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张启山的祖父也是那样,被张家人信奉为神,最核心的本家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可信仰往往需要谎言来支撑,除却那小部分的本家人知晓这一切真相外,其余的张家人都被瞒在鼓里,他们或许真的当起灵人是神?
可笑至极。
他的父亲不想当那枚棋子,不想像祖父那样成为一个外表光鲜,其实内里腐朽的可悲的棋子…
所以他们这一脉付出惨烈的代价,逃离了东北张家。
可即便逃离,这宿命依旧跟随。
汪家虎视眈眈,时代洪流不可阻,东北张家残余势力还在顽固,这三股势力如同三座大山将九门与他困囚其中。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要么成为第四座高山,与其对峙,要么坐以待毙成为濒死的马骡,在这三座大山上徘徊,最终饿死,滚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摊烂泥烂肉。
这个时代本就不公、残酷。
弱者没有资格索要公平。
想要公平,唯有自取。
黄沙呼啸,风声鹤唳。
暗淡天光透过车窗,划过男人深邃眉眼,浸溢至眼尾细纹中,那是男人独有的岁月积淀的沉毅与冷酷。
第423章 适得其反
张启山来到交界地,穿过层层哨兵,来到住所时,天已经黑了一片,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光亮。
住所内也是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心底发慌,没有灯光亮起。
张启山外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大步走进卧室,推开门,按下门侧的电灯开关,光芒亮起的瞬间,他的目光就精准地找到占据他心底唯一柔软之所的人儿。
少年自从离了家,神情总是恍惚,依在窗旁,目光虚晃晃的往西南方向望去,好似在看他们回不去的家,又好似只是在出神。
现在更是如此,少年小小的一只蜷缩在矮脚沙发上,原本璀璨明光的眸子,如今空荡荡的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夜色,就像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漂亮猫儿,原本顺服的银色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侧,更显孱弱可怜。
也像被这交界之地,黄沙催杀下的海棠花,还未等完全盛开,就已然有了枯萎颓败之势,有种腐朽的靡丽。
江落刚刚睡醒,他听到声响,反应有些迟钝,木然地转动下眼球。
这些时日,佛爷很忙很忙,但却不准许他跟在身旁,他不知该做些什么,等待佛爷傍晚归来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漫长的令他恐惧,所以他只有用睡觉来麻痹自己,毕竟梦境里还有佛爷的身影…
如今他见佛爷回来,原本像是被蒙了层灰的眸子,倏地一亮,所有鲜活都回来了,有些委屈地朝着佛爷伸出手,抖着睫毛,想要一个拥抱。
张启山赶紧上前两步,顺势将他抱入怀中,手掌抚着他柔软的长发,声音温沉:“怎么不开灯?”
江落钻进令他安心的怀抱,清亮的眼睛雾蒙蒙的,满是依恋地缩在这宽阔厚实的胸膛,可怜巴巴地用头蹭了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张启山爱怜地吻了吻他的脸庞,托着他的屁股,让其坐到自己腿上,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轻声问:“可吃东西了?”
江落委屈地皱起眉,声音很小:“佛爷您不在,我吃不下…”
张启山摸着他的脸庞,目光穿过屋门,看到客厅茶几上摆放整齐的三份饭菜,明白少年又是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他眉心紧锁,但最终只是温声道:“刚好,我也没吃,我去将饭菜热一热,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江落紧抿着唇,低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张启山吻了吻他的脸颊,起身离开了卧室。
江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自责又委屈。
他不能给佛爷任何帮助,佛爷这般劳累,却还要为他忧心…
眼泪嘀嗒嘀嗒地掉落,打在褐色的沙发表面,就像一摊血污一样,难看又碍眼。
江落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真的好想无时无刻都跟在佛爷身边,他感觉自己再这么待下去,真的会疯魔…
他擦了擦脸蛋儿上的眼泪,穿上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张启山正在热铝盒里的饭菜,其实他也可以直接叫外面的勤务兵再去准备一份,但他没有这样做,可能是下意识不想让旁人打扰到他与江落,也可能是别的…
他的内心中原本满是残忍冷酷的谋划,但在面对少年时,除了满腔的爱怜外,还有无边际的愧疚…
就在张启山有些失神地盯着虚空时,他的腰上蓦然多了一双手臂,紧紧环着他,是那般的温热。
“佛爷,对不起,我不该不吃饭的。”江落糯糯地道着歉。
张启山怎会怪少年,他心疼还来不及,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
他拉过少年的手臂转过身,拉着少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依旧能轻而易举地将少年抱到腿上,然后用抱小孩的,极为珍视的姿势,哄着少年:“不怪乖乖,乖乖没有错,但下次即便是没胃口,也要少吃一点,好不好?”
江落感受着佛爷宽阔的肩膀与温热的身躯一瞬笼罩,他心底的躁郁慢慢平息,但那份掺杂了委屈的自责却极速蔓延。
他乖巧无比地点着头,双手捧住佛爷宽厚的微凉手掌,将这手掌伸进他的衣服里,放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他想要将佛爷的手掌捂热。
张启山想要伸出来:“别闹,手凉,你再受凉了。”
但江落却固执地拽着他的手,眸子里满是执拗:“佛爷您知道的,乖乖是与旁人不同的。”
张启山微叹,两人靠得很近,他用鼻梁摩挲着少年秀气的鼻尖,声音里带着微哑:“我们在水榭仙居里的物件我让人送过来了,前些日子,关口那边下了场暴雨,这才晚了些时日,估摸再有两日就能到了,到时候乖乖你就不会整日在这般枯燥无趣中度过…”
江落听了这话,有些焦急,双手用力按着那只在他心口上的手掌,眸中满是乖巧真挚:“只要能与佛爷您在一起,我就不会觉得枯燥无趣。您让我跟在您身边吧,可不可以?”
张启山看着他,吻了吻他的眼睫,轻声哄道:“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乖乖你待在这,等我回来…”
江落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里面满是不情愿,低垂着头,不肯说话。
张启山见状,只得继续轻声哄着…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神情依旧恹恹,这时小厨房里传来出气孔喷出蒸汽的声音,饭菜热好了。
张启山想要起身,但江落却有些闹脾气,窝在他怀里不肯下来,眼圈泛着红看着他:“我想时时刻刻都能跟在您身旁,我不想离开您太远,哪怕只是一个白日!您走之后,我感觉我就像死了一样,我想跟在您身旁…”
少年这一段话,恍若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张启山的心口,他的呼吸都开始颤抖,是他的过错,他没有考虑到少年会这般痛苦…
他左思右虑下才作出这么个决定,可他却忘记了少年对他的依赖,他在对待少年的事情上,总是这般思虑过多,却适得其反,失了往日的理智判断。
他知道他的终点,可却不知少年的终点,他甚至希望少年没有终点。
“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已经是张启山不知第几次说出歉意的话了。
他眼底的爱怜,到了如今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柔情,还是残酷。
他是对不起江落的,他骗了他,最终恐怕还是让他伤心,若是有可能,他真想,能够永远欺瞒,哄骗江落…
他的爱是残酷的。
他早已难从本心,他如今来了这,受多方掣肘,各个派系争权夺利,翻覆风云,他表面上要做的事情即便有那位支持,也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踏入万死之地,更何况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江落攥紧那只被他捂热的手,蓦地吻上男人的唇,像是在学着男人往日安抚他的样子,笨拙的轻吻着…
弦一断,便是土崩瓦解之时。
佛爷是他一切情感的来源,甚至是他一切的主导者,如今,在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好似有这么一瞬的颠倒。
江落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安抚、驱除佛爷从心底散发的悲意与疲倦。
张启山沉沉地叹息一声,抬手拭去他眼尾的泪珠,深邃的眼底流淌柔情与悲悯:“我只有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我才是只属于你的合格的完完整整的爱人。你若是跟在我身边,我的身份就不能只是你的爱人,我的地位,身上肩负的责任注定危机四伏,我不想将你置于险境…”
“好孩子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最后一句,男人甚至用上哀求的语气,他能够理解少年的心思,他明白少年对他的依恋,可他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自信,他不能确保少年在危机四伏的白日陪在他的身边,他是否还有能力护佑少年平安无忧。
他知道,他在不顾少年的意愿,他就像一位专横的独裁者,困囚少年,在这片荒芜的黄沙交界之地。
江落灰紫色眸中闪耀的光,在与男人对视中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灰暗,他不想落泪,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嗓音:“可…哪怕您离开我半秒,我也如坠地狱,惶惶不可终日,我只是想跟在您的身边。佛爷我不是您的累赘,我其实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脆弱单纯,我很有用的,让我跟在您身边,求您…”
哪怕他再想,再怎么渴望无时无刻追随在佛爷身旁,他也没有想过要阳奉阴违。
因为他知道,佛爷的不易与无奈。
他也能看到,佛爷每日眉眼间即便极力遮掩,也会在无意间流露出的疲惫。
自从他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与记忆中的情形不一样,变得陌生模糊,他不知该如何阐述,就好似过往的经历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只有眼前的佛爷是真实的,是触手可及的。
张启山眼底的情感很复杂,他抬手抚摸少年的面庞,嗓音发涩:“你从不是我的累赘,我只是怕…怕你跟在现在这样的我身旁…我会成为你的累赘。”
江落一愣,他从未见到过佛爷像现在这样流露出脆弱神情。
在他的记忆里,佛爷永远是威仪沉肃的高大形象,只要有佛爷在的地方,就会成为他的安心之所,可这样强大的佛爷却在他面前剖析内心,让他更为心疼,爱慕敬仰的高山在这一瞬向他展现脆弱。
江落双手捧住男人即便是衰老也抵挡不住的坚毅英俊脸庞,抬起头在男人眉心落下一个吻,学着过去男人抚慰他不安的方式,将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男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薄唇上…
少年漂亮的眸子再次散发出含泪的光彩,如同宝石一般,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夺目,精致秀美的面庞上扬起的笑容天真又明灿。
“佛爷,我们从不是彼此的累赘,我们彼此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人,我们是爱人,我爱您胜过这世间一切,所以无论您身处怎样的危机中,我也要追随在您身侧。”
流淌星河的灰紫色瞳眸最深处迸发出的是极为纯粹的爱意与坚定。
张启山阖上眼,感受着少年温热柔软的唇瓣,片刻后,他睁开双目,那一丝脆弱早已没了踪迹,他抚着少年的长发,轻声道:“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这句话不像说给少年,反而像说给他自己。
他好似在这一刻做出一个残忍的决定。
江落只觉欣喜,他从不会深究细想佛爷对他说的话,他只知道他今后再也不用与佛爷分开,他能永远跟在佛爷身旁就行。
他双臂紧紧环住佛爷的脖颈,欢快的跟个黏人小狗一样,不停地用头蹭着佛爷的侧脸。
张启山将那些极为浓烈的情感压在心底,他嘴角勉强勾出一个笑,抬手拍了拍少年的屁股:“好孩子快起来,饭菜已经热好了,我去端出来。”
江落仰起的小脸上洋溢着烂漫的笑,吧唧一口重重地亲在了他的薄唇上,十分狗腿地快速起身,双手压住他的肩膀,道:“佛爷您在这等着,我去端饭菜!”
落在张启山耳边的话音还未完全消失,江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面前,张启山先是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起身,不放心道:“你别直接上手,小心烫…”
两人吃完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很快就洗漱好躺在了床上。
张启山将少年搂在怀里,轻轻揉着少年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看向少年的眼神满是宠溺。
江落在这惬意的令人浑身发酥的饱腹感中,在这片宽阔的胸膛上,在这令他能忘记一切烦忧的温情里,完全放松软了身子,窝在佛爷柔软的肌肉里,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就像一只酒足饭饱的小猫,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翻着肚皮。
张启山像是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连眉眼间流露的疲惫都被笑意取代,他将少年搂得更紧,直接揽到怀里,兜腮亲了两下。
这两下就跟刚才少年亲他的那下一样重,也一样响。
江落睁开眼,先是呆愣愣地瞧着佛爷,眨巴两下睫毛后,像是害羞了一样,粉润的小脸浮上一层薄红。
可他只是明面上像是害羞,实则兴奋地不行,他软软的把脸埋到佛爷的怀里,左右拱动着,像只兴奋乱窜的猫儿。
等少年安静下来后,张启山温柔地垂下眸,轻轻地把他微乱的银色发丝拨正。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少年额头、鼻梁上划过,然后大手拢起来,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也不知你白日里睡了多久,辛苦你…现在还要陪我睡觉。”
江落将头抵在他的胸肌上,脸蛋儿压得都有些变形,声音软软的:“没睡多久,佛爷您不在身旁,乖乖睡觉都不安稳。”
张启山眼底闪过心疼,还有一丝别的情感,他伸手揉了揉少年软软的耳垂,声音低沉蛊惑:“从今往后,我去哪都不会撇下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江落眼睛像星辰亮晶晶的,他兴奋地一口咬在了放松的肌肉上,当然最终只是轻轻地用牙尖磨了磨,声音含糊:“好…我要与佛爷永远…永远在一起…“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大多数时间都是江落在张启山身上闹人…
随着电灯关闭,卧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唯有哨兵驻足的灯塔微光从窗檐溢进来,微黄的光亮柔柔地铺洒在地面,如同碎金融入暗夜中的溪流,静谧宁和。
在寂静无言的拥抱下,暖流在二人相触的肢体肌肤处蔓延。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绵长,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一片柔软,显然白日里的事务太过劳心耗神,让他整个人都很疲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已陷入沉睡。
原本同样闭着眼的少年突然在这黑暗中睁开双眼。
即使每日都能见到佛爷,他也觉得远远不够,病态的恨不得与佛爷融为一体,每分每秒都不分开。
在黑暗中,江落用目光描绘佛爷的脸庞,他能够清晰看到佛爷眼角增加的皱纹,他的心脏仿佛在密密麻麻的尖刀上跳动,撕扯疼痛。
他知道自己不同于常人,这时他会在想,如果让佛爷将他全身血肉吃掉,是不是就可以延缓佛爷的衰老,这样他也能永远与佛爷不再分离…
有一道声音在他心底绝望呐喊:“佛爷您吃掉我吧!只要您吃掉我,就不会老去,我还能与您永远在一起,永永远远,再也没有人或事物会将你我分开…”
少年纯真的眼眸在黑暗中流露出炽热,在这一刻,他被内心的声音蛊惑,他执迷地看着男人冷峻衰老的面庞,紧紧搂住男人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融入男人的血肉。
这一刻,他是病态的,也是绝望的。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想到佛爷正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长生”。
看到佛爷衰老,他应该做些什么,他也必须为了佛爷做些什么。
江落是因恐慌害怕失去,而长出獠牙的阴森怪物,可他依旧在佛爷面前扮演伪装着单纯天真的乖孩子。
如果最终不能得到那所谓的“长生”,他一定要让佛爷吃掉他。
日光下澈,白色沙漠一片斑斓。
这份绝密工程进行之地的苍穹灰败而孤寂,景色更是一片亘古的荒凉,奇异的白色沙漠看多了不止会让人心生压抑,还会让人迷失时间与方向,变得绝望。
江落已经在这四年了,四年来他与佛爷再也没有回到过长硰城,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收回向西南方向眺望的目光,估摸着时间,佛爷应该与那些人商谈完了,便从石头上起身,越过守卫从入口回到地下。
进入昏暗冗长的隧道,墙壁镶嵌的油灯燃烧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中滋滋响,在这纵横交错的隧道中,出现的不管是实验人员,还是修建地宫的九门人员,他们面色都是极为凝重的,走路的步伐很轻,很快,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对视都没有。
江落这一路上隔着鲛绡看着一切,也观察着走动的每一个人。他想,这些时日佛爷几乎没有合过眼,更不用提回到交界之地好好休息了。
他紧抿着唇,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劝佛爷好好休息。
穿过通道内第五重哨子关卡后,江落看到通道尽头的房间,脸上懊恼的神情赶紧收回,换成一个清浅的微笑。
刚好在里面的五名研究人员,还有建筑人员拿着手里的资料文件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四年来的压力让他们的鬓边也染上白霜,常年皱着的眉宇间更是多出一道深深的皱纹。
他们看到江落回来,勉强神情柔缓,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江落态度很恭谦,回以微笑,毕竟这些人都是为佛爷效命,不可或缺的人才,他们都不容易,与他和佛爷一样再也回不了家。
推开门,江落走了进去,看到佛爷负手而立,站在石壁上挂着的地下建筑地图前。
他缓步走过去,将手指挤进佛爷的掌心中,像一条顽劣的小鱼一样,在里面横冲直撞,很是不安分,直到宽厚有力的手掌收拢,将他的手指连通整只手都握在掌心,他这才安分下来。
江落贴到佛爷宽广的背部,将头轻轻搭在肩上,小声道:“佛爷,您休息一会吧,让我给您按按头,好不好?”
张启山将晦暗的眸光从地图上收回,他捏了捏少年的小爪子,转过身解开少年目覆的鲛绡,眼底浮满柔情,而柔情之下隐藏的是无边的愧意,他吻了吻少年的额角,轻声道:“乖孩子,辛苦你了。”
辛苦你跟随我在这荒漠中“流浪”,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底,日复一日的煎熬。
江落眸心颤动,他凝望着佛爷的面庞,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的心口,听着心脏依旧沉稳有力的跳动声,闷闷道:“我才不辛苦,辛苦的是您,是您!”
张启山心脏酸涩,就好似少年的头真的压在了上面似的,他揉了揉少年的脸蛋儿,声音低沉:“今日忙完c区的进度,咱们就回到交界地,休息一日。”
江落仰起头,原本浮了层雾霭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他亮起小爪子揉搓着佛爷的手背,声音是少年人独有的软绵:“好。”
少年璀璨明亮的眼睛含着欢喜,盈盈泛起波澜,宛如这沙漠中唯一绿洲里被春风吹皱的湖水。
张启山俯身吻了吻少年的眸,少年是命运对他馈赠的瑰宝,少年本该无忧无虑,可如今只能跟随他,在这荒芜贫瘠的沙漠里煎熬,甚至在不久的将来…
他看着少年满是鲜活的面庞,心脏处的酸涩转为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真的该带少年一起离开吗?
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可总会在下一秒,全盘否决。
但在否决之后,他还会残忍的再次作出自私的决定。
他放不下少年…
也不能安心少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孤独的活着。
可他又想让少年活,想让少年忘记他,好好活着。
他是这般自私、残酷、又矛盾。
江落感觉到佛爷的痛苦纠结,佛爷不想与他倾诉,但他隐隐明白,让佛爷感到痛苦的根源在于他,因为佛爷只有看他的眼神里会多出除了理智冷酷、决然外的神情。
江落见到这样的佛爷,他是痛苦的,可内心深处却又病态地升起一丝隐秘的欢喜,佛爷的所有情感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时会为自己的那丝欢喜感到羞愧,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这种病态卑劣的念头…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难过。
张启山察觉出少年的情绪变化,他将少年抱起,以极为珍视的姿势,将少年抱在怀中,轻声问道:“好孩子你怎么突然情绪这般低落?告诉我好不好?”
“我…我觉得我很不好…”
江落像是闯祸咬坏主人东西的狗崽子,可狗崽子却像受了委屈一样,钻进主人怀里,哼哼唧唧地叫着。
张启山将指尖插入少年的银发,一下又一下抚顺着,声音温沉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我的乖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你是这世间最完美的造物,你怎会不好?”
江落将头埋得很深,发出类似呜咽的,毫无意义的叫声,许久,他才探出头,看向佛爷漆黑的眸,喃喃道:“佛爷您骗人,人怎会有完美的呢?我一点也不好…”
我甚至卑劣地以您的痛苦为欢心的养料。
张启山宽容的笑着,温和宠溺地看着少年迷茫的眼神,带着轻松的玩笑口吻:“好孩子你当然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至少在我的眼中,我的心里,你是最完美的,这…大抵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他看着少年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沉柔继续道:“我在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好孩子当你真正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时,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
“你很完美,没有任何不好,你的一切,都令我着喜爱,甚至是着迷。”
张启山没有丝毫保留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垂头在少年眉心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江落最近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张启山都知道,这是因为他苍老的速度又加快了,他刚才在抱起少年时,便感觉到了一丝吃力,是时候回去用一针血清了。
至少,让少年能短暂的安心些也好。
张启山抱着少年坐到办公桌后的座椅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少年柔顺的长发。
江落思考着佛爷说的“从心”,但想到自己的卑劣念头,还是觉得难安羞愧,心中又开始谴责自己,明明是想要让佛爷休息的,可他偏偏没用到这种地步,总是要让佛爷为他担忧,他歉意地蹭了蹭佛爷的侧脸,诺诺道:
“对不起佛爷,我又让您浪费了时间,您明明那么辛苦,我却总是让您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