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于手谈一事上,我似乎从未赢过你。”
苏牧一边将棋子收起,一边淡淡道:“那孩子只在他母亲腹中呆了九个月,他母亲生他时便去世了,孩子出生后不会哭,整个太医院都说他活不了多久。”
“……”
“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别的便不再强求了。”
“报——报告大单于。”十八部的传令兵跑了过来,看着平静对坐的两人喘了一下,然后咬牙道,“我军,我军军旗被斩,呼喊混部首领被俘,大军后退了数千米……”
砰地一声,阿克苏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将他面前的白色棋子掀翻。
在哗哗的棋子滚动声中,阿克苏看着依旧淡定端坐的男子深吸一口气:“这局,是我输了。”
“不过迟早有一天,十八部的铁骑会踏遍中原,我的子民将成为那片富饶之地新的主人!”
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苏牧就这样看着他甩袖离开,自己则站起身来,亲自捡拾着散落在地的白色棋子。但可能是落入了山缝之中,他再怎么找,也找不够数量。
他端着一黑一白两盒棋子沿着山路朝着一处崖边走去,看着山脚下云雾缭绕之景,将捡拾了半天的棋子全部洒下。
那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山间之景:“这处棋盘之上,也该替换新的棋子了。”
阿克苏并不知道那日结束后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凑齐的蒙古大军因那场战争而损失惨重,十八部不得不蛰伏起来静待时机,而战争的另一方,苏牧,也许是由于深思过重,数年后便与世长辞,留下一个病弱的幼子继位,就这样强硬地斩断了两人之间纠缠数十年的争斗。
当时古烁朝的探子已经埋进禹朝皇宫了,但那小皇帝当时还只有六岁,一副万事不知的样子,又有病症产生,一副早亡之相,阿克苏看在旧时交情没有下手,很快那探子便被拔出,后来他们再想派人,便困难重重了。
诶——时间还真是残忍,旧时的敌人、朋友纷纷化为白骨,如今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骨头还提醒着他那波浪壮阔的群雄争霸时代。
“你去年入禹,见过那位小皇帝,你观其人,如何?”
当初那场秋狩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他回来后便和阿克苏说了他的所见所闻,不知为何今日又问了起来,不过既然阿瓦难得有兴致,他也不愿打扰这为数不过的谈话时光。
“那位小皇帝,容貌俊美异常。”这是苏查最为直观的感受,直到一年后的今日,当他回想起那晚见到一身狩猎装的小皇帝时,还是不禁为对方那美貌所震撼
“哈哈哈哈。”阿克苏大笑道,“你不知,他的父亲当年便是中原第一美男子,连前朝的长公主见了他,都说非他不嫁。”
苏查没见过那位名为苏牧,他父亲一生之敌的男子,但他想,若是以小皇帝的面容,他若是自认为中原第一美男子,怕是没人不服气吧。
“其实在入禹地整个过程中,只有两件事令儿子最为印象深刻。一是那睢阳的繁华之景,街道整齐,两侧皆是店铺高阁,街道上行者如云,车马难行。而那年正逢大旱,其余城池不说白骨露野,也是荒草遍地,骤然得见如此盛世之景,儿子当时险些以为自己被魇住了。”
“睢阳,听说他在睢阳兴办图书馆、工厂,使那地方成为中原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之地,禹朝的都城也成了他们公认的文学圣地。”他说道,“而他之所以能养民,靠的便是将工厂所做之物贩卖到国外,与他国交换粮食。”
“还有白酒、白瓷等物,似乎也是在他的指挥下做出的。”他感慨道,“当年的苏牧文韬武略俱全,却异常不善于农务民生,他拖着那禹朝打了一辈子,硬生生地打得禹朝境内粮仓无一粒粮食。”
“却没想到他的孩子却在此方面如此擅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阿克苏在这边感慨老对手和他的后代,苏查却忍不住绷紧了脊背,像是遇见了敌人的狼一样警惕了起来。
这对皇帝父子的组合,怎么说呢,一个善攻,一个善守,一个喜好谋划全局,一个爱玩釜底抽薪。
幸好这对父子都有早亡之症,苏牧更是三十多岁便去世了,若是这父子同在,父在外领兵打仗,子在内安稳民生……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那该是多可怕的敌人啊。
阿克苏没有感受到他孩子的后怕,接着问:“第二呢?”
“第二,便是这位皇帝处事之冷静,在秋狩时被刺杀,却能依旧有条不紊地将各地官员稳住,包围嫌疑并谈论利益。”虽然这件事上他们被坑了,但他也不得不公正的说一句,当时苏洵被刺杀后的一系列行动真的十分老练成熟。
“到底是能隐忍十几年的孩子。”
“他于军事上如何?”
“他在位后似乎没怎么动过兵,去岁倒是进攻了阳、伊二城。”不过这种攻下两城的小战争根本看不出来军事才能。
“当初攻城的也是黑甲军首领吕飞铭,不曾听说苏洵有何动作。”
“兵少将缺啊。”阿克苏眯起眼睛,这也不是不难理解的,苏牧当时手下有如此多惊才绝艳的将才,不到十年便纷纷折戟于战场上,这禹朝的灵气怕不都是让他给吸光了,还能留给他儿子多少领兵之将呢?
整个山河的地图已经牢牢地印在了阿克苏的心中,他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地划出一条线来。
“黑甲军为坚盾,完颜鸿为利刃。”阿克苏说道,“我们草原儿郎最擅使鞭,正好可破他这一刀一盾!”
【作者有话说:交代一下父辈故事】
第103章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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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不闻推开门走进房间时,小皇帝正看着一副大地图。他将外衣交给一旁随侍的小太监,走到苏洵身边。
高温炉的出现带来了玻璃产业的繁茂,一整套玻璃制成的缠丝水晶头面的价值几乎可以和一栋宅子媲美。若是他国之人看到了苏洵皇宫连门窗瓦格之间填充的都是玻璃,那不知要为这豪奢之景惊掉多久的眼睛。
但其实玻璃价格极为低廉,只不过因工艺问题,暂且无法制成大块的产品,那些不到巴掌大的玻璃工艺品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只不够整个禹朝境内也唯有皇庄中一家玻璃坊能造出来这种清澈如冰的玻璃,所以价格才被炒到如此之高。
小皇帝自家工厂供应自家,把皇宫原本的窗户全都换了一遍,挡风又透亮,白天的时候几乎不用点什么灯。
萧不闻走到小皇帝身边时,才发现小皇帝手里抓了一把小木片,花花绿绿各种颜色都有,有的上面还有数字。
“陛下。”萧不闻凑上去要了个亲亲。
“唔……萧公公放开朕。”苏洵推了一把萧公公的胸口,没推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后面装鹌鹑的小太监,又被萧公公掐住软软的下巴给扳了回来。
“陛下不要走神。”萧公公不满道,嘴上更是进一步地攻城略地,直把小皇帝亲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唔……唔姆,哈!”最后分开时,小皇帝都被亲的脚软了,被萧公公抱在怀里揉着腰肆意摆弄。
“呼呼——”苏洵喘息道,“做什么?”
“奴才想陛下了。”萧不闻又啾啾地在小皇帝嘴巴上亲了两口,“听说陛下正寻找刻石的匠人,怎么不让奴才去弄?”
“呃……这个,朕想命人将图书馆中书籍刻入石碑中。”
“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还是前朝书籍的事,前朝宫室内所藏书籍、书法、画作何其之多,可惜一朝改朝换代,和那华丽的宫殿一起付之一炬,至今还有大量的残本没有被找出来。”苏洵被萧不闻抱在怀里,干脆也侧过头,一边轻嗅着萧公公身上清冷的味道,一边说道,“前朝书籍多为竹制的书简,如今禹朝纸张普及,要知道这纸比这竹简更易损毁。”
“所以朕想着,便命人将图书馆中的藏书刻于石碑之上,好好保存,万一有什么意外,便可照着石碑所刻内容将其再现。”
“嗯。”萧不闻摸着小皇帝的脑袋,“但是陛下,不止刻了一份吧。”
“咳咳……咳咳……”
苏洵一个不查,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萧公公,对方也一脸微笑着低头看着他。
“这个……朕……”
“哎——陛下不想说便不说吧。”萧不闻叹了一个长长的,无比做作的气,“毕竟奴才只不过是陛下的一介奴仆而已,能在陛下身边伺候已是极大的幸事,又怎么敢有别的奢望呢?陛下有什么话自然是不用和奴才说的。”
苏洵被酸地呲呲牙,狠狠地拧了一下萧不闻腰上的肉:“你这是跟谁学的?”
这个年代,就算是女子对夫君也很少会这么讲话,大家都比较内敛含蓄,还没学会这种茶里茶气的高端操作呢。
等等,也不是全没有。
苏洵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一变:“你不会是去那种不该去的地方了吧?”
萧不闻看到小皇帝审问的神色,面容稍微一僵。可能因为恋爱真的会让人无心工作,和自家陛下陷入甜甜恋爱的萧公公甚至连寒狱都没去了。
开玩笑,小皇帝长了个狗鼻子,寒狱那种血腥的地方他转上一圈,大半天都别想讨到亲亲抱抱。
那岂不是亏到了?
若是苏洵能听到萧不闻心里话的话,绝对要大声抗议萧公公这种贪便宜的心态要不得,什么叫半天没亲亲抱抱就算亏到了,他是皇帝,正经的那种,又不是专门给你亲亲抱抱的!
不过很快,萧不闻就从小皇帝的眼神中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了,不禁有些无语:“奴才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你一太监去逛、青、楼,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皇帝哼了一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萧公公某处已经有点精神的部位:“这欺君之罪朕还没给你提呢。”
“陛下还是庆幸吧,还好当初奴才留了个心眼欺君了。”萧不闻大手揽在小皇帝的细腰上,只觉得小皇帝真是抱多久都抱不够,“像奴才这样在陛下眼前伺候的下人,欺不欺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为陛下解决烦恼,更好地服侍陛下……”
苏洵看着萧公公那带着几分幽深的眼神,听着他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暗示性话语抖了一下。
不了,他暂且还没做好本垒打的准备呢。
感受到小皇帝的拒绝,萧不闻在心里叹了口气。
曾经他也是一腔野心,精力全都放在了怎么向上爬上面了,对男女之事嗤之以鼻,还觉得为此沉溺或是耽误正事的人全都是白痴,却没想到一朝这事砸到了自己头顶上,自己也变成了那曾经最看不起的人,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风花雪月,连外出办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最可恨的是他如此沉沦,而另一方却清醒无比。结果只有他像是上瘾了一样,每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黏在陛下身边,每每想到陛下时还要忍受那处被衣服束缚压制的苦楚,对方却没心没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可恶,萧公公咬牙道:“都是陛下的错。”
苏洵:????
“朕怎么了?”
“呵呵。”
不过要说冷心冷情,萧公公还真是误会小皇帝了。明明苏洵才是那个几百年后的现代人,萧不闻则是封建时代长大的人,但两人对于恋爱甚至是为爱鼓掌的事情上却好像倒过来了一样。
苏洵虽然不排斥那事,但总觉得他们现在确认关系还没多久,这么早那啥实在是不太对。
甚至他还打算等两人确认恋爱一周年后再考虑肉体结合的事情。
得亏这计划没告诉萧公公,不然这饿狼一想到这漫长的一年,没准就一个上头把小皇帝给强推了呢。
“陛下不要转移话题。”
萧不闻:“陛下为何准备了两份石碑,另一份是打算做什么?”
“呃,朕打算埋入皇陵里。”
苏洵小时候看科教频道考古现场的时候,发现虽然一些金银瓷器等装饰品的出土会让考古人员惊呼不已,但真正有大价值的考古发现还得是那些上面有文字记载或是能反推出古时生活文化的东西。
“皇陵?”萧不闻疑惑,“陛下如此喜欢读书?”
没看出来啊?
“不是给朕看的。”苏洵没办法和萧不闻解释这个,现在讲究事死如事生,认为人会在地下延续生前的生活,所以许多人家的墓中会埋很多他们生前喜欢的饰品瓷器,或是生活用品一类的东西。
其实按照苏洵自己的看法,真的没必要往墓里塞那么多金银珠宝,先不说会引起世家中攀比的风气,单说那些埋在墓里的宝贝,就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盗墓贼光顾。
别到时候那些东西他自己没办法在另一个世界享受,都便宜了盗墓贼。
不过好在禹朝已经有水泥了,冶炼技术也有了十足的进步,苏洵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新兴的产品能让他的皇陵修建地更结实一点,以后少被盗墓贼们打一些洞吧。
“说到皇陵……”说到皇陵,萧不闻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小皇帝前几日找到工匠神神秘秘地要做什么东西,萧不闻开始以为这又是小皇帝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小点子,却没想到小皇帝居然还特意找到他,让他把那些工匠身边的眼线给撤了。
这倒是奇了。
皇宫中到处都有暗卫的眼线这件事苏洵不是不知道,萧不闻也很有分寸,不该探究的地方一概不探究,小皇帝也一直没太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