步行来此,闻到满满的草木清香,才觉得内心宁静下来,此地就好像同那别苑屋里住着的人一样,都有叫他心静的魔力。
远远的,他人还没到屋门口,就听到先前买的那只小狗在“嗷嗷”叫。
齐述没忍住笑了一下,他走过去,这回没有敲门就将门推开了。
屋里的人仿佛受了惊一般,迅速地蒙进被子里,也不知是在躲什么。
齐述合上门,坐在他惯常会坐的那个位置,他撑着脑袋,酒劲还没过,说话声音还有些飘,他先是检讨了一下自己:“坏了,今日出去吃饭,忘给你带蝴蝶酥了,怪我。”
那人没理他。
他习以为常,转眼瞥到缩在床脚一声也不吭的小狗,又问道:“给这小狗取好名字了么?”
那人不答。
齐述便笑了一声,“若是没有取名字,那不如叫它‘阿星’?”
被子里的人终于是回了一句:“不要。”声音闷闷的。
齐述眼底都漫起了笑意,十分顺从道:“你说不,那便不吧,若是取好名字了便告诉我。”
被子里那人又没有了回应。
齐述垂着眼,放低了声音有些卑微道:“今夜我能宿在这里么?你若是不收留我,我便无处可去了……”
齐述站起身,因着酒醉,脚下有些踉跄,他站在床边,伸手轻轻地点了点那被子的人,颇有几分卑微道:“可以么?”
“你若是不出声,我便算你答应了。”
齐述膝行上床,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也钻了进去。
…………
甘衡昏睡了几乎大半个月,这期间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做梦。
那梦境绮丽瑰怪,异常真实,只是等他醒过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苛丑,而是小曰者,这小子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全擦到甘衡衣服上了。
甘衡头疼,“小曰者……起来,我这没事都要被你哭成有事了……”
小曰者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甘衡,“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甘衡抬手弹了他一下,“说点我爱听的。”
小曰者捂着额头:“甘衡,下次去哪,你还是带上我吧。”
甘衡好笑:“好,带上你行了吧。”
虽然也不知道带上他能有什么用,但是他也不能打击人自尊心不是。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苛丑呢?他不在?”
小曰者:“他在丹炉房给你熬药呢,你这些天喝的药,都是他熬的。”他说着顿了一下,又支支吾吾道:“每一口药……也是他……亲自喂的。”
小曰者跟甘衡两人同时脸红了。怎么喂的,都心知肚明了……
甘衡:“小孩子不该看的别看。”
小曰者满脸的哀怨。
晚些时候,苛丑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出现了。
甘衡见到他还有几分高兴,想着按照往常的话,苛丑知道他醒了,肯定会黏黏糊糊扑过来,又是蹭又是亲的,甘衡唤了他一声:“苛丑!”
可让他意外的是,苛丑这回相当的冷淡,他脸上甚至都没有笑意。
甘衡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淡掉了几分。
苛丑吹了吹药,面无表情地勺了一勺递到甘衡嘴边,示意他喝药。
甘衡看着他,他也看着甘衡。
两人相视的眼底莫名奇妙带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甘衡冷淡垂眼,“我自己来。”
他伸手去拿药碗和勺子,可苛丑死死握住不给。
甘衡也跟他较劲,兴许是之前苛丑对他的喜欢和爱意都表现得太过强烈了,从眼底、从语言、从每一个肢体动作,都那样明晃晃地在向甘衡表达着,他有多喜欢,可此时的苛丑却把所有都收敛了起来,这种强烈的反差一时间竟叫甘衡难以接受。
甘衡本来就有伤在身,正是脆弱的时候,现在苛丑又叫他气不顺,连个药碗都不给他,他重重地深吸了两口气,猛地就将药碗掀到了地上。
药被打翻在地,溅出的药水湿了床单。
甘衡看着床上那污渍一片,才后知后觉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脾气这么大了,那可是苛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药。
“我……”甘衡话才起了个头。
苛丑伸出手轻轻地捧着他的脸,将甘衡的头抬起来再次同自己对视在了一起。
甘衡才赫然看到苛丑眼底的痛苦。
苛丑蹙着眉,眼睛都是红的,他问甘衡:“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么?”
甘衡被他问愣了,方才憋在胸口的气是一点也不剩了,只有茫然,他舍不舍得啥啊?
苛丑眼底竟是有了泪:“你做事向来都如此不顾及的么?不顾及别人也不顾及自己?”
他说着凑近甘衡,脆弱地将脑袋靠在甘衡颈边,声音里是如此的卑微:“甘衡,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让你不要管别人的话了……就算你不是为了我,至少……至少你为了你在意的人……好好活着……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求你了……”
甘衡感受到肩上有被水洇湿的感觉,骇得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诶……这……这叫他怎么哄啊……
苛丑要是为了辛辛苦苦熬的药被打翻了同甘衡置气,甘衡还能哄一哄,但苛丑说的那些,甘衡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呀。
苛丑整个人都压到了甘衡身上,还越哭越伤心了。
甘衡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苛丑,你怎么跟小曰者一样?”
苛丑:“……”
甘衡捧起苛丑的脑袋,那好好一张脸竟哭到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往常一张脸上,最艳的是那张嘴,现如今倒是瞧着眼睛更抢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真跟谁欺负了他似的。
甘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身上还疼着呢,应当是你哄我才对,怎么倒变成我哄你了?”
苛丑垂下眼,一声不吭,眼泪倒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甘衡替他擦泪,“是我的不对,把你熬的药打翻了,你再去打一碗来?嗯?”
苛丑握住他的手蹭了蹭,“你先答应我,日后一定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甘衡没敢应这话,他还真没办法保证,毕竟受伤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苛丑见他不回应,他有点急了唤道:“甘衡!”
甘衡摸了摸鼻子,“诶呀,苛丑……有没有吃的呀?我有点饿……”
苛丑:“……”
这话题转移得实在僵硬。
苛丑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老老实实去给甘衡拿了点心,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
第72章 引路鱼(二)
苛丑瞧着甘衡,看他捧着糕点细嚼慢咽,他昏睡了这么多天,都瘦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
苛丑这一段时间一直很焦躁,他不知道甘衡为什么一直不醒,他不眠不休整日整夜地守着人,盼星星盼月亮,把人盼清醒,这才不由地松了口气。
但甘衡不知道这一切,他看着自己吃东西时,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苛丑,就问他:“你看着我干嘛?”
苛丑不吭声,只是起身替他将枕头放好,让他坐得更舒服。
甘衡笑着说:“好奇怪。”
苛丑不解:“什么奇怪?”
甘衡:“怎么也想像不到你竟会是我在岐山遇到的那个恶鬼。”
苛丑抿着唇不说话。
甘衡伸手将手插进他垂下来的头发里,经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样漂亮的颜色确实是衬苛丑,他说:“看到你这样子,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苛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同以前又到底是哪里有区别,他就是觉得心脏闷闷的,很重,他们鬼应该是很轻的,可他却觉得自己被那东西坠着往下沉去,只有现如今看到甘衡醒过来才稍微轻松些。
甘衡伸手点了点苛丑无意识皱着的眉心,“哎呦,这怎么都皱成饺子皮了?”
苛丑顺着他指尖的力道,眉眼这才舒展开。
甘衡满意地笑了笑,他伸出手一下子就将苛丑揽住了,“苛丑怎么不开心呢?”
苛丑垂下眼,一时间没有回话。
“那……”甘衡将人往自己这边揽了揽,干涩的唇轻轻地碰上去,轻声温柔道:“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两人四目相对,眼底炙热赤忱,还夹杂着对彼此深深的渴望,甘衡眼神瑟缩了一下,喉间经不住上下滚动,这样脆弱又依赖他的苛丑,若是没了自己该怎么办啊?
甘衡克制不住凑过去,再次吻上了苛丑的唇。
这一吻,不似先前那般轻得同羽毛一般,甘衡使了点力气,重重地碾压、吮吸,试图撬开苛丑的牙关。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苛丑张开嘴就这样将他放进去了。
可甘衡实在是没有经验,他自诩是苛丑的夫子,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能教会他,可这亲嘴第一项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甘衡红着一张脸,之前亲嘴,总是苛丑主动,亲得他腿软脑袋发晕,可现如今轮到自己主动了,就跟写文章没有头绪一样,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起。
他舌头滑进苛丑嘴里,却青涩得如同稚子,畏畏缩缩地在那唇齿间摸索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因为一直没有得到苛丑的回应,还起了几分退却的心思。
就在甘衡舌头要退出去的时候,苛丑发难了。
苛丑压抑了这么多日的情绪猛地爆发,他一改方才颓丧稳然不动的模样,整个鬼直起身,带着仿佛要将甘衡揉进骨血里的力道,瞬间掌握了主动权。
他深深地拧着眉,喘息深重,伸出舌头狠狠地裹挟着甘衡的舌尖,叫他不退出半步,甚至还死死地啃咬着甘衡的唇舌,那样子真不像同甘衡接吻,倒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带着野兽撕咬的狠厉。
甘衡只觉得这鬼一身蛮力,就连舌头都比自己力气大,而且怎么还生得那么粗那么厚,裹着他,只叫他喘不上来气,几下推拒间,阵地交换,苛丑卷着他的舌头一下子就送到了甘衡嘴里。
那样粗的舌头死劲顶着他的上颚,还一直试图往里面钻,丝毫没有想放过甘衡的意思。
甘衡也算是为自己的莽撞买单了,往常他还会对苛丑稍加制止,叫他轻点、慢点、温柔点,不要跟个几百年没有吃到东西的野狗一样,扑上就是啃,甘衡还会引导他,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水乳交融”的,不是急急燥燥的。
可今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看着眼前这鬼实在是可怜,忍不住想要安抚他,便由着他狠狠地磋磨自己,甘衡甚至在给自己找理由,他想,兴许是自己这几天昏迷,让苛丑又想到了他的大人,若是那位大人见到他这般难过,肯定也会安慰他的。
苛丑当真是疯了,没有人制止的疯狗,满身都是戾气,他双手用力地揉捏着甘衡身上的每一处,克制不住自己去舔舐啃咬,那舌头只恨不得再往深处钻,钻到喉咙里、钻到肺腑里、再钻到更下去,最好是将眼前人拆骨入腹,同自己融为一体,他便再也受不到一丝伤害了。
甘衡尝到的唇舌之间的血腥味,分不清是谁的,这味道却让两人更兴奋了,甘衡顶起舌头也开始放肆回应。
两人头一次接吻得这般凶猛,热烈到彼此都要融化了。
苛丑得了回应,越发激动起来,他抱起甘衡,猛地将人双腿打开,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甘衡闷哼一声,手下经不住用力使劲抓挠他。
两人都到了这一步,苛丑就只差脱了衣服就开干了。
门却在此时“吱哑”一声被人推开了。
小曰者站在外面捂着眼睛大喊:“圣上和齐大人听说甘衡醒了!特地过来看甘衡!现在人都在外面等着在呢!”
甘衡:“……”
苛丑:“……”
苛丑拧着眉,还想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顶。
甘衡伸手给他后脑勺一下,“赶紧给我下去。”说话声音里都还带着喘息。
苛丑这才不情不愿的撒开手。
甘衡瞧着他这样子,想着这鬼终于恢复正常了,不再是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了,又低头看了看那精神抖擞的东西,没忍住手贱地去弹了一下。
苛丑身子猛地一震,他转头看向甘衡,似乎怎么也想不到甘衡竟然会做这种事,憋得他眼睛都是红的。
甘衡好笑道:“看到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苛丑:“……”
苛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小曰者还站在旁边跟罚站似的。
还不待苛丑说什么,小曰着到先袖着手,摆出一张故作老气横秋的脸同他道:“下次记得关门。”
苛丑:“……”丝毫没有办法反驳,甚至还没办法怪他了。
甘衡被苛丑扶着出来的时候,祁俨和齐述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
他见着祁俨就要拜,被他脸连忙制止道:“诶,你身上有伤就不用拘泥这些礼数了,快坐下吧。”
甘衡苦笑了一下,“圣上,答应你的早日替你治病恐怕暂时不能实现了。”
祁俨摆了摆手:“不急,朕等你。”
他们两人过来同甘衡说了些朝堂之上的情况,甘衡一听就冲齐述祝贺道:“那先祝贺齐大人高升了。”
齐述笑了笑,当着祁俨的面也说得很直白:“升是升了,只是外头还有许多苦水在等着我呢。”
甘衡也能想象到,倒下一个秦善林,其他人肯定都想爬上来,圣上此时把齐述立起来,齐述不就相当于个活靶子,他们不敢同圣上发难,刁难一个齐述还是绰绰有余的。
祁俨:“齐卿就不要说这种委屈的话了,你治他们那些人的手段,朕到得好好学学。”
甘衡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这小子焉坏,满脑子都是点子,谁能让他受欺负呀。”
这话一说完,几人都笑了起来。
“我就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来了这么多人啊。”荀樾提着鸡鸭鱼肉从外头进来,都几人都看懵了。
“老头,你这是干嘛呢?”甘衡问道。
荀樾扬了扬手上的东西,笑呵呵的,“天气凉了,打算整个吊锅,正好给你补补身子,圣上和齐大人来得也正是时候,正好留下来一起吃饭。”
祁俨也不客气,“正好,朕也想热闹热闹,一起在这秋日里围着吃边炉,实在是有意思。”
就这样商定之后,荀樾就把炉子架起来了。
那炉子里的汤被烧得沸腾滚烫,冒出缕缕白烟,等菜料下锅,香气就漫开了。
几人围坐在一起,外头是萧瑟落叶、平起秋风的天气,屋里头却是炉子里冒着热气,菜香扑鼻。
一群人窝在这方小天地,高谈阔论,聊些窸窣平常的从前,是少有过的平静。
聊到后面,甘衡靠在椅子上,瞧着朦胧的热气,悄悄地伸手握住了一旁苛丑的手,他使坏般在他手心里挠了挠,眼睛没看他,嘴角却带着做坏事的窃喜。
苛丑反手将他的手握住,与他十指相扣。
甘衡微微一怔,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耳边是他们交谈的细语声、炉子里沸水的滚烫声、还有更细微的食物煮熟的声音。
可甘衡那一瞬间同苛丑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了,他只看到了苛丑,甚至在想,今日在饭桌上祁俨和齐述都没有问起苛丑的身份,但是日后呢?日后大家彼此相处,他到底该怎么同人介绍苛丑?
他是不是应该给这鬼一个身份,不……以后都不能称他做鬼了,他若是同自己站在一起,就应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朝堂之上还没有安生几日,今儿又因为土地买卖这个事情吵起来了。
第一个跳出来不赞同的便是工部尚书王贺,“圣上,这自古以来土地买卖均是自由,那些田可都是真金白银换回来的,再说咱们工部也有屯田一说,现如今突然就不允许土地买卖了,可能会引起民愤啊。”
祁俨微微思怵,点头赞同道:“王卿说得在理。”
王贺松了口气,想着这小皇帝还是好糊弄的,没当过几天的权,现如今就是把权力交到他手上,也随随便便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祁俨目光就移到齐述身上,笑着问他:“那这事,齐首辅怎么看?”
齐述站出来,毫无波澜道:“臣以为土地买卖一事就不应该被允许。”
这话一出,王贺就炸了,他指着齐述的鼻子就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土地都是百姓的土地,是变卖还是种植,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乡绅们花大价钱去收购,这明明就是两全其美的事!”
祁俨点点头,也带着质疑地看向齐述:“是啊,这土地归百姓,他们确实有自由买卖的权利。”
齐述站在那稳然不动,“百姓们种田能管一世饱,那土地变卖来的银子也能管一世饱?”
王贺没有理,但是声量很大,“你别在这里跟我扯什么一世不一世的,要是遇到天灾,不让卖田,他们一时饱都管不上!”
齐述冷冷道:“遇到天灾就卖田,管了那一时饱,那之后呢?撑过这天灾就不应该靠老百姓卖田,应该靠的是朝廷的救济。”
王贺一听他上套了,眼睛眉毛都挑了起来,“你这是说老百姓卖田错在朝廷?错在朝廷没有救济?祁朝二十年,那么大的天灾,你要朝廷拿什么去救?”
齐述皱了皱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祁俨一抬手,“好了,二位都不要争了,朕看两位说得都有理。”
齐述朝皇位之上的小皇帝看去,他们两人对上了视线,这年纪轻轻的小皇帝,全然不是那曾经被秦善林压制之下的软弱模样。
祁俨:“今日早朝就到这吧,土地买卖一事是否准行,改日再议。”
齐述心里略微有些不爽,这小皇帝表面上同他说得好好的,说两人一心,可这不允许土地买卖一事明明是这小皇帝的意思,不过是借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罢了,现如今又在这演起了一碗水端平的戏码,实在是拿他齐述当枪使,还生怕他齐述变成下一个秦善林,在这玩制衡呢。
可他齐述就算是再不爽,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没地去诉苦。
等下了朝,齐述准备从大殿出来的时候,王贺气还没消。
“齐述,你别以为你多了不起,老子在朝做官三十余载,就算是他秦善林还在世都要敬我三分面子!”王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敢在朝堂上跟老子叫板,翻了天了!”
一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住没动,谁也不敢出声。
齐述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今儿心里本来就有火,现在又被人这样当众指着骂,心情简直是不爽到了极点,他也没给王贺好脸色,“是么?他秦善林是秦善林,我是我,你要想秦善林给你好脸色,王大人大可以去地底下找他去。”
这话说得狠绝。
王贺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狗日的杂种东西!竟然还敢咒老子早死!老子看你才是活着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且等着呢!老子迟早要你从这奉先城里滚出去!”
他说着还是气不过,伸手就将手里的笏板朝齐述背后扔了过去。
那一下重重地砸在了齐述背上,疼得齐述一激灵,那背后瞬间就见了血。
要不是周围还有几个拦着王贺,王贺铁定已经冲上去跟齐述打起来了。
齐述狠狠地皱着眉,也不愿意再多理会这疯子,径直就往外头走去。
待齐述回去之后,立马就屏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脱了衣服查看起伤势来。
只见他官服退去,里面竟还有一层,整个背后都被层层叠叠的白布包裹起来,隐隐还能瞧见里头渗出来的血色,齐述咬着牙,死死地拧起眉头,那白布已经都同肉粘连在了一起,他现如今拿手撕开白布,就犹如在活生生地撕扯着自己的血肉一般!
等他废了好大的劲终于将白布撕下来,那背后整个情状也就映入眼帘了,只见那背后没有一处完好的肉,处处血肉模糊、血肉黏腻,现在将白布撕下来之后,流着脓的血水滴粘着,令人看得生疼。
可齐述也就方才撕白布的时候神色痛苦了些,现下顶着这一背恐怖的伤口,脸上竟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无动于衷。
他垂着眼又想到了今日早上在大殿上,那王贺指着他鼻子骂的那一句:“老子看你才是活着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齐述心头火起,猛地掀翻了书桌上的东西,那双眼里压抑着怒火,下颌处被他咬得死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