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候他醒来了一次,头晕的程度似乎缓解了一些,于是放心地继续这漫长的一觉。
不料第二天一早,更为严重的头晕症状袭击了他。
想爬起来做点什么,又觉得全身脱力,再加上大脑一片混沌,最终还是只得打了电话请假,继续在床上躺着。
原来发烧的感觉有这么难受?
仿佛连续几天几夜没睡还跋山涉水几百里路,头又痛又晕,浑身的关节都在和自己作对,半点不听指挥。
很想一头睡死过去,却偏偏头痛得连入睡都要受影响。
013昏昏沉沉地躺了几个小时,接到了花京打来的电话:
“我听小六子说你今天请假了?”
“嗯……发烧,本以为昨天睡一下就能好的。”
“你就这么一直烧着?”花京吃惊地叫起来,“还是去看看医生吧?等着啊,我马上过来接你去!你住处的地址告诉
我!”
“……”
013沉默了片刻,在花京的催促下报了地址。
这个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不过或许就是这份所谓的“鸡婆”,才使得周围同事抛弃成见乐意与他来往吧。一个人
在外居住,遇到生病多少有些不方便,但又不愿因为一点小病找来父母或是工作中的姐姐。这个时候,有朋友帮忙就
会很好了。
013不愿再多想,迷迷糊糊睡去直到花京按响了门铃,接着又迷迷糊糊地被花京拽起来送去医院。
到医院一量体温,居然有四十度二。花京在旁边惊恐地嚎了半天,被医生连续瞪了好几眼。
“输液吧。”医生大笔一挥,开了张输液单。
013一向讨厌这种会消耗漫长时间的事情,但是在如此飙升的体温下,他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输液需要好几个小时,你还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走。”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空气都有杀菌消炎的作用,013坐了一阵,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唉,那我先回去了,公司今天有点事情……你自己路上小心,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大概是因为真的有事,向来老妈子似的花京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反复叮嘱了一番后,这才离开了医院。
小护士拿着针头走了进来,013主动地伸出左手。
小护士只是个实习生,大概是从未见过像013这样相貌俊美却带着凌厉感的病人,心情不免紧张起来,扎了一针……没
扎进血管。
013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对不起先生……”
她慌忙不迭地道歉,赶紧修正自己的错误。
结果这一次……013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倒流进了输液管里,白皙的手背顿时肿了起来。
小护士尖叫着道歉:“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
013被叫得头痛,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闭上眼睛,懒得再计较。
“你爱扎哪扎哪吧……”
当一切趋于平静,013很快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漫长的几个小时,不做些什么很难安下心来,但是昏沉沉的头并
不允许他做别的事情,只有不停地睡觉。
他做了很多梦,破碎的片段,难以连贯到一起。
梦里有花京,有黑衣001,有姐姐,有时之砂,甚至还有黑老鼠,这群人轮流在他的梦境中登场,梦中的场景也换了又
换,根本就是乱七八糟。
发烧的感觉很不好。思维停滞不前,反应非常迟钝,周身关节酸痛,浑身无力,毫无食欲,嘴里很干,没有任何味道
。
药物一滴一滴下坠的速度看似缓慢,几小时内却是一瓶又一瓶地输完。随着时间的流逝,刺进皮肤的针头处开始渗入
丝丝的凉意,没有温度的液体融入血液,很快流淌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睡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觉,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013被冷醒了。虽然盖着医院的毯子,但四肢还是会有些僵。
这个时候,就像能解读他的思想一样,有人将第二张毯子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身上,恰到好处地盖住了他的肩膀。
是来换药的护士么……?
还来不及细想,那只扎着吊针的左手,裸露在空气中微微蜷缩着的冰冷手指,被轻柔收拢进了另一个人的掌心。一阵
暖意瞬间从相互摩擦的皮肤间扩散开来,一直抵达了胸口。
对方触碰他手的动作温柔到小心翼翼,甚至没有牵扯到任何一丝会让他感到疼痛的神经。
“是谁给他扎的针?”那个人问。
“郁医生……”小护士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药声。
“郁医生,这是最后一瓶了……”
“好了,你出去吧。”那个人吩咐道。
小护士如获大赦一般地匆匆离开。013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朦胧的白色身影,用低哑的声音说:
“我觉得……你也可以出去了。”
“可是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微笑着坐在他旁边的人正是时之砂,一如最初见面时的样子,戴着眼镜,温和儒雅的表像。不同的是,现在他穿着属
于医生的白大褂。
“这里不是手术室。”
“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些。”
时之砂还是那样欠扁地微笑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那只手。和第一次的强势与冰冷不同,现在他的手,只有无尽的
温柔和暖意。
“我是不是被花京算计了?”013有些无力地自言自语,“……我们为什么要绕远路跑到这个医院来?”
“多想无益。你病了,好好休息吧。”
欲逃脱的手指被及时地攥住。013感觉对方握着他的力度稍微加重了些,欲开口骂,却又迅速地被晕眩感抽离了力气。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会去。待会儿我会叫你。”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是诱惑人堕落的恶魔。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永远都比你有道理。
跟这种人耍嘴皮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永远都比你脸皮厚。
罢了……随他去。
(25)
013没有心情考虑纵容的后果是什么。这个状态,直接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当几个小时的漫长点滴终于结束,到了该考虑如何回家的时候,013直接被这个男人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一切果断俐落得如同绑架,没有给他留下说半个“不”字的时间。
013看了看对方从容熟练地系安全带的动作,心头一阵烦躁,索性把头转向右边,对着窗外。
“你住哪里?”他问。
“你会不知道?”013没好气地反问。
“这个么……”时之砂笑着摸了摸下巴,“有时候当不知道会比较好。”
“装模作样。”013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低低地咒骂道,“花京那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大可以跟我直说,我很乐意送
他一程。”
“我可以证明,这个倒和花京无关。”
时之砂伸出手安慰性地拍013的肩,被后者一把挥开。
“你那么显眼,有些资讯就算刻意隐藏,最后也一定会被好事者挖出来的。”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
“我自然是乐享其成。”
“……你们怎么不去死一死?”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时之砂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喂?”
“郁宁,你跑哪去了?下午阿言不是要过来么?”电话那头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你去吧,我短时间内回不来。”
“郁宁!你这个时候不在医院待着跑出去干啥?阿言刚从美国回来,我们师徒几个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吃个饭么
?难道你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师父。”时之砂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是吃饭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五秒。
“老婆。”
伴随着这两个字的,是对方干脆俐落的挂断声。
二十分钟后,车到达目的地。
一切都在013的猜想之中。时之砂这个人,可以完全不把他的脸色当一回事地跟着下车,跟着搭电梯上楼,走到门口时
甚至把主人刚拿出来的钥匙接过去。
这个客人很有意思,他会好心地帮主人开门,会非常自然地换鞋脱外套,会自己进厨房烧水洗杯子,如入无人之境。
013知道男人是不会轻易走的,现在的他确实没心情没力气跟对方计较。事实上,他一向信任花京的看人眼光,也相信
自己的直觉。当然,如果眼前这个人的性格没这么欠抽,自己的态度可能还会稍微好一些。
“去躺着吧?”
013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感觉额头被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时之砂,你可以走了吧?”
“我是医生,你听话。”
对方完全忽视了逐客令,很快把他拉进卧室,脱掉外衣,按在床榻上。
其实在整个过程中,时之砂的动作都称不上野蛮,只是始终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让身为病人的013无话可说。
“你真是医生?”确定不是什么柔道教练?
013放弃抵抗地闭上眼睛。他从不知道一阵小小的发烧都几乎能抽空身上的所有力气,在无奈与不甘之中,更加深了对
眼前这个男人莫名的仇视感。
“你知道,医院里经常会有一些不怎么温顺的病人。”时之砂自顾自地说着,温柔地替他拢好被角,“我去把药拿进
来。”
耳畔的脚步声渐远,一切思维渐渐地模糊。晕沉沉的脑袋一接触到软软的枕头,浓重的睡意立刻袭来。之前在医院里
半梦半醒浑身难受的感觉,此时在棉被温柔的包围下渐渐散去。
朦胧间,隐约听到了手指敲击玻璃杯的声音。
“啪,啪”的两声,细小而清脆,仿佛从声音里就能感觉到水的清澈透明。
可是眼皮依旧沉重,几乎睁不开……
时之砂端着杯子在床边坐下,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面前的容颜,目光放在两片因为缺水而显得干燥的嘴唇上。
似乎被那一抹绯红的颜色蛊惑了双眼,时之砂伸出手去,轻轻地用拇指摩挲起干涸的下唇,感觉着从指尖传来的那份
柔软。
直到对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他才缓缓地收回手。
“想喝水么?”他低下头,温柔地问道。
床上的人看上去仍然沉浸在睡意中,未能完全清醒。
“消极抵抗?”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时之砂低声笑了起来,调侃道:
“既然这样,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清水,俯下身,准确地覆上对方的嘴唇。
“把你的病,传染给我吧……”
四唇没有任何阻碍地相接。时之砂侵进对方的牙关,将含着的水悉数哺入。他感觉到了些许的抵抗,却仍向宣布所有
权一般强势地进犯。在短暂得令人窒息的纠缠中,不知道甜美的究竟是口中的清水,还是对方的唇舌。
毕竟不想把病人彻底激怒,他很快就退了出来。发现从嘴角溢出的温凉液体湿润了下巴,又有些爱怜地凑过去轻轻舔
舐。
做完这些,似乎还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再度埋下头将吻落在滚烫的颈间,闻着发丝传来的清新的气味,将那枚发红的
耳垂衔进了嘴里。
柔软,且热。不知道它主人的身体……是不是也一如它一般火热而美好?
“真没想到,原来你对奸尸也有兴趣。”
身下忽然传来了一个低哑的声音。
时之砂笑笑地抬起头,以示自身清白。
病人依旧没有睁开双眼,用略带疲惫的语气嘲讽道:“对没力气反抗的人动手,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没兴趣。”时之砂很快表态,“但如果对象是你,我不介意奸尸。”
“……”
枕边的闹钟瞬间飞了过来。若不是早有准备躲闪及时,此刻他必然脑袋开花。
“好险……”回望一眼被砸出个坑的木地板。
“我也不介意砸死你,明天一早拖出去喂狗。”病人冷冷地说。
“OKOK,不开玩笑了。”时之砂微笑着举起双手投降,“你还是好好睡吧,等会儿我自己走。”
(26)
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很难有危机意识,又或许刚才砸闹钟那倾注全力的一击消耗太大,013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顾
不得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只在现实中见过两面的人。
而那个人的眼睛,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时之砂相当地喜欢红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那抹红色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中出现,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走。整个无神界里,只有
他能将红袍穿得热烈而又冷冽,将红色的美诠释得淋漓尽致。就算是现在,他离开游戏不再穿红衣的时候,整个人也
依旧散发着属于红色的气息。
他的气质,带着野性,孤傲和侵略感。一旦接近,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时之砂低下头,注意到一件小小的物品搁在床头柜的角落。
那件东西让他感到亲切,因为当日正是他将这东西交给了快递员,转送给013.
——红衣死神的手办。
没想到013非但没直接丢掉,还把它带回了家。
时之砂有种参透对方心思的小小的得意感,微笑地伸出手指,拂去红衣模型身上的细小尘埃。
手持镰刀的红衣死神,很有几分他的味道。
时之砂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床上的病人。
013微微侧着脸,鼻息均匀而平稳,看上去似乎睡得很沉。乌黑的发丝散乱在雪白的枕头上,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去触
碰的诱惑。
这样的病容别有一番风情。或许也只有在病毒的侵袭下,那张冷傲的脸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的柔弱。厚重的窗帘
遮住了此刻窗外的夕阳光,淡淡的阴影投射在泛着嫣红的面颊上。躺在床上陷入沉睡的人,构成了一幅温情而美丽的
图画。
时之砂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那只不规矩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温柔地包裹着略有些发冷的指头。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一直坐到看够了为止。
013半夜醒来,只觉得喉咙干渴难耐。转过头,发觉盛满水的玻璃杯和药片都妥帖地放在床边,柜子上还留着一张便条
,上面写着“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这个时候,房里已经没有人。
起身去冲澡,意外看见客厅里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忍不住又四处绕了一圈,空荡荡的厨房竟然也变了个样子
,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物,炉子上的锅里煮好了适合病人吃的粥。
做这一切的人会是谁,完全没有丝毫的悬念。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那种人也会擅长家事……?
“真是多管闲事……”
013嘀咕了一句,转身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