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芝,去给舅母搬把椅子过来,再上杯茶。我记得舅母喜欢碧螺春。”说着,萧燕飞对着佘氏微微一笑,笑容明媚。
她一笑,佘氏也跟着笑,笑容中满是感动。
果然还是外甥女待自己好,还记得自己喜欢碧螺春。佘氏心满意足地暗暗叹息,眼角的余光斜睨了王氏一眼。
哪像王氏……
这王氏惯会在自己跟前摆婆母的派头,从前殷焕还没过继出去的时候,便是这样。只要有王氏在,就没自己坐的地方,她总喜欢把自己使唤得团团转,让自己像个奴婢似的给她端茶倒水,布菜盛汤,捏肩打扇等等。
小丫鬟很快就搬来了一把交椅,请佘氏坐下,还周到地给她身后放了一个舒服的大迎枕。
不一会儿,又有一盅热腾腾的茶端到了佘氏的手上。
她捂着暖呼呼的茶盅,只觉得暖意从手心一直熨帖到了心里,分外的妥帖。
祝嬷嬷说得没错,外甥女真是这世上最贴心、最温柔、最美好的姑娘家了。
万事只要听外甥女的,准没错。
“佘氏……”王氏又喊了一声,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方才被打断,此时便显得气弱了几分,干巴巴地说道,“你快告诉老爷子,皓哥儿对他这个祖父一向最孝顺了,舍不得离开他祖父。”
王氏努力地对着佘氏使着眼色,让她赶紧劝劝殷老爷子。
佘氏却是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心如明镜:王氏还想哄自己呢,真以为自己蠢吗?
“呵,你害了你自己的儿子不够,还想害我儿子?”佘氏不屑地又对着王氏啐了一口,“呸!”
“有你这样的娘,才会有殷焕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这就叫有其母必有其子!”
“……”王氏再次被骂得傻眼了。
这死婆娘难道连这万贯家财都不要了,这简直失心疯了吧?!
萧燕飞轻轻扇着团扇,温柔道:“舅母真是良善,性子好,胸中自有沟壑,自是不会被那等子不怀好意之人挑唆。”
“对对对。”佘氏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转过头再次对着王氏的方向“呸”了一下,一副不屑与王氏这等子不怀好意之人为伍的样子。
疯了疯了,这蠢婆娘真是疯了!王氏气了个倒仰,脸都憋青了,丰满的胸膛起伏不已,却是拿佘氏没辙。
佘氏仿佛斗赢的公鸡似的昂了昂下巴,端起了方才萧燕飞让人给她准备的那盅碧螺春,嗅了嗅茶香。
萧燕飞忍俊不禁,又拿团扇遮了遮脸,露出一对弯弯的笑眼,偏头时,就对上了顾非池满含笑意的眸子,他的眼神柔和得似要滴出水来。
这是殷家的家务事,从始至终,顾非池压根儿没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眼里只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哄人,看着她在那里搅风搅雨。
萧燕飞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垂眸去看他手中那块刻了一半的南红玛瑙。
这块红玛瑙不算大,玉料细腻,红艳如锦。
玛瑙上,一朵小巧的花已经被刻刀刻出了大致的雏形,花瓣层层绽放……
她兴致勃勃地推了推他拿着刻刀的右手,示意他继续。
顾非池莞尔一笑,顺着她的意思又执起了右手的刻刀,刀刃继续在那块红艳的玛瑙上雕琢起来。
他的手很稳,小巧锋利的刻刀在他手里灵活极了,刀锋过处,碎屑飞起,动作优雅不失力度,有种如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萧燕飞也偏头凑过去盯着看。
看了一会儿,便瞧出他刻的应该是朵莲花。
这时,厅外有了动静,在金大管家的带领下,两个魁梧的家丁抬着一块门扇大小的木板昂首挺胸地来了。
他们的到来让厅堂一下子显得拥挤了不少。
“切结文书已立。”殷老爷子淡淡对金大管家吩咐道,“让他们走吧。”
“是,老爷子。”金大管家笑眯眯地应了,对着两个家丁一挥手,“快,焕大爷还要赶路呢,还不赶紧把人给抬下来。”
“殷焕,当初你只带了一身衣裳来我这里,”殷老爷子神情淡漠地看着轮椅上面容枯槁的殷焕,语气平静地说道,枯瘦的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椅子扶手上叩动。
“如今,这身衣裳就当给你的。”
“其它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也包括这轮椅。”
金大管家深以为然地直点头,想当年殷焕带着妻子来到他们这一房,两手空空,甚至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没带,一切都是老爷子为他们添置的。
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都知道为主子看家,可见这殷焕猪狗不如。
如今他要走了,老爷子还给他留了这身新衣,也算是够客气了。
不不!殷焕再次“啊啊呜呜”地喊了起来,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写满了惊惧。
他不要走,他不要回江南……
回江南的话,他定会沦落到和祖父一样的下场!
那两个家丁高声领命,不顾殷焕那虚弱无力的的挣扎,就把人从轮椅上杠下来,安放在了那块门扇大小的木板上。
殷老爷子大手一挥:“赶出去。”
这三个字指的不仅是殷焕,还有殷涵与王氏夫妇两个。
于是,那块木板就被家丁抬了起来,木板上的殷焕如垂死的困兽还在反复地叫着。
又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从厅外走了近来,动作粗鲁地将殷涵与王氏夫妇给架了起来,把人往外头拖。
“放开我!”王氏奋力挣扎着,却挣脱不了婆子们的桎梏,反而弄得鬓发散了一半,珠钗歪斜,形同疯妇。
见挣脱不开,王氏恨恨的目光又转而射向了旁边的佘氏,一手指着她,嘶喊道:“这是我儿媳,要走也得一起走!”
佘氏是次子殷焕的媳妇,理所当然要为丈夫侍疾的。
“……”对上王氏狠辣的目光,佘氏慌了一下,若是婆母非要带自己和一双儿女回江南老家,那儿子的学业和女儿的婚事可就要被耽误了。
萧燕飞这才慢悠悠地将目光自顾非池手中的那把刻刀移开了,温温柔柔地安抚佘氏道:“舅母别急。”
“我知道舅母是好的,祖父他们也知道,你放心。”
犹如久寒逢甘霖,佘氏周身说不出的舒畅,感动地看着萧燕飞。
一颗心彻底安定了。
有外甥女在,她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佘氏的腰板登时又挺直了,优雅地端坐好了,底气十足地抿唇笑。
连连受挫的王氏气急败坏地直跺脚,又指向了木板上烂泥般的殷焕,对着殷湛叫嚣道:“堂伯哥,你不能因为人废了,就把这么个废人硬塞给我们!”
“我们不要!”
“他爹,你倒说句话啊!”
“反正我不同意把阿焕带回去。这带回去后,谁伺候啊?反正我是不管的。”
王氏丝毫没有避讳殷焕,直接把心里话都喊了出来,洪亮的嗓门差点没掀翻屋顶。
这个次子十几年前就过继出去了,与他们夫妻早就淡了,哪里比得上养在膝下的长子和长孙。
长子的婆娘一年前就没了,这要是家里有个瘫子,哪会有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不行,绝对不行。
仿佛连着几个巨浪打来,把殷焕浇了个透心凉,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生母王氏。
当初他们哄着他从老爷子那里偷偷拿银子,哄着他给老爷子下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阿焕,你被过继出去这些年,爹娘一直念着你。血浓于水,我们一家子在一起,总好过你现在在‘那边’就是个外人。”
“只要老爷子和老太太没了,我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他信了,他是为了他们才会这么做的。
可如今……
“啊!啊!”殷焕发出不甘的嘶吼声,苍白消瘦的面孔表情狰狞,恨不得与王氏拼命。
可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连从木板上起身也做不到,只能任由家丁把他抬了出去。
他们一家三口都被家丁婆子们驱赶出去了,母子俩的叫嚣声也渐渐离去,厅堂内又安静了下来。
殷老爷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并没有理会这对母子,似乎他们早就映不到他眼中。
族长表情复杂地目送着他们离开,久久才收回了目光。
他踌躇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用商量的口吻对殷湛道:“湛堂弟,等我回了族里后,再给你挑挑嗣子,族里有几个孤儿……”
族长心里想着的是,这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养起的话,肯定能养得熟。
他们殷家,不能总出白眼狼吧?
可还没说完,就听外头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不必了。”
族长一愣,寻声望去。
厅外的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三十来岁身穿樱草色褙子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斜插了一支蝶恋花点翠镶红宝石颤枝金步摇。
步摇上那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映得女子的眼睛明亮生辉。
她身姿笔挺婀娜,步履中飒爽而不失优雅。
族长眯眼看着厅外乍一看陌生,再看又有些眼熟的女子,慢了两拍才认出这是好些年不见的堂侄女殷婉。
“阿婉?”
殷婉拎着裙裾走上了厅前的那几级石阶,气息因为疾步还略有些急促。
她今天出去巡查生意,刚才回来时,在家门口看到了被丢出去的殷焕以及殷涵三人,三个人吵吵嚷嚷的,王氏扯了殷焕头上的翡翠发簪,丢下他就走了,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见殷焕那副恨他父母入骨的样子,殷婉还“好心”让人给他去叫了衙差来。
门房告诉她,族长还在这里,她生怕老父老母吃亏,下了马车就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恰好听到了族长又在为了嗣子的事“逼迫”老父。
殷婉的眼眸沉下了几分,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从小到大,她都被这些人嫌弃她不是儿子。
他们觉得就因为她是女儿,才害得爹娘抬不起头来——明明她爹娘走在外头,永远都是让人恭维的对象。
自她四五岁有记忆以来,这位族长,还有族中的那些长辈不知道来过家里多少回,软硬兼施地劝父亲纳妾生子,劝父亲过继嗣子。
他们旁若无人,那些话也都是当着她的面说的,颐指气使,从来没有把她当一回事,从来觉得只有儿子才能给她的双亲养老送终。
往事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
殷婉从容地迈过了厅堂的门槛,这一瞬,感觉自己似乎迈过了一道十几年的鸿沟。
“族长,我们家不需要嗣子。”殷婉直直地迎视着族长的眼眸,“这家业,由我继承!”
她冷静且坚定地说出了当年十几岁的她没敢当着这些长辈说出的话。
族长眉头紧锁,直觉地反对道:“阿婉,别胡闹了,你是萧家妇,岂能说这种话?”
族长常年在族中为族人做主,习惯性摆出了作为长辈的威仪,不怒自威。
殷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族长,一派坦然地说道:“我与萧衍已经义绝,并已经去信江南,族长来得早,怕是没见着吧。”
殷婉是殷氏女,无论是出嫁,和离,还是义绝,都是需要禀明宗族的,毕竟,她从萧家出来,名字还需要重新写回殷氏宗族的族谱上。
“荒唐!”族长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直拍得茶盅溢出了滚烫的茶水,而他毫无所觉,“我殷家可从来没有义……和离妇。”
殷婉连眼角眉梢都不曾动一下,淡淡道:“萧衍因贻误军机,已被流放岭南。”
“族长刚来京城,许是还没听说吧。”
“您是想一门罪臣姻亲,还是要一个义绝女?”
什么?!族长又被殷婉话里透出的意思砸了七晕八素,想起了今天出门时看到有囚车经过。
难道说,方才那个被拖去流放的人犯,就是武安侯萧衍?
当时他还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热闹呢,就完全没认出人……不对,他也没见过武安侯啊。
他的脊背冒出了一大片冷汗,浸湿了中衣。
族长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立马闭嘴,话锋一转:“义绝得好!”
“我们殷氏世代清白,自然不能让此等罪人玷污了门楣。”
殷婉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道貌岸然的外表直击内心,嗤笑一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殷家的家业,我会继承。”
她会证明给所有人看,她绝不比男儿差!
这一瞬,殷婉的眼眸如同那天边的骄阳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第124章
上首的殷湛眉宇舒展,含笑看着女儿。
这些日子,他已经把京城的生意全都交给了殷婉,她上手得很快,做起事来也比从前在闺中时越加干练。
“族兄,”不等族长说话,殷湛就抢先一步道,“当年在立嗣文书上说好的,祖业会由嗣子继承,‘余下’全给阿婉,族兄可还记得?”
他说得轻描淡写,所谓的“余下”其实是他这辈子赚的家业,在殷婉出嫁后的这十六年间,这一份又翻了一番。
“记得。”族长点了点头。
殷家在传到殷湛的手上时,只是普通的富户,祖业只是这一部分。
当时族长也劝过殷湛,后来想想,等嗣子养久了,有了孙子,祖孙隔辈亲,这孙子又是殷湛看着长大的,他应该就会改变主意的。族长哪会想到竟会有此番变故。
“我现在也依然是这个意思。”殷湛有条不紊地接着道,“以后祖业就全都交给族里,田地作为祭田,田地产出以及铺子的获利给族中建学堂,给族里的孤儿建善堂,给族里的孤寡老人养老送终……”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打算,思路清晰,很显然,这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了打算。
“余下全都给阿婉,将来会由阿婉的两个孩子继承。”
“族兄,这是我的底线,我是绝对不会再过继的。”
殷湛先放了一通狠话,没给族长插嘴的机会,下一刻他的语调又缓和了下来,幽幽地道:“有些亏,吃过一次也就够了。”
族长本来因为殷湛强硬的语气,心下不太舒服,可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心又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拈须想了想,道:“阿婉既然义绝了,那招赘吧,再生个姓殷的孩子。”
在他看,由殷家的孩子继承这份家业才是名正言顺的事。
殷湛不置可否。
他并不在意女儿是否再嫁,知道女儿现在的心思都在生意上。
若是女儿日后能遇上一个她心悦的良人,想再嫁也随她的意思,但是女儿招赘与否不能作为要求和条件。
殷湛喝了口茶水,没有接族长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族中如今考中童生的有十九人,秀才有三人。也不用等到我死了,这笔祖产现在就可以交给族里,用于建学堂,请名师,族兄意下如何?”
殷湛是江南首富,对于他如今的身家,那份祖产其实还不足一成,却已是相当可观的一笔巨款了。
此话当真?这四个就在族长的嘴边,那双浑浊的老眼都亮了。
这下,他是真的心动了。
殷湛现在六十有二,若是等到他归去,指不定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年,太久远了。
远到自己有生之年怕是都看不到族中子弟扬眉吐气的一天。
毕竟自己比殷湛还要大上三岁。
殷湛这一房的祖业若是交到族里,建学堂、请名师自是不在话下,还能让族里子弟个个都能读上书,自己就不信了,这么多人就培养不出一个举人进士来!
只是想想,族长心口便是一片火热,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正色问道:“湛堂弟,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殷湛笃定地点头道。
这是他早早就想好的,他从祖辈继承来的祖产用于族中,能对族中子弟有所助力,也是对得起天地祖宗了。
而他自己赚来的这份家业都是要留给女儿和她这一双儿女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族长沉吟地思索了一会儿。
他如何听不出殷湛是在拿这份祖业堵他和族老们的口,他若是应下了,吃人嘴软,自然从此不能插手殷湛这一房的事。
可这又的确是一件对阖族有利的好事。
思绪间,族长忍不住朝殷婉看了一眼,见她表情平静地在一旁坐下,既不惊讶,也没置喙,看来对老父的决定并无异议。
族长暗暗咬牙当下有了决定,捋了捋山羊胡,若无其事地笑道:“若这是堂弟的意愿,那自然是好。”
“族里有几个天赋极好的孩子,将来若是能考中功名,定会感念湛堂弟你的恩德,三牲五果地祭祀你的。”
族长说了一通好听的话,又请殷湛务必要给族里的学堂取个名字,如此,后世的殷氏子弟也都会知道这学堂是何人所捐。
殷湛也笑了,果断地说道:“那就立下文书吧。”
丫鬟赶忙铺纸磨墨。
殷湛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即刻就亲自执笔写了文书,盖章画押,轻轻松松就把一份价值不菲的产业交了出去。
尘埃落定。
族长拿着这份文书,还有几分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这趟来京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
“我让金升陪族兄你回一趟江南,接手这份祖业。”殷湛又道,肩膀又放松一些,心里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彻底跟族里彻底翻脸。
年少时,父亲走得早,他家孤儿寡母,当年也是靠着族里叔伯们的帮衬,这才撑了过来,顺顺利利地接过了家业。
这人老了,闲暇时,午夜梦回时,总是会时不时地追忆往昔。
他这辈子,为了做生意,几乎是满大景的跑,人在外乡,可心里总记挂着儿时生活的地方,想着村后的小河,想着幼时在后山爬过的果树……
也想着,等到有朝一日……
他会与老妻一起入祖坟安葬,从此落叶归根。
像这样花点银子,就能妥善地解决他们这一房与族里的矛盾是最好的。
殷湛又拈了拈须,望着殷婉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多花了这十六年,但他还是把家业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女儿的手里,还能一家子在京城团圆,这就够了。
人终究要往前看。
殷湛心情一好,对族长的态度也好了几分,笑道:“族兄,你难得来一趟京城,就在京城多待几日,我让金升带你在京城四处逛逛,你也好给嫂子和孩子们买些京城的特产,才算没白来这一趟是不是?”
“过几日,我有条商船要回江南,族兄可以跟着一起走,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殷湛的提议再妥帖不过了,族长自是应下了,笑呵呵道:“那我就厚颜给湛堂弟添麻烦了。”
直到此刻解决了正事,两人才有闲情叙着旧,说起了江南老家的一些事。
殷湛纵横商场半辈子,为人自是圆滑世故,他要是愿意,跟谁都能打交道,跟谁都能相谈甚欢。
两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气氛融洽得仿佛刚刚的争执并不存在似的。
寒暄了几句,殷湛心里就想以族长路上太累为由把人打发走,这样,他就能跟顾非池下棋了。
殷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顾非池那边瞟去,就见他正专注地执刻刀在一块红玛瑙上雕琢着,萧燕飞兴致勃勃地托腮看着他雕刻,两人亲昵地头挨着头。
老爷子也喜欢雕刻、纂刻,心似是被一片羽毛挠得痒痒的,很想凑过去看看顾非池到底在刻什么。
“族兄,我看你……”这打发的话语才说了半句,就被厅外一个气喘吁吁的女音打断了,“老爷……老爷,有差爷来了。”
差爷?殷湛怔了怔,便吩咐金大管家道:“金升,你过去看看。”
金大管家领了命,匆匆地从正厅出去了。
然而,他才走下台阶,就看到前方两个高大威武的衙差穿过月洞门,昂首阔步地往这边走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给衙差领路的婆子有些诚惶诚恐的,在看到金大管家的那一刻,松了口气。这些差爷根本就不等通禀,非要闯进来,而她们这些做下人也不敢阻拦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