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成,霓裳是你未婚妻,她受了委屈,你要多安慰安慰她。至于那姓许的狂徒,他竟敢冒你之名轻薄郡主,理应处
以极刑。”
顾书成闻言暗暗在袖中将那香囊握紧,起身掀了袍摆向太后跪下,恳切道:“霓裳郡主为了见微臣才在行馆中受了惊
吓,微臣难辞其咎,愿凭太后发落。但许修祈轻薄郡主一事实有隐情,还望太后详查此事,还他与郡主一个公道。”
顾书成迟迟不肯松口答应这桩婚事,半路上又惹出许修祈这档子事,现在他还胆敢为许修祈求情,太后的耐心比起上
一次来差了些。
“我听钟萃说过,那姓许的狂徒是你的朋友。但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胆敢对郡主无礼,就要受到惩罚。纵然
他是你的朋友,也不能就此开脱。”
顾书成摇头,看向太后的眼中多是肯定,“微臣并非是为他开脱,而是实话实说。许修祈的品性微臣最清楚,若非受
人陷害,他绝不会失去理智轻薄霓裳郡主。此事若就这样以治他的罪简单了结,才会令幕后黑手逍遥法外,无法真正
还霓裳郡主一个公道。”
顾书成每说一句,太后的脸色就差了一分,虽上了年纪但仍不失艳丽的五官蒙了晦暗色彩。但等顾书成说完,太后开
口时,声音已显晦涩。
“书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幕后黑手又是指什么?”
顾书成将袖中那个香囊摸了出来,呈给太后,说:“据许修祈所言,这个香囊是霓裳郡主亲手交给他的,要他转交给
微臣。”
暗红色绣金纹攒珠片的八角香囊静静躺在顾书成掌心里,太后看了一眼,眼神一闪,不以为然道:“一个香囊又怎么
样?”
“寻常香囊自然没什么。但这个香囊不同,它中间所装香料具有扰人心神、迷人情智的作用,许修祈会失态对霓裳郡
主无礼,就是受了这香的影响。”
太后闻言脸上有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就敛了下去,不悦道:“休得胡说,霓裳是正正经经的女儿家,怎么会有那种
东西。书成你不可因为那姓许的狂徒片面之言就误会霓裳,中了他的诡计。”
“这香囊之上绣有霓裳郡主的闺名,证明此物的确是霓裳郡主所有。”顾书成话出口,眼见太后眉心紧皱就要发作,
这才猛将话锋一转,道:“但微臣也知晓,霓裳郡主身份尊贵、品性高洁,绝对不会有心将催情香料装入香囊之中,
更将此物赠予他人。因此微臣想来,定是郡主受了有心人蒙蔽,不知香囊内里乾坤,又大意将香囊交给许修祈让他代
为转交,这才惹出这番事来。故而微臣恳请太后赐旨,让微臣代为清查这幕后蒙蔽郡主之人,严加惩戒,真正还郡主
一个公道。”
顾书成此刻无疑是铺了个台阶给太后娘娘下。
她若不顺着下来,到时候顾书成真细查此事,将话一说开,剩下的窗户纸一挑破,那她脸面上也不大好看。
但要她就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太后着实不愿意。
“书成你所说之事,哀家自会详查。那姓许的狂徒若真是因为这迷香失了常性,才对霓裳不轨,那也罪不至死。但是
他之前冒你之名欺骗霓裳相见也是大罪,不可不重罚。”
顾书成还要求情,“太后,许修祈只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太后从轻发落。”
而太后娘娘等得就是他着急求情。
“他是你朋友,你为他求情也是无可厚非。但霓裳是你未来妻子,此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应当多关心爱护她才是
。这样吧,哀家择个吉日,让你们尽快成婚。只要成了亲,你对霓裳好些,她心里的阴影总会消散。而你们成婚之日
,我便赦了那许姓狂徒的罪。”
“太后……”
顾书成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太后这个要求他根本无法答应。
用他的婚事来换许修祈的赦免,就算他愿意,许修祈出来也会拿扇子敲破他头。但若不答应,太后恐怕真会狠心拿许
修祈开刀。
太后见顾书成犹豫,脸上又回复了些从容笑意。
不管这个计划以什么诡异的结局收场,她最后想要的都只是一个结果而已。除此之外谁的性命谁的心意,她一点不在
乎。
她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为了她的儿子,她可以隐忍放顾书成离京。
为了她的儿子,她也可以容忍顾书成一再拒婚。
但同样的,为了她的儿子,为了这圣朝的九五之尊,她可以使出杀手锏搏上一搏。
现在是她给顾书成的最后一个机会。
假若顾书成答应同霓裳郡主的婚事,那便是皆大欢喜万事皆休,但如果他不答应,那一切就另当别论。
“书成,霓裳和你本就是天作之合,经过这些波折,你应当更珍惜她才是。干脆就这么定了,下月十八是个大好日子
,你与淮西王商议商议,准备迎娶霓裳郡主吧。”
顾书成直起身来,直视太后,张了张口,太后看着他的目光益加期待,面上也带了浅浅的笑容。
但很快,太后娘娘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只听顾书成朗声道:“请恕微臣难以从命。”
顾书成刚才的沉默不过眨眼间。
但在这眨眼间,过往里他与许修祈的种种都如跑马灯似地转过,笑也罢怒也罢,相拥也罢相悖也罢,那个人的模样和
个性里的一点一滴,不管好的坏的惹人爱的惹人恨的,全都已经刻在他脉络里,分割不开。
离开天牢时许修祈的话也还在耳边,“顾书成你快点把麻烦解决掉,然后跟我回江南。反正我已经去过你家了,你得
跟我回去见见公公婆婆才对。大家有来有往,这才公平。”
笑容隐去,太后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一开始用以掩盖冷漠的和善亲切都有了缝隙。
她已经给过顾书成太多机会,不管是上一次的刺杀,还是这一次的赐婚,全都因为顾忌皇上而选择怀柔,但顾书成总
不领情。
那么,之后的一切便怪不得她了。
儿子和江山都是她多年的经营,不能败在一个顾书成手上。当年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同样是这样。
“淮西王世子,你真不再考虑?”
“微臣意已决,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拍拍手,“好啊好!既然世子不体谅哀家苦心,那也就怪不得我了!来人!”
随着太后一声喝,太后寝宫里突然现了重重兵卫,唰一声响,刀兵尽现,全都指向顾书成。而太后脸上寻常人家和蔼
妇人的善意全然褪去,有的是面具底下的冷硬。
顾书成虽想过太后会发难,但没料到太后竟会选择这种粗暴的方式。
“太后这是?”
太后娘娘已退开些距离,冷声道:“上次哀家寿辰,你假意入京贺寿,实则以下犯上,密谋行刺皇上。哀家嘱陆赞查
访此事,已查明你不轨之举。但哀家还是心软,念在血脉亲情一再姑息,甚至不惜将哀家最宠爱的霓裳郡主嫁给你,
只望你体谅哀家的苦心,迷途知返。只是不曾想,哀家的一番苦心你丝毫不懂珍惜,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机会……这次
,你也别怪哀家心狠。”
太后突然苦大仇深地来上这么一出,是在顾书成意料之外的。
上次行刺的事,在顾定睿的干涉下,陆赞并未再针对于他,行刺之事也算做了了结。眼下太后就算要找个借口发落他
,可这般故技重施,会不会显得太老套?
周围兵卫已包围过来,更有兵刃抵颈,顾书成面上未有慌乱,他道:“微臣自问忠君爱国,从未有过行刺陛下之举,
更无行刺之心,太后何出此言?”
“去请陆赞陆大人前来,为世子‘解惑’”。
第五十三章
许少主在天牢里呆了一天一夜再一天,隐约见那拳头大小的通风洞处光亮渐渐隐了下去,勉强猜出是入夜了。
一想到又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呆上一晚,许少主就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吐苦水,想发泄骂骂人,可张了张口,却觉
得连骂人的兴致都没有。
这地方实在太脏太臭太让人崩溃了。
再呆两天,他会变成乞丐样吧?
许少主正懊恼,突然听外面一阵锁链响动,还有人的说话声,不过夹杂在哗啦啦的锁链声响中,听得并不真切。许修
祈看看通风处的微弱光亮,暗自奇怪,这时候还有谁会闲得慌到牢里来看他?
顾书成说要救他出去,难道真这么快?
他轻薄霓裳郡主,顾书成又拒婚,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折腾一把才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想想
也不可能。
可牢门推开后,面前站着的人赫然是顾书成。
许修祈更奇怪了,“顾书成,你把麻烦解决了?”
顾书成温柔笑笑,却是摇头:“没有。”
“那你来做什么?”
顾书成还未答话,却听后边一个粗哑男音插进来,“瞎磨蹭什么!有什么废话都给我进去说,别浪费大爷的时间。”
听那男人的声音像是这牢里的牢头,可话里那种趾高气昂劲,比起今日早些时候的谄媚来,像完全变了个人。
许修祈不悦想要发问,却见顾书成被那牢头一把推进牢里,还推了个踉跄。
许少主心里一把火上来,腾地就怒了,他向那牢头道:“你做什么!他可是世子!”
可那牢头根本不理他,只将顾书成推进牢里后就一把拉上牢门,哐当上了锁,“管他什么世子王子,只要到了这牢里
,就什么也不是。”又一潮哗啦啦的锁链响,牢头已然落上锁走开。
许少主火还在胸腔里烧,对方人却不见了。
“你你……”
顾书成见状道:“何必同这种人生气。”边朝他走过去。
而许修祈这才注意到,顾书成脚下居然铐了副锁链。先前给他袍摆遮住不太明显,但顾书成一走动,那悉悉索索的声
音就瞒不了人了。
许修祈觉得眼前事情对自己的冲击有点大。
“顾书成,你这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你为我求情又拒婚得罪了太后,他就把你丢牢里了吧?”
顾书成拖着脚铐走到许修祈身边,同许修祈背靠背倚着,许修祈不舒服想要挪开,但动了下又坐了回去。
只听顾书成答道:“为了这事,太后还不至于把我关牢里来。我是替你求情无用,夫妻乃是同林鸟,想着有福同享有
难同当,既然救不了你,干脆就主动下狱陪你好了。”
许修祈激动猛站起身,顾书成不注意差点仰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撑住平衡,不由笑了怪道:“修祈,虽然我有情有义
舍身来陪你,可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许修祈是很激动,他激动得一脚踢了过去,“少跟我装蒜,你进来更救不了我出去!你顾书成狡猾得跟狐狸似的,会
做这种傻事?”
顾书成扯了他脚踝使劲一拉。许修祈不防备之下失了平衡,人朝后摔去,再给顾书成眼疾手快一揽,人已给抱进怀里
。他是着急生气,顾书成却笑笑抱紧他道:“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会做傻事也不奇怪啊?”
许修祈恨不得在环住自己的手臂上咬下块肉来。
这人是怎么回事?
自己替他当心着急,他却一样没正经,显得他跟跳梁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真不值得。
眼见许少主这易炸易怒的性子经不起逗,顾书成也见好就收。调戏情人也是有技巧的,稍微过了火惹得河东狮吼,那
可就麻烦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说正经的。”
“哼!爱说不说,当我多担心你。”
许少主很不想买账。
顾书成见状低声发笑,脸埋在他颈间磨了磨,“修祈,说真的,不管你除了什么事,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一定陪着
你。”
许少主脸上有些红意。
一半是刚刚给气的,而另一半……则是他不想承认的原因惹的。
“喂……我在牢里呆了这么久,身上的味道自己都受不了,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比起许少主来,顾书成这牢狱之灾来得一点不冤枉。
上次太后嘱陆赞彻查美人皇帝遇刺之事,陆赞折腾一番,也真给他拿住了其中一名刺客。再严加审讯之后,那个刺客
供出幕后主谋。这主使之人乃是平楚王顾莅,以滇南地域封王。
藩王的日子一贯逍遥,天高皇帝远,他便俨如一方皇帝。只怪近年来美人皇帝和太后都有削藩之意,一些政令的颁布
也开始着手限制藩王势力。而在各地藩王当中,太后和美人皇帝最忌惮的就是淮西王与平楚王,因此对这两地的关注
也不尽多些。
朝廷有意削藩,各地封王纷纷有怨言,但因各股势力相互制衡,彼此都未有大动作。谁料此次太后寿辰,各地入京进
贺,这平楚王却沉不住气了,竟设计刺杀美人皇帝,还因此将顾书成牵连了进去。
太后娘娘一开始对淮西滇南两地就不放心,这些年顾定睿执掌朝政,羽翼已丰,削藩的时机已有,缺的只是师出有名
。
眼下牵扯出刺杀这桩事,太后虽然明白主使之人并非顾书成,但机会难求,她好不容易抓住这两处的把柄,怎能白白
放过。便命陆赞严审,让那刺客招供时捎带上了淮西王。
要治罪,顾书成自然是首当其冲。
太后娘娘计算得好,但却过不了自己儿子那关。
顾定睿有意削藩,对淮西滇南两地也同样忌惮,但对于顾书成,他还是有些舍不下,后来再与顾书成定了赌约,便硬
生生插手,以削藩一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为由,把事情暂时压了下来。而那刺客仍旧扣押在重狱之中,他的供词也
留待时机成熟之时再用。
太后娘娘因为美人皇帝的坚持放了顾书成一马,但又为了绝美人皇帝的念想,同时将淮西王一脉招揽,便将主意打到
了霓裳郡主和顾书成的婚事上面。可不料顾书成丝毫不领情,抗旨拒婚,最后逼得她下狠手。
先前她唤陆赞来为顾书成解惑,无非是利用那刺客的“供词”罗列顾书成若干罪状,将顾书成下狱,更借此向淮西滇
南两地发难。到时候顾定睿再有不舍,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
这方太后将顾书成下了狱,那边顾定睿得了信,片刻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太后寝宫里燃着香,佛笼前一层层明黄绣龙凤的垂帐落下,顾定睿急切赶到最里面,敷衍式地跪安行礼之后,就直截
了当开口。
“母后,您答应过儿臣的事情为何不算数?”
太后背对着皇帝,将三柱香插入香炉中,又双掌合十拜了几拜,才伸手让钟萃女官扶她起身。
“皇上想说什么,哀家全都明白,但哀家给过顾书成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怨不得哀家。”
顾定睿对着太后的背影,看不见太后脸上表情,但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只听她的语气,顾定睿就知道她主意已定,绝
对不会轻易更改。
“不管怎样,母后如此草率将顾书成下到狱中,叫朕如何向淮西王交代?”
太后由钟萃扶着转身往外走,顾定睿也跟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交代,就不交代。顾书成胆敢与平楚王勾结,行刺我的皇儿,哀家还要问他们要一个交代。另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