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歐陽英治本該十全十美的人生規劃,不慎破、局、了!
一切只因旁若無人、唯我獨尊的惡煞夏寰,大刺刺地闖入!
「來去夏威夷!」就這麼一句話,徹底顛覆了他的計劃,好吧,度假就度假,可這傢伙幹麼沒事弄個小娃娃來陪伴?
咦?莫非這是所謂的「私生子」?而孩子的爸難道會是‥‥‥
失足的代價
一、
在約定好的地方,男人等待著。
這裡是靠近淡水河畔的公立停車場,二十四小時開放的五層建築物,即使在深夜依然燈火通明。不過在頂層停放的車子已經稀稀落落,剩沒幾輛。
男人坐在車裡,扭開音響,聆聽著音樂電台所播放的古典樂,目光移到駕駛盤上顯示的時鐘──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幾分鐘。
對方是否會放他鴿子呢?隨著時間分秒過去,這個可能性也在男人心中逐漸高漲,自始而終,他就很難相信事情會如此水到渠成‥‥‥不,應該說,他壓根兒沒想到那個男人會主動找上門來。
那個男人在醫院中的風評,是連他這個隸屬於不同部門,平日甚少有關聯的人都曾耳聞的。
由美國研修回來的短短半年間,那個男人以挑戰一次次困難手術的成功,證明了他那與年齡不符的精湛醫術。年紀輕輕,便在許多病人的口耳相傳下,奠立穩固信賴的根基,指明要他執刀的手術與日俱增。如今,大家都視那個男人為未來執掌部門的熱門人選,他在醫界的前途不可限量。
令人嫉妒的還不只於此。
那個男人論家世的清白,論背景的雄厚,無一不享盡上天賜與的平坦、順遂,只能用得天獨厚來形容!與他相較,自己這種一出生就沒老子,唸書是靠母親打零工、以及向親戚低頭,四處籌錢才好不容易唸完七年醫學院的人,根本是被老天給拋棄了!
可是怨天尤人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男人揚起嘲諷的唇。埋怨老天的不公能填飽肚子嗎?能讓帳戶中的赤字轉黑嗎?能積欠高利貸的債金一筆勾消嗎?不,他不會浪費時間在計較無聊小事上。
他清楚自己與那種上天的寵兒不一樣,沒有天生的好咦髦危磺械每孔约旱碾p手去奮鬥,所以即使不擇手段他也要爬上那高梯,讓老天爺瞧瞧,不稀罕老天的幫助,他依然可能登上高峰。
噗嚕嚕‥‥‥低沈的引擎聲打斷男人的思緒,他從車內坐直身,看著右方的入口處開上來白色轎車。它緩緩地駛過男人的車前,接著倒轉輪胎,停進男人車旁的空位。
來了!
看不出來那傢伙還挺有骨氣的,本以為唬他說「想分一杯羹可以,但這不是我一個人能作主的,得問問那邊的老大」,或許會將他給嚇跑呢!
光拿這點作判斷,即使無法確定對方值不值得自己全面信賴,至少也能給他加點分數。
等對方把車子停好,男人才推開車門走出去。
恰巧,對方也從車內走出。
「歐陽醫師,你很準時。」男人率先開口。
對方淡漠地掃視他一眼,那足足高過他一個頭的頎長身形,包裹在合身的深藍色妯黑條紋西裝中,自負不凡的菁英氣質刺眼醒目。
對方抬起手,扯了扯昂貴的絲質黑領帶,瞥過腕上的名錶,回道:「我想守時是種基本禮儀吧?吳醫師。我沒看到這裡有其他人,『客人』還沒到嗎?」
吳嘲諷地打量著這位「裝腔作勢」的「人中龍鳳」,心想:不管表面有多光鮮亮麗,骨子裡還不是與我同一路的?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真可惜,不能當眾揭開他清高的假而。
「噯,范哥哥向來是姍姍來遲的。」佯裝出和善的笑臉,吳掏出口袋中的菸盒。「要不要來一根,這可于是外頭隨便可以買到的貨色,包管新鮮。」
吳的大力推薦未受青睞,對方一搖頭說:「那個什麼范哥的,會讓人等多久?我的時間可不多。」
一笑,吳自己彈出一根深咖啡色的菸,以打火機點燃它後,霎時空氣中瀰漫著股甜甜膩膩的味道。他抽了一口,品味著腦神經為之麻痺的快意,接著把煙噴到對方的臉上。
「歐陽,放輕鬆一點,不過才花這麼一點等待的時間,和能到手的好處一比,根本算不上什麼。往後只要你和范哥建立了良好管道,包管你想吃香喝辣都沒問題。」
對方站到上風處,閃避菸害,淡淡地說:「吳醫師想必非常信賴『范哥』嘍?」
「信賴?哈哈哈哈!」
一手親暱地搭上對方的肩膀,吳搖頭說:「喂喂,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大少爺我又不是不要命了,會去信賴一個開槍當放鞭炮、恐嚇威脅是家常便飯、殺人放火不過是芝麻小事的幫派頭子嗎?」
扼菸丟到地面上,用腳狠狠地踩熄。
「看到這根菸的下場沒?要是范哥不爽,想做掉誰,三兩下就可能把人當螞蟻一樣的踩扁。那圈子裡不會有人跟你談什麼信賴的,大少爺。原先我以為你是弄清楚狀況才來的,看樣子你根本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摸不清楚狀況的大少爺。你別太天真了,說不定哪天旁邊的淡水河,就會成為你的葬身所了!」
嘲諷地說完後,兩手一攤,吳再搖頭說:「壞話我也不說了,你要是現在膽怯想縮腿,就趁人還沒到之前快閃。當我沒聽你提過,你也沒來找過我。」
這建議並非基於什麼「善心」,而是吳不想冒險將「一無所知」的大少爺介紹給范哥。萬一這大少爺出差錯,收拾爛攤子的倒楣工作,還不是全落到自己頭上?他可不幹。
「多謝你的勸告,吳醫師。」
男人看他無意離去的模樣,高抬起一眉。「我苦口婆心似乎沒被聽進去?不介意的話,我很好奇你如此堅持要做這份『兼差』的理由是什麼?歐陽醫師。你看起來不像是缺錢缺到這種地步。」
對方微勺唇角。「吳醫師呢?你也不像是為錢所困的人啊!」意有所指的,看向吳停放在後頭的昂貴進口轎車。
這時間,第三輛車的引擎聲奪去兩人的注意力,那是一輛男色賓士車。也就是說‥‥‥這場深夜的約會中,最重要的角色到場了。
「吳醫師,你的建議我非常感謝,可是我想,這裡有人比我更需要你這份建言。」
輕到幾乎聽不到的低語聲,卻擁有引爆腦汁的能量。一愣,吳錯愕地轉過頭去,在對方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瞳眸中,有著早已解析並看透物質本相的銳利。
什麼意思?他是暗指我太天真?不,不對,他還有別的意思!莫非‥‥‥
就在吳滿心狐疑、困惑之際,從黑色賓士車內步出三、四個男人。左右側分別由兩名眼熟的保鑣護衛著,這一帶負責「管事」的范哥走向他們。
「吳仔,你說要帶人和偶見面,就素這傢伙嗎?」
指向歐陽的肥短指頭上面,套著一枚十多克拉的紅寶鑽戒。個頭不高、小腹凸出,下顎蓄著小鬍鬚的范哥,操著一口國台語,一雙黃中泛紅絲的混沌黑眼不客氣地審視著陌生人。
「是的,范哥。」嚥下一口唾液,事到如今,不管歐陽打什麼主意,吳已經無路可退了。
范哥點點頭,咧開嚼食檳榔過度的大紅嘴、黃板牙,譏笑地說:「甘拿不怎麼可靠A款。他跟你一樣是穿白衣的嗎?」
「歐陽醫師是外科的」可以接觸到的藥品比我更廣泛。」
「細安囝‥‥‥」范哥一彈指。「看不到你這款辦頭幼秀A,箇整天拿刀子在人家身軀上堵來堵去?爭好‥‥‥最少這點偶們兩個氣味相投!幼秀先A我嘛挺喜歡在人家身軀刻刻花、畫畫圖,啊讓偶動手還不用花什麼錢,免啥咪麻醉,哈哈哈哈‥‥‥」
他一笑,旁邊的幾個人也都抽搐著臉皮陪笑,吳也不例外,但是站在一旁的歐陽英治仍是動也不動,別說「笑」了,那神情簡直和顆不懂狀況的石頭差不多。
這時范哥停下笑聲,擰起兩道眉說:「你怎麼都不笑啊?你係干尬偶說的笑話粉不好笑嗎?你覺得偶聳斃了啊?」
「很抱歉,方才那句是說笑的嗎?」亳不慌張的,歐陽英治回問。
「啊?」
倒豎起兩道眉,范哥一齜牙,四周的人都臉色蒼白,唯獨歐陽英治例外。草莽對上文質彬彬,在捏把冷汗的喘息之間,無聲的視線角力戰終於在范哥鬆開眉頭換上冷笑後宣告結束。
「哼,擱正帶種嘛!你不怕偶一賭爛,把你轟了喔?」
「我不想再耽擱時間了,范先生。我只想知道,交易的方式怎麼定?利潤怎麼算?」態度中帶著幾分強硬、急勢,歐陽英治說道:「你要是不需要我合作,我要走人了。」
「啊?你講啥小?」
眼看范哥一把怒火就要爆開,吳出面安撫說:「范哥,歐陽既然有急事,我們就先談正事吧?」他由自己的後車廂取出一只皮箱,放在地上掀啟開來說:「貨全在這兒了,你要不要鑑定一下?」
裝盛在皮箱中的,全是被撕去標籤的醫師處方箋藥品‥‥‥裡面不只限於麻醉、亢奮劑、抗憂鬱類的列管藥品,甚至連威而鋼這種地下市場內頗受歡迎的藥物也在其中。只是在醫院內拿來救人性命的「藥」,一旦流入黑市之手,卻可能成為殘害身心的物品。
看到貨,范哥掃開不爽,湊上前摸著那一瓶足以帶來高額獲利的寶貝,問:「吳仔,上次偶跟你注文的貨,都到齊了嗎?」
「噯,清單在這兒,你可以點一下。」
「免!偶范哥信得過你,細漢A,偶的皮箱咧?」
順利拿到貨的范哥心情大好,愉快地一嚷,後頭的小兄弟連忙把黑色皮箱從賓士車中提來。當著眾人的面,范哥從皮箱裡取出好幾疊的紫色鈔票,扔給吳。
「你算看看,有錯沒有?」
范哥邊指揮手下把那批貨收到自己的車上,邊從口袋中抽出一張名片扔給歐陽英治,說:「肖年A,你雖然很梟掰,可素偶尬意有種的,偶就讓你加入。啥咪好康的偶攏有,偶速不會虧待你們讀書人的。你有興趣做,啥咪時準都可以打我機子,其他你去問吳仔,安捏知影某?」
再轉頭拍拍吳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給你嘍!吳仔。」
「好,沒問題,你慢走。」
黑頭轎車一駛離,吳立即卸下畢恭畢敬的表情,惡狠狠地瞪著歐陽英治,正打算開口教訓時,哎──數聲尖銳刺耳的煞車聲突地由入口處響起!
還不止如此,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十幾名深藍制服的條子,一下子便把轎車給包圍了起來。
「車子裡面的人不要擅動!立刻把手從方向盤上移開!下車!」
被團團包圍住的黑頭轎車起初還試圖衝出重圍,可隨著一輛輛警車由下面開上來,有計劃地堵住前方的入口與出口,車子轉眼陷入動彈不得的狀況。
「歐陽!你做了什麼?」回過神,吳醫師咆哮道。
此刻,一直保持著冷靜態度的年輕男醫師,從容不迫地開口說:「不是我做了什麼,吳醫師,而是你做了什麼?在你將院內的藥物外流到黑市的時候,難道從沒想過會有今天嗎?」
「你、你去告密?!」
「緩慢地搖頭,端整的面容難掩遺憾地說:「到了這時候,你依然認為是誰造成了你現在的處境嗎?在你決定走上這條路時,就該想清楚後果。」
「我要跟你拚了──」
看他失去理智地撲向自己,歐陽英治不由得想起那句古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整件事若從頭說起,當然要由既非警察、也不是院內管理階層,只是一名專任醫師的歐陽英治,怎麼會蹚入這趟渾水開始說起。
吳,也就是吳東名醫師,與自己所屬同一醫院,在業界內的評價並不低。
積極而且野心勃勃的他,常常藉著自己在媒體圈內良好的人脈關係,頻頻在螢光幕前露面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久而久之,他在院內作研究的時間,已經被這些額外的「事業」給佔據,遺忘了醫師的本分,過著儼如明星醫師般,講究名車代步、出入高級餐廳的生活,而且與社交名媛的緋聞也不是一次或兩次了‥‥‥
當察覺情況不對的院長私下找他商量該如何處理吳醫師的「犯行」時,歐陽英治一個反應是:不會吧?
按常理思考,一名歷經激烈升學競爭,辛苦在大學內奮鬥七年,外加實習、住院時代非人的磨練,好不容易取得一紙醫師執照的醫師,應該不至於會為了一點錢,鋌而走險才是。
直到院長把暗中調查出來的吳醫師的財務報告給他看,英治才曉得吳醫師竟在外頭借了那麼多錢,那絕不是一名專任醫師能在三、四年內還得清的金額。更糟糕的是,他舉債的地方不是什麼正當的金融機構,而是專放高利貸的‥‥‥
接下來的情況也就不難想像了──地下錢莊如何威脅吳醫師,讓他不得不竊取院內藥品好清償債務。往往頭一步踏錯,便是步步皆錯。
野心,能讓一個人積極上進。
野心,也會讓一個人迷途喪志。
那時與現在,英治都有著一樣的看法:是野心成就了吳醫師,也是野心讓吳醫師誤入歧途。當野心家一路往上攀爬時,往往會忘記回頭去檢視一下,自己所攀爬的根基是否已經蕩然無存?
院長之所以找他商量,主要是過去他因為「種種惡緣」而與警方有點交情。院長一方面猶疑著不知道要找哪個單位申訴,另一方面也很擔心這件事若處理不好,醜聞傳出的話會造成院方的名譽損失。左右為難下,才會希望英治能夠哂米陨淼娜嗣}關係,代院方解套。
身為「明朗醫學中心」的一份子,加上基於一名醫師的職業道德,英治無法坐視藥品不當外流。光是考慮到這些藥品會如何地被誤用與濫用,他就不可、也不能推辭院長的請求。
和過去相識的老刑警聯絡後,他在對方的安排下,以代表院方的身份跟相關單位交涉。經過一番陳情,終於與警方達成共識,院方答應會大力配合,前提是同意不公開這樁案子。他們暫時不打草驚蛇,好讓警方除了逮到擅自把藥物外流的醫師外,更能追捕到醫師幕後的販售黑藥集團。
如何掌握吳醫師和對方聯絡的地點、交貨方式,成了整件案子的最大困難。1
吳醫師煞費苦心地遮掩任何與藥頭接觸的證據,使得警方在長達一、兩週的跟監與竊聽後都沒能掌握到有利線索,如此陷入膠著狀態,於是他自願幫他們一把,以自己為餌釣出那尾大魚。
說起來雖然簡單,其實中間的過程並不那麼容易。
要卸除吳醫師的心防,讓他相信自己是真心想「撈一筆」,以及如何讓吳醫師願意把他介紹給「范哥」,這都是經過再三推敲、演練出「擬真」情境,才能一步步進行到這階段。
現在警方已經順利地把范哥圍堵起來,意味著他這些日子的辛苦,已經獲得相對的代價,不枉費他冒險出面與黑藥集團周旋。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不過在歡呼「結束」之前,還得先處理好吳醫師。
看著猛衝過來的男人,歐陽英治謹記著自幼學習的護身術中,「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的兩大原則,雙眼緊盯著對方的舉動。
在對方的手觸及自己身體前,先一個假動作虛晃過對方,再貼著吳醫師的手臂迅速移位到後方,同時英治扣住了對方的手腕,一扭、一按,順勢壓制。這手漂亮的擒拿,相信讓英治的武術教練看了,絕對會自傲不已。
「好痛、好痛‥‥‥」吳醫師發出慘兮兮的哀嚎,邊說:「我的手臂要脫臼了,你快點放開我,歐陽!」
「你已經冷靜下來了嗎?吳醫師。」英治稍微放鬆一點箝制。
「我知道,我認輸就是!你快點把我放開!」咆哮著,男人額頭冒出一顆顆冷汗,表情痛苦。
「我希望你能主動向警方報到。只要你願意配合警方偵辦,在刑責方面,相信檢方會有合理的酌量減刑空間。」這也是英治能給他最後、最佳的忠告。
「你很囉唆耶!我都說我知道了!」沒好氣的,吳醫師五官糾結著,怨憤地回嘴。
英治很懷疑他是真的「知道」了嗎?罷了,姑且相信他還有最後一絲反省自躬的理智,英治將手放開。
唰?
刀光乍現,英治反射性地往後一躍,可是手臂鮮明的痛楚,讓他不必低頭確認,也知道自己受傷了。
一手握著小刀,吳醫師得意地笑著說:「你以為我會乖乖讓人捉嗎?既然范哥在那頭被捉,我就用你當人質,護送我跑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就把手舉高,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