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置若罔闻,道:“夺出蛟王。”
声音刚落,魔物猛地抬头,魔气汇聚而成的巨大手掌,遮住天空,朝怀柏拍去。
怀柏面色一惊,并非是怕这滔天的魔气,而是因为这魔的脸,与谢沧澜一模一样!
还没等她做出反击,手掌在她头顶停顿,化作黑红的烟,谢沧澜如受重击,一只手轰然碎裂,陡然惨叫起来。
陵阳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幕。
洞庭喊:“你做什么?快让他杀了怀柏啊!裂缝马上就要消失了!”
陵阳君眉头皱得很紧,“我不知道……”
就连怀柏也不知道发生何事。
她不知鸣鸾当年对万魔下过令。
那时鸣鸾是万魔之首,如果无人接任此位,这个命令一直生效。
“伤吾爱者,死。”
万魔窟中魔物,谁能伤她?谁敢伤她?
裂缝里又伸出一只手,袖子雪白,手指修长,拉住谢沧澜的脚。
而后无数双手无数道魔气缠住他,他嘶吼着,双目赤红,魔气翻滚,可还是一点一点被拉入其中,重新坠入无望的深渊里。
洞庭君自震撼中回神时,怀柏已趁机遁逃,不见踪影。
她质问陵阳:“为何要对她留情?”
陵阳施展秘术,消耗颇大,脸色雪白,恹恹道:“没有留情。”
洞庭君气极,“你以为我看不出吗?你为何只让它抢蛟王,分明是想放过她,还有最后你是故意的吧,陵阳,只过了三百年,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陵阳淡淡瞥她一眼,“信不信由你。”
洞庭君气得双目血红,“你再这样,我会杀了你的!”
“如果你可以的话,就来吧。”陵阳转身离开。
怀柏回到孤山,把捆成粽子小蛟丢到水池里,坐在池边回想方才之事。
原来陵阳一直在藏拙,她竟能召唤出万魔窟里的大魔,若那日她在孤山用此招……
怀柏一时不敢细想,她又想到,谢沧澜竟然还没死,而且修为已深不可测,那最后裂缝里伸出的那截袖子是沈知水吗?她还在与谢沧澜不死不休地厮杀吗?
怀中水云螺响起,怀柏心事重重地拿出来,“谁?”
赵简一的声音吞吞吐吐,“师尊,你……回来了吗?”
怀柏勉强笑了笑,把烦心事先抛在一边,“回来了,有事快说。”
赵简一:“算了,师尊,你去做什么了?”
怀柏声音激动:“我先和喷子对喷,把它喷了个吐血三升,然后大战水军,打了个酣畅淋漓。”
赵简一明白过来,“你就是去打架了呗。”
怀柏道:“键盘侠的事,怎么能叫打架呢?”
赵简一习惯了她吐出各种奇怪词汇,提醒:“师尊,小师妹知道我扮作你的事了。”
怀柏听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美滋滋地想,佩玉果然与我心意相通,这样都能发现不对劲。
赵简一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其实女装也没什么,”他听怀柏一直沉默,以为她不好意思,便将心比心开导道:“每个人都有特殊癖好,没什么大不了,师尊不必觉得羞愧,更不用瞒着我们。就算如我这般的八尺男儿,也曾歆羡过女儿衣衫靓丽。”
怀柏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赵简一语重心长地说:“师尊,我懂你,你可以向我诉说,按理我们不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吗?为何你反而跟小师妹说呢?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体会我们大老爷们的心情?”
怀柏想冲过去用剑鞘抽他,“你在说什么?谁跟你大老爷们?”
赵简一怅然叹息,“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放下水云螺,惆怅地盯着桌上鬼面具,不明白怀柏为何要同他隐瞒。
明明是他先来的,拜师也好,女装也好,为什么会这样呢?
129 一场美梦
怀柏回到丹霞宫, 说明万魔窟一事。
宁宵知道她以身犯险,勃然大怒,气得抄起桌上供奉的三清像,作势要打。
景仪双手张开,如母鸡护崽一般拦住他。
宁宵打人的手,微微颤抖, “你让开!”
景仪道:“大师兄, 你冷静一点!”
宁宵眼微发红, 怒道:“那两个魔杀名赫赫的时候, 你连生都没生出来,长出息了,敢和她们对打?”
景仪劝道:“师兄, 小孩子不懂事, 别和她计较,你身上还有伤,别动气。”
怀柏欲哭无泪, 说:“重点是万魔窟,不是这个呀!”
宁宵本来缓和一些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化神的魔,你也敢……景仪,让开!”
景仪继续哀求,“师兄,别这样。”
一直看戏的丁风华冲出来, 也说:“师兄,别这样。”
怀柏心中感动,想不到丁风华会在此时为她出头,心道果然患难见真情,丁师兄面冷心热,人却不错。
丁风华解下裂缺剑,递给宁宵,“别用祖宗像打,打坏了怎么办?用我的剑,结实!”他瞥一眼怀柏,幸灾乐祸地说:“往死里打!”
怀柏瞪圆眼睛,突然身形一闪,一溜烟地跑没影,跑得比沧海还快。
丁风华啧啧叹道:“你看,别担心了,她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逃跑是一流的。”
宁宵紧皱着眉,重新把太上老君像供回桌上,负手道:“来说说万魔窟的事吧。”
丁风华点头,“小柏也说过,这段时间修士的修炼速度比以往都要快,这意味着什么?”
景仪说:“天道在逼着我们向前,按小柏刚刚所说,万魔窟中化神玄魔不止一头,但我们仙门仍无一人化神,如果万魔出世,我们没有丝毫胜算。”
天道仿佛知道此事,冥冥之中想平衡仙魔的战力。
宁宵垂眸,摩挲着茶盏,“我已无缘化神。”
景仪连忙说:“师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宁宵笑了笑,“无妨,”他面色白了白,手抚上胸口。
景仪忙替他把脉,“师兄,你怎么了?等一会,我给你拿药来。”说着急急忙忙提裙跑出去。
见她出门,宁宵放下茶盏,望向丁风华,“风华,我有话想单独说给你听。”
丁风华挑眉,“什么事还要特意支开她们?”
宁宵问:“我们身为师兄,是不是要保护师妹?”
丁风华身子笔直,神情渐渐严肃,“是。”
宁宵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简,“这上面刻有剑招,若万不得已之时,可以一用。”
丁风华想去接,宁宵却突然道:“你……恨我吗?”
“什么?”
宁宵攥紧玉简,指节发白,“我一直偏心……这次……”
丁风华一把夺过玉简,揣在怀里,“说什么呢?谁在乎你偏不偏心,呵,你别整天以大师兄自居,你是她们的师兄,难道我不是吗?”
宁宵低笑,眼眶微红,“风华啊。”
景仪捧着药跑回来,“大师兄,快喝药,哎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丁风华抱剑转身,“男人之间的约定。”
景仪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秋风送爽,蓝天白云。
怀柏御剑俯瞰孤山,一只鸟飞到她肩上,啾啾叫唤,声音清脆柔软。
她笑道:“我可不是老头子,别把我当树。”
小鸟偏头看了看她,展翅飞走。
山峰秀丽,草木葱葱,怀柏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对云中道:“去找佩玉。”
云中在空中转了个圈,直奔舞剑坪。
佩玉靠坐老树下,无心练刀,神情冷凝。
余尺素坐在她身边,试图安慰她。
余尺素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头一次梳妆打扮,想向心上人表白,结果说了半天,心上人是别人假扮的,这谁能受得了啊!
艳阳高照,灿烂的阳光透过树隙洒下,光影斑驳。
余尺素忽然道:“玉姐,你还记得在六道院的时候吗?”
佩玉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余尺素笑着说:“我们爱靠在那棵树下,一起说未来的事,最后一天的时候,我整天想着成为怀柏仙长的弟子,特别羡慕你,。”她枕着双手,口里叼着一根嫩草,“我还担心黄钟峰主性格冷淡,不好相处,可后来才发现她比谁都要单纯,唉,我宁愿她冷心冷情,也不想她像现在这样。”
佩玉笨拙地安慰:“会回来的。”
余尺素笑道:“哎我心态好嘛,等会去下馆子吗?我请客!”
怀柏笑吟吟地回答:“好啊。”
佩玉猛地抬起头。
怀柏一身青衣,立在阳光下,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她偏头,脸有些发热,想到光阴湖之事,又觉丢脸,心里别别扭扭。
怀柏弯下腰,打量小徒弟的脸色,“这是怎么啦?”
余尺素本想说清来龙去脉,被佩玉冷冷一眼,把所有的话都憋在肚里。
怀柏心道,就算知道简一假扮我之事,也没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吧,难道小徒弟觉得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端倪,默默置气?
“徒弟?”
佩玉依旧垂着头,抿紧了唇。
怀柏眼珠子一转,忽然叹口气,道:“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你猜是什么?”
余尺素很配合:“是什么?!”
怀柏垂眸,见佩玉耳朵动了动,面上笑意更深,“我梦见一个没有仙妖的世界,你我只是凡人,却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余尺素诧异道:“那是个什么世界?”
怀柏一挥袖,施展结界,把她隔绝在外,望着佩玉,“我遇见了你。我们一起旅行,看遍天下风光,后来住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有一个小院,院子里栽满了花。那个世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没有俗事,没有纷扰。最后我们老了,头发花白,一起坐在摇椅上看夕阳。你拉住我的手,正朝我笑。”
佩玉呆呆地看着她,眸光湿润。
怀柏轻抚她的脸,问:“你说这个梦好不好?”
佩玉拼命点头。
怀柏笑容温柔,动作轻柔,“人间有一句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寿数悠长,但并非无尽。我垂垂老矣之时,陪在身边的那个人,会是你吗?你愿意与我一起白头吗?”
“我愿意!”
怀柏握住她的手,低头在白玉般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神情虔诚,如同骑士遇到她宿命中的公主。
生来平凡,便携手白头。
御剑齐天,就一起破碎虚空。
她想与这个人在一起,在未来所有的光阴里,在连绵的岁月中。从今往后,怀柏的眼中,都会有佩玉的身影。
佩玉面色绯红,如染红霞,眼里闪着水光。
怀柏看得心动,凑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秀色可餐,莫怪我唐突。”
佩玉忽然揽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脖间,心跳动很快,快到几乎要跳出来。
她为何没有认出师尊呢?
明明师尊与大师兄,相差这么多、这么多。
余尺素虽听不见她们说话,但隐约能看清结界里发生什么。她捂着通红的脸,心想,难怪怀柏仙长是孤山唯一结契之人,果然厉害,对比惨烈,太惨烈了。
怀柏给徒弟顺好毛,撤下结界,笑眯眯地说:“那下山去吃饭吧,尺素请客呢。”
余尺素举手,“我先喊上盛济!”
过了一刻,盛济御剑赶到山脚菜馆。
薛记饭馆的老板娘身怀六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门口收账。
她们备好礼物送去,把老板二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仙人自高凡人一等,平日不仗着身份术法白吃白喝就是极好,哪有人像她们一般?
老板揽起袖子,亲自下厨,送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四人大快朵颐,谈笑风生。
晃眼十年过去,老板已由瘦削文弱的青年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店外的琵琶树从小树苗变得郁郁葱葱,开花结果。
一切似乎已经变了,但一切又仿佛没有变。
年少的情谊永不会变。
余尺素说:“盛济,我记得十年前来的时候,你脑袋光溜溜的,”她夹起一个鹌鹑蛋,“像这个!”
盛济脸一红,“你记性真好。”
余尺素大笑,“那时江渚还送你一盒药呢,好不好用?”
盛济瞥了眼怀柏,叹口气,又点点头,“自然是好用的。”
怀柏问:“你为何叹气?”
盛济苦着脸,把父亲诓骗他秦江渚是姑奶奶之事和盘托出,余尺素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