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苏洵看到了从未在皇后脸上见过的,最为明媚动人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苏洵:呜呜呜,我对不起皇后,对不起萧不闻
萧不闻:打下印章,给情敌们看看谁才是正攻,嘿嘿嘿,愧疚纠结的小皇帝好好玩
皇后:死皇帝一年没怎么来后宫真是太好了,不然我怎么把他给糊弄过去,嗯?让我练武?是在试探我,我去,是真的,那拜拜吧死皇帝
楚氏:谁做皇帝我们不管,但皇帝老婆必须是我们】
第101章 谁为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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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帐中,老迈的大单于,十八部的统治者阿克齐蜷缩着一条腿坐在羊毡上,一边吃着侍女烤制的嫩羊肉,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面前舞女们的舞步。
这些舞女皆是来自中原,或是自愿或是被迫,来到了这片古老而蛮荒的草原王朝,带来了不同于草原女子别样的温润和柔美。
突然,王帐的毡子被人掀开,一位背着长弓的男子走入掌中,单手按住胸口,朝着老狼王行了一礼。
“阿瓦,吉达今日猎了一头狼,正好送与阿瓦做护膝。”
吉达是苏查的次子,他的长子在三岁时便夭折了,次子倒是好好地长到了十二岁,草原男子从会走路起便开始学习控马,苏查十岁时就能独自一人骑马狩猎,吉达有苏查这位父亲亲自教导,俨然也有了一副草原未来雄主的模样。
“哈哈,好,正好我缺一副护膝。”阿克齐大笑地回应道。
他轻轻挥了挥手,那些舞女和侍女便躬身离开,阿克齐看着苏查道:“年幼的雏鹰也飞上天空了,草原新一代的二郎们张大了,阿瓦也老了。”
“阿瓦……”苏查坐到老狼王身边,此时的阿克齐只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衣物,大帐中地火烧的很是温暖,在橘黄色的烛火照耀下,苏查发现自己父亲的头发中已经出现缕缕白丝,他的眼角和嘴角更是出现了不容忽视的皱纹。
老狼王一代雄主,虽然年近六十,但至今还能在寒冬腊月赤裸上身亲自捕猎,每每战时亦能身先士卒,长弓更是可以猎到飞的最高的鸿雁。但此时,他褪去了一身戎装,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老者一般与自己的儿子唠着家常,却让苏查意识到了一个自己忽略已久的事实。
自己的阿瓦,已经老了。
和外人所想的不同,老狼王虽弑父杀兄上位,但他对苏查这个孩子却是十分呵护的,从苏查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狩猎,甚至是第一次杀人,都是老狼王亲自陪伴在身边的。可以说阿克齐和苏查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远超平常的父亲,他们既是父子,亦是兄弟和师徒。
看着父亲面容上难掩的岁月痕迹,这位年近三十的少狼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阿瓦如何老了,今日儿子还听王庭的勇士说,阿瓦今夏与他们博力,所有勇士都不是阿瓦的对手。”
“哈哈,那是因为勇士们不敢真的与我博力罢了。”阿克苏说道,“你要知道,就算是再健壮的头狼,也有老去的那一天,它的皮毛会变得凌乱,牙齿也会松动。它的眼睛将不再锐利,嗅觉也不再灵敏。”
“壮年的狼会取代老狼王成为新的狼王,带领狼群继续在这片草原上生存下去。”
“这就是这片美丽的草原的生存之道。”
残忍血腥,却又有着令他们无法抗拒的美丽和野性。
阿克苏看向苏查,这个他最为骄傲的儿子,正如新生的太阳一般散发着灼灼光芒,吸引着草原二郎向他聚集:“苏查,迟早有一天,这王庭之位,这草原雄主都会是你的。”
苏查点头:“到时候,儿子必定不会辜负阿瓦的威名!”
“哈哈,好!”阿克苏亲自倒了两杯烈酒,与苏查共饮了起来。
苏查是他王冠上最为闪耀的宝石,是他手中注定要放飞的雄鹰,即使头顶上有着他洒下的阴影,苏查依旧能以自身的实力和智慧征服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他已经可以看到,他的孩子苏查,注定要成为这片草原上所诞生的最为强大的狼主,也注定要带领他们十八部走向新的巅峰。那些昏庸而虚伪的汉人占据那片肥沃之地已经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他们这些草原的勇士们享用一番了!
自他当上狼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一刻不在渴望入主中原,他花了半辈子将分裂的十八部统一起来,并称为古烁朝,又花了半辈子壮大王庭,自此拥有了百万控弦之士。
那片温暖而美好的土地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一统天下,带着草原二郎们闯入那片富饶之地的画面了。
但现在,一个他曾经从未重视过的毛头小子,却突然闯入他的视野,如同一根木刺一般刺痛了他看向南方的双眼。
“这酒如何?”
“甘烈无比,儿子的账中便没有这样的好物,倒想舔着脸和阿瓦要上一些了!”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嗜酒的毛病改不了。阿瓦这里还有四坛,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走吧。”
“那儿子就先谢过阿瓦了。”苏查又满饮了一大杯,“这似乎是中原那边的酒?”
“是啊,中原的男子绵软无力,毫无勇猛之态,但他们酿出来的酒却比我们王庭中最好的酒奴酿出来的酒还要烈。”阿克苏一边小酌着酒,一边说到,“王庭的勇士们喝惯了这猛烈的白酒后便再不愿喝别的酒了。还有中原来的华美的丝绸、漂亮的瓷器和琉璃,仅这些享受之物,一年之内便从王庭这里换了不知多少战马牛羊。”
“战马?”苏查皱眉,“现在还有人贩卖战马?”
战马是战略资源,他们草原的战斗力之所以强过中原人,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他们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骑兵。中原那片地养人,却不适合养马,耗费远超王庭不说,再好的马进了中原,也很快变成了无法战斗奔跑的驽马。
将战马贩卖给中原人,和投敌也没有区别了。
“一匹上等的战马能换回来一箱的上好白瓷,等重的盐巴或是数十倍于战马的粮食。”阿克苏冷声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用这些奢侈之物从我们这里换取牛羊,腐蚀我们勇士的骨头,又转头用换来牛羊金钱从我们这里买走战马,装备军队。”
“这一来一回,我们这王庭竟成了为中原人套马的马奴!”
苏查听后亦十分愤怒,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是很难制止的。草原上有野马,各部都可以根据需要自行捕捉,而只要捉住一只壮年的好马稍加训练,卖到中原那边,便可换取足够一家人好吃好喝大半年的物资。
在这样诱人的鼓动之下,即使王庭下令卖马至中原者一但被发现全家为奴,也很难杜绝。
而中原人利用商路之便,用无用的琉璃、丝绸和白瓷等物从他们这里换取牛羊皮草等物资,亦是很难制止。十八部皆是野心勃勃之辈,之所以愿意臣服于他们父子,甘愿认阿克苏为狼王,就是因为他们看出来阿克苏可以带领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
一旦他们断了那些部族的享受,中原那边还未有任何事,他们王庭内部自己就要出问题了。
苏查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阿瓦,中原人就算从我们这里换取了再多牛羊又有何用,中原人不过是被圈养的不会飞的家鸡,两条腿行走的羔羊,我们只用攻破一座城,众勇士便能将一年的损失带回来。”
这是他们想来的生存之道,草原文明不善耕种,但他们会通过劫掠边民,将城中百姓一年辛苦耕种的粮食全部抢走。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将大量的女人和奴隶带回王庭,以此来保证王庭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的延续。
“这就像是中原人在耕种一样,我们付出的些许就像是农夫们在春夏时的浇水除草,等冬日后,我们就可以连本带利地从那些被养肥的中原人身上获得报酬。”
“苏查,你以为你的阿瓦担心的是这点牛羊吗?”阿克苏摇了摇头,到底是还未真的担任狼王,苏查的眼睛还看不到太多的细节,“王庭中的奴隶和牛羊虽可随时补充,但失去的斗志和野心却不可弥补。”
“这些美酒佳肴就像是一道无比鲜美的毒药,部族中的勇士们用下去后,便会被这毒药慢慢腐蚀。”
“你有没有听过那些商人的说法,这些白酒、丝绸和饰品,都是中原皇室才可用的上等货。”阿克苏担忧地说道,“他们只需要稍微压榨一下手下的奴隶,便可获得如同皇帝一般的享受。”
“他们都被这种骄奢的风给吹软了骨头,你看如今王庭中还有多少人将入主中原挂在嘴上?”
说白了,十八部绝大多数人要跟随他进攻中原,为的就是过上好日子。至于什么千古威名之类的,你身为首领的老狼王的确能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但他们这些手下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迹呢,倒不如认点现实的。
但现在,他们依靠抓抓马,养养牛羊也同样能获得不输于皇室的生活,又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呢?
虽然没有人将这话放在嘴上,但老狼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十八部中人的心理变化。
“什么?”苏查怒道,“他们难道忘了,十八部弱小时,中原人是如何欺凌我们的?”
“他们没忘,他们所想的,是保持原状,王庭壮大到中原人不敢欺凌,但他们也没有勇气再像过去一样,赌上全部身家性命去争一口气了。”
“是阿瓦失算了,阿瓦之前只认为,威朝不过猪狗,蒙朝为疯犬,最有威胁的禹朝权利被权臣瓜分,内耗眼中随时会分裂。”他感慨道,“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那位皇帝便能收复权利,壮大手中势力并开辟商路,成为这四国中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看向自家儿子:“若你我父子想要入主中原,他将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和障碍。”
第102章 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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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查喃喃:“苏洵。”
“怕不光是你我父子二人,南方的曲濯,甚至是禹朝内部那些想要分一杯羹却碰了一头钉子的世家,都没想到那位小皇帝是有如此滔天手腕之人吧。”他们都被他曾经表现出来的懦弱和不经事给哄骗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威胁安安稳稳地长到了成年,“还有禹朝内的那些权臣,呵,不愧是苏牧亲自挑选的辅政大臣,表面专权夺利,实则将禹朝核心的权利给牢牢地护住了。”
他现在也看清了,那几位权臣哪里是想要谋朝篡位的奸臣,分明就是忍辱负重一心为国的大忠臣!要是没有这些权臣吸引火力,就以苏洵那体质,说不定那天就因为吃错东西死在龙床上了,也同样因为这些权臣的制衡,导致禹朝虽经历了十多年无实质意义上的统治者依旧没有被瓜分,反而在蒙朝和古烁朝两只巨物的夹击中折蛰伏了下来。
当然,作为统一十八部的男人也不是个天真的统治者,他可不信那些人真是为了什么道义忠诚之类的来辅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还十数年如一日地毫不动摇,没起任何不好的心思。
但老狼王是亲眼见过苏牧的崛起的,见过那位老皇帝是如何征战天下,一点点推翻前朝打下禹朝基业的。
两人是恨不得将彼此千刀万剐的宿敌,却也是最为了解对方之人。
相较于领兵能力,苏牧最令他感慨的是他的谋划能力,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就像是一个躲在幕后的操纵家,几年前的一件看似不精心的小政策,一个不查在几年后也许就会变成足以绞死他们这些参天大树的可怕藤蔓。
在苏牧活着的那些年,阿克齐没有一日不头疼,即使他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年,他还偶尔在夜晚会为他那暗中冷静谋划的面容所惊醒。
而他唯一的后代,苏洵,很显然不单单是继承了他那令天下男子都汗颜的面容,也同样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这种手段和心急。
苏氏父子是先天的阴谋家,他们所做的任何决策都决不能小觑。
阿克齐忍不住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明明见识过那么多次那人的可怕,为什么还是没有选择斩草除根?
阿克齐的神色有些放空,他知道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苏洵是那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而这血脉还表现地毫无威胁,所以当时的他并没有选择下手。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入主中原,到可以将那个傀儡皇帝接到宫外当个闲散公子好好养着,给他几十个美妾让他好好开枝散叶。
“阿克齐,你在看什么?”他不禁陷入回忆,当时正值秋日,他与苏牧共坐于凉亭之中,面对一个简陋的棋盘,而数千米之外,两国的大军正在沙场上厮杀。
那时,男人抬起双眼,用那双淡漠而深沉的双眼看着他,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有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做苏洵。”
“呃,恭喜?”当时的阿克苏膝下已经有了两子一女,不过他还是能回忆到这种初为人父的喜悦的。
听到阿克苏的话,苏牧似乎是轻轻笑了笑,但男子向来情绪内敛,当时的阿克苏也只是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用白皙的手指捏起那个他亲自打磨的,不太圆滑的黑色石子——材质不过是普通的山石——放在棋盘之上。
阿克苏低头看去,原本看似是死棋、废棋的棋子竟通过这黑色的棋子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进退无果的细密大网,看似温和实则却满是杀机,将棋盘上的白字杀的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