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与丝竹声袅袅地随风传了出来。
只不过,戏楼里的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谁也没去听戏文里唱的是什么。
先是大皇子继帝后之后急匆匆地走了,再是华阳大长公主带着几个宗亲重臣也离开了,这戏都唱完一折子了,谁都没有回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尤其是,坐在龙椅附近的官员们更是惶惶不安,反复地回想着华阳走之前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回来了。”
“华阳大长公主殿下、礼亲王他们都回来了!”
这下,再没人顾着戏台了,全都翘首引颈地注视着一楼大门的方向。
然后,就看到华阳迈进了天音阁的门槛。
与她并肩的青年,容貌昳丽,丰姿俊朗,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傲慢矜贵的气质扑面而来。
这衣着,这体型,还有胸前那串紫藤绢花……
这是顾非池?!
他的面上少了那一贯的鬼面。
面色如玉,丰姿夺目。
似天边的骄阳,让身边的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更重要的是,顾非池的脸完美无瑕,绝不似传闻中那般被毁了容。
戏楼里的众人如坠云雾之中,又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再看跟在顾非池身后的其他人,神情都有些异样,或是激动,或是唏嘘,或是失魂落魄,或是面有余惊……共同的是,他们的视线全都在看前面的顾非池。
戏楼中的骚动更激烈了,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总觉得有一件天大的大事似乎发生了,偏偏就自己不知道。
各种细碎的声响几乎压过了戏台上伶人们的吟唱声。
很快,徐首辅等人簇拥着顾非池上了东侧戏楼的二楼,又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直到顾非池率先在皇帝下首的座椅上坐下,其他人这才一一落座。
戏楼里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目光又转而望向了空荡荡的龙椅以及凤座,其他人包括大皇子都回来了,也只有帝后未归。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旁边服侍茶水的内侍恭敬地给顾非池手边的白釉梅花杯中斟了酒水,顾非池执起了这盏白釉梅花杯,遥遥地对着西侧戏楼的萧燕飞举杯。
这一次,他主动先敬了萧燕飞一杯,笑容张扬,似在炫耀着什么。
萧燕飞也捏起她手边的白釉梅花杯回敬,璀然而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无声地以唇语说,厉害,他可真厉害。
她笑盈盈地将杯中的果子露一口饮尽。
宁舒倾身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小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罗刹不是毁容了吗?
“现在好像不丑了!”
“你不吃亏了。”
听宁舒笑嘻嘻地说着,萧燕飞也跟着笑了起来,与她笑作了一团。
戏台上的伶人们丝毫不受周围气氛的影响,还在唱着,跳着,顺顺趟趟地唱完了第二折 。
丝竹声止,伶人们便鱼贯地退到了戏台后,东西两边戏楼内,一片死寂,一时无人语,大部分人都怕说错了话。
“首辅。”一名中年官员毕恭毕敬地对着徐首辅拱了拱手,试探着想问皇帝去了哪里,可是龙体有什么不适。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梁铮从外头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来了,手里捧着一卷五彩织锦的圣旨。
莫不是皇帝有什么旨意?中年官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梁铮手捧着圣旨来到了顾非池跟前,躬身奉上:“世子爷,这是诏书。”
梁铮取来圣旨,不是为了代皇帝宣旨,却反而把圣旨给了顾非池?!
众人心头疑云丛生,只能静观其变。
顾非池展开那道圣旨看过后,就转交给了华阳,华阳看后,又继续往下递,礼亲王、怡亲王、庄亲王、徐首辅以及内阁阁老们等,在几个宗室重臣间一一传了下去。
最后,这道诏书交到了唐越泽的手里。
唐越泽浑浑噩噩地看完了诏书,又交还给了梁铮。
顾非池对着梁铮道:“念。”
梁铮双手捧着圣旨,语调平静地念了起来。
他只是在念,而不是宣旨,便省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开头,只是读这道诏书的内容,声音不轻不重,却又足以让戏楼里的所有人都听到。
“皇长子唐越泽为宗室首嗣,年已长成,允文允武,伦序当立……”
其他人本来迟疑着是不是该下跪听旨的,但见顾非池抬了下手,示意不必,就都坐着。
这坐着听圣旨,还是头一回呢。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这是一份立储诏书。
萧鸾飞激动地一手攥住了前方的扶栏,双眸中绽放出异常明亮的神采,暂时把顾非池为什么没有毁容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萧鸾飞心跳怦怦加快,压抑不住心头的亢奋。
上一世,直到她死之前,大皇子始终是大皇子。
朝政一直把持在顾非池手里,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年多没见过皇帝了,不少人都怀疑皇帝说不定已经驾崩了,不过是顾非池不希望新帝登基,所以压着未宣而已。
这一世,由于她的重生,影响了很多事。
但所幸,最终的结果并不坏。
大皇子终于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萧鸾飞抬眼朝对面那空荡荡的龙椅又望了一眼。
帝后不在,大太监梁铮如今又在宣读诏书,想必是皇帝病得更重,所以,才会着急立了太子,生怕顾非池专权。
梁铮尖细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戏楼内,犹如一颗石子坠入湖中,荡起了一阵阵涟漪。
戏楼里的官员们以及女眷们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大都与萧鸾飞是一样的想法,觉得皇帝的龙体怕是要不行了。
这时,梁铮终于念完了诏书,双手将那道五彩织锦的圣旨合拢,萧鸾飞的眸子更亮,对自己的未来又充满了期待。
只要她再成为太子妃……不,哪怕不是太子妃,只是良娣也行,只要大皇子的心在她的身上就可以了。
她可以效仿柳皇后,日后,她也一样能坐上这凤位,她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她不必着急。
她赢定了。
想着,萧鸾飞美目流转,直直地望向了对面的唐越泽。
却见唐越泽神情呆呆地坐着,似是魂不守舍,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
萧鸾飞疑惑地蹙眉,就听顾非池清冷的声音再次响彻整座戏楼:“这份诏书,内阁可曾看过?”
徐首辅迫不及待地答道:“不曾不曾。”
“宗令呢?”顾非池的目光接着移向了礼亲王。
“不曾。”礼亲王也是连忙答道。
“姑祖母?”顾非池又问华阳道。
华阳也是摇头。
寥寥数语,气氛又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立储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不仅仅是皇帝一人随便写一道圣旨的事,可这道“立储诏书”,却连宗令和内阁阁老们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本该开始唱第三折 戏了,却没有伶人再上台,更没有人在意这个。
顾非池的右手成拳,在茶几上漫不经意地叩动了两下,问道:“这份诏书是皇上何时所写?”
“八月初十。”梁铮立刻答道。
“那日,柳汌以及柳氏三族男丁在午门行刑,”梁铮的回答验证了众人心中的猜测,“皇后娘娘很是悲痛,哭着到了乾清宫,皇上很是心疼,说要立大皇子殿下为储君,还亲笔写了这份诏书。”
梁铮说得委婉,但是徐首辅、礼亲王等其他人都听明白了。
徐首辅眼角抽了抽,心下无语:这诏书怕是皇帝为了哄着柳皇后高兴写的啊。
这立储关乎大景江山,皇帝都能拿来当儿戏,实在是荒谬。
此刻再想起刚刚帝后反目和互残的一幕幕,徐首辅的神情有些古怪。皇后应该也是因为有了这道诏书,才对皇帝起了杀心吧。
礼亲王也想到了一个方向去了,一掌拍在了茶几上,断然道:“这诏书不作数。”
徐首辅与内阁其他阁老们面面相看地交换着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若是没有顾非池这个元后嫡长子在,哪怕这道诏书事先内阁并没有见过,但终究是皇帝亲笔所写的,尤其是现在皇帝生死未卜,其余的皇子们年岁尚小,二皇子才五岁而已,他们这些为臣者也只能扶持大皇子,哪怕他有一个弑君的生母。
可现在,有了顾非池这个真正的皇长子,阁老们的立场就完全变了。无论是谁,都不希望顾非池的继位有任何的障碍。
不说别的,以顾非池那种狂妄恣意的性子,就不可能让出皇位。
一旦他与其他皇子相争,谁又能争得过他,不过是在朝堂上徒生祸乱,平白生出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为保江山社稷,这封诏书也必须不作数。
“王爷说的是。”徐首辅定了定神,连忙点头,“这诏书不作数。”
其他阁老们也是连声赞同,一副与首辅同心的样子。
一个是宗室的宗令。
一个是内阁的首辅,群臣之首。
当这两个人的同时这般说,天音阁内,一时哗然,众人的表情显得精彩纷呈,不敢相信皇帝亲笔写的立储诏书竟然被这么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环视戏楼中鼓噪的众人,礼亲王清了清嗓子,然而,他的话还未出口,对面的东侧戏楼就响起了一个尖利的质问声:“为什么?!”
萧鸾飞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扶栏,怒目圆睁地瞪着礼亲王与徐首辅。
“鸾儿?”呆怔怔的唐越泽这才回过神来,循声朝萧鸾飞望去。
所有人都往西侧戏楼的萧鸾飞看来。
萧鸾飞强自镇定,她身姿站得笔挺,犹如一丛空谷幽兰,优雅而不失骄傲。
“这是皇上御笔所书的诏书,便是圣意,又不是心怀叵测之人拿刀子逼皇上写的,为何不作数?!”她大义凛然地说道,还特意在“居心叵测之人”这几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言下之意是在暗指,徐首辅、礼亲王他们狼狈为奸,屈服于顾非池的淫威,扭曲圣意。
什么玩意儿?!礼亲王皱了皱花白的眉头,闻声扫了一眼对面的西侧戏楼,吩咐道:“拖下去!”
他年逾花甲,早就老眼昏花,其实也看不清萧鸾飞的脸。
但他才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立储是朝堂大事,他的话还没说完,居然有人在这里乱插嘴,简直不知尊卑,不成体统!
礼亲王一声令下,便有两个中年内侍朝西侧戏楼的萧鸾飞逼近,两人一左一右地困住了她,其中一人笑里藏刀地伸手作请状。
唐越泽见状霍地起身,急急地向着萧鸾飞使着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萧鸾飞咬了咬樱唇,心下慌乱,终究没敢再说话。
礼亲王自然注意到了唐越泽这边的动静,轻飘飘地又瞥了瞥对面的萧鸾飞,心下了然:原来这姑娘就是他的心上人,真是上不了台面。
内侍看了看唐越泽,又看了眼礼亲王的脸色,也就暂时没动手。
礼亲王轻一振袖,朗声又道:“这份诏书来历不明,虽有玉玺,但皇上近日病重,神智不清,做不得数。”
“且元后有嫡长子尚在,论嫡论长,也不该大皇……二皇子唐越泽为储君。”
元后嫡长子。
这五个字犹如热油中被浇了一勺冷水般,整座天音阁内瞬间就炸开了锅。
“顾皇后薨逝前诞下了麟儿?”
“不是说是顾皇后当年难产,一尸两命吗?”
“是谁?”
“谁是元后嫡长子?”
这么猜测的同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名字。
方才那些令他们觉得不解的种种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指向了一个人,无数道目光再一次望向了同一人。
“顾非池。”礼亲王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道。
三个字令周遭再次哗然。
礼亲王一口气往下说:“皇上亲口承认,顾非池为元后嫡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礼亲王的脸上丝毫不见心虚。
他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朝堂更快稳定,一个被皇帝认可的皇长子才能杜绝一切非议与揣测。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方才这么多人陆续离席为的是什么了,也知道顾非池的脸上为什么没有再戴面具了。
这实在是太刺激、太出人意表了!
这段日子,皇帝重病不起,顾非池把持朝政,颇有几分只手遮天的味道,所有人都以为顾非池迟早会逼宫谋反,又或者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一想,这一转眼,一切竟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顾非池竟是正统。
是先皇后顾明镜的儿子!
那他还逼什么宫,谋什么反。
他坐上那把椅子也就是天命所归的事。
众人全都热血沸腾,七嘴八舌地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有人说起顾非池长得有几分像太祖,有人感慨难怪顾非池自少年起就要戴着面具,有人说皇帝这些年装着与卫国公府不和,还真是用心良苦……
各种猜测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宛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涌着。
唯有卫国公夫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雍容的面庞上似是隐忍着什么,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中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礼亲王指了指梁铮手里的诏书,下令道:“这道诏书即刻销毁。”
“是,王爷。”梁铮双手捧着诏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周围无人质疑,尘埃落定。
顾非池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份诏书,目光都不曾再看那诏书一眼,这也让礼亲王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若是先前他敢说这诏书作数,以顾非池杀伐果断的性子,今天就敢直接逼了宫。
这孩子真是……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撇出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词,最后喟叹道:真是像极了太祖。
梁铮捧着诏书退到了一楼大堂,有内侍在戏台上放上了一个火盆,那道立储诏书就由梁铮亲自投入火盆中。
火苗瞬间点燃那五彩织锦,贪婪地将之吞噬,橘红色的火焰窜了上来,随风摇曳。
不知何时,戏楼中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二楼又响起了礼亲王中气十足的嗓音:“皇上重病不起,依太祖令,在无诏的情况下,当由宗室和内阁共择储君。”
“以长以嫡,当由元后嫡长子顾非池总领朝堂,代君监国。”
顿了一下,他又补了半句:“直到皇上康复。”
只是,“康复”这两个字,礼亲王说得很缓慢,连音量都压低了几分。
方才他们几个在湖边都亲眼看到了皇帝奄奄一息的样子,自然是知道皇帝怕是康复无望了,也就是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尽管顾非池早已行监国之实,但此前是名不正言不顺,包括首辅在内的众臣因为皇帝迟迟不露面、不表态,心里多少怀疑顾非池是不是软禁了皇帝,甚至于假传口谕。
而现在,有礼亲王这番表态就不同了,等于是为顾非池正名——
他是作为元后嫡长子,未来的储君,乃至未来的天子,行监国之权。
也等于是在宣布,顾非池已经是宗室与内阁认可的太子人选。
满堂更静。
礼亲王起了身,淡淡道:“今日这万寿宴,就散了吧。”
以皇帝现在的状态,早日准备国丧还差不多,还贺什么万寿节啊!
随着礼亲王宣布散席,戏楼内又逐渐喧嚣了起来,弥漫起一股欣欣向荣的喜气。
也唯有面色惨白的萧鸾飞与这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萧鸾飞娇躯乱颤,被方才礼亲王说得这番话打击得快要站不稳了,脑子里似有无数道轰雷反复炸响,惊呆了。
“这不可能。”她低若蚊吟地喃喃自语着,两眼恍惚,“这怎么可能呢?”
上一世,直到她死的时候,卫国公顾非池也依然只是把持朝政的奸佞。
世人都说他是乱臣贼子,甚至有御史为保正统,大义凛然地在金銮殿上撞柱身亡!
死在他手上的人更难以细数。
菜市口始终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人人对其鄙夷不屑,又畏之惧之。
她死的那一天,听到京城传来消息,说顾非池率大军灭了北狄,北狄王室被焚,人人痛斥他穷兵黩武,残酷无道,当时屋外雷声轰鸣。
这是上天在为了大景朝民不聊生而哀悼。
自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不会辜负上天给她的机缘。
她想过,这一世,她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会辅佐大皇子肃清朝纲,还天下太平清正。
她要扶摇直上,坐于那高高的凤座上。
恍惚之间,她看到不远处的萧燕飞起了身,款款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不由自主地追逐着萧燕飞的身影,就看到萧燕飞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突然偏过了头,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目光似乎能直击内心。
她听到萧燕飞用只有她俩听到得到的声音低声道:“两世,就这?”
萧鸾飞如遭雷击,似石雕般伫立在那里,两眼猛然睁大,连手里的帕子落地都毫无所觉。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萧燕飞踩着她,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她只能卑微地匍匐在萧燕飞的脚下……
她重活一生,却比上一世,更加不如。
第147章
萧燕飞只在萧鸾飞身边略一驻足,就继续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
卫国公夫人跟前。
“夫人。”萧燕飞对着卫国公夫人福了福。
国公夫人身姿笔挺地坐着,正望着对面的东侧戏楼,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朝萧燕飞看来。
“夫人,我们走吧。”萧燕飞躬身去扶卫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的眼眸幽深如潭,端庄的外表下,眼神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平静,翻涌着言辞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她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对着萧燕飞笑了笑,起了身,由着她搀扶自己往楼梯那边走去。
顾悦纠结了一下。
没怎么想明白,她的大哥为什么会变成大皇子的大哥。
这会儿,她有着一肚子的疑问,可是,要问清楚又好像好麻烦。
还是算了吧。
她乖乖起了身,跟在两人身后。
其他人都恭顺地让开了一条道,毕恭毕敬。
今日有资格进宫参加万寿宴,并坐在这里的命妇们个个有诰命在身,都不是什么蠢人,自然也都明白元后嫡子的意义。
若是皇帝在这个时候有个万一……
仅凭这元后嫡长子的身份,顾非池就能顺理成章地登上这九天之位。
顾非池是由卫国公亲自养长大的,这情分自然不一般。光凭这份养育之恩,就足以让卫国公府再显耀三代。
直到卫国公夫人与萧燕飞走到一楼大堂,其他人才敢动,有的人陆续下楼,有的人心绪不平地坐了回去,也有的人津津乐道地闲聊了起来。
众人说话的声音渐响,或是羡慕,或是觉得不可思议,或是感慨唏嘘。
戚含真稍微冷静了片刻后,也就完全释然了。
“娘,你和爹爹不是不放心我嫁进宫里吗?”她落落大方地说笑道,“这下可好了。”
虽然女儿看着很是洒脱,但齐国公世子夫人还是心疼女儿,不快地说道:“要不是那日皇后娘娘派郑姑姑来透了口风,这件事怎么会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过去这段日子,满京城各府都知道皇后属意女儿为未来的太子妃,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现在宫里有了变故,柳皇后倒好,一走了之,也没想过给女儿圆脸面。
这柳皇后为人处事,还是这般不靠谱!
齐国公世子夫人越想越是不满,转头朝扶栏边失魂落魄的萧鸾飞望去,又道:“大皇子有这样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本来也不太想让你嫁过去受那个委屈。”
就算女儿有齐国公府撑腰又怎么样?!
元后顾明镜的家世够高了吧,哪怕她兄长兵权在握,今上还不是一样宠妾灭妻了,害得顾皇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再想想萧鸾飞刚刚对着礼亲王大呼小叫的样子,齐国公世子夫人轻蔑地斜睨了她一眼,带着几分迁怒地低声道:“……真真上不了台面。”
她没指名道姓,但是戚含真自然知道自家娘亲是在说谁。
戚含真有些尴尬地朝萧鸾飞的方向看了看,生怕被她听到了,又伸手扯了下自家娘亲的袖子,低声劝道:“娘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