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与君同by时间在看

作者:时间在看  录入:12-17

行至洛水畔,天色已晚,车队在驿馆歇下。驿丞早已得到消息,将最好的院落打扫得一尘不染。晚膳后,雪又渐渐大了起来,扑簌簌地敲打着窗棂。
陆玄之畏寒,齐萧衍便命人在房中多添了两个炭盆。他亲自试了试水温,才将泡好的参茶递到陆玄之手中。
“喝点暖暖身子。”
陆玄之接过白玉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他低头轻啜一口,参茶的微苦之后是淡淡的回甘。
“京中情形,比两年前如何?”他放下茶盏,问道。
齐萧衍在他对面坐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表面平静。”他言简意赅,“陛下年岁渐长,心思也活络了些。太后娘家那几个,近来不太安分。至于其他人……”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陆玄之静静听着。小皇帝齐钰,经过宫变和北境大捷,对这位皇叔既依赖又忌惮。太后母族势力趁机扩张,也在情理之中。而朝中那些勋贵大臣,在绝对的权力和军功面前,暂时选择了蛰伏,但暗地里的心思,谁又说得准。
“那位狄族质子,你打算如何安置?”陆玄之问到了关键。
齐萧衍目光微冷:“按惯例,送入宫中,交由内务府看管。”
“不妥。”陆玄之摇头,“宫中人多眼杂,易生事端。且陛下年少,若被有心人利用,恐生变故。”
“你的意思是?”
“置于眼皮底下。”陆玄之抬眸,眼神清亮,“接入王府。”
齐萧衍挑眉,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接入王府,看似给了狄族天大的面子,实则是将这颗可能引爆朝局的不稳定因素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既能彰显天朝上国的气度,又能杜绝他人染指。更重要的是,有陆玄之在府中,不愁看不出这质子的深浅。
“好。”齐萧衍颔首,“就依你。”
他看着烛光下陆玄之沉静的侧脸,心中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似乎因为他的归来,而瞬间清晰了许多。他起身,走到陆玄之身边,俯身将他连同厚厚的绒毯一起拥入怀中。
“玄之,”他将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而缱绻,“有你在,真好。”
陆玄之没有挣脱,安静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窗外愈发急促的风雪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他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
回京的路程,因风雪耽搁了几日。抵达京城时,已是腊月廿三,小年。
京城依旧繁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只是当那有着摄政王徽记的车队缓缓驶过时,喧嚣的人群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一瞬,无数道目光,敬畏的、好奇的、探究的,纷纷投向那辆玄黑色的马车。
马车并未在王府正门停留,而是直接从侧门驶入,直抵内院承运殿。
殿内一切如旧,仿佛主人只是昨日才离开。地龙烧得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陆玄之惯用的冷梅香。只是在那熟悉的香气中,似乎又隐隐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甜腻气息。
陆玄之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殿内陈设,最后落在角落那座紫铜鎏金螭纹香炉上。
齐萧衍显然也察觉到了,眉头蹙起,看向侍立一旁的周平。
周平连忙躬身,低声道:“王爷离京期间,太后娘娘体恤,说殿下畏寒,特意赐下了些安神暖身的‘玉蕊香’,吩咐每日在殿中熏燃。”
玉蕊香?陆玄之眸光微闪。他曾在一本前朝杂记中见过此香记载,说是以南疆一种奇花为主料,香气馥郁,有暖身安神之效,但若长期使用,会于不知不觉中侵蚀经脉,令人内力滞涩,精神倦怠。前朝不少勋贵便是栽在此香之上。
太后……还真是“用心良苦”。
齐萧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厉色一闪而逝。“撤了。”他声音冰冷,“连同太后所赐之物,一并清理出去。承运殿内,一应照旧。”
“是。”周平冷汗涔涔,连忙指挥侍女将香炉撤下,开窗通风。
齐萧衍转向陆玄之,语气放缓:“路上劳顿,你先歇息。我去处理些积压的政务。”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宫中有小年宴,你若不想去,便不必理会。”
陆玄之点了点头。他本就不喜那种场合。
齐萧衍离开后,陆玄之并未立刻休息。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疏影横斜的老梅。经过几日风雪催逼,枝头的花苞已绽开了少许,红艳艳的点缀在覆雪的枝头,煞是好看。只是那暗香浮动间,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纱,不如南方梅林那般清冽纯粹。
这京城,终究是变了,又或许,它从未改变过。
晚些时候,齐萧衍还未回来,宫里却来了人。是太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带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
“参见陆先生。”老嬷嬷态度恭敬,笑容却带着几分宫廷特有的虚伪,“太后娘娘听闻先生回京,心中挂念。知先生素来雅好风物,特命老奴送来几样小玩意,给先生赏玩解闷。”
锦盒打开,是几件前朝的古玩玉器,还有一盆精心养护的、正值花期的素心腊梅。那腊梅形态奇古,幽香扑鼻,确非凡品。
陆玄之目光掠过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最后落在那盆腊梅上,神色平静无波。“有劳嬷嬷,代陆某谢过太后娘娘美意。”
老嬷嬷见他收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又说了几句关怀备至的客套话,这才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陆玄之走到那盆腊梅前,俯身细看。花瓣晶莹如玉,香气清幽,并无异样。但他指尖轻轻拂过花盆边缘的泥土,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玉蕊香”同源的阴寒气息。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太后这是试探,还是警告?或者,两者皆有。
他并未动那盆花,只是吩咐侍女将其移至外间廊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中的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随风传来。承运殿内却是一片寂静。陆玄之用过晚膳,正靠在榻上翻阅一本棋谱,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齐萧衍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挥退侍女,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陆玄之的肩窝,闭目养神。
“累了?”陆玄之放下棋谱,轻声问。
“嗯。”齐萧衍闷哼一声,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一群蠢货,吵得头疼。”
陆玄之任他抱着,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按着。清凉的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齐萧衍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太后今日派人送了东西来。”陆玄之淡淡道。
齐萧衍倏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乍现:“她为难你了?”
“没有。”陆玄之神色不变,“送了些古玩,还有一盆腊梅。”
齐萧衍坐直身体,看着他:“那腊梅有问题?”
“花无问题,土有问题。”陆玄之言简意赅,“与那‘玉蕊香’应是同源之物,药性更隐晦,长期置于室内,效果类似。”
齐萧衍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杀意,声音冰寒:“她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陆玄之握住他紧绷的拳头,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意料之中。”他语气依旧平静,“她是在试探你的底线,也是在警告我。”
齐萧衍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我知道。”陆玄之迎上他的目光,清冽的眸中是一片了然与从容,“所以,我们更需小心。”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宫宴上,可还顺利?”
齐萧衍嗤笑一声:“还能如何?歌功颂德,虚与委蛇。倒是那位狄族使臣,姿态放得极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次呈上了求和国书,并表示其王子已在来京路上。”
“陛下是何态度?”
齐萧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自然是‘龙心大悦’,当庭准了和议,还厚赏了使臣。至于质子入京之事,我按我们商议的,提议接入王府‘教导’,他也未反对。”
陆玄之点了点头。
“年后,怕是有的忙了。”陆玄之轻声道。质子入府,各方势力的目光都会聚焦于此。太后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朝中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也会趁机兴风作浪。
齐萧衍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丝,声音低沉而坚定:“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京城,便翻不了天。”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无声地覆盖着朱墙碧瓦。殿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年关将至,京城的上空,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预示着来年,注定不会平静。
然而,对于历经生死、看惯风浪的两人而言,这不过是又一局需要携手共渡的棋。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第51章 朔风入京华
年关的喜庆气氛,如同覆盖京城的积雪,看似洁白无瑕,底下却暗藏着冰凌与泥泞。承运殿内撤去了太后所赐的香物,恢复了陆玄之惯用的冷梅香,清冽的气息涤荡着之前那丝甜腻,却涤不尽弥漫在空气里的无形硝烟。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宫中照例设宴,与民同乐。齐萧衍依旧询问陆玄之的意思,陆玄之依旧摇头。他厌烦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更不愿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成为各方势力揣摩、试探的焦点。齐萧衍并未强求,只命秦伯将王府内外守得铁桶一般,自己独自入宫赴宴。
夜幕低垂,京城灯火璀璨,朱雀大街两侧挂满了各式花灯,舞龙舞狮,喧闹非凡。承运殿却仿佛与世隔绝,只有檐下那几盏素净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
陆玄之披着那件玄色大氅,坐在临窗的暖榻上,面前摆着一局残棋。黑白子错落,并非名局谱上的定式,而是他依据近日朝局动向,自行推演的一盘“棋”。棋子所代表的,是朝中各方势力,以及即将入京的那位狄族质子。
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子,久久未落。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着远处皇宫方向隐约可见的璀璨光晕,神情淡漠。齐萧衍在宫中,此刻想必又被一群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包围着。太后,皇帝,勋贵,文臣……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同时也想成为执棋之人。
殿外传来更梆声,已是二更天。宫宴应该快散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融于风中的衣袂拂动声,自殿顶传来。
陆玄之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眼帘未抬,只是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落下,殿内烛火无风自动,猛地摇曳了一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自梁上悄无声息地翻落,轻盈地立在殿中地毯上,未发出一丝声响。
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人,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手中并无兵刃,但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威胁。
“久闻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并非中原口音。
陆玄之终于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仿佛对于他的出现毫不意外。“狄族的‘影卫’?不去保护你们的使臣,深夜潜入王府,所为何事?”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陆玄之一口便道破了他的来历。他嘿然一笑,声音如同夜枭:“先生慧眼。在下此来,并非为使臣,而是专程为先生送一份‘礼物’。”
他说着,手腕一翻,掌心托着一个寸许见方的乌木盒子,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狼头图腾。“此乃我狄族圣山所产的‘雪魄玉髓’,于滋养经脉、固本培元有奇效。听闻先生昔日为奸人所害,身体受损,我主特命在下将此物奉上,聊表心意。”
陆玄之目光落在那乌木盒上,并未伸手去接。“贵主好意,陆某心领。只是如此重礼,陆某一介布衣,受之有愧。”
“先生过谦了。”黑衣人向前一步,将盒子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先生乃摄政王肱骨,一言可定边境安危。我主真心求和,只望先生能在王爷面前,为我狄族美言几句,确保王子入京后,能得善待。”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暗含威胁与利诱。点明陆玄之在齐萧衍心中的分量,又以重礼相赠,若陆玄之收了,便是承了狄族的情,日后少不得要被掣肘。
陆玄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边境和议,乃两国大事,自有朝廷法度与王爷定夺。陆某岂敢妄言?至于王子入京,既为两国修好之象征,王爷自有安排,必不会亏待。此物,还请收回。”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黑衣人眼神一冷,周身阴寒气息更重:“先生这是不给我狄族面子了?”
“非是不给面子,”陆玄之迎上他逼视的目光,眼神清冽如冰,“而是原则如此。陆某行事,向来只论是非,不徇私情。贵主若真心求和,便该遵守我朝规矩,而非行此鬼蜮伎俩。”
“好一个只论是非!”黑衣人怒极反笑,“既如此,那就休怪在下无礼了!”
他话音未落,身形陡然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陆玄之!五指成爪,指尖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有剧毒,直取陆玄之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竟敢在摄政王府邸,对陆玄之动手!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陆玄之皮肤的前一刹那,一道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劲风,如同无形的墙壁,轰然撞至!
黑衣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了一座无形山岳,整个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狠狠撞在殿柱之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口中溢出鲜血。
齐萧衍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殿中,玄色王袍未换,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他站在陆玄之身前,将他完全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睥睨着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黑衣人。
“本王的地方,也是你能撒野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恐怖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黑衣人骇然失色,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齐萧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自诩身手不凡,潜行匿迹之术更是狄族一绝,竟连齐萧衍何时回来的都未察觉!
“摄……摄政王……”他挣扎着想说什么。
齐萧衍却懒得听他废话,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到了黑衣人面前,一脚踏在其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黑衣人双眼暴凸,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没了声息。
齐萧衍看都未看那尸体一眼,收回脚,转身走向陆玄之,眉宇间的戾气在触及他平静的目光时,瞬间消散,化为担忧。“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着陆玄之,确认他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无碍。”陆玄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乌木盒和黑衣人的尸体上,“看来,狄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影卫表面是来送礼示好,实则是激进派的试探,甚至可能是想借机除掉或控制他这根齐萧衍的“软肋”,破坏和议。若非齐萧衍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齐萧衍眼神冰寒,对闻声赶来的侍卫冷声道:“拖下去,查清来历。另外,传令边境,狄族影卫擅闯王府,意图行刺,让他们给本王一个交代!”
“是!”侍卫凛然应命,迅速将尸体拖走,清理现场。
殿内恢复安静,只剩下淡淡的血腥气萦绕不散。
齐萧衍走到陆玄之身边坐下,握住他微凉的手,眉头紧锁:“是我疏忽了,不该留你一人在府中。”他没想到,狄族的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防不胜防。”陆玄之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和议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位即将入京的质子,恐怕处境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齐萧衍冷哼一声:“不管他们内部如何,既然入了我大梁,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顿了顿,看向陆玄之,“不过,经此一事,你身边必须加派人手。”
陆玄之本想拒绝,但看到齐萧衍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宫宴如何?”他转移了话题。
“还能如何?”齐萧衍语气带着一丝厌烦,“太后暗示想将她娘家一个侄女指婚给我,被本王挡回去了。陛下倒是没说什么,赏了盏酒。”他提及小皇帝时,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陆玄之眸光微动。太后此举,无非是想进一步巩固外戚势力,甚至在他和齐萧衍之间埋下钉子。而小皇帝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许或观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陆玄之轻叹一声。
齐萧衍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无妨。只要你在,这京城的风,就乱不了。”
正月过后,天气并未转暖,反而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春寒料峭。关于狄族影卫潜入王府的消息,被齐萧衍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并未引起太大波澜。边境狄族王庭收到问责国书后,很快遣使送来重礼赔罪,声称那影卫乃部落叛逆,私自行动,已被严惩,并再次重申求和诚意。
这场风波,表面上算是平息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狄族质子——时年十三岁的阿史那·咄苾,在五百狄族护卫和两千大梁边军的“护送”下,抵达京城。
入城仪式并未大肆宣扬,但消息早已传开。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那支服饰迥异、带着明显草原风尘气的队伍指指点点。
齐萧衍并未亲自出迎,只派了礼部官员和王府长史在城门处交接。按照议定,这位小王子将被直接送入摄政王府“教导”。
车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向王府。为首的狄族护卫首领,是一个身材魁梧、面有刀疤的壮汉,眼神桀骜,不时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带着警惕与审视。而队伍中央那辆覆盖着狼皮的车驾,帘幕低垂,隔绝了内外视线。
承运殿的暖阁里,陆玄之凭窗而立,远远望着那支队伍驶入王府前庭。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外罩月白鹤氅,清雅出尘,与窗外肃杀的冬日景象格格不入。
齐萧衍站在他身侧,目光淡漠地看着下方。“那就是阿史那·咄苾?”他指的是被狄族护卫簇拥着,从车驾上走下来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大,穿着一身狄族贵族的貂皮锦袍,皮肤是草原人常见的麦色,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却不像其护卫那般桀骜,反而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甚至……一丝隐晦的惶恐。他低着头,默默跟在引领的王府属官身后,对于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倒不像个被宠坏的王子。”齐萧衍评价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陆玄之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握拳的手上扫过,缓缓道:“质子生涯,岂是易与。看他举止,倒似个懂得隐忍的。”
一个懂得隐忍的少年,放在身边,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王爷,陆先生,阿史那王子已带到前厅等候。”秦伯在门外禀报。
齐萧衍与陆玄之对视一眼。
“走吧,”齐萧衍整理了一下袍袖,率先向外走去,“去看看这位来自朔风草原的‘贵客’。”
王府前厅,气氛肃穆。阿史那·咄苾垂手站在厅中,他身后的狄族护卫首领按刀而立,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四周的王府侍卫。双方虽未言语,但无形的对峙已然形成。
当齐萧衍和陆玄之并肩走入前厅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齐萧衍一身玄色王袍,金冠束发,面容冷峻,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压迫感。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狄族护卫首领便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桀骜。
而当他目光落到齐萧衍身侧的陆玄之身上时,更是闪过一丝惊疑。那是一个看起来过分年轻、也过分俊美的中原男子,气质清冷如玉,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与杀名赫赫的摄政王并肩而行,甚至隐隐感觉,摄政王行走间,有意无意地落后他半步。
阿史那·咄苾也抬起头,看向进来的两人。当他的目光触及齐萧衍时,明显瑟缩了一下,流露出属于少年人的恐惧。但当他的视线移到陆玄之脸上时,却怔了怔,那双沉静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混杂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
“外臣阿史那·咄苾,参见摄政王殿下。”少年上前一步,依着狄族礼节,右手抚胸,躬身行礼。他的中原官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吐字清晰,态度恭谨。
齐萧衍在主位坐下,并未让他起身,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既入我大梁,当守我朝规矩。从今日起,你便住在王府西苑‘澄心斋’,一应起居,自有王府属官安排。会为你延请名师,教导中原文化礼仪。若无本王传召,不得随意出入,更不得与外界私相往来。可能做到?”
他每说一句,阿史那·咄苾的头便更低一分,最后几乎将额头触到手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咄苾谨遵王爷教诲。”
“很好。”齐萧衍摆了摆手,“带他下去安置吧。”
王府属官应声上前,引着阿史那·咄苾和他的几名贴身仆从退下。那狄族护卫首领似乎想说什么,但被齐萧衍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终究没敢开口,悻悻退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齐萧衍、陆玄之和秦伯几人。
“你觉得如何?”齐萧衍看向陆玄之。
陆玄之望着阿史那·咄苾离去的方向,沉吟道:“进退有度,懂得审时度势。不像是莽撞无知之辈。只是……”他微微蹙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哦?”齐萧衍挑眉。
“不像是单纯的好奇,”陆玄之回忆着那少年的目光,“倒像是……认识我一般。”
齐萧衍眼神微凝:“狄族深处朔风草原,与中原隔绝,他如何能认识你?”
陆玄之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是错觉,或许……另有隐情。”他顿了顿,道,“此人,需多加留意。”
齐萧衍颔首,对秦伯吩咐道:“澄心斋那边,安排稳妥的人手,一举一动,随时来报。”
“老奴明白。”
安置好狄族质子,仿佛只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过后,王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阿史那·咄苾被安排在相对僻静的西苑,每日由翰林院一位老学士教导诗文经义,言行规矩,除了偶尔在王府花园内有闲地活动,几乎足不出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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