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逍遥 下——枯目

“在下秦淮，你手中自是一把好剑，可是对敌之时，还是报上姓名才是。”秦淮挡下一击，皱眉道。

对方轻笑一声，摇头道：“你只要知道这把剑便足以，我叫什么并不重要。”语罢，人已经持剑而来，秦淮振臂当下

，两人腾跃相搏，难分难解。

秦淮握紧手中三叉戟，深吸一口气，对方的身手着实出神入化，这样的人从没有见过，十个人身手都是这样的话，或

许……秦淮飞身袭上，左手作诀，龙王三叉戟金光大盛，只听得见阵阵龙吟之声，秦淮知道身后的同盟陷入苦战，眼

神立刻变了。玄衣男子跃出五步之外，脸色也跟着紧张起来。是的，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样决绝的眼神，承载了太多

的决然，使得他散发出强者所独有的气息，周围人感受得到的，就只有他的强大。

秦淮挥手间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兵刃相接，秦淮大喝一声，右手挥出，一条金龙横贯而出，卷起一阵飓风，周围混

乱一片，光芒太盛，没有人能睁得开眼。

恍惚间周围只有风声，秦淮知道对方已经没有办法赢他，毫不迟疑，龙王三叉戟已然刺穿对手的胸膛。龙吟隐去，周

围平息下来。秦淮回过头去，玄衣男子支着无殇剑，面上浮起笑意，道：“不愧是秦淮。”

“掌门！快来人！掌门受伤了！”

秦淮回过头去，太清真人与手握双极剑的玄衣男子两败俱伤，此刻唇角边溢出鲜血，由一众弟子相扶，想必元气大伤

。此间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动手。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情势实在是危急。秦淮轻喘着，手握兵器直指身前敌阵，喝道：“秦昭阳！你给我滚出来！”

谢风云从一旁走出来，一直没有动手的他此刻面上极为平静。他走到秦淮身边轻拍他的肩道：“这场仗有必要打么？

”

秦淮深深蹙眉。

“几年不见，身手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啊，不如你我斗一场，输的人交出对方想要的如何？”这熟悉的声音让谢风云

暗暗握紧手中折扇，秦淮心中生生刺痛。

“不用比了！你来这里就注定是你输。”出声的却是萧博琴。

见到萧博琴，对面玄光一闪，一墨黑长袍的男子现出身影，那人淡淡看了眼一身浴血的玄衣男子道：“将他送回无量

山疗伤。”身后立刻有另一位玄衣男子抱起那人瞬间消失在落仙坪上。

“昭阳，别来无恙。”秦淮抬头看着对面一身沉郁的男人，那样的陌生，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激荡的伤感。

秦昭阳眼神暗了暗，沉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名字了。”

“你身后这些人，成不了大事，你知道，却还是来了。”秦淮没有和他沉湎于过去的心情，随即道。

秦昭阳淡淡摇头：“不，他们可以让你们从此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算是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秦淮怒了。

秦昭阳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的迷惘，似乎早已勘破一切，什么都已经无法撼动他了。“我要什么，你

们应该很清楚。有些东西知道得不到，那么，总要得到一点什么的。否则，活在这天地间，又算是什么？”

秦淮没有说话。

萧博琴淡淡笑着走上前来，谢风云抱着胳膊，两人目光相触，便已经了然于心。“昭阳，小玉仍有救，你信不信？”

秦昭阳微微蹙眉，摇头道：“这一生都救不回来的，不是小玉的人，而是一颗心。我没有办法救她，就像没有办法将

这世界变成真正的世界一样。现在，你们出手吧。”

那把玄黑巨剑似乎更加霸气逼人，无人可挡。

“你这个胆小鬼。如果救醒了小玉，你怕他不原谅你，你怕他恨你亲手杀了他的至亲。如果你做不到用一生去偿还她

，就不要自以为很痛苦。我早该把他抢过来的，因为龙族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可以不顾任何事任何人，将她保护好。

而你，只是个伪善的混蛋。”谢风云冷笑着看着面色微变的秦昭阳。

身后一片哗然，众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身前如同神明一般强大的男人似乎在动摇。紫剑玄衣男子轻唤一声：“

剑尊……”

秦昭阳拦住他，“谢风云，你走吧。替我照顾小玉，我知道你可以办到。”谢风云没有想到秦昭阳会这样说，他以为

只要可以救小玉，秦昭阳必定放下屠刀，可是他不知道，秦昭阳对自己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自己没

有办法原谅自己，那么又有谁能够救赎得了他？

“小玉给你的信，你不想看看么？”萧博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囊，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封还未开封的信笺。

秦昭阳身子一震，死死瞪着萧博琴握着信笺的手。

萧博琴上前一步，将信笺举了起来。秦昭阳点点头，玄衣男子上前一步接过去交给秦昭阳。

秦昭阳展开信笺看过，浅浅一笑。他将信收入怀中，随手握住悬在身侧的巨剑，瞬间风气，吹动衣袍，他道：“只要

你们能杀了我，就能得到万灵之书。”

秦淮皱眉不语，手上却紧紧握住兵器。谢风云在身后道：“看来此仗非打不可……”

语毕，谢风云将折扇守在袖中，秦淮看见一柄玉柄长剑飞跃众人头顶，谢风云一把握住。当双方再度较量之时，秦淮

迎上两个玄衣人，身边听得见谢风云与秦昭阳打斗的锐响。

秦淮以一敌二，实在有些吃力，一边护着身边的人，更是难以力敌。

“小心丧命，还是专心些的好。”

秦淮挡过一击便听见对方的提醒，只能努力集中精力对敌。

阵中忽然传来哀嚎之声，其间来人所过之处几乎尸横遍野。秦淮猛地看过去，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连眼睛

都不眨一下。

待来人走近来，秦淮大吃一惊，两人一先一后，脱去长长的披风，露出精悍的身躯，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徒手屠杀。

四神将中的两位，鬼臾区和车区。

“住手！”秦淮怒吼一声，震开袭来的玄衣人，瞬间挡住车区手中凝起的冰刃，冰刃在距离清明咫尺之外被秦淮生生

拦下，碎成冰晶。

车区淡笑一声：“身手不错。”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柄长鞭，武得呼呼作响，随着他的动作，鞭身泛起隐隐蓝光。

秦淮顿觉不妙，本能一般向后退去。身体在空中旋动，仿佛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秦淮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一瞬间脑

袋里一片空白。他听见身后的人惊叫的声音，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逃开。这人真的很厉害。秦淮知道，他这一步退开

了，便走上了绝路。

秦淮看着幽蓝的长鞭像一条蛇，袭向他的左臂，他想抓住，可是一阵锐痛过后，手臂在没有知觉。长鞭落下的地方溅

出了血，手臂掉落在脚边。

秦淮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身体麻痹动弹不得，落在地面上。他等待着长鞭的余力刺穿他的身体。

轰然一声巨响，秦淮觉得自己渐渐失去知觉。他咬破舌尖，尝到血液腥甜的味道，稍微清醒了些，他强支着身子看向

前面，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身前挡着的两个人都背对着他，可是秦淮还是一眼就看出那两人是谁。

屈展一袭白衣，青丝玉带，长身而立。秦淮觉得他又清瘦了些，风起，挑起他丝丝缕缕的发，带来他身上特有的清新

气息。这人还是老样子，俊美无匹，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所有的目光都会毫不犹豫的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画中人，

永远让人看不全面，他站在那里，身边便浮起一丝冰凉之意，这人就是这样，以冰为魂，玉为骨。

更让秦淮惊讶的是，屈展身边站着的人不是核植，而是已经离开的萧博弈，他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痛惜

。秦淮一阵诧异，看到地上的血，便笑着道：“没事，不过是少了一只胳膊，又不是没命了？”

萧博弈皱着眉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冒傻气！”说着将秦淮扶住止血。

秦淮抬头看着屈展缓缓转过身来，他一脸的冷清，叫人不寒而栗。秦淮心中狠狠痛了一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仿佛已经不在市屈展，不再是他的屈展。那眼里带着冷漠，秦淮没有能够从中发现一丝异样，没有任何感情，没

有任何顾忌。

秦淮身子僵硬，除了麻痹，更多的是被这一身从心中升起的寒意生生冻结。

“对不起……屈展。”秦淮用耳语一般的低吟声反复的说着，萧博弈听得见，屈展也听得见。

屈展别过头去，秦淮觉得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因为他的道歉而生气，他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么。

秦淮推开萧博弈的扶持，转向对峙着的谢秦二人，皱眉道：“昭阳，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秦昭阳冷笑一声，谢风云被他挥手一掌震开数丈之外，“该来的都来了。”说完这一句，似乎就又变得不同了，他手

中握剑，直朝车区和鬼臾区二人而来，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秦昭阳的身手竟然全然可以应对这二人。秦淮知道，万

灵之书的力量已经足以叫人震惊了。

秦淮看了屈展一眼，直朝身边恶斗的众人而去，九个玄衣人以及身后一众的人自然不在一个层次，这一仗，绝不能输

！

萧博弈知道，这时候的秦淮是在拼命，而他没有理由让他坐视不管。而这个世上被车区的流星鞭打中还能动的没有几

个人，而秦淮全以意志相搏。

萧博弈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屈展身后悄悄走来的核植，他只是静静看着，像在看一场笑话，又像是在欣赏只有人间

界才有的厮杀。

秦淮耗尽真气，他知道秦昭阳就要落败。因为核植出现，一掌震碎了他的内脏。而这一掌，或许也只有核植，也就是

昔日的太一可以轻易打中。

秦淮觉得耳朵嗡嗡响，半边身子被血打湿，觉得越来越冷。秦淮对着对面笑得轻狂，龙王三叉戟刺穿对方的胸膛却不

是致命的心脉处。

一道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秦淮已经听不清身边的任何声音，耳边很吵，却不是说话声。核植对着屈展说了什么，屈

展从秦昭阳胸膛引出一团红光，在他手中现出实体，是一半的卷轴。

秦淮眼前一黑，身子很轻，顿时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第三十九章、流转光阴

秦淮隐约觉得，似乎从来没有过的不舍萦绕着自己，使得他胸口阵阵发闷，有种作呕的感觉。来不及看那人一眼，哪

怕只是一个瞬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个世上只有那个冰冷的家伙可以令他喜，令他悲呢？一切都来得很突然，短短的数月，他们就

成为互相最最亲密的存在。结果，只是亲密，只是可以互相依偎而已。秦淮可悲的想，其实从来没有走进那人心中，

看看他的无奈，看看他的悲伤。

而屈展，太过耀眼。他不屑于说出心事，更不屑于说爱。秦淮猛然意识到，其实他疯狂的追逐那人，不过是因为，他

从来不确定屈展可以像自己这般倾心倾意，或许只是为了让他明白，有这么一个笨蛋，会由不得你后悔得死死缠住你

。

这只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悲剧，谁爱谁，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一场一场虚空大梦罢了。

后悔么？不不不，他只是无力了，绝望了，清醒了。可是他还是知道自己心中，或许永远也放不下那个人。

他可以很冷清的接受他炙热的拥抱和亲吻，他可以平静到残忍的说出分开，他可以毫不回头的离他很远很远……可是

秦淮不行，他想的是，尽力爱一个人的时候，有什么可悲哀的呢？

如果死亡可以带来一个新的开始，那么这一世的眷恋会不会随他遗留到下一世？屈展是天界尊贵的皇子，他曾经叫做

尚央，他不属于他的世界。所以，就算是到了下辈子，也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如果因为轮回而必须抹去今生的一切，让这一世划归为零的话，那么，来世，来世……就让他找到萧博弈，用一生来

还他今生欠他的一切。

什么时候风平息了下来，屈展手足冰凉，他静静地看着萧博弈与一众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拼命叫着“秦淮，秦淮”

，有一瞬间他觉得窒息，通过身边流动的带着花香的空气，他知道那人气息奄奄。

为什么重伤的人仍可以像一头雄狮一般跳起来刺伤对手？他只是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反复重复一句话，而那句话是他

最不明白的话。“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呢？因为拼命地留他了？因为两年的重逢之日里，他疯狂的索要的是他的

身体？还是说，他对不起的是，爱上了别人？

这真的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早就不在乎了啊。从他知道，他们相识的一刻，命运悄无声息的开始运转，没有人能

阻挡得住。

如果光凭一句爱你就能换来一个美满的结局，那么秦昭阳便不会亲手杀了紫阳，换来的是那深爱女子一生的不原谅。

如果屈展不是尚央，如果秦淮不是云想，或许结局会不会……会不会，不这么悲伤……屈展为秦淮掠过他而落到萧博

弈身上的目光而遍体生寒，现在，因为秦淮抛开生死的决绝而失了神。

如果……如果，可以化作风，或许……或许，我们就可以，在见面……核植看着遍地哀嚎的人们，对面的羲和与常仪

似笑非笑的对着一脸愤然的车区和鬼臾区。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将落幕，有人来了，有人走了。秦昭阳护住剩下的

几人心脉，从昏迷不醒的云因身边跃了过去。

“你们都疯了么？！如果这么做，你们真的不会后悔么？！”车区咬着牙，几乎狂怒着。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有必要这么在意么？”羲和苦笑一声，收起兵器。

“如果有办法，我就不必做这么多事了。”核植举起手中神剑，那是把从来没有真正展现过实力的剑。

屈展缓缓回身，看着面色肃穆的四人，四位神将如今站在那里，既不属于人界，也不属于天界。

“从一开始，你们就应该明白，没有人拦得住我了。即使是你们。”屈展淡淡一笑，将手中剑直指车区。

车区面上一冷，向鬼臾区淡淡点头。屈展神色微变，身前的羲和与常仪二人站到那二人身边，对着他缓缓摇头。

“核植，这里交给你了。”屈展唰地收起剑，径直杀开一条道路，直奔小苍山密室。

秦昭阳疾奔追去，核植以一敌四。

“你们不必再三努力了，一切已成定局。”核植笑了笑。

车区顿时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会不明白其中后果！云想乃是天界上级天官，身份非同小可，终有一日要返回天

庭！”

“那又如何？尚央想要做的事，岂是我们能够轻易左右？两百年前云想轮回下界之时，我便发誓，只要是他想要的，

我都会尽力。你们打不过我，就连我那笨徒弟使出全力，恐怕你们其中任何一个都无法力敌于他。”

常仪推开正欲动手的羲和，点头笑道：“你能等到回天界的那一天，亲眼看着他受刑，可是我们做不到，现在只有秦

淮能够阻止那个笨蛋作出不能挽回的事。你还是让开的好，无论如何，你都曾经是我们的将帅。”