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柳————凌波

作者:凌波  录入:12-06

盛挺松喃喃道:"你在江湖上有偌大名头,我还以为......"
"我跟武林中人可不太搭界的,要学拳脚还要拜师学艺,太拘束了,所以我一点功夫都没有。"
"那你的内功?"
"是祖父教的,他老人家自创的,就是养生调气的。跟你们的是一样的吗?"
"嗯,差不多。"盛挺松想了想,"言,我把这剑法教你可好?你在江湖上奔波,难免会遇到道理讲不清的事情,还是多点防身功夫的好。"
柳言犹豫:"你要收我为徒?"
盛挺松怔了怔,失笑:"怎么会?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不是各门派都有规定的吗?不能私相传授。"
"我们又不是武林中人,才不管这些。"悦韵快人快语。
盛挺松道:"是啊,我们家比较随意,不要说这些身外物,便是人,也很自由。不然悦韵哪里能溜到这里来?还不是爹娘睁只眼闭只眼放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是爹娘嫌我碍眼赶出来的?"
盛挺松取笑她:"是啊,你总算知道了。我和二弟三弟可是一向不敢打扰爹娘恩爱的,也就你,到十四岁了,还赖在爹娘身边。"
柳言微笑着看着兄妹两个逗笑,觉得有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觉在心里缓缓漾开。

第八章 意已决
此后数日,盛挺松天天借教剑法之机与柳言外出独处,营里例行公事处理完,就将小妹和其他公务都丢给悦鸣。
这一日,悦鸣终于忍不住来逮人。
他先在帅帐外问门口的中军:"大将军在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兴高采烈的边进帐边道:"大哥,可逮到你了......"话音未落,看到盛挺松一身布衣,张口结舌:"大......大哥,你......你又要出去?"
盛挺松系上腰带,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了?这么惊讶。"
"怎么能不惊讶?"李悦鸣叫,"现在你公事一办完,人影子都看不到,谁家弟弟想看一眼哥哥会这么辛苦?"
盛挺松嗤笑:"太夸张了吧?到底什么事?"悦鸣虽然不至于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这么急匆匆的来找,肯定有事。
李悦鸣正色道:"大哥,你这阵子一直是跟柳先生在一起?"
"是啊。"盛挺松答得轻松,虽然知道李悦鸣肯定有下文。
李悦鸣更行严肃:"那大哥前次所说的命定之人,指的就是柳先生吗?"
"是。"
"柳先生是男子!
"是!"
"那大哥怎么还能把他当作意中人?!"李悦鸣终于叫了出来,为着盛挺松的一声声"是"。
盛挺松负手而立,傲然道:"男子又如何?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又有何妨?"
"世人......"李悦鸣犹豫着没说出来,其实他也知道,他大哥认定的事情,哪管世人如何看?
果然盛挺松道:"只要不妨碍到别人,世人怎么看,与我们又何干?"
"大哥不怕将来柳先生辛苦?"李悦鸣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以盛挺松的身份地位,有男性恋人,别人最多看成他养娈童、男宠,虽是于声誉有损,却不至有辱。然而柳言就不同了,若是被定位在男宠,要他忍辱,便是他爱盛挺松,也会觉得辛苦,与他两人将来无益。
不但无益,还是个大隐患啊。
盛挺松道:"我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言真能回应我的感情,我立即辞官归隐,随言游方江湖。"
李悦鸣一愕:"柳先生还没有回应大哥的感情么?"
"哪有那么容易?"盛挺松笑他天真,"男人相恋,毕竟惊世骇俗,哪能那么容易接受?我现在在做的,不过是接近他而已。不敢操之过急。"
李悦鸣迟疑道:"那如果柳先生不能回应大哥的感情呢?"
盛挺松平静的道:"我也想过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做他一辈子的好朋友,他孤独的时候我陪伴他,他成家之后我会走得远远的,在远方为他祝福。"
隐隐的落寞让李悦鸣声为之涩:"大哥不觉得那样太苦了吗?"
"所以我现在在努力追求。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是我努力不果,即便是苦,我也无悔。"盛挺松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
李悦鸣沉默半晌,续道:"看来大哥已经全部都想清楚了?"
"是。当初我认定言时,便已经把什么都想清楚了。言能接受,是我的福气,言不能接受,我做他朋友,照样是我的福气。"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悦鸣心情一转,好奇道:"大哥是怎么认定柳先生的呢?男子之间,一般喜欢的话,不是会做好朋友吗?以前也没见过大哥对男孩子有感觉啊。"没有问出口的是,大哥会对柳先生有感觉吗?
盛挺松好笑:"难得正经一会儿,这会子又不正经了。"想了想道:"我对言动心,是中销魂的时候发现的。本来以为是因为销魂药性强烈的缘故,然则销魂药性过去,我对言,仍是一般的动心动情,所以我想,我对言是放不开了的。"
"那如果大哥没中销魂......"
"如果没中销魂,我会不会动心?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被言吸引是不争的事实。只能说,如果没有销魂,我不会这么快发现我会对言有感觉。"
"那如果......"
"没有如果。"盛挺松截口道,"事情发生之前是有很多可能性,可是现在事已至此,我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我既已确定自己的心意,唯一要做的,只有确定言的心意了。"
"也是!"李悦鸣笑自己还不死心,明知大哥是那种考虑周全便不会再后悔的人。想想自己看柳先生,还不是想引为知己?若不是男子,怕不早就动心倾情了?大哥既然没在意柳先生是男儿身,他也该祝福他才是。
"说起来,悦韵好像早就感觉到了。"
盛挺松想了想道:"是吧?女孩子对感情比较敏感,况且她又仰慕言,恐怕是早在第一次看到言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了。"
"大哥是故意的?"
盛挺松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悦鸣是指他是故意让悦韵发现他对柳言的感情的,想了想道:"可能潜意识里是有点。悦韵的仰慕是虚幻的,早点断念,对她只有好处。我可不想陷入兄妹相争的局面。"
"那柳先生呢?依大哥看,柳先生又如何?"
盛挺松抑不住的喜悦:"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但是,他对我,并非无情。"

柳言确实隐隐有所感觉,盛挺松对他,似乎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感觉。比如悦韵,盛挺松带回军营之后,只是把她安置在悦鸣帐内做亲兵,竟没有向部下说明她是个女子。
以悦韵的开朗活波,身量又未长足,扮男孩是活灵活现,盛挺松本没有必要向他说明,却在初见面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介绍了她的真实身份。尤其他那句"家里人",让他回想起来益发甜蜜。
只是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想跟盛挺松说明。
只因盛挺松那句"共结连理",让他知道,盛挺松原本并不是会对同性心动的人,或者,至少是自己不知道自己会对同性心动的人。他现在的表现,可能只是过分热切的想要交他这个朋友的缘故--对于自身的亲和力,柳言还是很清楚的。光是看闲时将士们喜欢亲近他就知道了。只是他自己是孤独惯了的人,虽然温和,却一直跟人保持着距离。唯独盛挺松,这些天耳鬓厮磨,竟已经非常习惯了。有时候真想沉沦在他怀里,只是......柳言微微苦笑,如果盛挺松抗拒,连朋友都做不成的话,到时候如何自处呢?
身为男子,从小看着母亲的无依和自伤,便迫着自己快快成长,长大了就能做母亲的依靠。只是,母亲毕竟没有等到他长大,而他,却已经坚强成了一种习惯。祖父年纪日大,虽然健朗,总还是自己照顾他的多数。青欢二僮更是什么都以他为依。可是,在盛挺松身边的时候,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是一种很放松的感觉。想明白了,原来却是有了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如果是女子,大概就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良人的欣喜吧?可是,自己是个男子。
男儿怎么容许自己如此软弱?且不说世间容不下这样有悖常理的感情,即便容得下,自己也不容许自己这么没志气。
青儿在一边看着柳言发呆,见他表情忽悲忽喜,知道他的先生又在想关于盛大将军的事了。
这几日先生在盛将军来邀时的欣喜异常,每次归来的神采飞扬,还有自己钻牛角尖时的忽悲忽喜,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尽管发涩,却也不是不欢喜的。先生孤独太久,也无依太久,如今有盛将军陪伴,自己心酸之余,也替先生欢喜。
只是先生太会为别人着想,也太会自我保护,他们这场情路,不知还要拖多久呢?
正两厢静默之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柳先生,柳先生。"声音如此跳脱,除了悦韵还有谁?不知为何,那些平时粗鲁惯了的将士们,到了柳言附近,总是不自觉的放缓动作、放低嗓门。不受影响的,唯有这陆家三兄妹而已(居然都不姓陆,黑线||||||||||||||||||)。况且悦韵声音,到底还没脱去稚嫩。
"柳先生。"掀帐探头的,果然是悦韵。
"唉。"柳言无声叹息,又忍不住抚额。月姨到底是如何教导悦韵的?好歹他这里也是男人的卧帐,她居然没等回音,就这么大剌剌的闯进来了。
灵动的眼睛扫视了一下,看来果然准备好了,"在等大哥吗?"
柳言恍然,想也是,再是怎么豪爽,悦韵毕竟是女孩子。只因知道他跟盛挺松有约,所以才会直闯。微笑道:"是啊。"
悦韵眼珠转了下:"大哥跟二哥在商量些事,所以可能要耽搁会儿,大哥叫我先来跟先生说一声。"
"哦,好。"柳言不以为意。
再转转眼珠,悦韵道:"柳先生平时以什么消遣?"
柳言看一眼悦韵,虽然奇怪她怎会想要与他闲话家常,不过她眼里并看不到他在其他女子眼里曾看到过的羞涩与仰慕,也就没有在意:"也没什么消遣,闲时整理药材以及医药资料比较多。"
悦韵噘嘴:"那是工作好不好?我指的就是纯粹的消遣。"
柳言无奈,平时哪来的闲情逸致消遣?以前挂诊的时候,经常要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反而是这几天比较清闲,军营里的人身体健壮,除了受伤的要换换药,基本上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不过也没多少闲的时间啊,都跟盛挺松在一起呢。
看小女孩期盼的看着他,不忍她失望,想了想道:"小时候曾经学过琴,不过已经很久没碰了?"
悦韵眼睛一亮:"好啊,我也曾经学过。不如我们来合奏一曲?"
柳言只得命青儿把琴找出来。
琴是母亲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不过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弹过了。
悦韵略一试音,不禁赞道:"好琴!"忍不住去看琴身,赫然看见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惊起:"绿绮?!先生这张琴,竟是四大名琴之‘绿绮'?!"
柳言茫然:"很有名吗?我不知道。是家母的遗物,我带在身边留念而已。"声音转低。
悦韵很是抱歉:"原来如此。悦韵不知,还望先生见谅。"
柳言振了振神,微笑道:"没关系,不知者不罪。"
悦韵只觉这个笑容凄苦,冲口道:"不如我为先生奏一曲赔罪吧。"
也不等柳言回答,调好琴弦,奏出一支《清平乐》。
柳言呆住,怔怔的看着她--母亲,曾经最爱奏的,也是这一曲啊。
盛挺松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
第九章 波澜生
盛挺松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
带着那样欣喜的情绪,一路走一路回想着跟柳言在一起的甜蜜,甚至想到了日后携手傲笑江湖的幸福生活。然而,那满腔的柔情蜜意还荡漾在胸口,进帐却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柳言定定的看着悦韵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这一瞬间,说不出是怕柳言移情的心慌还是对过于笃定、没及早告白的自己生气,抑或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男性身份的弱势,情绪复杂的盛挺松顿在那里。然后,一言不发的拽了柳言就走。
柳言感觉到他情绪激荡,竟也一声不响的随他走了。
倒是青儿叫了声:"先生!"就要跟出去。
悦韵一把拽住。
青儿生气道:"你干嘛?"
悦韵抿嘴笑:"我才要问你干嘛呢?"
青儿跳脚:"你没见盛将军很失常吗?"
"怕什么?你还怕大将军会吃了柳先生不成?"(声明:悦韵是纯洁的小孩,此吃无彼吃之意。)
"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没看出来吗?大将军是吃醋了!哈哈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千年奇观,居然看到了大哥差点失控的样子。
青儿不能置信的看向悦韵,这个比他还小的少年,难道看出来了盛将军和先生的感情?
悦韵自语道:"看来柳先生对大哥不但有情,而且,还是情根深种呢。"她推琴而起,"虽然事情差点走样,不过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不虚此行啊。回去休息了。"最后一句是跟青儿说的,也不等青儿反应,施施然的走了。
青儿却已经怔在那里。
盛将军身边的人,好像都不能以常理来论呢。
将柳言扶上皎雪骢,盛挺松看也不看马夫准备的另一匹马,翻身坐到柳言身后,策马奔出军营。
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却还是会顾虑到柳言新学骑马不久。怕两人分骑,自己按捺不住策马狂奔,会照顾不到柳言。
虽然感觉柳言对自己并非无情,也相信他不会那么快爱上悦韵,但一时之间还是气为之窒。始知道自己对二弟说得太过轻易,他日柳言若真的成家立业,他哪里还能平静的为他祝福?恐怕从此再无生趣。
心酸难抑。
挽紧身前的柳言,汲取着柳言身上独特的药香--自从解销魂的那三日共处之后,盛挺松对柳言身上的药香极为敏感,虽然男人的体香很淡,但他还是能切切实实的闻到--渐渐感受到柳言无言的安抚,他一直在有节奏的摩挲着他围着他腰部的手呢。
言现在心里应该很疑惑吧?那么失态的拽他出来。他却不问不说,只是那么贴心的顺着他的意。
言,如果我对你不是这种异样的感情,如果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友谊,如果......
刚才我不让二弟再说如果,是因为刚才我自信满满,现在,我却在想,对你而言,是不是纯粹的友谊才是最好的?
言,我从来没有这么彷徨过。
我爱你。
我要你做我一生的伴侣。
我也确信,对我而言,那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呢?
你能接受同样是男儿身的我吗?
没有早早告白,是想卸却你的心防。你虽然温和,可是却一直跟人保持着距离。一天天的耳鬓厮磨,终于让我能够靠近你的身了,那么,心呢?我所感觉到的那丝丝情意,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是,我还是相信,我跟你,会一生投契。
深吸口气,盛挺松下了决心。
所以,我还是要争取。
听到盛挺松呼吸渐渐平顺,柳言转头,担忧的看着他:"好些了吗?"一点都没意识到此时两人的情形有多亲密,只是觉得担心,"怎么突然生起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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