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刘嬷嬷就随手把手里的那张大红洒金帖子放在了茶几上。
她没有将这帖子交由这屋里的丫鬟转呈萧燕飞,就这么直接把帖子放下了,姿态随意得很,而这个行为本身就有些失礼。
海棠不由蹙眉,觉得这位王府的嬷嬷实在是礼数欠佳。
“刘嬷嬷,”萧燕飞看了眼那张帖子,关切地问道,“郡主不能来可是有什么事?”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郡主贵人事忙,最近忙得很!”
“那……”萧燕飞才说了一个字,就见那刘嬷嬷又屈膝福了福,自说自话地告退了:“萧二姑娘,老奴还要回去复命,就告辞了。”
刘嬷嬷完全不管萧燕飞是何反应,直接转身就走,只留下一道笔挺倨傲的背影。
海棠把茶几上的那份大红洒金帖子拿了起来,嘟囔道:“郡主怎么这样啊,这都要来不及了。”
这可是他们姑娘的小定礼,早就和宁舒郡主约好了的,所以也只给她一个人送了帖子。要是宁舒郡主不来,那还要重新请人。
萧燕飞从海棠手里接过了那张帖子,细细地端详了一番。
这帖子的外封是光滑的大红丝绸,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丝绸被磨花了些许,上面还留下了几枚看着像是有茧的指纹。
她又将帖子打开看了看,帖子内里的绢纸干干净净,几行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唯有居中夹的那根金色丝绦稍微沾染到了一些墨渍。
这是她写帖子的时候不小心沾染到丝绦上的。
而现在,这条丝绦的位置不曾有过一点偏移,还在原位。
萧燕飞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心里就有数了:这张帖子由她这里送去怡亲王府后,怕是根本就没被打开过。
也就是说,这帖子十有八九根本没到过宁舒的手上。
是啊。
以宁舒的性子,就算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来不了自己的小定礼,也会亲自上门跟自己说一声的。
萧燕飞屈指在茶几上轻轻地叩动了几下。
方才那位嬷嬷,梳着再简单不过的圆髻,头上只戴了一支碧玉簪,走路时,腰板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过似的,没有分毫的偏差,说话时,总是抬一抬下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样子。
萧燕飞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叩动的手指停下,转头对海棠说道:“海棠,刘嬷嬷应当还没走远,你让祝嬷嬷去送送她。”
海棠连忙应命,匆匆地出去把萧燕飞的话转告了西厢的祝嬷嬷。
“这事交给我!”祝嬷嬷一听说姑娘又有差事给她,就像是打鸣的公鸡似的神采奕奕,略微整了整衣裳,就疾步匆匆地追人去了。
一阵紧赶慢赶后,祝嬷嬷在仪门附近终于把人给追上了。
咦?
祝嬷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连连,定睛一看,从前方那老妇的背影与步伐,认出了这是老熟人。
想起海棠方才说来人是怡亲王府的嬷嬷,祝嬷嬷表情古怪地挑眉,高喊道:“刘嬷嬷!”
祝嬷嬷快步朝刘嬷嬷走了过去,笑容客套。
前方的刘嬷嬷闻声也停下了来,慢条斯理地转过了身,“祝嬷嬷。”
“我刚才听说来了位刘嬷嬷求见萧二姑娘,模样听着就像姐姐你,没想到还真是。”祝嬷嬷笑眯眯地试着套话,“老姐姐怎么会去了怡亲王府?”
这位刘嬷嬷明明是凤仪宫里伺候的嬷嬷,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亲信。
刘嬷嬷抚了抚衣袖的镶边,似笑非笑地叹道:“你我都是做奴婢的,还不是主子让我们去哪儿就去哪儿。”
祝嬷嬷听出了对方的语外之音,是皇后让她去怡亲王府伺候宁舒郡主的。
祝嬷嬷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这姓刘的,从前在皇后跟前总是跟自己争功,找机会就要踩上自己一脚。还好皇后没让这老东西来姑娘这里,不然,她定是又要和自己争了。
想着姑娘交代的差事,祝嬷嬷脸上笑得更亲和了,又唤了声“刘姐姐”,打算再打探几句。
然而,刘嬷嬷不欲多言,随口敷衍道:“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改日回了宫,我再与妹妹叙旧。”
说完,刘嬷嬷就踩着马凳上了一辆青篷马车。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殷家大门,刘嬷嬷挑帘朝站在仪门那边的祝嬷嬷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就放下了窗帘。
刘嬷嬷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返回了怡亲王府。
在内仪门处下了马车,刘嬷嬷一眼看到了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漆描金平头马车,车盖四角各垂着精巧的铜铃。
这不是……
“承恩公府来人了?”刘嬷嬷眼睛一亮,连忙抓了婆子问。
那婆子点点头。
刘嬷嬷又问了两句后,便拎着裙裾快步去追,总算在宁舒的院子口追上了承恩公夫人的肩撵,上前又是问安,又是行礼的,奴颜婢膝地换了一张殷勤的笑脸,全然不复在殷家时的不苟言笑。
“国公夫人,这边请。”
刘嬷嬷殷勤地给承恩公夫人指路,直接就把人带去了宁舒的院子里。
庭院里安安静静,那些丫鬟婆子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见刘嬷嬷带着人进来,一个个头也不抬,只当没看到。
承恩公夫人没说什么,只是略一顿足,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刘嬷嬷瞧出她的不快,忙赔笑道:“国公夫人,郡主就在里面。”
屋子的门大开着,廊下站着两个小丫鬟,目不斜视。
看着堂屋里空荡荡的,宁舒并没有出来迎自己,承恩公夫人蹙了蹙眉,不满地心道:没规矩!
承恩公夫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前头,故意微微拔高了音量,以里头的宁舒能听到的声音道:“刘嬷嬷,皇后让你来教导郡主,你可万万不能懈怠了。”
刘嬷嬷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满口应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她亲自给承恩公夫人打帘,把人引进了右次间,又绕过一道五折屏风,对着里头的宁舒郡主道:“郡主,承恩公夫人来了。”
刘嬷嬷也是提醒宁舒赶紧给承恩公夫人见礼。
身着一袭粉色衣裙的宁舒懒懒地靠在一个真红色大迎枕上,目光淡淡地朝二人扫了过去。
明明坐着,目光由下自上地望来,却给人一种她仿佛自云端俯视这两人的傲气,自有一股王府郡主的矜贵。
宁舒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娇声质问:
“我的帖子呢?”
“拿来!”
宁舒睁着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眸,对着刘嬷嬷伸出了手,无视了她身旁的承恩公夫人。
承恩公夫人便转头问刘嬷嬷:“郡主要出门?”
她长了张慈和的圆脸,语气平和,似是随口一问,手又攥了攥帕子,指尖略有几分绷紧。
刘嬷嬷肃然起敬,忙道:“夫人莫急,帖子奴婢已经退了。”
承恩公夫人点点头,唇角噙着一抹和善的笑容,以婆母的口吻谆谆教诲道:“郡主,你一个马上要出阁的人了,当下应该好好备嫁才是,别成天在外头晃悠。”
“一个姑娘家,自当娴静优雅,不要学那等子寒门出身的丫头毛毛糙糙。”
承恩公夫人在笑,可打量宁舒的目光却满是挑剔,心中更是不喜。
宁舒这丫头太疯癫、太没规矩了。偏偏国公爷一意要为儿子求娶宁舒,皇帝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承恩公夫人也只能认了。
承恩公夫人说话的同时,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落在茶几上的一个青花瓷大碗上,碗里装着大半碗的绿豆与黑芝麻。
她微一挑眉,又去问刘嬷嬷:“这可是郡主要捡的?”
刘嬷嬷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这碗东西是刘嬷嬷去殷家前给宁舒准备的,让她把绿豆与黑芝麻一一分开,为了磨磨她的性子。
这种手段不仅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常用来调教宫女,也是不少勋贵家中磋磨庶女的法子,承恩公夫人也了解得很。
她定睛一看,见青花瓷大碗旁的一个盘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颗豆子也没有,就知宁舒定是偷懒了。
这丫头的性子必须好好磨一磨才行,否则将来嫁进他们承恩公府还得了!
想着,承恩公夫人又朝宁舒走近了几步,指着那个青花瓷大碗,理所当然地说道:“郡主,你怎么不捡?”
“捡?”宁舒笑了,似笑非笑地把那个青花瓷大碗拿了起来,随手晃了晃,一手在碗里芝麻豆子间抓了一把,碗里的那些绿豆与黑芝麻彼此撞击发出沙沙的声响。
承恩公夫人微微颔首。
突然,宁舒掷臂一挥,就将这一大碗的绿豆与黑芝麻朝满头珠钗的承恩公夫人脸上泼了过去……
“哗啦——”
那数以千计的绿豆与黑芝麻如一片暴雨般当头洒了下来,落在了承恩公夫人的鬓发间、发钗上、衣裙上,又“哗哗”地滚落地面……
宁舒唇角勾出一个傲娇的冷笑,下巴一昂,脆声道:
“你,真当本郡主是剪了爪子的猫儿吗?!”
第71章
承恩公夫人猝不及防地被宁舒倒了一头的绿豆与芝麻,甚至还有几粒黑芝麻挂在了她的眉梢、人中,显得滑稽又狼狈。
“放……”肆!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气得满头珠钗簌簌乱颤,心头的怒火不断地攀升着。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皇后宣进宫去,皇后说,皇帝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为宁舒与世子赐婚,叮嘱她好好管束世子,让世子这段日子务必安分点,千万别闹出什么事端来。
她当时就觉得不服气,她的儿子有什么问题?!她都没嫌宁舒娇气呢。
从宫里出来后,承恩公夫人就立刻来了怡亲王府,打算给宁舒一个下马威,好好立立规矩。
没想到这个宁舒没说上几句话竟然就泼她一身豆子、芝麻。
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
“郡主,”承恩公夫人压着心中的怒意,腰板挺得笔直,义正词严地训道,“你我两家马上就要结亲,我是你未来的婆婆,你应当孝敬我,尊重我。”
“你身为儿媳,对长辈这般无礼,还有没有一点尊卑礼仪了?!”
“尊卑礼仪?”宁舒讥诮地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大碗,碗撞击在茶几上的声响分外响亮。
“我是朝廷钦封的郡主。”宁舒优雅地坐在罗汉床上,目光清亮,有种无所畏惧的从容,既骄傲,又娇气,更有种天之骄女高高在上的尊贵气度,风姿卓越。
“我为尊,你为卑。”她傲慢地抬起了小巧的下巴,“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本郡主面前大吵大闹!”
“跪下。”
宁舒理所当然对着地上一指。
地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绿豆与芝麻还在滚动着,一地狼藉。
让她给个小丫头下跪?!承恩公夫人那张保养适当的老脸难看至极,发白的手指紧攥着帕子。
自小姑子被封为皇后,又诞下了皇长子后,他们柳家渐大,自己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称自己一声国公夫人,即便是再显贵的王公贵胄也不例外。
过去这二十年,再也没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颐指气使地说这种话。
宁舒她怎么敢?!
她一个儿媳竟敢大言不惭地开口让自己这个未来婆母下跪,她就不怕折寿吗?!
瞧承恩公夫人绷着脸,想来气得厉害,刘嬷嬷连忙站出来为她帮腔:“郡主您再这般对国公夫人无礼,老奴可是要回宫去禀告皇后娘娘的。”
承恩公夫人缓过了劲,轻笑了一声:“这点小事哪里需要惊动皇后娘娘!来人,去请怡亲王妃过来!”
“我倒是要和王妃好好论道论道,她是怎么教女儿的!”
“老奴这就去。”刘嬷嬷谄媚地应道,转身就要往外走。
“呵。”宁舒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她拿起放在罗汉床上的马鞭,二话不说就抽了出去,带起一阵凌厉的破空声。
只不过,她抽的人不是刘嬷嬷,而是承恩公夫人,长长的鞭子灵活无比地袭向承恩公夫人头上那支赤金衔珠凤钗。
承恩公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样的光景,吓了一跳,直觉地往后想躲,可地上都是一颗颗圆滚滚的绿豆,鞋底一滑,一个趔趄就往前倒去……
“夫人!”刘嬷嬷吓得不轻,赶紧去扶承恩公夫人,却反而被对方庞大的身躯也带着滑倒。
两人惨叫着一起摔了个脸朝下,膝盖和双手都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五体投地?”宁舒下巴微扬,娇美一笑,信手收回了鞭子,“这礼也有点重了。”
说话的同时,鞭尾卷的那支发钗就被送入宁舒手中,凤首衔的三串珠穗轻轻摇晃,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彩。
宁舒随手把那支凤钗丢在一边,拍了拍手:“不过,本郡主受得起。”
“平身吧。”
摔跪在地的承恩公夫人被噎得脸色发紫,目光自宁舒裙下露出的绣花鞋一点点地上移。
但见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笑得张扬,宛如一朵阳光下盛放的红玫瑰,娇艳欲滴,却又带着尖刺,眉宇间满是傲气,艳丽逼人。
承恩公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努力试着站起身来,可地上都是豆子,她还没站稳,脚下又是一滑。
幸好她及时抓住了旁边的茶几,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躬着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像是驼背般。
“夫人,您没事吧?”刘嬷嬷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髻有些凌乱,关切地看向了承恩公夫人。
宁舒一看到刘嬷嬷,就来气,娇声又道:“帖子呢!”
三天前,母妃被皇后宣进了宫,回王府时,身边就多了这个皇后硬塞过来的刘嬷嬷。
这刘嬷嬷一来,就趾高气扬地说要教她规矩。
宁舒心情不好,懒得搭理她,没想到她倒是胆子大了,胆敢擅自偷拿自己的帖子。
见宁舒攥紧了手里的鞭子,刘嬷嬷吓得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地答道:“还、还回去了。”
刘嬷嬷缩了缩身子,赔着笑,生怕小郡主一言不合就挥鞭子,好声好气地劝道:“郡主,您马上要出阁了,皇后娘娘让老奴来教教您规矩,是为了您好。您这规矩没学好,这几天怎么能出门子呢?”
“而且,皇后娘娘说了,萧家二姑娘是个没规矩的,郡主您还是少和她往来得……”好!
刘嬷嬷的最后一个字没机会出口,宁舒手里的鞭子再一次抽了出去。
“啪!”
这一次,鞭尾甩地上的那些绿豆与黑芝麻上,宛如掀起一片豆雨,全扫到了承恩公夫人那张铁青的老脸上。
承恩公夫人连忙挥手去挡,还是慢了一步,面颊被那些绿豆、芝麻砸得面皮生疼。
宁舒将乌黑的鞭子一圈接着一圈地卷在手里,动作慢条斯理,透出一种猫一样的傲慢,娇声道:“本郡主连承恩公夫人都敢打……刘嬷嬷,你说,本郡主敢不敢打你?”
少女的眼眸明亮如火,语音清脆,似是警告。
敢敢敢!刘嬷嬷瞬间僵住了,不敢直视宁舒的眼睛,心头发麻。
这真是个活祖宗啊!
她都敢对承恩公夫人鞭子,怎么会不敢打自己呢?
刘嬷嬷两腿战战,简直就要给宁舒跪了,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左右宁舒不高兴,要么抽承恩公夫人,要么就抽自己。
承恩公夫人这时终于把身上的那些绿豆与黑芝麻都抖落了,周身气得直发抖。
“宁、舒。”承恩公夫人抬手指着几步外的宁舒,手指发颤,连嘴唇都在抖,心口的怒火在这一刻犹如火山爆发般彻底失控,再也顾不上国公夫人的风范,“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以为我不能把你……”
“滚。”没给承恩公夫人把话说完的机会,宁舒语声娇蛮地打断了她,“我就是欺人太甚怎么着?!”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小郡主的语调带着一贯的娇气,噎死人不偿命。
“你……你……”承恩公夫人咬牙切齿,直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帕子早就掉在了地上,指甲掐进柔软的掌心,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像个泼妇般歇斯底里地冲上去。
承恩公夫人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好!”
“宁舒,你全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这是对皇上的赐婚不满呢?”
“这是对承恩公府不满呢!”
这几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胸膛剧烈起伏,那丰腴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不想——
“对呀。”宁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淡淡道,“不满啊。”
“那你呢?”
“你是对本郡主不满?”
说着,宁舒笑盈盈地把手里的鞭子示威地又举起了些许,作势欲挥……
“你……不可理喻!”承恩公夫人犹如惊弓之鸟,踉跄地连退了好几步,地上都是细密的绿豆,她差点又滑倒,还是一路扶着茶几与圈椅这才步步艰难地走到了门帘前。
不行!她非要进宫告宁舒一状不可!
承恩公夫人重重地拂袖,又挺直了腰板,忍着身上的酸痛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一道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刘嬷嬷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目光游移不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下一刻就见宁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向自己扫来,吓得刘嬷嬷赶忙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怡亲王府这位小郡主哪是什么娇滴滴的小丫头,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
“嗯?”
宁舒只发出这一个音节,刘嬷嬷再也不犹豫了,步履蹒跚地跟着跑了,脚下跑得飞快,跑到屏风前时还又滑了一跤,又慌忙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那道绣着山茶花的门帘被人粗鲁地掀起,又刷地落下,在半空中簌簌地晃动着。
宁舒靠回到迎枕上,把鞭子随手一搁,很不开心地噘起了红润饱满的小嘴。
大丫鬟玛瑙是自小服侍宁舒的,即便宁舒不说,也能看出她身上难掩的疲乏和烦躁感,心中暗暗叹气:自打得知了皇帝的意思后,哪怕赐婚圣旨还没下,这王府上下就没有人心情疏朗过。
玛瑙躬下身子对宁舒道:“郡主,要不要奴婢去一趟殷家跟萧二姑娘解释一下?”
话音才落,另一个大丫鬟碧玺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
碧玺走到近前,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禀道:“郡主,萧二姑娘派了知秋姑娘过来,求见郡主。”
知秋来了?!宁舒又精神了,直起了身,也学着碧玺的样子悄声问,“人呢?!”
碧玺的表情有些古怪,半侧过身,抬手指了指某个窗口,声音依然压得低低:“郡主,那边……”
“人在那边。”
宁舒还有些懵,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南边的一扇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纤细笔挺的青色身影,就站在一颗葳蕤的梧桐树下。
上方的树冠随风轻轻摇曳,阳光经由树叶层层过滤,在来人的身上投向了一片斑驳的光影,令她平添几分高深莫测的气质。
碧玺心中犹有几分余惊,对着宁舒附耳说:“知秋姑娘是跳墙进来的……”
方才看到知秋从树上跳下来的那一瞬,碧玺差点没脱口喊贼,还是知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真的是知秋!宁舒灿然一笑,对着窗外的知秋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进来。
知秋就过来了,一手往窗槛上撑了一下,如飞燕般敏捷地跃进了窗户,信步朝宁舒走来,步履轻盈而不失矫健,整个人透着一股利落劲。
不等知秋行礼,宁舒就急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知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知秋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地的绿豆与黑芝麻,还有那根被放在罗汉床上的鞭子,不动声色。
她若无其事地福了福:“郡主,我们姑娘身边的祝嬷嬷认出刘嬷嬷是凤仪宫的人,姑娘怕郡主有什么事,就让奴婢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