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去想办法查出来吧。我不会告诉你的,照。」
他坚定的表情,让照王知道是该放弃逼问子鸷,改问其它人的时候了。
以断枝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写了好几个他想出来的,可能会是子鸷意中人的名字,然后再把昨晚听到的那长篇大论般的
爱情故事的相关条件套用到这些人名上,把不吻合的一一消去。
「……这也不是。」地面上的名字,已经一个不剩地被删光了。气得照王丢开笔,抱着头说:「可恶、可恶!究竟是
谁啊?」
「咚咚咚」的,一名口齿还下够清晰,讲话却很伶俐的小男孩,跑到他面前问:「照!喂,你真的是个『王』吗?那
个住在一间很大、很大、很大的房子的『王』吗?你骗人,对不对?」
「我是王,为什么要骗人?」烦死了,都是因为子鸷不肯说,才会害自己伤透脑筋!「那么,柳虎说你是坏蛋,也是
真的喽?」
「对,对、对,我是坏蛋!所以你们这些小萝卜头都别来吵我!」
「我不怕坏蛋,我是义勇军,要把你打打打,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啊,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像有条看不见的绳子串起来似的,三两下,也不用怎么呼朋引伴,自然而然地就会往同一个地
方聚集在一起。不一会儿,照王已经被一群小朋友给包围住了。
有几个是「坏蛋」、「笨蛋」地拼命在乱骂,也有往照王身上乱爬的、勾住照王的脖子差点勒死他的,更多的是绕着
照王跑一跑、跳一跳,才被旁边更新奇的游戏或玩具给吸引过去。
为什么照王会和这成群多到令人想喊救命的孩子,鬼混在一起呢?
理由很简单,为了赚口饭吃。其实,这是魏子给众人订的规矩,每个人都得工作来换得自己的一餐。
照王一开始还以为,魏子在身分已曝光之后,会说「照王殿下可以不用做」,谁知那个死脑筋的笨蛋,还是坚持照王
得「工作」。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先从打扫着手,结果立刻被制止了,因为他越扫越不干净。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
下田耕种上,他种的稻全被拔起来,换别人重种,还得扣一顿饭。
几次下来,魏子终于把他赶到这间免钱学堂,说既然他什么都做不好,就陪小朋友当当玩伴也行。
极度讨厌小孩的照王,说什么也不想来,但是被饿了一顿之后,他还是乖乖到此学堂报到,被迫天天应付这些小萝卜
头们。
几天下来,照王的「讨厌小孩子」病,依然还是很严重,可是他哄孩子(骗孩子)的功力却日日提升,俨然成了这儿
的孩子王。
「好了,那边那几个不许跑来跑去,我要去睡一下,你们要是把我吵醒了,谁的屁股就得开花了!听到没有?」
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自从那天「找回」魏子之后,最近每天晚上自己都得和魏子进行「挑逗」的攻防——
「你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吗?那你还碰我做什么?」
「照,你是讲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你想碰我,除非先把『谁是你的意中人』这件事说出来!」
「你不但很顽固,还固执得很可爱。」
「不要以为乘机哄我、赞美几句,我就会上了你的当!我已经完全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这个贪图我的屁★又想跟人
跑的坏——哇!」
「我很想对你更有耐性一点,但我在这半年已经深深了解何谓人生苦短,我是等不及你自己想通了。也许,明日我就
会战死沙场,那么今晚不亲亲你、不上你,岂非暴殄天物?你不必说好,我自然有法子摆平你。」
「什么?!你休想!」
但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事上,照王不得不举双手投降,他真的很懂得如何让人……「通体舒畅」。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意志太薄弱了,但要抵抗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本来就很难啊!我只是比别人要诚实罢了。
唯一的麻烦,是每天夜晚的「工作」,往往会影响到白天的「工作」,他如果不找时间补睡一下,体力怎堪负荷?这
副身体现在可是很宝贵的,一要找出情敌的真面孔,二要勾引住魏子的心,三还要负责养家活口(虽然就一口),比
过去在王宫中更忙、更累呢!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想念王宫的生活。
找到了能耳根清静一下的小库房,照王合上眼睛正想养个神,却听到几个孩子放声大哭。唉,又怎么了?
「是谁在哭啊?有什么好哭的?臭小鬼!」掏着耳朵,走回学堂前。
几个孩童聚集在一块儿,里面一个男孩捣着腿肚,哽咽地说:「照……我好痛……我好痛喔……」
「照,小双被蛇晈到了,腿上肿了好大一包,怎么办、怎么办?」
「呜呜呜,小双要死了、小双要死了啦!」
被蛇咬到?光这几个字,照王便已浑身僵硬,再跨不出下一步。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一场令自己患上血光恐惧、见血就会恐慌昏倒的毛病,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意外。
「照,快救小双!求求你,快救他……」
这声音和脑中的「大夫,求求您,快救救殿下,救救殿下」迭合在一块儿了。
「照!」
望着寄托最后一线希望在自己身上的一张张小脸,那都仿佛是年幼时代的自己。照王一脸愧疚,动弹下得地颤抖着…
…
四、
子鸷心血来潮地想到学堂去,瞧瞧照王究竟有没有安分地工作。
每天回到长屋里,照王就会嚷嚷着要换份差事,他再也不想管那群死小鬼了。
但是子鸷却听说,他已经在学堂里重现他的小千阴王国,当起那些孩子的山大王,成天对那帮小鬼下令了——至于孩
子们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到了学堂,子鸷却见到令自己讶异的场面。
他那任性、自私、蛮横,这辈于没为「他人」做过半点事的前主子,竟然跪坐在地上,以他的嘴帮一名孩子吸着腿上
被蛇吻的伤口!
看着过去别说是做件好事,只要他不干坏事就谢天谢地的坏脾气主子,居然屈尊降贵,甚至克服自己最厌恶血 腥味(
连看一下、闻太久都不行了,何况是吸出毒血水)的毛病,为了救助一名与他毫无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
是过去他最鄙夷的、身分卑微的贱民之子,而努力地将毒血吮出。
假使是过去的照王,即便他会破天荒这么做,那也一定会有个理由。
好比说,想在某人面前表现出「听话」、「牺牲小我」、「识大体」的一面,
好获得对自己有益处的某样东西。
但是看到照王绷着严肃的脸,拼命到眼中除了那孩子,根本没有外人存在的模样,就可以知道这真的是照王做过最「
无私」的举动。
子鸷深感动容之际,不免又想到了当初自己会离开千阴,甘愿做个叛国贼前,那一段挣扎的心路历程中,就包括有「
也许我待在照王的身边,是使得照王无法成长、无法成熟,变得越来越任性、暴戾的元凶」的念头。
固然那夜照王殿下再三的「狗」发言,伤了他的心,但二十年长相左右,子鸷早已习惯了照王的毒辣,以及不管是有
心或无意的侮辱话语。
况且,大多数的时候,他还得想办法安抚一些被殿下的话刺伤的大臣们。自然,他也懂得该如何疗伤,并明白此类伤
口会慢慢地愈合、淡忘,不会留下永久的伤疤下因此这不是他背叛照王的理由之一。
他会离开千阴,是对自己绝望。
二十年下来,自己不知对照王进了多少诤言,掏心掏肺、鞠躬尽瘁。
可是反观照王的行径,当他要求雪鸦陪侍时,子鸷已经发现自己不能再以「任性」替照王脱罪!「不把人当人看」和
「凡事以我为主」是两回事,子鸷还不至于盲目到看不出来。
……为什么自己跟在照王殿下身边,照王却成了这样的人?
那几日里,他反复地扪心自问。
最最后的关键,让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千阴、离开照王,是因为照王的一句「你先出去」——这句话重创了向来自傲于
殿下对自己没有半分隐瞒、自己是殿下最信任的心腹的他。子鸷这才惊觉自己的「殿下需要我、不能没有我」的念头
,是多荒谬而自以为是,事实并非他所想的。
如今回头来想,他责怪自己,怎么没能早点发现?自己放纵殿下的溺爱方式,已经阻碍了殿下的成长,扭曲了殿下一
部分的人格。没了自己的放纵,殿下也不得不有所改变了。
瞧,没有自己及他人在身旁协助,殿下不也单独克服了心中最大的障碍,跨越那段不堪记忆,伸手救助那孩子了吗?
「照,小双的脚恢复红红的颜色了,没那么黑了耶!」
「小双你好点了没?」
吸到自己的唇舌都麻痹没知觉了,照王才看到男孩腿上的伤口已下再流出黑血,而是赤红色、健康的血。
总算能安心了。
他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呆呆地望着欢天喜地的孩子们,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分享他们的喜悦。
「辛苦你了。」
照王仰头一瞧,仿佛是个被人捉到在做坏事的孩子,双颊红通通地说:「我、我……我是受不了这些小鬼又哭又吵,
可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些臭小鬼!你、你不要误会我很喜欢这差事啊!」
藏在面具下的唇,咧出一抹微笑。
「喂!你、你偷偷笑什么?你越来越欠扁了,你知道吗?」凭直觉,照王敢这么说。
子鸷低头在他耳畔细语道:「今晚给你奖赏,一大盆热水、一壶美酒、我。让你挑,喜欢从哪一个开始享用。」
羞赧地撇开脸,照王哼地说:「谁希罕啊!」
殊不知自己细细颤抖的眼睫毛、吞咽着口沫而上下滑动的喉结、冒烟的脸颊,早就揭开了他其实「迫不及待」想领赏
的真相了。
夜晚。
以双膝着地、双手前撑、向上挺出自己雪白浑圆的双丘、裸露着耻部的羞人兽姿,承受着男人的恩泽雨露。
猛狞赤红的欲望,于窄热的甬道中,强力抽送出一波波的热流。
快感像团威力强大的飓风,卷动了体内的一切感官知觉,除了男人所给予的、破坏力超强的愉悦刺激外,他的脑子空
白一片。
男人冲刺的节奏越快,他狂乱款摆腰肢的动作也越大。抛开羞耻,他一心追逐着最终的高潮。
「啊啊啊啊……」
大量的白蜜自交合的部位溢出,沿着腿的内侧淫亵滑落。
「哈、哈啊、哈啊……」
剧烈地喘息着,他们亲了又亲、吻了又吻,双手怎样也离不开对方的身躯,于是乎,不知不觉地又迎向了下一回合的
序幕……
一整晚,炕上两具合了又分离、离了又纠缠在一起的贪婪身躯,不知餍足地交欢着,做到宝囊已被掏空,再也挤不出
一滴精蜜,他们依然索求着对方身体的温暖。
直到最后的最后,意识朦胧、体力殆尽,他们才相互依偎着,沉沉地睡了……
勤奋工作的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
他们并没有昂贵的华服可穿,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但他们神采奕奕,活得抬头挺胸,骄傲自信。
他们都知道,只要肯做,在这儿,你可以获得相对的报酬;只要肯拼,在这儿,你可以不断地向上爬。无论你的祖先
是否拥有丰功伟业,无论你的父亲是否犯下杀头大罪,你就是你,用不着背负列祖列宗的过去,尽可开拓属于自己的
未来!
照王坐在茶楼里,望着街头上来来去去的人们,想着自己可曾好好地在荣邑的街上,看看自己的子民们脸上的表情?
没有。他过去从不在乎那些「贱民」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幸福不幸福,他也认为那不是身为君王的他需要去在乎的事
。
可是在战场上遭俘,一夜间从高高在上的「君王」成了最底端的「囚犯」后,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天地。
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假使自己还有机会重回千阴,他想回去——不是王宫,而是到各地去走走看看。他想和每个地方的人聊聊,想知道这
些人的过去,他们有什么样的希望……感觉还有很多静待自己挖掘的地方。
「怎么了?」坐在对面喝茶的子鸷歪歪头,问着莫名笑起来的照王。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把这儿治理得太好了。真是要命,这样不是让我这个照王显得无能又无脑,差劲到极点了吗?
即使你篡夺了我的王位,天下百姓应该也只会叫好,不会想念我这阴险孤僻的照王吧?」
照王没有半丝嘲讽地说:「我看,干脆连剩下的那些城池也给你,你来做『照王』好了。」
「我的目的,并不是想夺取你的王位。」
「不然你的目的是什么?离开我,去追求你的心上人,我懂。但是组织义勇军与你的心上人有关吗?难不成你的心上
人是……」
照王的脑子里跃出了一种可能。
「是他吧?雪鸦。」
子鸷苦笑。「没这回事。」
「你不用瞒了,我知道你怕我再去报复,但是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哪来报复他的权力?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你们
两个似乎相识很久,但他却不像是很在乎你,还用计让你上了我,于是你太过伤心而离开。」
照王讲得头头是道,越分析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组织义勇军,打倒我,不但可一石二鸟地报复我当初强抢雪鸦坐陪的仇,还可获得雪鸦对你的另眼相看,如此一来
,也许你就有机会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丹凤眼失去了霸气,照王语带寂寥地说:「原来是雪鸦……他是讨人厌,还有点糟糕,但是你这么喜欢他,我真的没
想到……我想我欠你一句『抱歉』,魏子。可是你真见外,死都不肯说,几乎想破了我的脑袋。」
「不,你误会了。」
照王抬起头。「我误会在哪里?」
「我——」
突然间,街上锣声大作,一名男子边奔跑边叫喊着:「大事不妙了!皇帝派邺王领百万大军前来镇压我们义勇军了!
大事不妙了!恩典溪驻扎营已被攻破,大家快点备战啊!」
子鸷与照王互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地一点头,冲出茶楼往总堂奔去。
总堂内,很快地聚集了队长,副队长等级的人,大家在子鸷到场前,早已议论纷纷。凝重的气氛在他们见到了子鸷与
照王双双出现时,急转直下成了火爆。
「禾鬼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他?现在不是玩什么调教狗的把戏的时候,大难将临,我们得商量正事啊!」
青蛇队长忽道:「我知道了!我们将照王绑在阵中,并告诉邺王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就砍了这家伙的头!这样应可短
暂拖延住对方的攻势,给我们乘势反击的机会!」
「好主意,就这么办吧!禾鬼大哥!」
照王听了脸一红。不是愤怒,而是感到羞愧。
因为青蛇说的,九成九是过去的自己会提议的方案。他总是以为做个小人也无妨,只要能保住自己,牺牲别人是理所
当然的。换个角度来看,他终于懂得过去的自己很丢脸,不是丢脸在「卑鄙无耻」四宇,而是明知卑鄙却不以为耻的
态度。忽略过青蛇的提案,子鸷问:「恩典溪那边的状况如何?有人有详细的消息吗?」
众人互相对看,就是没有人回答,子鸷失望地叹气。
「……完全被摧毁了喔!恩典溪那边。」
跟着这句话,「咿呀」地推开总堂大门,穿着一袭黑袍,容貌秀丽、雌雄莫辨的丽人,迅速成为众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