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者————A.J.

作者:A.J.  录入:11-30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
今天对他来说很幸运,因为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还会再来到这栋大宅。他原本以为他可以尽快忘掉的──只要短期内他能不要再来的话,他就能很快专注于他的工作上,但偏偏他今天不得不来。
因为,当他第一次看到那双清澈的绿色双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而且完蛋得彻底。

第二章

「妳不是想看?那就看啊!抬起妳的眼睛,让我这该死的丑陋面容满足妳的好奇啊!看着艾利克的脸!现在,妳知道那声音的长相了吧!哼!只听我的声音还无法满足妳是吗?妳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妳是那么好奇!妳们这些女人!」
──卡斯顿·勒胡〈歌剧魅影〉

她独自在长长的走廊上拍着皮球。
她的哥哥不在家里,所以她只能无聊地在家里玩着球,等待着哥哥回来。
突然,她一时手滑,就让皮球掉出了她小小的双手,皮球弹啊弹地,弹离了她伸出手可以碰触到的范围,然后撞到一扇没有关好的门,门咿呀地开了一个缝,而球则滚到一旁的墙边。
她跑过去将球拾了起来,然后看着那个开了一个缝的房门;她从不曾进去过这个房间,因为这栋宅第十分地大,她没看过的房间还有很多;她走近房门,看见里头似乎有人;她走了进去,看到里面有个穿著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正背对着她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而她透着金色的红发像血一样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
她从来没有看过眼前这个似乎在熟睡的少女;她为什么会在她家?她是哥哥认识的人吗?种种疑问浮现在她小小的脑袋里,于是她走上前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臂。「妳是谁?」
少女没有反应。
她再次试图将少女叫醒,但是少女仍睡得很沉,于是她大力地摇着少女的肩膀,直到少女被她摇得翻过身来。
然后她愣住了,她看着少女的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丢下手中的球,飞也似地跑出了那个房间。而当她跑到走廊的转角处时,她撞上了某个人。
她抬起头来,哥哥温柔的笑脸此时正看着她。「怎么了,爱丽丝?」
「那、那个──」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在那个房间,有个姊姊──」她稚嫩的小手指向长廊尽头,那个半开着门的房间。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扇门。
「爱丽丝,我应该有说过不准跑到这边来玩的,对不对?」
「咦?」
「可是妳不听话......妳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呢,爱丽丝?」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爱丽丝是坏孩子......哥哥不要爱丽丝了。」
「不......不要!哥哥!不要这样子!我下次不敢了!」
「不听话的小孩,要好好处罚。」

他独自蹲坐在阁楼的一角,躲在阴影之中。
他刚洗过澡,身上仅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湿淋淋的红发滴着水,从他的颈间流到衣领敞开的胸前。
墙上仍然挂着那幅伊莉丝的画像,而一旁的画架上,则摆放着莎乐美,以及爱丽丝的画像。
他在黑暗里无助地看着她们画中的笑靥,然后转而望着那幅墙上的伊莉丝。
「我还以为......这一次真的找到了......」他喃喃地说着,语气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爱丽丝背叛了他,她没有如他期望地成为一个乖巧、顺从的女孩,爱丽丝背叛了他的爱,因为她终究没能成为像伊莉丝那般完美的存在,她与伊莉丝仍旧相差太远。
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哭泣着,任窗外的冷风灌进他的浴袍下,让他单薄的身躯更加冰冷。

在一场歌剧的公演中,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那人,那人一如往常地戴着金边的眼镜,身旁带着一位金红色头发的小淑女。
歌剧结束后,他便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你好,左拉先生。」
他看到瑞多迟疑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副才想起有这个人的表情。「噢,你好,毕雪医生。」
这人如他所料,是典型目中无人型的家伙,他想。然后他注意到瑞多身旁牵着的小女孩。
「来,荷菈,跟毕雪医生说声好。」
小女孩乖巧地上前。「您好,毕雪医生。」
「这位小姐是......」他有些困惑地看向瑞多。
「她是舍妹荷菈。」瑞多说道。
「咦......这么说来,另一位爱丽丝小姐没有来吗?」
然后他注意到瑞多的脸色变了,很微小,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只有他才看得出来。
「爱丽丝是谁?」一旁的荷菈发出了这个问句。
「......抱歉,我想我们得告辞了,毕雪医生。」他紧握着那只牵着荷菈的手。
「噢,那真是遗憾。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好好聊聊。」他露出了一个由衷的微笑。
「我也是。」他说。虽然丹尼士知道他只是在虚与委蛇,不过能听到他这样讲还是有点高兴。
然后他看到瑞多几乎像是逃走一样的带着荷菈离开了歌剧院。

如果要给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结论,他可能会说这叫做「命运」;当然,他知道瑞多绝不会这么想,他搞不好会觉得这叫做「倒霉」,或是「诅咒」。
歌剧公演那天后过了三日,他就接到瑞多·左拉子爵生病的消息,而理所当然他这个医生当然得去探视他的病况。
他驱车弯进林荫大道,然后开始缺德的哼起歌来。

「只是一点感冒,吃点药过些天就会痊愈了。」在看过瑞多的情况后,他这么对一旁的老管家说着,而荷菈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瑞多。「要赶快好起来喔,哥哥。」
「我会的,荷菈。」他欣慰地摸摸荷菈的头。「好了,别靠我太近,妳会被传染的。」
荷菈不情愿地让一旁的老管家领着她走出去,丹尼士则尾随在后,但当他正要踏出房门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瑞多。
他走近床边,此时瑞多因为吃过药而显得昏昏沉沉,但是丹尼士知道他还没睡着。
「只不过一点感冒而已,你也可以虚弱成这样。」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那并非嘲笑。「你真的是个很娇贵的男人,左拉先生。」
瑞多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但他知道瑞多醒着。
他弯下身,伸手将瑞多披散在额上的发丝轻轻地往一旁拨去,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他正要离开时,刚好看见荷菈在弹钢琴。
他走了过去,友善的说道:「荷菈──我可以叫妳荷菈吧?」
女孩点点头。
「妳知道爱丽丝人在哪里吗?我都没看到她,她去哪了?」
女孩眨着那双碧绿色的大眼。「爱丽丝是谁?」
丹尼士顿了一下。「我以为她应该是你的姊姊或妹妹──她也是你哥的妹妹吧?」
「我只有哥哥,我不认识爱丽丝。」荷菈诚实地说着:「哥哥说过他只有我一个妹妹。」
丹尼士愣了一下,他想起那天瑞多焦急地看着自己生病的妹妹,口中还不断念着爱丽丝的模样,但是现在爱丽丝去哪了?那天的歌剧公演后,瑞多很明显地绝口不提爱丽丝的事,爱丽丝到底怎么了?他的胸中浮起了一丝不安,他感到有些事情不太对。
「我最喜欢哥哥了,」在丹尼士正沉浸在茫然中时,荷菈突然开了口,并停下弹奏。「因为他把我带来当他的妹妹。」
「带来?」突然听到这一番小女孩牛头不对马嘴的自白,丹尼士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那......妳本来待在哪里──在来这里之前?」他追问着。
「我本来住在一个有很多很多小朋友的地方,还有修女阿姨跟牧师叔叔......阿姨跟叔叔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
「等......等一下,荷菈,」丹尼士必须承认他完全听不懂,他需要让荷菈说出让他能够理解的语言。「为什么修女阿姨跟牧师叔叔会是你们的爸爸妈妈?」
「因为大家都没有爸爸妈妈,所以阿姨跟叔叔就当我们的爸爸妈妈,有的小朋友会被新的爸爸妈妈带走。虽然我现在还是没有,可是没关系,我有哥哥就好了。」
丹尼士突然了解了,这个女孩来自教会开设的孤儿院,而瑞多领养了她,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这么说爱丽丝也跟这个女孩一样是领养来的吗?还是说爱丽丝是瑞多亲生的妹妹呢?
他看着荷菈金红色的头发,他记得爱丽丝也有着一头这样的头发,而那双绿色的双眸更是与爱丽丝相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是因为荷菈与爱丽丝的如此相像,所以瑞多才会收养她的吗?还是说,爱丽丝跟荷菈其实都是某人的替代品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匆匆的离开左拉家,并且暗自祈祷他心中那股不安不会成为真的。

第三章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你所在的地方,为了跟你在一起,当我在你旁边走过或者靠近你坐下,或者跟你待在同一间房里,你很少知道那微妙而令人震颤的火焰正在我的心中燃烧,为了你。
──瓦尔特·惠特曼〈草叶集〉

他摸了摸自己的前额,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睡了多久,只记得他似乎在吃过药后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此时分外清醒,觉得自己似乎好多了,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打算起床。
他在想,丹尼士·毕雪是不是在他入睡前,轻拨了一下他前额的头发。
他宁愿想成那是一场梦,但是如果梦到这种情景那反而会让他更难以接受(因为大家都知道梦是自我潜意识的产物),但那如果是事实,那他为什么没有当场就拍开对方的手?他记得他当时似乎完全没有抗拒,也不想抗拒,除了他当时真的很困之外,他也有点感谢有个人能把他披在前额上的发丝拨开,因为那些散乱的发丝的确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丹尼士·毕雪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做?他在想什么?
他翻过身去,强迫自己继续睡。

当他下楼的时候,荷菈还在弹着琴,而当她看到他走来时,便立刻跳下椅子,奔进瑞多的怀里。
「妳真是个黏人的孩子,荷菈。」瑞多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并轻抚着荷菈的头发。
「教我弹,哥哥。」她拉着瑞多的衣角,并指指身后的钢琴。「教我弹上次那首曲子。」
「真拿妳没办法。」他牵起荷菈的手,走到钢琴前坐下,然后开始弹奏起来。
荷菈突然从瑞多的身后抱住他,并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荷菈,妳这样子哥哥不能弹啊。」他笑着说道。
「我以后,要当哥哥的新娘子。」z
瑞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妳说什么?」
「哥哥不是说过,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吗?所以我要当哥哥的新娘子,对不对?」
「不是的,荷菈,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像一对兄妹一样,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啊。」他握住荷拉环着他的手。「荷菈不能当哥哥的新娘子,因为荷菈是哥哥的妹妹啊。」
荷菈一把跑开,生气的哭喊着:「不行!因为哥哥会被别人抢走!」
「被谁?」瑞多觉得有些好笑的问道。「哥哥哪里都不会去啊。」
「毕雪医生!」她大喊,然后转身跑上楼去。

他愣在原处,然后战栗地想起那只轻拂过他前额的手。
「如果我走了,你也不会追上来对吧?因为你永远都要摆出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你不会像个笨蛋一样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只为了要去抓住一个人,你不会的。」
这是他上一个情人离开时,对他说的话。y
他也觉得,他那前任情人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他的确觉得不计代价地去求一个已经决定要离开的人回到自己身边,看起来实在太不干脆,也太没面子。所以他一向秉持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只是到最后他总是被情人嫌太过冷淡,然后在他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对方就走了。
他不是没受过伤,事实上每次跟一个对象分手后,他总还是会委靡一阵子,藉酒浇愁之类。他一点都不懂他到底哪里做错,导致每个交往对象最后都以同样的理由离他而去。
但前任的那个情人点醒了他,虽然当时他们的关系也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但那番话确实狠狠地往他头上敲了一记,至此之后,他不愿意再去寻找任何一段恋情,因为他知道,他仍然就像前任情人所说的那样,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的面子问题,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继续保持一个人的生活好了,如果他始终无法在爱情跟面子之间做出决择,那最后还是会重蹈复辙,而他早已厌倦了这种恶梦般的轮回。
但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让他很在意的人。b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去追求这位他心仪的人,而是工作上有需要时才会见面,除此之外的时间他也没打算去找对方;他没有让那人知道他的心意,但他也不打算隐藏。
他只等着看当那人察觉到时,那副失措的表情。

他独自漫步在街上,在对街的一家裱框店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那是左拉子爵,他不会认错。他站在店门前,似乎在跟店家的老板叮嘱些什么,然后便离开了。
他没有追上去跟他打招呼,而是直接走进那家裱框店,一踏进店门,一幅令人难以忽视的的画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幅画画的是一名年约十岁,有着一头金红色鬈发及碧绿色的双眸,且正展露着甜美笑靥的小女孩;而当他看到这幅图时,他就愣住了;并非因为那精湛的画技,也并非那女孩美丽的笑容,而是这幅图中的女孩与他知道的某人实在相像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地步。
他走上前检视那幅画,然后在画的一角看到一小行字:「伊莉丝·左拉绘于十岁」
伊莉丝?伊莉丝又是谁?他想起爱丽丝与荷菈,顿时明白了,她们都是这个女孩的替代品,因为她们都跟画中这个叫伊莉丝的女孩长得颇为神似。
他上前询问了老板,得知这画的主人想为它裱个新画框,但他更想知道的是这画的作者是谁,还有这画画于何时。他很幸运,因为老板刚好认识这画的作者,并且那位艺术家就住在离这条街不远的地方。他以想委托这位画家作画为由,顺利地得到了他住处的地址,以及这位画家的名字。

「V·H......」他手中拿着写有画家地址的纸片,喃喃地念着这名画家的名字。不久便找到了画家的居所。
他站在大门前,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门。「你就是鲍伯说要找我的人吧?」
「呃,是的,我叫毕雪,丹尼士·毕雪。」g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露出了一种不可解的笑意。「呵!你叫毕雪是吧!进来吧,年轻人。」他高兴地招呼丹尼士入到门内。
这是一栋清幽的房子,庭前种了几株紫藤,园内整理得十分干净,而整间屋子都是采用东洋式的装潢。厅堂的一角摆放着典雅的屏风,并且到处都挂着来自东方的浮世绘与山水人物画。
「那小子正因为一个叫毕雪的人而烦心呢,呵呵!」老人咯咯地笑着。「那个毕雪想必就是你吧?」他在一个茶几旁席地而坐,并递给丹尼士一个坐垫,他接过坐垫,并在他的对面坐下。「烦心?」
「呵!你最近一定没有看过那孩子吧?」老人开始干练地泡起茶来。「那孩子变得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他看着丹尼士,并露出了一种别有意味的笑容。
「怎么个不一样法?」他问道。
「就像那幅画一样!哈!你在鲍伯的店里看过那幅画了吧?」老人笑着替客人倒了杯茶。
「我就是为那而来的。」他接过老人递给他的茶。「那幅画的作者,是您没错吧,V·H先生?」
「正是我没错!」老人大笑。「你能见到那幅画可真是幸运啊!小子!那是我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我再也画不出像那样的画了!」
「可是我听老板说,您至今还在为左拉家作画不是吗?」
「呵!是啊!那蠢小子不知从哪找了一堆无趣的小模特儿来,坚持要我为她们画肖像画!那小子根本不懂,他找的那些小丫头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那最棒的杰作、最棒的模特儿!」
「最棒是指──『伊莉丝』吗?」丹尼士问道。
「小子,」老人啜了一口茶。「你曾经见过所谓的『神性』吗?」
那双黑色的眼眸眨了一下。「神性?」
「就像希腊神话的阿葛底丝缇、犹太神话的拉斐尔──」见丹尼士仍然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下去:「在那些古老的神话中,最崇高、最美好的存在都是无性!或是两性并有!你不明白!在我初次看到她的那个时候,我便深深地被她那样神样的特性给迷住了!那是只有像她那样有着暧昧分野的年纪──不!不只是年纪,那是只有她才办得到!只有她才能将那样纯然的神性完美地呈现出来!之后我再也不曾看过任何一个孩子能像她那般美丽......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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