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萧鸾飞在萧氏的推搡下几乎蜷缩成一团,唐越泽脑子一热,翻身下马,朝萧鸾飞冲了过去。
“鸾儿。”唐越泽冲过去,从马车的窗口扶住了萧鸾飞纤细的肩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自从幽州回来后,他一直被父皇拘在宫里。
总算父皇给他安排了差事,又听闻萧衍已经定了罪,他生怕萧鸾飞受了委屈,就悄悄地拐了过来。本来,他是想让锦衣卫带句话,让萧鸾飞放心,他一定会来接她的。
没想到的……
唐越泽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手。
感觉到扶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微僵,萧鸾飞眼帘微颤,一手掐了掐掌心。
抬眼时,她的脸上、眼中只余下惊喜:“殿下,你终于来了!”
这一句话她喊得荡气回肠。
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似乎只看得到他一人。
唐越泽被她看得心尖一颤,过去这两年的甜蜜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鸾儿。”唐越泽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语声变得更柔和,既心疼,又怜惜。
“殿下。”萧鸾飞一手穿过窗户攥着他的胳膊,仿佛受尽了无限的委屈般,整张脸埋在了他的臂弯里,抽噎不已。
那纤细柔弱的肩膀轻颤不已,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的心里一阵后怕:差一点……
只差一点。
方才要是刚刚大皇子真的走了,那么,她怕是再没有机会哄回他了。
唐越泽被她哭得心脏一抽抽的疼,心痛如绞。
不会的。
不会是算计,鸾儿对他的情意是真的,他们的感情也是真的。
唐越泽牵起了萧鸾飞冰凉的素手:“鸾儿,你跟我走。”
他们萧家人竟然如此作践她,他又怎么忍心看着鸾儿留在这里受别人的气。
萧鸾飞眼睫微颤,却是抽噎着摇了摇头:“不,我不能丢下祖母。”
她微咬下唇,沾着泪珠的纤长眼睫又颤了颤,梨花带雨。
她不能跟着大皇子走。
要是她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大皇子走了,那她就只能是一个外室,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外室。
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大皇子妃了。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样。
萧鸾飞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他,低声道:“殿下,我现在跟祖母住。”
马车里的萧老太太生怕他忘了问,连忙道:“殿下,老身那宅子就在城东的六喜胡同。”
她的儿女都是些不孝子女,也只有鸾儿才是最熨帖的一个。
她的鸾儿最是懂事,也最有孝心。
“她……”闻知微想说萧鸾飞是妖孽,却觉得腰身一阵刺痛。
萧氏用力地掐了一下女儿,眯眼向她使着眼色,让她坐好,别闹了,心里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早知道她刚才就对萧鸾飞好一点。
后方的萧衡、萧循等人也全都热切地看着唐越泽,眼底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只要萧鸾飞可以成为大皇子妃,那么他们萧家就还有希望。
区区侯府又算得上什么,有朝一日,大皇子登了大宝,他们萧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一瞬间,萧家众人全都精神一振,一扫之前的萎靡。
“殿下,我得走了。”萧鸾飞对着唐越泽柔柔一笑,但右手依然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唐越泽深深地凝视了她片刻,没有再坚持,沉声道:“等你安顿好了,再给我捎信……”
“大皇子他是怎么想的?”萧燕飞看着深情款款的唐越泽,目瞪口呆地咋舌道。
莫非这大皇子是被世界意志控制了,非要遵循人设?他明明都亲耳听到了他和萧鸾飞的相遇是一场算计,居然还这样不离不弃的。
“知秋……”说话时,萧燕飞注意到知秋身形僵直,正死死地盯着后方骑着黑马的那个虬髯胡异族人。
萧燕飞轻挑眉梢:“你认得?”
三个字很轻很轻,低若蚊吟。
知秋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小声道:“是北狄的留吁鹰。”
“留吁鹰。”萧烁就站在萧燕飞的身边,也听到了,略有几分动容,“北狄的元帅?!”
萧烁朝那个虬髯胡的异族人望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莫非是为了万寿节贺寿来的?”
“我听说,皇上之前曾提出要与北狄议和……”
听到“议和”这两个字时,知秋的眼里浮现刻骨的仇恨以及浓烈的痛楚,徐徐道:“谢元帅被出卖后,就是在死在了留吁鹰的手里。”
“这留吁鹰还把谢元帅的尸身拿去……喂了狼,让元帅死后还尸骨不全。”
知秋眼底通红如血染,声音中难掩颤意,透着浓浓的悲怆。像谢元帅这等英雄人物,却落了个死后尸骨不全的下场!
被她的悲伤所感染,萧燕飞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耳边响起了昨日顾非池幽幽的声音:“再过几日表哥就会扶灵回京。”
这么说来……
她心中似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种说不上来的抽痛。
第112章
萧烁往萧燕飞那边走了半步,十二岁的少年已比他二姐高了半寸,凑在她耳边接着道:“去岁谢元帅死后,北狄拿下了兰峪山脉,之后,就暂且按兵不动。”
“此前,皇上在朝上提过几次想与北狄议和,但都被卫国公和华阳大长公主给驳了下来。”
“大长公主殿下说,北狄人轻诺寡信,从前朝至今,数百年间屡次撕毁和谈,不可信;而且,北狄人狮子大开口,不仅不肯归还兰峪山脉,还让大景割让肃峪郡,皇上若是连这样的条件都敢答应,那这把龙椅还是换个人坐吧。”
当时,皇帝气得直接在金銮殿上拂袖而去。
“后来,皇帝便没有再提两国议和,只是允了北狄来使来京贺万寿节。”
议和?萧燕飞手里的那把团扇微微一顿。
明芮藏在镯子里的那几张绢纸,她也是看过的。
信中,北狄向柳汌提出要谢家满门的性命和兰峪山脉,才会“考虑”两国议和。
萧燕飞似是随口问道:“这么说,大皇子这是领了招待北狄使臣的差事?”
“应当是的。”萧烁点了点头。
“荒谬。”萧燕飞似叹非叹地吐出两个字,轻轻落下了眼睫,浓黑的羽睫衬得她眼尾的肌肤如羊脂白玉般白皙。
一个敌国的元帅。
一个大景的皇子。
唐越泽身为大皇子,是外头公认的未来“储君”,从皇帝那里领了这件差事,却没有去向北狄人彰显大景的国力,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还带着他们来见自己的心上人,又跟个恋爱脑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倾诉衷肠,简直毫无政治头脑可言。
唔。
这岂不是在告诉北狄,大景后继无人了,你们可以赶紧来打了?!
许是她盯得太久了,停在路边一棵梧桐树下的留吁鹰似有所感,抬眼望了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
见是一个陌生纤弱的少女,留吁鹰也不在意,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转头对着留着八字胡的随从哈哈笑了笑,改了狄语道:“阿屠,景国要完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唐越泽,甚至没有降低音量,仿佛根本就不怕旁人听到似的。
“元帅说的是。”名为阿屠的随从说的也是狄语,嘴角露出一个轻慢的笑容,也同样望着唐越泽的方向。
侯府的大门口人声鼎沸,人群中央的唐越泽鹤立鸡群地站在那辆黑漆描金马车外,一手依然抓着萧鸾飞置于窗槛上的手,专注地与她说着话,目光不曾有片刻的偏移。
旁边,萧家三房的下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把各房的东西抬上马车。
周围的百姓吵吵嚷嚷,一片喧嚣与混乱中,唐越泽与萧鸾飞深情地相望着,眼里只剩下了对方。
美好得似是一幅画。
留吁鹰仿佛看了一出笑话似的,傲慢地仰首大笑,唇间露出白森森似狼牙般的牙齿:“这就是大景的后继之人?”
阿屠眯了眯褐色的眼眸,以狄语又道:“元帅,大景皇帝最宠的就是这位大皇子。”
“大景皇帝与现任皇后柳氏感情甚深,为了让这大皇子有绝对的继承权,后宫自大皇子出生后,十年没有再有过孩子。其他几位皇子与这位大皇子至少差了有十岁,还有一个三岁的奶娃娃。”
说起大景皇室的这些事,他如数家珍,侃侃而谈,显然提前调查过。
这对主仆说话的音量并不低,再加上样貌与打扮明显不同于景人,难免也引来周围一些百姓的注意,但他们说的是狄语,也听不懂,就在那儿指指点点,猜测着这两个异族人的身份。
对此,留吁鹰并不在意,看也不看那些大景百姓。
留吁鹰摸了摸下巴浓密的胡须,眸底闪过冰冷锐利的锋芒,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我看大景皇帝这身子连喘口气都累,就快油尽灯枯了,撑不到几个小皇子长成。”
顿了顿后,留吁鹰语声如冰地徐徐道:“大景完了。”
四个字斩钉截铁。
留吁鹰下巴一扬,环视了一圈这碧蓝无云的天空,迎视着空中灼灼的烈日。
这片肥沃的中原土地,很快就是他们狄国的囊中之物了。
留吁鹰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蒲扇般的手掌攥紧了缰绳,他坐下的黑马甩头打了个响鼻,鼻腔中喷出了粗气。
原本,他还忌惮大景的北境有谢无端。
谢以默虽值壮年,可过去几十年疲于征战,早就暗伤无数,只是头病虎,怕是再过两年也拎不起大刀了。
他并不惧谢以默。
唯一对他们长狄还有威胁的,只有金鳞军少将军谢无端。
谢无端才二十一岁,正在最鼎盛的年华,犹如旭日东升,势不可挡。
三年前,他的叔父留吁海轻谢无端年少,中了谢无端的诱敌之计,劫粮草不成,被金鳞军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一战,不仅叔父率领的三千先锋军被歼灭,还被谢无端顺藤摸瓜,烧了他们的后方粮草营,为此,大军不得不连退五百里。
两年前,叔父留吁海战死,他被先王从西疆宣回王庭,才刚见到先王,就听前方军报传来,说谢无端率一万骠骑出击兰峪山西北的休突平原,大败长狄五万大军,逼得卢兰王俯首投降,也让长狄失去了占据了两百年的休突平原。
先王听闻这个消息时,愤而吐血,郁郁而终。
新王继位后,曾立下宏愿:
踏平中原。
可要踏平中原,就必须得先除了谢无端。
短短两年,今非昔比。
现在——
他们长狄的眼中钉、肉中刺已经没了!
留吁鹰扯了下唇角,浑身一松,粗犷的脸庞上浮现一个快意的笑容,高高在上地说道:“谢无端死了,如今大景的后继者又是如此一位……”
他指了指唐越泽:“又有何可惧?!”
“大景皇帝这是在自断一臂。”随从阿屠也是眸放异彩,神色间露出几分急不可待来。
中原富庶,对于中原的野心早已经浸入了长狄人的血液,是举国上下共同的夙愿。
留吁鹰心情大好,轻笑道:“岂是自断一臂?他这是亲手把万里江山拱手送上。”
“留吁”是长狄的大姓,留吁家在长狄世代为将为帅,交战多年,早就和谢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自两年前叔父留吁海战死后,他就上谏新王不可再与谢无端硬碰硬……
经树冠层层过滤的阳光映在留吁鹰轮廓深刻的脸上,投下斑驳诡异的暗影,他定定地望着唐越泽,面色如常,褐色的眸子里掠过锐利的寒芒,像一头即将狩猎的雄鹰。
前方,侯府的大门口的一行马车终于开始缓缓地向前驶动,只余下四五人还在七七八八地收拾着东西,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陆续跟上。
留吁鹰一提缰绳,策马来到了距离唐越泽仅仅半个马身的位置,笑道:“那……莫非是大皇子的心上人?”
面对大皇子,他又改用了大景官话,语气中带着一种戏谑的调侃。
唐越泽如梦初醒,此刻才想起了自己的差事,青年轮廓分明的面庞上不免露出几分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想着萧鸾飞,唐越泽满心柔情,心口一片柔软。
留吁鹰依然跨坐在高高的马上,一手抓着缰绳,笑呵呵地抱拳道:“那我就先恭喜大皇子好事要成。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留在京城,讨一杯喜酒喝。”
唐越泽却似被触到了心中的痛点,眸色微凝。
他心知想让父皇同意他与鸾儿的亲事,太难了,非几日能成。
唐越泽客套地说了一句“承你吉言”,便又翻身上了他的那匹马,对着留吁鹰拱手道:“留吁元帅,耽误了些时间,见笑了。”
北狄元帅兼使臣留吁鹰是为贺万寿节才千里迢迢地自北狄来的京城,三天前人就到了。
父皇就给他安排了接待使臣的差事,让他带着留吁鹰在京城四处走走。
这一上午,他已经带留吁鹰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逛了小半天了,留吁鹰一直很配合,也很好说话。
留吁鹰朗朗一笑道:“大皇子无须在意。”
“我初来贵国,看什么都新鲜,这四下看看民俗,也很是不错。”
“如今长狄与贵国重修两国之好,以后必是往来频频,说不准来年我还要再来京城叨扰大皇子呢。”
留吁鹰瞧着很是随和的样子,脸上挂着不拘小节的豪爽笑容。
“哪里哪里。”唐越泽含笑道,抬手指了个方向,“我先领元帅去半月湖游湖吧,这个时节半湖莲花盛放,正是风光最秀丽的时候。”
“游湖不急。”不想,这一次留吁鹰却是摆手反对,“我想去星魁街。”
星魁街?
唐越泽不由一愣。
星魁街在京城鼎鼎大名,整条街上都是武将门第,这里出过大景建国来十数位赫赫有名的武将。
谢家的元帅府就在星魁街。
“元帅为什么要去那儿?”唐越泽有些惊讶,略略挑了下眉梢。
留吁鹰锐利的双眸紧紧地锁在唐越泽的脸上,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只是惊讶与疑惑,有种不似一国皇子的天真。
想着方才这位大皇子与那萧家姑娘勾勾缠缠的一幕幕,留吁鹰掩下眸底锐利的锋芒,随意地甩了甩马鞭,继续道:“去谢元帅府,见见老朋友。”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那含笑的目光依然凝视着唐越泽。
老朋友?
谢元帅才刚刚洗清了通敌北狄的罪名,这件事天下皆知,留吁鹰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留吁鹰却口口声声地称他为“老朋友”。
唐越泽觉得这三个字实在是有些刺耳,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淡淡道:“谢元帅已经故去,这元帅府空置半年多,没什么好瞧的。”
留吁鹰见他只是略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露出特别强烈的情绪,又摸了摸下巴的胡须,似是闲话家常般道:“无妨,我只是想看看‘老朋友’的故居。”
萧家人差不多走光了,周围的百姓们没了热闹可看,一点点地散去,没一会儿,周遭就变得空旷了不少。
于是,留吁鹰驱马又朝唐越泽逼近了些许。
他是典型的长狄人,身形高大魁梧,即便与唐越泽同样坐在马背上,也还是比他高出了半个头,靠近时,宛如一座大山挡住了唐越泽的视野。
葳蕤的树影在风中飘摇,夏蝉拖着长长的调子在街边尖声鸣唱。
“大皇子,”留吁鹰深深地看着他,“谢以默都死了,有何不能去的?”
留吁鹰咧嘴又笑了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以及唇畔深深的笑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锋芒毕露。
他就像是一头狼,终于揭下了身上的羊皮,不再掩饰他的凶性,用略带挑衅的眼神斜睨着唐越泽。
唐越泽的脸色微微僵硬,眸光一冷。
带他们去看看谢元帅府倒是无妨,只是这北狄人颐指气使的态度,实在让他不快。
北狄人对他不怀好意,利用承恩公来刺杀他,就是为了让大景皇室后继无人。这件事他还记得,只不过为了国家大局着想,不想再追究而已。
现在留吁鹰又这般傲慢嚣张,方才的和善好说话想必都是装出来的。
从小到大,哪怕是父皇,都不曾对他这般咄咄逼人。
就连让他招待这些北狄人,也是好声好气地与他推心置腹。
“泽儿,大景与北狄交战多年,军资耗费不计其数,这国库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这些年,也就是谢以默一心要打……哎!”
“如今朕龙体欠佳,朝政不安,人心浮动,你莫要太过年轻气盛,当为大局着想。”
唐越泽明白父皇的不得已和苦衷。
就像父皇常常与他说的那般:坐上这把龙椅,需要的是权衡大局,不能由着自己的本心乱来。
谢以默想名留史册,成为一代名将,却并没有去考虑,大景的国库能不能撑得起这连年征战。
父皇忧心忡忡的言语犹在耳边,唐越泽在心里暗叹:父皇是对的。
这两年,他的父皇渐渐老了,不再是他年幼时那个如山峦般屹立不倒的存在。
父皇如今唯一能够倚重的就只有他了,他不能让大景江山有失。
唐越泽的眼眸垂了垂,挺直的鼻翼在面颊上投下一小块淡淡的暗影,身形僵直。
捕捉到唐越泽眸底的那一丝无奈与妥协,留吁鹰藏在那浓密胡须中的唇角翘了翘,扯出一抹倨傲的笑容。
这位大皇子又退了。
“人都死了,又有何可忌讳的?”说话时,留吁鹰笑眯眯地又凑近了唐越泽些许,目光愈发灼热,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要穿透他的外表直刺入他内心深处。
唐越泽又拉了拉缰绳,心道:是啊,人都死了。又有什么不妥当的。
北狄人想去的也不是军营重地。
唐越泽胯下的白马嘶鸣着往前踱了两步,地上的几颗紫檀木佛珠被马踢得乱滚。
此时周围百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方圆几丈十分安静,也显得那佛珠“骨碌碌”的滚动声尤为清晰。
唐越泽的迟疑显而易见,萧燕飞也看得出来,他会答应。
萧燕飞蹙了蹙柳眉,手指在扇柄上摩挲了两下,方才留吁鹰与唐越泽的那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问题是,留吁鹰是真的想去谢元帅府吗?
不是!
留吁鹰这是在试探而已。
试探唐越泽,意图从这位大景皇子的态度上,来试探大景的底线,试探这位大景未来“皇储”的胆识,以此来决定,接下来,北狄会与大景开战,还是会暂时按兵不动,另等良机。
去岁北境的那一役,大景损失惨重,十万金鳞军被灭,兰山城将士壮烈牺牲,死伤无数,同样地,北狄也损失不小,金鳞军以自己的命拉了十几万北狄大军陪葬。
过去这半年多北狄人之所以停战,只是因为他们也需要休养生息。
可惜……
萧燕飞慢慢地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摇了摇头:他们的大皇子殿下露怯了。
大皇子的态度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大景不敢打。
“倒是没什么忌讳。”
听唐越泽缓缓地吐出这么一句,萧燕飞抬步朝二人走了过去。
“若是留吁元帅要想去一观……”唐越泽扯了扯缰绳。
“大皇子。”萧燕飞恰如其分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走到了距离他不过三四步远的地方,笑盈盈地望着他。
见是萧燕飞,唐越泽露出了亲和的笑容:“萧二妹妹。”
目光又往萧燕飞身后的小萧烨扫了一眼,“我今天还有事,改日再来贺烨哥儿袭爵。”
留吁鹰并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挥了挥马鞭,笑着催促道:“那么大皇子,我们走吧。”
他粗犷的国字脸上,笑容更深,那狭长的眼眸中眼锋似刀,心如明镜。
他确定——
大景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