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是小店容不得他,只是若这事传出去了,小店的生意也不用做了~这上上下下几十口得养家糊口不是?咱也没
报给官府,工钱还多给了一个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莫白一听话音不对,立刻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请掌柜把话说说清楚!”掌柜的目光闪烁、言辞模糊,支支唔
唔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莫白见状,悄悄又塞给他一大锭银子,这才轻声开口道:“令弟得的是那烟花柳地的
风流病……你可以去城北的破庙里找找。”
一个小小的伙计,哪里来的眠花宿柳的资财?!其义不言而喻。只是没想到,少爷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一个男婊子
!……莫白顿时脸色变得惨白,一想到他们两人独处一屋数月有余,胸口猛地升上一股热气,“哗”地吐出一口血来
。
掌柜的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担忧弟弟的事,出言安慰道:“客官客官,您别气!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定然有不
得已的苦衷,莫要再责怪他了……”莫白拿出汗巾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茶楼。
“呀……咿!啊……”
陈九恍惚之间,感到自己头发被扯了好几下,接着听见了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他勉力睁开双眼,看见那个脏不溜秋的
小乞丐手里捧着半个馒头、两眼发亮地蹲在他面前。陈九转了个身,摇了摇手说:“小哑巴,你自己吃吧……不用管
我了。”
小哑巴见他不理不睬的,又推又攘地闹腾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效果后,绕到另一边,把馒头放在他面前,又跑出了
破庙。陈九抬眼去看,虽然隐约传来一股馊味儿,但毫无疑问,这是半只白面馒头,上面原本沾到灰的地方也被小心
掰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也难为小哑巴了,抢到它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他不是和小哑巴客气,下身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发出浓重的恶臭,现下,也只不过是等死罢了,何苦浪费粮食呢?
……只是,他不吃,小哑巴也不会吃东西,他只好拿起馒头咬了一小口,又放回了远处。
小哑巴捧着个破瓦盆回来,里面装了些许清水,他看见馒头被咬过了,高兴地咿咿呀呀地欢叫起来。他蹲下身子喂陈
九喝了几口水,又拿起馒头递到他嘴边。陈九实在躲不过,又咬了一口,就说什么都不愿再吃了。小哑巴这才将馒头
塞进了自己的嘴巴啃咬起来。
没有小哑巴,自己也许早就死了吧……陈九心想,当初他不过是看他被其他乞丐抢了食物一个人坐在路边哭实在可怜
,就买了个肉包给他看着他吃了。尔后他得了恶疾被茶楼赶了出来,也沦落为乞讨之流,得了小哑巴不少帮助。
就连这栖身之地,也是他不怕被传染,连拖带背地将陈九弄进破庙,其他乞丐怎么打他都不愿将陈九搬出去。别的乞
丐受不了这恶臭,又怕得病不愿自己动手搬人,都一个个离去了,现在倒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住了。
第四十三章
陈九茫然地看着屋顶上的蜘蛛网,心下一片怆然。他到了省城后一次那种营生都没干过,整日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
做工。可就在几个月前,下身长出一个小疖子,起初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竟然越长越大,不小心碰破后出了好些血
水,流过的地方又长出新的来。破了的伤口不见愈合,肉向外反散如花开状,还开始流脓发臭。
听掌柜请来的大夫说是花柳病,陈九心下了然,果真是土根哥前来索命了……他自己主动收拾了东西离开茶楼,掌柜
见他明理也不愿将事情搞大,还特意多给了些银钱。但即便如此,花销上只出不进,很快也就陷入了身无分文的境地
。他之所以没有爽爽利利的去死,全是因为担心小哑巴会难过伤心吧,可事到如今,他真的是太累了……
陈九刚阖上眼帘,破庙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哑巴警觉地蹿起来挡在来人面前,张开双手不让他通过。“不
想他死,就让开。”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小哑巴一愣,那人便侧过身穿了过去,来到陈九身旁。
陈九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温和端正的脸出现在自己的正上方,但对方眼里却闪烁着不太相称的寒光正盯着自己。他心
底一颤,立即偏转了脑袋,却也马上释然了,整日与脏污为伍的乞丐,在他身边都忍不住皱眉掩鼻的,更何况是其他
人?
不料,那人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把头转了回来,另一只手拨开他的头发,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开
口问道:“你就是陈九?”他轻轻点了下头,还在好奇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忽然就被拦腰抱起,向庙门走去。小哑巴
急得抓住那人的衣角,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另一只手敲打着他。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对小哑巴说:“我是要救他,你也一起来吧。”陈九听他语气虽然冷清,却藏不住一丝浅浅的关
怀,顿觉得多了几分安心。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为什么这人要救他,侧头靠上紧实温暖的胸
膛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陈九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着一间整洁的厢房里,身上的衣物也换了一套,和被褥一样,发出清爽好闻的气味来。他
动了动身子,却将一个趴睡在床边的小人吵醒了。乍一看,陈九完全没有认出这个穿着得体、灵动清秀的孩子是谁,
直到他嘴里发着不成句子的杂音,手舞足蹈地跑出屋子,才发现居然就是那个又脏又臭的小哑巴乞丐!
不一会儿,小哑巴拉着一个人回来,正是那个前来救他的男子。他看了陈九一眼,淡淡地说了句:“醒了。我去拿些
吃的来。”转身就要走,陈九叫住了他:“这位大哥,小弟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要挣扎着
下床行礼。
男子立刻走回到床边将他轻轻推倒、掖好被子,低声道:“躺好。”用眼神阻止他继续乱动,陈九也只好乖乖躺着了
。眼看他又要离开,陈九赶紧又问:“敢问恩人尊姓大名?”男子停下脚步,良久才侧头道:“你不必谢我……我叫
白。”拉起小哑巴就走了。
不一会儿,小哑巴捧着一碗清粥回来,他先将陈九扶起坐好披上一件外套,再用调羹一勺勺地喂给他吃。陈九原本已
经饿到麻木了,可一闻到粥碗里发出的清淡香气,似乎就开了些胃口,将小哑巴喂的张嘴吃了。
那粥上洒了些许葱末,白白绿绿的煞是好看,粥里也不知加了什么料,又鲜又滑。陈九吃着吃着竟生出股气力来,自
行接过粥碗“呼呼”地喝了起来,一眨眼就喝完了一碗。小哑巴高兴地拍了拍手,接过碗来又出去盛了一碗回来。
陈九捧起粥碗慢慢地喝起来,手上很暖,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白”为什么要救他,不过他到了今天这
个地步,还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呢?他原本就不是愿意多想的人,就随性而为、沉浸在这温情之中。哪怕不得长久
,就算只是一时的,但此刻的这份温暖,却是真实存在的。
陈九听见整个院落很安静,除了屋外隐约传来的敲打研磨的声音外,就只有鸟啼虫鸣声,似乎没有其他人在了。这粥
,难道是白大哥自己做的?比他的手艺强多了……啊——难不成洗浴换衣,也全是白大哥一手包办的?
陈九想到这里,不由得涨红了脸。那不是什么都看到了?!下身变成那样,就算不通医术,也能轻易得知是花柳病。
白大哥对他如此冷淡,是不是就是看不起自己?可既然看不起他,又为什么要救他呢?陈九越想越糊涂,他把粥碗还
给小哑巴后陷进了被窝,还蒙起了头。
这时,他听见门外响起了一轻一重颠跛的脚步声,门开后,果然是白的声音说道:“你先出去一下。”小哑巴“嗒嗒
嗒嗒”地跑出去了。白将水盆之类的东西放在了床边,伸手便掀了他的被子。陈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有些害怕
地佝偻起身子,谁知下一秒,就被白扯下了袭裤,下半身拉到床外,两脚向两边打开。
陈九羞耻地挣扎着,但终究因病体孱弱,被白一手按住两腿根部便动弹不得了。他只得勉强用手遮住下体,虚弱地喊
道:“白大哥……”白依旧惜字如金,说道:“拿开,上药。”陈九看到他的眼神,心底沉了一沉,那里面什么都没
有。厌恶、恶心、同情、怜悯、猎奇、情欲……没有,全都没有,仿佛和看着一棵树一根草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渐渐放下了双手,再扭捏下去,反倒是自己显得比较奇怪了。白拿起水盆里的纱布,轻轻地擦拭着他的下体,洗净
之后他拿起药钵,将里面黄黄绿绿的药浆涂了上去。待到药浆半干,再帮他穿好袭裤、抱回枕头上睡好、盖好被子,
拿着东西出去了。陈九感觉到下身传来一阵阵略带麻辣的清凉、舒服极了,他看着那个一颠一颠远去的背影,心里嘀
咕到:真搞不懂……白大哥真是个怪人。
第四十四章
如是过了几天,陈九精神头好了许多,醒着的时候比昏睡的时候要长了许多。小哑巴这几天,过得可能是有生以来最
开心的日子了,穿的是干净的新衣服,吃的也不再是残羹冷炙。他看上去才六、七岁的样子,实际年龄应该再大些,
平时跟着莫白做事,看到陈九醒了,就扔下手里的活进屋来黏着他。
陈九也是闲着没事,让他去院子里拔些野草来,手把手地教他编些蚱蜢、小鸟之类的耍玩。小哑巴初次结草,哪里编
地像样,偏偏性子还倔地很,不肯让陈九说,自己抱着一团半成品到院子里去钻研了。陈九笑着摇了摇头,瞥见床头
柜上放着一本法华经,想起当日跟着范望的时候还抄写过,就探出身子去够那经书,翻看念诵起来。
陈九念得忘我,也不知何时起边上站着个人,醒觉时被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合上经书放在边上,偷偷看了一眼莫白的
脸,依然是没有表情的表情,讪讪笑道:“白大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莫白心里倒着实吃了一惊,面上依旧装
作淡定,好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会念佛?”
“我哪里懂……以前在主人家里帮忙抄过几卷而已。”其实范望带着陈九解读过不少经文,比起好些盲抄盲背的沙弥
都要强些。莫白也不再问他,将托盘放下,拿起那本法华经就走了。陈九自讨了个没趣,郁郁了好一会儿,这才端起
饭碗吃了起来。这些天的饭食除了些清粥,还有几个精致的小菜,吃饱喝足后心情自是好了许多,高声将小哑巴换了
回来玩了许久,直到觉得有些倦了才睡下。
翌日醒转时,陈九赫然发现枕头边放着心经、地藏经两本经书,想必是白趁他睡着的时候送来的。他听范望说过,心
经是万经之始,最适合初修习佛法的人研读;地藏经讲的是消灾、免祸、求福、避免遭三恶道苦,与他倒也是万分的
合适。反倒是法华经中佛理至深,读之若不信,乃至谤经,反而可能遭大恶报。
陈九读佛经,那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打发时日而已,没想到白却是上了心。他心道:这位白大哥对人当真是好,
可就是言语不多,容易引起误会。自此他再见了白那张霜打似的脸,也不觉得怕了,还时常拿些研读时遇上的难题来
问他。
莫白起初也有些爱理不理的,随便说上几句就打发了他。后来逐渐发现陈九的确是用了心在读的,提出的好些问题也
颇具水准,这才认真地和他解释经文。两人往往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小哑巴可不乐意了,常常撅着个小嘴蹲在边上
瞪着他们。惹得陈九忍俊不禁,只得放下佛祖、陪他这个小祖宗玩耍。
莫白诵经,起初只是为了枉死的莫家上百口人超度往生而祈福的,后来自己情根深种,更被用来克制心魔。如今少爷
投入谢丞相门下,好不容易为莫家满门昭了雪,却陷入新的业障之中,光是天剑门一事,就已惹下数条人命,新婚后
不久,又四处奔波为之卖命。
他如此悉心地为陈九讲经,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左右自己的话,少爷是听不进去了,只能希望眼前这个少年多少能影
响到少爷,放下执念和仇怨,真正地为自己好好活着,而不是被谢道印那个老贼所利用……
放下、放下……莫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字说的容易,自己又何尝放下了呢?!心里面有个声音却在说:什么希
望少爷少造杀孽,你只不过是见不得谢家小姐将昕觞抢走罢了!最好昕觞不入谢家,永永远远和你两个人在一起是不
是?只是他早晚要娶妻生子,姓王姓谢又有什么区别?争不过就是争不过,宁可让那个男娼占去了席位,也不愿让女
人逞了心意……
莫白猛地击出一拳打在墙上,脸色铁青虚汗直流,他看看窗外一轮明月,又是月中十五,转眼离京已经三个半月了,
是该回去了。他将手伸入自己的袭裤内,紧闭起双眼抓住早已火热肿胀的孽根,心中一声又一声默念着莫昕觞的名字
,手下应和着一下又一下地撸弄,直到喷射出带着腥味的白色浊液,才带着更为虚空的心灵昏昏入睡。
第二天上午,陈九一路颠簸醒转了过来,已然身处在一马车中。小哑巴靠在他身边打着瞌睡,口水都从嘴角上滴了下
来,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他见自己身上盖着的,就是平日里那套被褥,定了定神喊道:“白大哥?白大哥?在
不在啊?”
车厢帘子外传来一声“吁——”的呵声,马车停了下来。莫白掀起帘子爬了进来,解下一个水囊递给他。陈九接过喝
了两口,用袖口擦了擦嘴,问道:“白大哥,我们这是上哪里去啊?”莫白又翻出一个包袱,打开拿出几块干粮递给
他,才扔下一句“去京城。”又爬了出去。
“驾!~”和着一声鞭响,马车继续前行。陈九咬着干粮,心下有几分气闷,既然白大哥不愿说,再问也是白搭。如今
他只身一人,小哑巴和白大哥成了他最亲近的人,有这两人作伴,到哪里去都一样!陈九到底是小孩心性,“京城”
两个字本身就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原本想也不敢想的地方,现在就在前往的路上,兴奋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去
深究为什么要去,他只当作白大哥自有他的道理。
陈九摇醒了小哑巴,将干粮和水递给他吃,自己掀起了车厢边上的帘子向外探望,群山叠翠不住地向后退去,想到这
次是真的远走他乡了,一无所有的自己,和前途叵测的命运,今后又该何去何从?他深深陷入一种无力的彷徨之中,
低头垂下泪来。
小哑巴见了,扔下吃食扑进他的怀里,伸出舌头舔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弄得他痒痒的笑出声来才停下。小孩子压在他
身上颇有点沉,想必这些天吃得好、长了不少肉。陈九抱了抱他,心想自己也许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的。他的两只
细胳膊抱着小哑巴很沉、很累,可他始终没有放下。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件很沉、很累的事,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