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庶子,哪怕再出色,再努力,都比不上一个六岁的奶娃娃会投胎,是嫡母生的。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又岂能甘心!
留吁鹰含笑看着萧烁,萧烁平静道:“武安侯府方经大变,如今只求守成。”
留吁鹰笑意更深,抬手往萧烁的肩上拍了拍,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那若是本帅愿意送你一个从龙之功呢?”
“从此再不受身世,血脉的掣肘,不必受困于这座牢笼……一飞冲天,如你先辈一般,封侯得爵,恩荫子孙。”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留吁鹰腾空而起,宛如大鹏展翅般翻身上了马。
“……”萧烁的眼皮急速地动了动,抬眼看向了上马的留吁鹰,沉默不语地抿着唇。
留吁鹰也不急,拉了拉缰绳,将马首的方向朝向了那边大门。
唐越泽也已经上了马,这时也策马往这边踱了过来,含笑道:“元帅请。”
“大皇子殿下先行。”留吁鹰又是咧嘴一笑,一副豪迈不拘小节的样子。
唐越泽也没客气,策马先出了侯府。
萧烁静静地目送着唐越泽离开的背影,待他出了大门,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而仰首望向了马背上的留吁鹰。
“从龙之功?”萧烁轻轻地笑了一声。
几缕阳光映在他眸子里,形成一片变化莫测的光影,让原本气质温润的少年显得有些冷漠。
“就算皇上如今中了‘神仙倒’之毒,龙体虚弱,可继位的是大皇子,大皇子从不缺从龙之众。”
中毒?
留吁鹰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几拍,瞳孔翕动,居高临下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萧烁,锐利得似要看穿他的内心。
萧烁并不回避留吁鹰的目光,定定地与他对视:“我武安侯府如今只有两个稚子当家,能倚靠的,也唯有姐夫。”
“请!”
他再一次伸手作请。
简简单单的动作既优雅,而又透出了一股举重若轻的力度。
留吁鹰笑容不改,收回了目光,一夹马腹,便离开。
与唐越泽一前一后地出了侯府的大门。
“留吁元帅,”前头的唐越泽回首望向留吁鹰,给他指了个方向,“谢元帅府往这边走。”
“……”留吁鹰的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总觉得这大皇子是故意的,却又没有证据。
这个大皇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
“大皇子殿下,这谢元帅府就罢了。”留吁鹰挥了下马鞭,若无其事地笑道,“殿下可否带本帅进宫?”
“近日,京中人皆言,大景天子病了,这于情于理,本帅也该前去探望探望才是。”
“为着两国议和之事,本帅到京城时日已久,王上连连来信相催,若议和一时间无法进行,本帅也打算回长狄去了。”
唐越泽拉了拉缰绳,□□的坐骑打了个响鼻。
他为难地朝皇宫的方向望了望,摇头道:“还是算了吧。”
怦怦!留吁鹰的心脏又失控地跳了好几下,攥着缰绳的手也下意识地更为用力,观察着唐越泽的神色,试探道:“莫非……皇帝病得很重?”
唐越泽迟疑了一下,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过脸对着留吁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无碍的,父皇只是受了些风寒,歇歇就好。”
又立刻转移了话题:“留吁元帅难得千里迢迢地来大景,眼看着万寿节就快到了,届时举国同庆,元帅不如还是到万寿节后再走吧?”
他这一番说辞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
留吁鹰握着缰绳的那只手松开,又握紧。
大景皇帝果然病得很严重。
那么……
萧烁刚才说的中毒呢?
想到这里,留吁鹰一时间连血液都有些沸腾,心也跟着热了。
乱吧。
大景还可以更乱!
他这趟真是没白来。
留吁鹰哈哈大笑,褐色的瞳孔中掠过鹰一般的锐利寒芒。
这时,唐越泽策马朝他走近,又道:“还是去谢元帅府吧!”
“咳,咳咳……”留吁鹰冷不丁地被口水呛着了,垂首开始猛咳了起来。
站在门内的萧烁静静地看着门外的二人,慢慢地转过了身,又朝正厅方向走去。
半途,他招来了正忙前忙后的祝嬷嬷,吩咐道:“你去跟姑娘说一下,留吁鹰已经走了。”
“奴婢这就去。”祝嬷嬷福了福后,便告退了,心急火燎地赶紧去了后院的月出院。
进屋时,她听见殷婉正对萧燕飞说道:“燕儿,我打算把京郊的温泉庄子给你当陪嫁,你想要哪一处?你看看……”
祝嬷嬷瞥了瞥,便见茶几上铺了十几张地契,自家姑娘蹙着眉头很是为难地说:“娘,您给我挑吧。”
“我与你细说说吧。”殷婉拿起其中两张地契,“你看这个庄子……”
与热闹的前头比起来,此时的后院安静得很,只隐约能够听到一些喧闹声。
祝嬷嬷走过去,打断了母女的对话:“姑娘,大爷让奴婢来禀一声……”
祝嬷嬷就把留吁鹰来过的事说了,只听得殷婉眉头直皱。
萧燕飞安抚地拍了拍殷婉的手背:“娘,放心吧。”
“烁哥儿这小子在军营待了些日子,长大了。”
殷婉闻言,便又露出几分笑意,点点头:“烁哥儿确实长大了。”
今天留了萧烁与萧烨兄弟俩招待宾客,殷婉当然也不放心,就吩咐彭大管家和赵嬷嬷一起照应着。此前赵嬷嬷也来禀过一回,说起了前头的事,一切井井有条,宾主皆欢,殷婉这才宽心。
这男孩子啊,长大似乎也就是一夕之间的事。
殷婉颇为感慨地想着。
萧燕飞手里的团扇敲了敲茶几,兴奋地问道:“大皇子真带留吁鹰去了谢元帅府?”
祝嬷嬷:“……”
萧燕飞眨了眨灵动的眼眸,期盼地说道:“会被打出来吧?”
她想去看!
第135章
萧燕飞目光灼灼地看着殷婉。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明明白白地在说,她好想去看热闹。
结果被殷婉无情地无视了。
“来,”殷婉笑眯眯地对着萧燕飞招了招手,“我们先挑温泉挑庄子。”
“燕儿你看,这个庄子就在西郊,离京城最近,不过可惜,庄子小了点。”
“这冀州的庄子更大,也更漂亮,就是距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
“……”
母女俩亲昵地头挨着头,一个说,一个时不时地“嗯”两声。
一直到下午酉时,侯府才算清静下来,再无客人登门,门房便关了大门。
萧烁带着小萧烨来后院的时候,招待了一天客人的两小子都累坏了。
“母亲,这是礼单。”萧烁把厚厚的一叠礼单呈给了殷婉,却被萧燕飞半途截下了。
萧燕飞把礼单转手就交给了祝嬷嬷,吩咐道:“嬷嬷再开个库房,将这些东西全都登记造册,哪家送的是什么礼,都记清楚了。”
祝嬷嬷唯唯应诺,捧着那叠礼单退下去了。
殷婉放下了落空的那只手,眉目含笑地看着女儿。
不需要解释,她也懂女儿的意思。
这是侯府的内务,她既然与萧衍义绝,确实不该再插手了,否则,侯府这四堵高高的围墙还会继续困着她。
她不是这武安侯府的“太夫人”,而是“殷婉”。
她也只想做回殷婉。
萧燕飞又对萧烨道:“等嬷嬷造好了册,你也看看。”
今天收的这些贺礼都是人情,收了,将来是要还的。
萧烨还小,不需要管这些琐事,但是要学着看,学着听,耳濡目染,以后也不至于对这些内务一窍不通,被人糊弄了。
小萧烨乖乖地满口应下。
殷婉微微地笑,心里分外熨帖,不再过问武安侯府的事。
她话锋一转,说道:“我今晚就回葫芦胡同,族长明天一早就要回江南,我代你们外祖父去送送。”
京城距离江南数千里之遥,族长也是年逾花甲的人,这一别,怕也是永别了,于情于理,殷婉作为晚辈都该去送送。
“殷焕定了什么罪?”萧燕飞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死罪,京兆尹判了他秋后问斩。”殷婉淡淡道,“殷涵两口子怂恿儿子殷焕弑父,算是从犯,判刑十年。”
京兆府审理此案时,殷婉甚至没去观审,关于案子的细节,她都是听族长说的。
说是殷焕在堂上一度后悔了,想翻供的,可他瘫着,话说不利索,没来得及说清楚,他亲爹娘就冲过去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说他没良心。
殷婉人没去公堂,却提前打点过京兆府那边,因此当时衙差也没拦,由着殷涵夫妇把殷焕打得鼻青脸肿,殷焕被打出了火气,反正他左右也是一个死,干脆一口咬死是殷涵夫妇撺掇他的。
人证物证确凿,案子当堂就判了。
为了这件事,族长一把年纪的人还找殷老爷子哭了半天,痛斥殷焕连累族里,害得殷家三代不能考科举。
现在案子结了,族长也就死心了,说是要回江南族里,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再说。
正好,明天家里有商队要回江南,就顺便捎上族长一程。
殷婉抚了抚衣袖,继续道:“燕儿,你和烁哥儿、烨哥儿在这里多住几日,这侯府毕竟是有主子的,不能总是空着,免得人心浮动。”
殷婉说半句藏半句,其实这只是小事,她更担心下人们觉得萧燕飞和萧烨都住在殷家,就萧烁一个人住在侯府,像是姐弟三人不和,从而怠慢了他。
“娘,您放心,我最听话了。”小萧烨卖乖道。
“乖。”殷婉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又对萧烁说,“烁哥儿,等你休沐结束回军营前,再把你姐姐和弟弟送回葫芦胡同去。”
“是!”萧烁优雅矜持地点头,双眸明亮如带星光。
殷婉来回看着这两小子,目光在萧烁的发顶上顿了顿。
咦?
“烁哥儿,你又长高了?”殷婉对着萧烁招了招手,抬手比了比他的身高,笑了,“果然长高了。”
“是不是长高了一寸?”
这几天她忙着给女儿准备纳征礼,都没太注意萧烁。
“真的吗?”萧烨也凑了过来,踮起脚,也抬手试着去比他哥的身高,可是他太矮了,就是垫脚抬手,手也只能碰到萧烁的肩头。
但小家伙还是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娘,大哥确实长高了。”
殷婉被儿子逗得忍俊不禁,转头吩咐赵嬷嬷道:“你让针线房多给烁哥儿做两身新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得快,可不能穿得不合身。”
殷婉对着萧烁看了又看,这十二岁的少年郎身子一拔高,便有了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气质。
也难怪……
殷婉在心中感慨,目光一转,一本正经地说道:“烁哥儿,你的亲事,我会帮你挑的。”
“你那表姐,不成。”
两句话让萧烁白皙如玉的脸庞腾地就红了,原本从容自若的少年此刻瞧着恨不得立刻原地遁走。
萧烨在一旁捂嘴笑,还用肩膀顶了顶他姐,示意她,快看快看,大哥害羞了!
迎上三人笑意满满的眼睛,萧烁两耳发烧,但还是力图镇定道:“母亲……这事不急,等过几年再说!”
“姐夫到弱冠才定了亲事,我也一样。”
末了,他又加重音量补了四个字:“我说真的!”
说话间,那红晕肉眼可见地从面颊蔓延到耳朵,一直沿着脖子连绵而下……
说到亲事,少年郎别扭极了,几乎无法直视殷婉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殷婉失笑,眼里那荡漾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此刻的萧烁才算有了十二岁的样子。
小萧烨终于“咯咯”笑出了声,伸手指刮脸羞他:“羞羞脸。”
话尾以萧烨的惊呼声结束,萧烁一把拦腰将小萧烨给横抄了起来,威胁道:“你,刚才说什么?”
“咯咯咯……”萧烨笑得乐不可支。
兄弟俩亲昵地打打闹闹。
在陪着姐弟三人用了晚膳后,殷婉就回去了。
萧燕飞安安分分地住在侯府里,不比在殷家,她万事不用管,在侯府,这中馈自然就全交到了她手里,哪怕有祝嬷嬷帮手,每天也还是得抽两个时辰处理这些繁琐的内务。
在侯府又待了三天,直到萧烁回军营的前一天,才骑马护送萧燕飞与萧烨回葫芦胡同。
京城这几日非常热闹。
万寿节就要到了,大街上,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还不时有各种吆喝声:“瞧一瞧,看一看,我家的灯笼可是全京城最好的。”
“客官,买酒吗?万寿节就要喝着万寿酒。”
“卖长寿面喽……”
“……”
萧燕飞兴致勃勃地撩开窗帘朝外看。
见萧燕飞探头探脑,萧烁策马来到马车的窗边,微微俯身,对着车厢里的姐姐提议道:“姐,要不要绕道华邦街?那里今天很热闹,有异域来的人在变戏法。”
魔术啊。萧燕飞眼睛一亮,小萧烨比她还兴奋,从窗口探出头来:“我要看变戏法。去去去,我们去华邦街。”
萧烁不由笑了起来,吩咐车夫绕道华邦街。
车夫挥着马鞭应了一声,很快就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拐了弯。
“姐……”萧烁本想告诉萧燕飞华邦街还有异域人在那里摆摊,可话还没出口,便见前头有一队锦衣卫纵马而过,停在了十来丈外。
“龚指挥使。”
前方云来客栈的大门口,还有三四个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纷纷地对着马车里的锦衣卫指挥使龚磊行礼。
萧烁立即勒马,护在了马车的前面,同时示意车夫将马车往街边靠一些。
街道两边的百姓止步不前,也都望着云来客栈的方向,就听“锦衣卫”、“拿人”等等的字眼从人群中飘出。
“放开我!”
“我们又没作奸犯科,你们凭什么说拿人就拿人?”
一阵阵不甘的叫嚣声自客栈内传出来,很快,四五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被另外七八个锦衣卫从客栈里押了出来。
一个挺着将军肚的华服男子双臂被锦衣卫桎梏在了身后,扯着嗓门怒吼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怎么能这样蛮不讲理!”
“就是就是。”另一个瘦不伶仃的蓝衣男子被人推着迈出了门槛,“皇帝本来就病得快……啊!”
他的话以惨叫收尾,一个高大的锦衣卫直接出手卸了他的下巴,干脆利落。
这几个商人与锦衣卫推搡着,叫嚷着,客栈门口乱哄哄地闹作了一团。
街道边围观的路人一看锦衣卫押着人犯出来,全都不约而同地连连后退,巴不得避得远远地,这就显得停在路边的萧家的这辆马车尤为醒目。
一名锦衣卫总旗转头朝马车这边看了过来,驱马靠近。
“这位大人,”萧烁对着来人拱了拱手,自报了家门,“我们是武安侯府的。”
听说这是武安侯府的马车,那总旗下意识地看了萧烁身边的马车一眼,表情略微缓和了几分,客客气气地说道了声:“失礼,这里有点乱,一会儿就好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客气,萧烁也就很和气,言辞得体地问道:“大人,敢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总旗迟疑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从对方的年龄,大致可以猜出他应该是自家七弟任知节说的萧烁了。
前些日子,任知节突然哭哭啼啼地跑回来告状说,他被武安侯府的萧烁给打了,还说萧烁已经进军营了。
他们这样的勋贵子弟,从军,肯定不是做那大头兵。
只要进了军营,相当于得了一架登天梯。
更别说,萧烁还有顾世子的庇佑,前途无量。
任总旗一手提了提缰绳。
反正这事已经沸沸扬扬了,他说与不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早晚会知道。
也当是给顾世子卖个好。
“萧公子,是有刁民在里头乱说话,”任总旗朗然一笑,指了指客栈门口那几个商人,“他们说……”
他顿了一下,那只手又转而往上,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不太好了,许是熬不到万寿节了。”
任总旗点到为止地没再多说,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指的“天”代表天子。
“那里,那里还有个人!”一声尖锐的厉喝突地响起,某个锦衣卫注意到了客栈二楼的酒幡后还躲了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
那干瘦男子见行踪败露,慌急慌忙地扒着窗户往隔壁的茶楼爬。
便又有两名锦衣卫冲进那间茶楼去拿人,惊得那干瘦男子抓着酒幡就从二楼跳了下来,慌不择路地奔逃着……
他逃,锦衣卫就抓,街上乱糟糟的。
任总旗蹙了蹙眉,便提点了萧烁一句:“萧公子,你们往边上靠靠,也免得不慎冲撞了。”
“多谢大人。”萧烁又对着对方拱了拱手。
任总旗笑了笑,便又策马走了,一直来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龚磊身边,低声禀了一句,又朝萧烁和马车指了指。
龚磊也朝那辆黑漆平头马车看了看,眸光一闪,只平静地叮嘱道:“让人别冲撞了。”
说着,龚磊眉心拧出了深深的川字纹。
那些关于皇帝命不久矣的传言是从昨天传出来的,当时龚磊就命锦衣卫去抓人,试图阻止流言的扩散。
本来他是想把事情平息之后再去禀报皇帝的,毕竟近来皇帝不仅龙体欠佳,而且脾气也更差了,龚磊也不想有事没事去挨骂找打。
而且早禀晚禀,都是他抓人,也没什么区别。
谁想那留吁鹰今早进宫面圣,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地说了一通,说什么现在到处都在传言大景朝新君就要登基了,问等将来新君登基后,现在与皇帝的议和还作不作数,若是不作数,他还是先回长狄了,等日后再来。
这蛮夷就是蛮夷,哪有这样说话的!
龚磊不快地扯了扯嘴角。
“指挥使,”任总旗很快又回来了,对着龚磊抱拳禀道,“人都拿下了。”
龚磊眼神阴鸷地揉着太阳穴,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有半天。
今早,皇帝派了梁铮去他府中传口谕,只给他一天的时间,让他必须拿下那些乱说话的人。
一天时间,他不得不雷厉风行,哪怕他原本是想悄悄进行,尽量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可现在……
环视这条喧闹不已的街道,龚磊心里沉甸甸的,胸口似压了块巨石般让他透不气来。
先前因为谢无端闯了金銮殿一事,皇帝迁怒到了他身上,根本不顾他早就禀过这件事,下令把他廷杖三十。
幸好梁铮帮忙打了招呼,那些内侍多少手下留情了几分,但就算如此,龚磊还是养了好一阵子,直到这两天才堪堪下得床。
现在,京城里闹成这样,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等着他的,是再一顿廷杖,亦或者,人头落地?
龚磊深吸一口气,大臂一挥,厉声下令:“带回去。”
于是,那些锦衣卫就把这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全都押上了囚车,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回了北镇抚司。
人既然进了诏狱,那么等待这些人的自然是严酷的刑讯。
直等到黄昏,北镇抚司这边才又有了动静,龚磊让人备了马车,准备进宫。
他的伤还未痊愈,骑不得马,可就算是坐马车,也是一种偌大的折磨。
等到了宫门前,他的身子已经被马车颠得跟散了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